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八回 算妖魔將計就計 變葫蘆嚇怪驚妖
卻說丹元老道向三藏說:“圣僧,你一個志誠長老,怎說出妖魔盜你禪杖這句話來?便是我這道院,你看我山門匾上四字,便是有妖魔,也不敢近前,想俱是你列位高徒自相引惹,且動問這寶經(jīng)擔(dān)子,何必要禪杖扛挑?既用他做扛桃之器,便只扛挑,卻每每掣將下來打妖擊怪,這豈是取經(jīng)之事?如今想是此物不與經(jīng)文同行,到這近路便棄了他有何妨礙?”八戒道:“老師真,我們掣禪杖,打妖魔,你如何知道?”丹元道:“你們行的事我自知道!卑私湫Φ:“我們所行你莫不知,這三條禪杖豈有不識?望乞老師真指明在那里,卻是甚么妖魔精怪偷盜了去?”丹元聽了,把頭一抬,笑道;“你要知禪杖在那處,是甚么妖魔偷去,當(dāng)問那殿分大樹上兩個烏鴉去要。”行者聽了老道這一句,方才舉頭一望,不覺的機(jī)旋生,就地一縱,憑空直上樹枝,便去捉烏鴉。
那兩精見行者奔來,一翅往前飛去,行者亦變只鷂鷹趕去,緊追不放。那兩精乃飛入一空谷,行者也飛入;兩精隨變了兩條小花蛇,從谷后一洞逃走,行者隨也變條白練蛇跟來。三條蛇盤攪一處,在個山嶺頭。鼯精又想計較,行者也動機(jī)心,彼此各思變幻。
卻說三藏與丹元老道相對面坐著,三藏道:“老師真,你方才向小徒說要禪杖問那樹上烏鴉要,怎么我大徒弟孫悟空縱跳在空,連那烏鴉兩皆不見,卻是何故?”丹元乃向袖中取出一個小葫蘆,叫童兒:“你可去十里山嶺頭把此葫蘆,若見兩條花蛇在那里盤攪,便與我揭開葫蘆蓋,裝了他來!
童兒依言,拿了葫蘆,去到一個山嶺頭,果見三條蛇在那里盤攪如斗。鼯精眼快通靈,一見了童子便復(fù)了原形,往嶺上一株大樹飛走到梢頭,駕空去了。童兒揭開蓋兒,誤把行者變的白練蛇裝入,忙走回報與丹元老道。老道接了葫蘆在手,向三藏說:“圣僧不必慮無禪杖,小道已與你捉了偷禪杖的妖魔來了!毙姓咴诤J內(nèi)聽得道:“動勞,動勞,撈了老孫來了!钡ぴ犃嗣议_蓋,行者鉆將出來,復(fù)了原身,笑道:“老師真,我老孫正要使個機(jī)心捉妖精,不知怎被你裝入這件寶貝。想我當(dāng)年隨師來時,幾番被妖魔捉弄,裝人甚魔吸魂瓶內(nèi),被我老孫設(shè)法都打碎了他的。今日不是你童兒為我們捉妖精,老孫也要計算你這葫蘆了。如今禪杖尚無下落,妖魔不知何處逃走,你這寶貝空用一番,童兒也該打他個失錯!比氐:“只求老師真沒法尋件棍棒,與我們挑了經(jīng)擔(dān)去便是高清!钡ぴ:“棍棒卻難得有,圣僧且耐心在殿堂坐下,我道院既名蕩魔,豈有不找著妖魔取了原物還你?”一面叫童兒收拾些菜點齋食款留三藏師徒,只叫且放心住下。
卻說鼯精兩個往大樹梢頭飛空逃走,到那石塔寺。這寺久荒廢,僅存這座石墻,高有十余丈,下無三尺梯,惟頂上一小門,內(nèi)卻寬闊如屋。鼯精輸了禪杖,送在這塔上,并沒個人往來登眺。正是:
蝸涎鳥跡經(jīng)年有,霧籠云停鎮(zhèn)日多。
本是高山一片石,壯觀梵宇作巍峨。
兩個鼯精到了塔上尋禪杖,那里見有?大鼯精吃了一驚,向小鼯精道:“我兩個設(shè)下千方百計,盜了唐僧禪杖,叫他無物挑經(jīng),送在此無人往來之處,如何不見?”小鼯精說:“莫不是孫行者知覺,取了去矣!那老道神通不小,定前指引他們!贝篦Φ:“孫行者若知,取了去挑經(jīng)趕路,何必又追捉我們?我們且在此等著,看有何人來便知去向!狈秸f未畢,只見半空半霧來了三個妖魔,鼯精看那妖魔生的:
肉翅形如飛燕,毛頭狀似鼱鼯。
扁身兩耳眼睛無,雙足緊生小肚。
三個妖魔飛空而來,見塔上有兩個妖精在內(nèi),隨變了三個惡咤咤的人形走入塔門。鼯精見他變成人形,忙也變成兩個兇狠狠的漢子,叫一聲:“入塔門的何怪?”那三個妖魔答道:“你是何精?怎把我平人稱怪?”鼯精道:“乘空飛入,登上石塔,非怪而何?”妖魔道:“你見我貌,隨變了形,諒你必是精也,到此何干?實實供來!免得我魔王取了寶貝來打你。”鼯精說;“我非別個,我乃久修成道的大小二鼯,只因遇著取經(jīng)西還的僧人,三番兩次把挑經(jīng)的禪杖打我,為此竊取了他的藏于此無人往來塔頂,今來尋不見。你是何精?到此何干?”妖魔說:“原來你是我一種幻化,實不瞞你,我乃多年蝙蝠,只因在此石塔寺聽聞長老住持課誦功果,得了長生靈氣。近因此寺荒廢,遷移寶象國東一座五蘊廟中。昨偶到此,見三條木杖,不知何人放在此塔,今既是你之物,可在塔下取去。且問你藏此禪杖,那和尚們將何挑經(jīng)前去?”鼯精道:“正為他無物挑經(jīng),住在道院不能行,我兩個要竊取他經(jīng),無奈那小和尚叫做孫行者,神通本事,識破我三次計策。如今又添了道院老道,手段玄靈,恐終被他加害。不如將此禪杖還了他,與他挑經(jīng)擔(dān)去,這叫做得放手時須放手,得饒人處且饒人!
蝠妖聽了笑道:“我聞得當(dāng)年有東土取經(jīng)僧路過此地,有個孫行者神通廣大,變化多能,降妖捉怪,真惹不得。但你們有五技之能,怎么到此一籌莫展?”鼯精說:“計便有一計在此,若三位念一種化生,助我一臂之力,倘奪得他一擔(dān)經(jīng)文,也不枉相逢今日!彬鹧:“二位計將安出?”鼯精道:“我計欲變作一車,止可容三擔(dān)經(jīng)包,與他們載往前途,得空推而逃走。倘他們追趕找尋,借三位惡咤咤的雄威,手執(zhí)著鋒利利的兵器,料唐僧們手無器械,怎敢打斗?”蝠妖道:“此計甚好,但恐那老道與孫行者識得是我們假變,弄起神通本事,如之奈何?”鼯精道:“我們執(zhí)了兵器,遠(yuǎn)遠(yuǎn)防備,料他赤手空拳不敢!摈嫸ā
卻說三藏師徒吃了老道齋供,乃向老道求借挑經(jīng)器物。老道說:“童兒,可與孫長老看守著擔(dān)子,我與他尋妖魔找禪杖去也。”丹元與行者出了山門,正才四望,只見遠(yuǎn)遠(yuǎn)兩個漢子,推著一輛大車前來。丹元看見,乃向行者道:“小長老,你看那兩個漢子推輛車子前來,若是載得你經(jīng)擔(dān),倒方便前行,這禪杖也不必找尋罷了。”行者道:“老師真,這車兒知道可是便路去的?就是便路。又不知可載得起?便是載得起,知道可遠(yuǎn)行?到了前途,終是沒有禪杖方便!钡ぴ:“小長老不要想禪杖罷,但看這車子可肯遠(yuǎn)送!毙姓叩:“且待他來再作計較。”
只見那車子近前,丹元老道見了冷笑起來道:“孫長老,你可識么?”行者也笑了一聲道:“老師真,我小僧大膽要將計就計,弄過機(jī)變心腸兒了!钡ぴ:“你的機(jī)變雖好,只是我這蕩魔道院怎肯容他?也罷,前計依你,后計在我!蹦俗呷朐簝(nèi),隨行者主張。行者乃叫一聲:“推車的漢子,你車子可肯載擔(dān)包?”鼯精道:“專以載貨物為業(yè),長老有何擔(dān)包裝載?”行者道:“有三擔(dān)經(jīng)文!摈:“載得,載得,但不知載到何處?”行者道:“隨路遠(yuǎn)載,只到東土交界也可!摈:“載去,載去,只要工價日食!毙姓叩:“有,有!
乃進(jìn)入殿堂,向三藏道:“師父,禪杖沒處去找,妖魔也沒處可尋,今有便車推了去吧!比氐:“如此卻棄了禪杖,免得你們復(fù)動無明!卑私湫Φ:“省了老豬力,免了肩頭痛也!钡ぴ系滥讼蛉囟吳恼Z道:“圣僧,我已知此車乃妖魔之計,你孫徒弟要將計就計,但計一識破,必然打斗起來,我有此葫蘆,你可袖在身邊,如妖魔難斗,可將此寶汲服他,我自有童兒來齲”三藏接了,藏在衣袖。只見行者忙把馬垛柜子背上,叫師父押著前行,他把六個經(jīng)擔(dān)都載在車上,一齊辭謝丹元老道,出門上路前行。那老道向行者耳邊如此如此,行者道;“放心,放心!
師徒們走了三十余里路,那鼯精歇住車道:“師父們,你腹中可餓?”行者道:“我尚肚飽!卑私湔f:“我便有些想齋飯了!蹦趋υ谲囎由辖庀聨讉饃饃來,八戒便搶兩個來吃,被行者一手奪住道:“呆子,也不管個生冷葷素,我看這一饃乃葷物包的,莫要亂吃。”八戒聽得是葷的,乃剝開一個,果然腥氣難聞。鼯精見行者識破他計,暗夸孫行著果是神通,只得又推了三十余里,卻來到一條岔路。
妖精就把車子轉(zhuǎn)推往岔路飛走,行者忙雙手扯住道:“我們東行大道。你如何不走,卻推入這小路旁途?”鼯精那里答應(yīng),推著直走,八戒、沙僧叫聲:“師父,且扯著馬馱的柜子,這推車子的從逆路推去,多管是妖魔奪擔(dān)包也!比氐:“徒弟,只恐他走熟了的路,我們隨他的是。”行者道:“師父,你不知老孫久已知道了,八戒、沙僧快來扯!卑私渑c沙僧方才來扯,只見那岔路內(nèi)荒僻無人,忽然三個兇惡漢子手執(zhí)著大刀闊斧,大叫道:“押經(jīng)的和尚,快把經(jīng)文留下,放你殘生去吧!卑私湟娏说;“我說沒有禪杖將甚么擋他的刀斧,這分明孫猴精叫的推車漢!毙姓叩:“呆子,不要怨我,這妖精們縱然兇惡,也要管我們推幾程路方才饒他!蹦艘皇志咀∫粋推車的漢子道:“你老老實實供出,是甚么妖魔偷了我們的禪杖?藏在何處?如今又假變推車來詐騙經(jīng)擔(dān)!”行者一面說,一面掄起拳頭就打,鼯精也不慌不忙,向車子上卸下兩條車棍來,隨變作槍直來刺行者,那蝠妖變的兇漢也舞起刀斧來.
行者見了忙走到三藏前道:“師父,丹元老道與你的寶貝快把與我!比氐:“徒弟,你如何得知?”行者道:“出山門悄語便是此事。”三藏乃于袖中取出一個葫蘆遞與行者,八戒見了道:“沒了禪杖,看那刀斧厲害,沒的擋抵,這會取出個葫蘆兒來,不知賣的誰家藥?!”行者接了葫蘆,方才要揭蓋,那鼯精眼快,見了葫蘆,丟了車子,一陣風(fēng)走了前途去了。行者謁開葫蘆,那三個蝠妖被葫蘆吸入,行者忙蓋了,搖幾搖道:“這寶貝到好耍子,且騙了老道的帶在路上捉妖精!
正才要掛在腰間,童兒早已站在面前笑道:“小長老,這寶貝騙去不的,我老師父叫我來取也!毙姓叱粤艘惑@道:“葫蘆已還了師父。”童兒乃向三藏取討,三藏道:“悟空,莫要存此欺心,丹元好意借與我們捉妖,救了戰(zhàn)斗,保了經(jīng)文,快還與他!毙姓叩:“一個小葫蘆能值幾何?我有兩匹布.不曾做衣穿,與你童兒換了吧!蓖瘍旱:“小長老,你若不還我葫蘆,我?guī)煾冈f來,若是孫行者不還葫蘆,叫我念起咒來使火燒身體,你休懊悔!”行者道:“你念,你念,我老孫也有咒兒滅火!蓖瘍耗四顒咒語,果然葫蘆在行者腰間如火,燒的腰痛不可忍,行者沒(按:此下缺112字。)要使個機(jī)心,三藏道;“徒弟,只因你好使機(jī)心,十萬八千里越走越遠(yuǎn),越遇妖魔,如今又要使甚么機(jī)心?”行者不言,乃向地下取起一楛樹葉執(zhí)在手中,念念有咒,頃刻變了一個小葫蘆。但見:
兩節(jié)圓圓大小分,坎離上下合乾坤。
中成三品靈丹藥,此寶嘗隨不二門。
三藏見了道:“悟空,丹元老道葫蘆乃是久修煉就,蕩魔裝怪之寶,他已著童兒取去,你卻又變個假的何用?”行者道;“師父,此正徒弟機(jī)變心腸,有處用也。”乃向三藏耳邊悄語兩句話。卻是何話,且聽下回分解。
總批:
鼯鼠五技而窮,窮生于技也,若水無技,如何得窮?俱鼠類濟(jì)得甚事?全用竊盜手段,正是孫行者一類耳。雖然盜天地,奪進(jìn)化,神仙天道固有然者。河上公云:“圣人不死,大盜不止!贝蟊I矣,何又死乎?張果老仙,長子渾燉,不虛,不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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