齊天樂

　　作者：姜夔

　　丙辰歲⑴，與張功父⑵會飲張達(dá)可之堂。聞屋壁間蟋蟀有聲，功父約予同賦，以授歌者。功父先成，辭甚美。予裴回⑶末利花間，仰見秋月，頓起幽思，尋亦得此。蟋蟀，中都⑷呼為促織，善斗。好事者或以三二十萬錢致一枚，鏤象齒為樓觀以貯之。

　　庾郎⑸先自吟愁賦，凄凄更聞私語。露濕銅鋪⑹，苔侵石井，都是曾聽伊處。哀音似訴。正思婦無眠，起尋機(jī)杼。曲曲屏山⑺，夜涼獨(dú)自甚情緒？

　　西窗又吹暗雨。為誰頻斷續(xù)，相和砧杵？候館⑻迎秋，離宮⑼吊月，別有傷心無數(shù)。豳詩⑽漫與⑾。笑籬落呼燈，世間兒女。寫入琴絲⑿，一聲聲更苦。

　　注釋

　�、疟�辰歲：宋寧宗慶元二年（1196）。

　�、茝埞Ω福簭堥C，字功父。南宋將領(lǐng)張俊之孫，有《南湖集》。張達(dá)可：不詳。

　�、桥峄兀杭磁腔�。

　�、戎卸迹捍酥搞昃�（今河南開封）。促織：古稱蟋蟀為促織。

　　⑸庚郎：北朝詩人庚信，曾作《愁賦》。

　�、抒~鋪：銅制的鋪首，裝在門上能銜門環(huán)。

　�、似辽剑浩溜L(fēng)上畫有遠(yuǎn)山，故稱屏山。

　�、毯蝠^：迎客的館舍。

　�、碗x宮：皇帝出巡在外住的行宮。

　　⑽豳詩：指《詩經(jīng)·豳風(fēng)》中的《七月》篇：“七月在野，八月在宇，九有在戶，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”

　�、下�與：即景寫詩，率然而成。

　　⑿寫入琴絲：譜成樂曲，入琴彈奏。

　　譯文

　　庾信早年曾吟誦《愁賦》之類的名篇，

　　如今，悄悄的私語聲又傳來耳畔。

　　夜露浸濕黃銅閃閃的門環(huán)，

　　蒼苔蓋滿石塊雕砌的井欄--

　　到處都可以聽到你的歌唱，

　　仿佛在傾訴人間的悲愁哀怨。

　　閨中少婦思念丈夫長夜無眠，

　　起身尋找機(jī)梭為他織就御寒的農(nóng)衫，

　　伴著她的只有屏風(fēng)上曲折的山巒，

　　夜涼如水，又怎樣度過這深秋的夜晚？

　　聽，細(xì)南又在散打西廳的窗欞，

　　伴著搗衣的砧杵，你的聲音似斷實(shí)連。

　　在客居的賓館迎來深秋的長夜，

　　在出巡的高官憑吊故國的月圓。

　　還有其他無數(shù)類似的傷心慘事，

　　象《豳風(fēng)·七月》，都可即席成篇。

　　可笑的是竹籬外傳來燈籠笑語--

　　少年男女在捉拿蟋蟀，興趣盎然。

　　呵，假如把這所有的音響盡皆譜入琴曲，

　　那一聲聲，不知能演奏出多少人間的哀怨！

　　賞析

　　這首詞的主旋律是個“愁”字，沿秋色、秋聲、秋思運(yùn)筆，布置意象，形成“物以貌求，心以理應(yīng)”的特色。上闋有庚信《愁賦》比興，使秋聲、秋思宕向深處，豐富內(nèi)涵。下闋用砧杵之聲比興，寫候館、離宮，其“別有傷心無數(shù)”暗指四十年前被擄到北方去的宋室君臣，他們在囚禁中迎秋吊月，又有何感。“豳詩漫與”句巧妙地將上文一齊收攏。“笑籬落呼燈，世間兒女”，以陳廷焯的說法是“以無知兒女之樂，反襯有心人之苦”。“一聲聲更苦”，結(jié)語余音裊裊。此詞題材雖小，立意卻比較高，意境也深沉開闊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