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八回 水族各神圣來參 宗家三兄弟發(fā)圣

詩曰:

岸上花根總倒垂,水中花影幾千枝。

一枝一影寒山里,野水野花清露時。

故國幾年仍縉笏,異鄉(xiāng)終日見旌旗。

凱歌聲息連云起,水族諸神知未知?

卻說旗牌官報道:“船頭下一道紅光燭天而起,紅光里面涌出三位神道,都是朱衣象簡,偉貌豐髯,口口聲聲叫說道山呼、山呼,萬歲、萬歲,小的們不知是個甚么神道,特來稟告元帥老爺?shù)弥。?a href="/remen/sanbao.html" class="keylink" target="_blank">三寶老爺原來抬出圣旨牌去,只指望鬼怪妖魔不來作吵,哪曉得又驚動了這等一班有名神道。聽知得這一場兇報,沒奈何,只得浼求天師,怎么著發(fā)他們回去。天師到底是個慣家,即說道:“二位元帥不要吃驚,我和你且坐到將臺上,看他怎么來,卻怎么回他去。”

果然是二位元帥、一位天師,坐在將臺之上。只見三位神道朱衣象簡,偉貌豐髯,聲聲叫道:“萬歲!萬歲!”天師問道:“三神朝謁,愿通姓名!钡谝晃徽f道:“小神洋子江上水府顯靈至圣忠佐濟(jì)江王之神!钡诙徽f道:“小神洋子江中水府顯靈順圣忠佐平江王之神!钡谌徽f道:“小神洋子江下水府顯靈大圣忠佐通江王之神!碧鞄煹:“三位水府何事到此!比凰f道:“圣旨在上,特來朝參!碧鞄煹:“朝參已畢,請退!比凰畱(yīng)一聲“是”,一擁而去。

道猶未了,船頭下又是一道紅光燭天而起,紅光里面認(rèn)出一位神道,又是朱衣象簡,偉貌豐髯,口口聲聲道:“山呼萬歲!”天師道:“來者何神?早通名姓。”其神道:“小神江瀆廣源順濟(jì)王楚屈原大夫是也。”天師道:“廟祀何處。”江神道:“江之源發(fā)于岷峨山下。小神之廟,立于成都府中!碧鞄煹:“廟貌雄壯么?”江神道:“舊時廟貌卑淺不稱,得宋文潞公重加修飾,煥然一新!碧鞄煹:“文潞公何由到此?”江神道:“文潞公少時隨其父越任蜀州幕官,道過成都府,晉謁小神之廟。是小神先一晚吩咐奉祀官等收拾停當(dāng),灑掃祠庭,候宰相到此。奉祀官得之于心,明日伺候,果見文潞公到。奉祀官接之甚勤,且引導(dǎo)細(xì)觀畫壁,且言祠廟廢興之故。文潞公大驚,說道:‘你這奉祀官何如此殷勤也?’奉祀官說道:‘夜來江瀆靈神報說今日宰相下臨。相公異日之宰相,不敢不敬。’文潞公笑一笑,說道:‘宰相非所望,但得宦游成都,當(dāng)令廟貌一新,不至若此卑淺。’慶歷中,文潞公果以樞密直知益州,聽事之三日,謁小神廟,凄然有感,心上正在躊躇,忽前奉祀官叩頭禮拜。文潞公嘆一聲,說道:‘事物興廢俱有數(shù),人生何處不相逢。’昔年多謝殷勤,今日果然宦游也。’奉祀官說道:‘他日必為宰相,豈止官宦游我成都。’文潞公道:‘原我說來宰相非所望,只得宦游成都,當(dāng)令廟貌一新。此言豈敢自食!’即時下令鳩材飭工,計新祠廟。甫下令之明日,江水大漲,漫山漫嶺而來。漲頭上推下十抱之木有數(shù)千百根,竟奔小神之廟而止。未幾漲消。文潞公大喜,說道:‘天從人愿。\’命工取之,充為廟材。物曲盡利,人官盡能,小神之廟遂雄壯甲于天下。這卻不是廟貌舊時卑淺,得文潞公一新!”天師道:“你今日來此何干?”江神道:“圣旨在上,特來朝參。”天師道:“朝參已畢,請退。”江神應(yīng)一聲“是”,一擁而去。

道猶未了,船頭下又是一道紅光燭天而起。紅光里面閃出一位神道,龐眉皎發(fā),美髭髯,面如童少,博帶峨冠,連聲道:“萬歲!萬歲!萬萬歲!”天師道:“來者何神?早通名姓!逼渖竦:“小神九江八河之上靈通廣濟(jì)顯應(yīng)英佑侯姓蕭名伯軒是也!碧鞄煹:“尊神原來是太洋洲上蕭老官人。后面是哪個?”蕭公道:“后面是豚子蕭祥叔!碧鞄煹:“再后面是哪個?”蕭公道:“再后面是小孫蕭天任!碧鞄煹:“都是同時得道么?”蕭公道:“小神生于宋,得道于咸淳初年!碧鞄煹:“尊神不消講得,平生剛正自持,言笑不茍,美美惡惡,里閭咸為之質(zhì)正,宋咸淳間為神。曾附童子,先事言禍福,動若發(fā)機(jī)。鄉(xiāng)民相率朝謁,立廟于新淦之太洋洲,福澤一方,萬代瞻仰。貧道附近在龍虎山,頗知顛末,只不知令嗣君幾時得道?”蕭公道:“豚子生于元至正中,仕為靈陽主簿。靈陽劇盜潑天王劫縣庫藏,逼勒縣官,豚子不屈而死。上帝謂豚子生前忠正,死后剛方,命為神著于鄉(xiāng),鄉(xiāng)人合祀于小神之廟。”天師道:“令孫幾時得道?”蕭公道:“小孫于洪武中,仕為白溝河巡檢司巡檢,死王事。上帝謂死雖非命,聰明正直,足以為神。目今尚水著聞。”天師道:“斯民也,三代之所以直道為神也。可喜!可喜!”蕭公道:“過承夸獎。”天師道:“尊神來此貴干?”蕭公道:“圣旨在上,特來朝參。”天師道:“朝參已畢,請退。”蕭公應(yīng)聲“是”,領(lǐng)著子和孫一擁而去。

去猶未了,只見船頭下一道紅光燭天而起,紅光里面又閃出一位神道,濃眉虬髯,面如黑漆,紗帽圓領(lǐng),皂靴角帶,連聲叫道:“萬歲!萬歲!萬萬歲!”天師道:“來者何神?早通名姓!逼渖竦:“小神姓晏名成仔,官拜平浪侯,本貫臨江府清江鎮(zhèn)人氏!碧鞄煹:“原來是晏公都督大元帥!标坦:“小神忝居天師桑梓,但上下之分相懸,不及請益!碧鞄煹:“尊神平生嫉惡如探湯,少不善,必面叱之。鄉(xiāng)人起敬起畏,動輒曰:‘得無晏君知乎?’貧道平日敬恭之有素者,只不知尊神初仕居何官?”晏公道:“小神元初以人材所選入官,為文錦局堂長。元人暴虐,征求無厭。局官舊管供應(yīng)宮錦,有機(jī)戶濮二者,坐織染累,鬻二女、一子賠償上官。小神憐其無辜,出俸資代之;不足,脫妻簪珥滿其數(shù)。濮得爺子完聚,日夜焚香告天。上帝素重小神剛正廉謹(jǐn),遂命為神。小神承上帝命,奄忽于官,家人初不之知也。小神死之日,即先暢騶導(dǎo)于里之曠野,峨冠博帶,護(hù)呵甚嚴(yán),里中人見之愕然,莫不稱嘆,說道:‘晏氏之子榮歸故鄉(xiāng),人材官如此夸耀。’月余,小神輿櫬而歸,里中人且駭且疑。及至相語,則見之日,即小神官舍死之日也。里中人始驚異。家人啟棺相視,棺中一無所有,乃知小神尸解為神,立廟祀之。厥后小神頗奉職于九江八河之上,無少差失云。”天師道:“久仰!久仰!今日到此,有何尊干?”晏公道:“因?yàn)閷毚杏惺ブ荚谕?故此特來朝參。”天師道:“朝參已畢,請回罷。”晏公應(yīng)一聲“是”,一擁而起。

言猶未了,船頭下又是一道紅光燭天而起。紅光里面閃出一位神道,金盔金甲,耀眼爭光。兼且人物長大,聲響如雷,連聲叫道:“萬歲!萬歲!萬萬歲!”天師道:“來者何神?早通名姓!逼渖竦:“小神姓風(fēng)名天車,官拜沿江游奕神是也!碧鞄煹:“你何處出身?”游奕神說道:“小神生于蜀之酆都。生下地來,有三只眼,一只觀天,凡遇烈風(fēng)暴雨,無不先知;一只觀地,凡有桑田滄海,無不先知;一只觀人,凡有吉兇禍福,無不先知。因小神觀天、觀地、觀人無不先知,故此上帝授小神一個沿江游奕之職,專一報天上之風(fēng)云,江河之變遷,人間之禍福!碧鞄煹:“曾有何顯應(yīng)?”游奕神道:“宋丞相陳堯咨未遇之時,有遠(yuǎn)游,泊舟三山磯,先一日請謁,具告他來日午時有大風(fēng)突至,舟行必覆,公宜避之,陳唯唯稱謝。到明日,自朝至中,天清氣朗,萬里無云。舟人累請解纜,陳不許,舟人再三促之,陳說道:‘緊行,慢行,先行,只有許多路程,更待同行!垡粫r開發(fā)殆盡,片帆風(fēng)飽,無限悠揚(yáng),舟人嗟嘆不已。甫及午牌時候,忽然西北上一朵黑云漸漸而起,起到大頂上之時,大風(fēng)暴至,折木飛沙,怒濤如山。同行舟收拾不及,不免沉溺之患,陳舟如故。舟人始信陳語,跽而致謝。陳心亦異小神之報,每欲謝無由。他日焦山下又見小神,陳揖小神近前致禮,問小神故。小神具告他是沿江游奕神,以公他日當(dāng)做宰相,故奉告。陳說道:‘何以報德?’小神說道:‘貴人所至,百神理當(dāng)接衛(wèi),不敢望報。但愿求《金光明經(jīng)》一部,乘其力,稍可遷秩!愇ㄎā_@正叫做:君子一言重于九鼎。陳他日專遣人送三部《金光明經(jīng)》,詣三山磯投之。小神原日只求一部,因得陳三部,連升三級,陳宰相得小神免一時沉舟之患,小神得陳宰相升平等數(shù)級之官。這一段情由,就是小神顯應(yīng)!碧鞄煹:“今日到此何干?”游奕神說道:“因?yàn)閷毚嫌惺ブ荚谕?特來朝參!碧鞄煹:“朝參已畢,請回罷!庇无壬駪(yīng)聲“是”,天師又說道:“尊神且慢去,貧道還有一事相問!庇无壬裾f道:“有何事見教?”天師道:“你職掌游奕,可曉得朝廷么?”游奕神說道:“朝廷一動一靜,神鬼護(hù)佑;一語一嘿,神鬼欽承。豈有不曉得之理?”天師道:“你既曉得,這如今萬歲爺可在南京么?”游奕神說道:“在南京。”天師道:“前日有信,聞?wù)f道朝廷營建北京,有遷移之意,果是真么?”游奕神說道:“是真。萬歲爺已曾御駕親臨北京城里,這如今又轉(zhuǎn)南京來也。遷都之意已決,只還不曾啟行。”天師道:“不曾啟行,還是貧道們有緣。”游奕神拜辭而去。老爺?shù)?“怎見得不曾啟行還是有緣?”天師道:“便于復(fù)命,不是有緣何如?”

道猶未了,船頭上一道黑煙燭天而起。老爺?shù)?“黑煙起處,又是個甚么神道么?”天師道:“多謝元帥老爺照顧,今日中間抬出圣旨牌去,接待了這一日江河上有名神道。今番卻又不是個神道,卻又有些確氣哩!”老爺?shù)?“怎見得不是個神道?”天師道:“先前的神道,都是紅光赤焰,瑞氣祥煙,并沒有些黑氣,今番黑氣沖天,一定是個妖魔鬼怪也!

道猶未了,一聲響,一道氣,半邊青,半邊紅,上拄天,下拄地,攔住在船頭之下。元帥老爺吃了一慌,問說道:“這是甚么?”天師道:“這卻古怪,是一段長虹!崩蠣?shù)?“這虹是些甚么出處?”天師道:“虹即蝀,陰陽交接之氣,著于形色者!蓖鯛?shù)?“古有美人虹,那是甚么出處?”天師道:“那是《異苑》上的話,說道古時有一夫一婦,家道貧窮,又值饑饉,食菜根而死,俱化成青紅之氣,直達(dá)斗牛之墟,故此名為美人虹。蘇味道有一首詩可證?詩說道:

紆余帶星渚,窈窕架天潯。

空因壯士見,還共美人沉。

逸勢含良玉,神光藻瑞金。

獨(dú)留長劍彩,終負(fù)昔賢心!

三寶老爺說道:“蝀便是真的,還望天師收起它去才好!碧鞄煹:“貧道不敢辭!”好天師,說一聲“不敢辭”,已經(jīng)手里捻著訣,一個訣打?qū)⑷ァL鞄煹脑E豈是等閑,盡是天神天將蜂擁一般去。一聲響,早已不見了那條蝀,恰好散做一天重霧,伸手不見掌,起頭不見人。老爺?shù)?“這重霧又是個甚么出處?”天師道:“霧是山中子,船為水革及鞋,苦沒有甚么出處。”王爺?shù)?“難道沒有甚么出處?昔日黃帝與蚩尤對敵,九戰(zhàn)不能勝。黃帝歸于泰山,三日三夜,天霧冥冥。有一個婦人,人的頭,鳥的身子。黃帝知其非凡,稽首再拜,伏不敢起。婦人說道:‘吾乃九天玄女是也。子欲何問,何不明言?’黃帝說道:‘小子欲萬戰(zhàn)萬勝,萬隱萬匿,何術(shù)以能之么?’女人說道:‘從霧而戰(zhàn),萬戰(zhàn)萬勝,從霧而隱,萬隱萬匿!@豈不是個出處么?還有梁伏梃《早霧詩》一律為證:

水霧雜山煙,冥冥見曉天。

聽猿方忖岫,聞獺始知川。

漁人惑澳浦,行舟迷沂沿。

日中氛靄盡,空水共澄鮮。”

三寶老爺說道:“蝀又散做一天重霧,都是些古怪,卻怎么處他?”天師道:“還是貧道做他的對頭。”好天師,說聲“對頭”,早已又是一個訣打?qū)⑦^去。一聲響,那一天重霧,猛然間潑天大晴。船頭之下,恰好又是一棵老松樹,上沒了枝,下沒根腳,無長不長,無大不大,筆筆直站在帥字船前頭。老爺?shù)?“今番又變做一棵老松樹,好惱人也!”王爺?shù)?“大夫松是個貴物,怎么反惱人哩!”天師道:“難道松樹就全是貴物?”王爺?shù)?“有哪些不貴處?”天師道:“方山有野人出游,看見一個虬髯使者,衣異服,牽一百犬追迫而去。野人問說道:‘君居何處?去何速也?’使者說道:‘在下家居偃蓋山。此犬戀家,不欲久外,故去速!叭宋仓,使者至一古松下而沒。野人仰視古松,果仰偃如蓋,卻不知野人白犬之故。忽一老翁當(dāng)前,野人問其故。老翁指古松說道:‘此非虬髯使者乎?白犬則其茯苓也。’野人大悟,知使者為古松之精。松樹成精,豈是個貴物?”王爺?shù)?“唐明皇遭祿山之變,鑾輿西幸,時事可知矣!禁中枯松復(fù)生,枝葉蔥菁,宛如新植者。落后肅宗果平內(nèi)難,唐祚再興,枯松呈祥,這豈不是貴物?”天師道:“天臺有怪松,自盤根于宕穴之內(nèi),輪囷逼側(cè)而上,身大數(shù)圍,而高四五尺。磊砢然,蹙縮然,干不假枝,枝不假葉,有若龍攣虎跛,壯士囚縛之狀,豈是個貴物?”王爺?shù)?“庾頡嘆和嶠說道:‘和君森森如千尺松,雖磊砢多節(jié),施之大廈,有棟梁之用’,豈不是個貴物?李德林有一律詩為證:

結(jié)根生上苑,擢秀邇?nèi)A池。

歲寒無改色,年長有倒枝。

露自金盤灑,風(fēng)從玉樹吹。

寄言謝霜雪,真心自不移!

三寶老爺說道:“二位再不消苦辯。只今日之間,一條長虹散為一天重霧;一天重霧,收為一棵古松,中間一定是個鬼怪妖魔,這等搬斗。似此搬斗之時,怎得行船?怎得復(fù)命萬歲爺?”天師道:“元帥之言深有理,待貧道審問他一番,看他是個甚么緣故!碧鞄熂磿r披發(fā)仗劍,踏罡步斗,念念聒聒。念了一會,聒了一回,提起劍,喝聲道:“你是甚么妖魔?你是甚么鬼怪?敢攔我們?nèi)ヂ访?你快快的先通姓名,后收孽障。少待遲延,我這里一劍飛來,斷你兩段!那時悔之,噬臍無及!”那棵松樹果然有靈,一聲響,一長長有千百丈長。天師喝聲道:“唗!何必這等長!”那棵松樹一聲響,一大大有百十圍之大。天師又喝聲道:“唗!何必這等大。”那棵松樹長又長,大又大,好怕人也。天師披著發(fā),仗著劍,喝聲道:“唗!你或是個人,就現(xiàn)出個人來;你或是個鬼,就現(xiàn)出個鬼來;你或是個物件,就現(xiàn)出物件來。你或是護(hù)送我們,就明白說我是護(hù)送;你或是要求祭祀,就明白說我要祭祀;你或是負(fù)屈含冤,就明白說我是負(fù)某屈、含某冤,要取某人命,要報某人仇。怎么這等只是不吐,起人之疑?”

天師這一席話,說得有頭有緒,不怕你甚么人不聳聽。那棵樹果然的有靈有神,能大能小,一聲響,一轂碌睡翻在水面上。天師吩咐旗牌官:“仔細(xì)看來,水面上睡著是個甚么物件?”旗牌官回復(fù)道:“是一條棕纜。”天師點(diǎn)一點(diǎn)頭,說道:“原來是這個孽畜!也敢如此無禮么?”老爺?shù)?“一條棕纜,怎是個孽畜?”天師道:“元帥老爺,你就忘懷了!我和你當(dāng)原日出門之時,開船緊急,掉下了一條棕纜,今日中間成了氣候,故此三番兩次變幻成形,攔吾去路。”老爺?shù)?“一條棕纜,怎么就有甚么氣候?”天師道:“一粒粟能藏大干世界,一莖草能成十萬雄兵,何況一條棕纜乎!”元帥道:“既如此,凡物都有氣候么?”天師道:“此亦偶然耳,不可常!

道猶未了,那棕纜在船頭之下,一聲響,劃劃刺刺,就如天崩地塌一般。天師提著七星寶劍,喝聲道:“唗!你這孽畜還是得道成神?還是失道成鬼?快快的現(xiàn)將出來!”一聲喝,狠是一劍。這一劍不至緊,天師只指望斬妖縛邪,哪曉得是個脫胎換骨!怎叫做脫胎換骨?那條纜早已斷做了三節(jié)。斷做了三節(jié),筆筆直站起來,就是三個金甲神,頭上金頂圓帽,身上金鎖子甲,齊齊的朝著天師舉一手,說道:“天師大人請了。”天師道:“你是何神?敢與我行禮。”三個金甲天神齊齊的說道:“小神們已受上帝敕命,在此為神。只不曾達(dá)知人王帝主,故此在這里伺候!碧鞄煹:“你原是我船上一條棕纜,怎么上帝命你為神!比齻齊齊的說道:“原日委是一條棕纜,在天師船上出身,自從天師下海去后,小神兄弟三人在這洋子江上福國澤民,有大功于世,故此上帝命我等為神!碧鞄煹:“你只是一條棕纜,怎么又是兄弟三人?”三個齊齊的說:“原本是一胞胎生下來,卻是三兄弟,合之為一,分之則為三!碧鞄煹:“你們既是為神,尊姓大表?”三個齊齊的說道:“因是棕纜,得姓為宗。因是兄弟三人,順序兒排著去,故此就叫做宗一、宗二、宗三。”天師道:“上帝敕命為神,是何官職?”三個齊齊的說道:“兄弟三個俱授舍人之職。”天師道:“原來是宗一舍人、宗二舍人、宗三舍人!比齻齊齊的說道:“便是!碧鞄煹:“既是這等有名有姓的神道,怎么變幻搬斗?”宗一道:“無以自見,借物棲神!

天師道:“尊神在江上有甚么大功?”宗一舍人說道:“小神在金山腳下建立一功!碧鞄煹:“甚么一功?”舍人道:“金山腳下有一個老黿,這黿卻不是等閑之輩,他原是真武老爺座下龜、蛇二將交合而生者。蛇父、龜母生下他來,又不是個人形,又不是個物形,只是彈丸黑子之大,一點(diǎn)血珠兒。年深日久,長成一個黿,貪著天下第一泉,故此住在金山腳下。前此之時,修行學(xué)好,每聽金山寺中的長老呼喚,叫一聲老黿,即時浮出水面上,或投以饅首,或投以果食,口受之而去。呼之則來,叱之則去。寺僧以為戲具,取笑諸貴官長者,近來有五七十年。學(xué)好千日不足,學(xué)歹一日有余,動了淫殺之心,每每在江面上變成渡江小舸,故意沉溺害人性命,貪食血肉;又或風(fēng)雨晦冥之夜,走上岸去,變成美婦人,迷惑良人家美少年。百般變幻,不可枚舉。水府諸位神圣奏明玉帝,要驅(qū)除它,一時未便。卻是小神抖擻精神,和它大殺了幾陣。它有七七四十九變,小神變變都拿住它,卻才驅(qū)除了它。驅(qū)除它卻不除了這一害,救多少人的性命,得多少人的安穩(wěn),這卻不是小神金山腳下建立一功?”

天師道:“這是一功。第二位舍人有甚么大功?”宗二舍人道:“小神在南京下新河草鞋夾建立一功。”天師道:“草鞋夾是甚么功?”舍人說道:“草鞋夾從古以來,有個精怪。甚么精怪?原是秦始皇朝里有個章亥,著實(shí)會走路,日行千里,夜行八百里。是秦始皇著他走遍東西南北,量度中國有多少路程。他走到東海,斷了草鞋子,就丟下一只草鞋在南京下新河,故此下新河有一所夾溝,叫做草鞋夾。那草鞋夾在那夾溝之中,年深日久,吸天地之戾氣,受日月之余光,變成一個精怪。他這精怪不上岸,不變甚么形相,專一只在草鞋夾等待各鹽船齊幫之時,他也變成一只鹽船,和真的一般打扮,一般粉飾,一般人物,故意的雜在幫里。左一頭拳,右一腦蓋,把兩邊的船打翻了,他卻就中取事,利人財寶,貪人血肉。這等一個精怪,害了多少人的性命?騙了多少人的財物?再沒有人知覺。水府諸位神圣都說:‘大明皇帝當(dāng)朝,宇宙一新之會,怎么容得這等一個精怪,在輦轂之下肆其毒惡?’計處商議要懲治于他,卻是小神不自揣度,和他大殺幾場。他雖然神通廣大,變化無窮,終是邪不能勝正,假不能勝真,畢竟死在小神手里。這如今草鞋夾太平無事,卻不是小神建立一功?”

天師道:“這也是一功。第三位舍人是甚么功?”宗三舍人說道:“小神也在南京上面蝶磯山建立一功。”天師道:“蝶磯山是甚么功?”舍人道:“蝶磯原是一個小山獨(dú)立江心,磯上一穴,約有千百丈之深,穴里面有一條老蝶,如蛟龍之狀。那老蝶出身又有些古怪,怎么古怪?他原是西番一個波斯胡南朝進(jìn)寶,行至江上,誤吞一珠,那顆珠在肚子里發(fā)作,發(fā)作得波斯胡只是口渴,只是要水吃,盆來盆盡,缽來缽盡,不足以充欲。叫兩個隨行者抬到江邊,低著頭就著水,只說好吃一個飽。哪曉得那個波斯吃飽了水,一轂碌攛到水里去了!攛到水里去不至緊,變成一個物件,說他像蛇,沒有這等鱗甲;說他像龍,又沒有那副頭角。像蛇不是蛇,像龍不是龍,原來就叫做蝶。蝶即蛟龍之類,故此那個磯頭得名為蝶磯。蝶性最毒,專一在江上使風(fēng)作浪,駕霧騰云,上下商船,甚不方便。是小神略施小計,即時收服了它,放在穴里,雖不害它性命,卻不許它在外面維持。這如今洋子江心舟船穩(wěn)載,這卻不是小神一功?”天師道:“這是一功。三位舍人果然是除國之蠹,有護(hù)國之功;除民之害,有澤民之功。上帝敕命為神,理當(dāng)如此。”

三位舍人齊說道:“小神兄弟雖蒙上帝敕命,卻不曾受知人王帝主,故此在這里伺候天師,相煩天師轉(zhuǎn)達(dá)。”天師道:“三位既有此大功,貧道即當(dāng)奏上,請回罷!比徽f道:“既蒙天師允諾,小神兄弟奉承一帆風(fēng),管教今夜到南京,明早進(jìn)朝復(fù)命。”

畢竟不知這一帆風(fēng)果否何如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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