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回 唐相公應(yīng)詔出兵 翠繩娘池邊碎玉

行者在山凹里聽得明白,道:“老孫自石匣生來,是個(gè)獨(dú)獨(dú)光光完完全全的身子,幾曾有匹配夫人?幾曾有五個(gè)兒子?決是小月王一心歡喜師父,留他不住,恐怕師父想我,只得冤枉老孫;編成戲本,說我做了高官,做了丈夫,做了老尊,要師父回心轉(zhuǎn)意,斷絕西方之想。我也未可造次,再看他光景如何!

忽見唐憎道:“戲倒不要看了,請翠繩娘來!钡菚r(shí)有個(gè)侍兒,又?jǐn)[著一把飛云玉茶壺,一只瀟湘圖茶盞。頃刻之間翠娘到來,果是媚絕千年,香飄十里,一個(gè)奇美人!

行者在山凹暗想:“世間說標(biāo)致,多比觀音菩薩。老孫見觀音菩薩雖不多,也有十念次了,這等看起來,還要做他徒弟哩!且看師父見他怎么樣。”

翠娘方才坐定。只見八戒、沙僧跟在后邊;唐僧怒道:“豬悟能昨夜小畜宮中窺探,驚我愛姬!我已逐你去了,為何還在這里?”八戒道:“古人云:‘大氣不隔夜。\’陳相公,饒我這一次!”唐憎道:“你若不走,等我寫張離書,打發(fā)你去!鄙成:“陳相公要趕我們?nèi)?我們便去。丈夫離妻子,要寫離書;師父離徒弟,不消寫得離書!卑私涞:“這個(gè)不妨。如今師徒做夫婦的多哩!但不知陳相公叫我兩人往哪里去?”唐僧道:“你往妻子處去;悟凈自往流沙!鄙成:“我不去流沙河住了,我到花果山做假行者去!

唐僧道:“悟空做了丞相,如今在哪一處?”沙僧道:“如今又不做丞相了;另從一個(gè)師父,原到西方!碧粕:“既如此,你兩個(gè)路上決然撞著他;千萬極力阻擋,叫他千萬不要到青青世界來纏擾!奔幢阌懭」P硯,磨濃了墨,鋪開了紙,寫起離書:

悟能,吾賊也。賊而留之,吾窩也。吾不窩賊,賊無宅;賊不戀吾,吾自潔。吾賊合而相成,吾賊離而各得,悟能,吾無愛于汝,汝速去!

八戒大慟,收了離書。唐僧又寫:

寫離書者,小月王之愛弟陳玄奘也。沙和尚妖精,容貌沉深,雜識未斷,非吾徒也。今日逐也,不及黃泉不見也!離書見證者,小月王也;又一人者,翠繩娘也。

沙僧大慟,接得離書。兩個(gè)一同下樓,竟自去了。

唐僧毫不介意,對小月王笑道:“小弟遣累也!北銌柎淠:“朝來何事?”翠娘道:“情思不快,做得一首《烏棲曲》,愿為君歌之!碑(dāng)時(shí)便斂袖攢眉,歌聲宛轉(zhuǎn),歌曰:

月華二八星三五,丁丁漏水冬冬鼓。

相思相憶阻河橋,可憐人度可憐宵!

歌罷,悲不自勝,叫:“相公,姻緣斷矣!”抱住唐僧大慟。唐僧愕然,只是好言解慰。翠娘哭道:“別在須臾,你還是這等!”把手一指,叫:“相公,你看南方,便知明白。”唐僧回轉(zhuǎn)頭來,只見一簇軍馬,擁著一面黃旗,飛馬前來。唐僧便覺慌忙。

不多時(shí),樓上多是軍馬。有著紫衣的捧著詔書,對唐僧作揖道:“小官是新唐差官!北憬熊娛刻鏆⑶啻髮④娨琢艘路,慌忙擺定香案。唐憎北面而跪,紫衣南面讀詔。讀罷,紫衣又取出五花節(jié)授與唐憎,道:“將軍不得遲留,西虜勢急,即日起兵。”唐憎道:“你這官兒不曉事,也等我別別家小!”抽身便進(jìn)后堂尋翠娘。

翠娘見唐憎做了將軍,匆匆行色,兩手擁住,哭倒在地,便叫:“相公,教我怎么放得你去!你的病殘弱體。做將軍時(shí),朝宿風(fēng)山,暮眠水澗;那時(shí)節(jié),沒有半個(gè)親人看你,增一件單衣,減一領(lǐng)白褡,都要自家愛惜,調(diào)和寒冷。相公!你牢記著我別離時(shí)說話:軍士不可苛刑,恐他毒害,降兵不可濫收,恐他劫寨。黑林不可亂投,日落馬嘶不可走!春有汀花不可踏,夏有夕涼不可納!悶來時(shí),不可想著今日,喜的時(shí),不可忘了妾身!呀!相公,叫我怎么放得你去!同你去時(shí),恐犯你將軍令,放你自去,相公,你豈不曉凄風(fēng)夜夜長!倒不如我一線魂靈伴你在將軍玉帳吧!”

唐憎、翠娘卷做一團(tuán),大哭。卷來卷去,卷到一個(gè)碎玉池邊,只見翠娘飛身下水,唐僧痛哭,連叫:“翠娘蘇醒!”外面紫衣使者飛馬走進(jìn),奪了唐僧,軍馬一齊簇?fù)?竟奔西方去了。

評:大奇大奇!到此才見新唐,作者眼界極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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