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六回 盧珍假充小義士 張英被哄錯磕頭

  且說那人羞愧難當(dāng),摔了個跟斗,大家一笑,不由氣往上一壯,把刀亮將出來,往前一趨,對著那位武生相公就剁將下來。武生相公往旁邊一閃,正要拉刀,那人早“噗(口甬)”躺在地上。

  原來是盧珍趕奔前來,抽后把腕子接住,底下一腳,那人便倒。盧珍將他攙將起來,說:“朋友,你在這邊坐。”那人說:“什么事,你把我逖個跟斗?給我刀來。”那刀早被盧珍拿將過去,遞與大官人了。盧珍說:“朋友,你別著急。人將禮義為先,樹將枝葉為堅。咱們都是素不相識,你們兩下里我俱不認的。天下人管天下人的事,世間人管世間人的事,那有袖手旁觀,瞧著你們動刀的道理?故此將你讓到這邊。論錯,是哥哥你錯了,也搭著過賣沒說明白。你也該想一想,你也該看一看,就有現(xiàn)成的,那里有成桌的酒席給你預(yù)備著?你也當(dāng)問問,再吃再喝才是。知錯認鍺,是好朋友。哥哥,是你錯了不是?”那人說:“我皆因有火燒心的事,我兩哥哥在監(jiān)牢獄中,看看待死,上武昌府找人去。慢了,我兩個哥哥有性命之憂。故此聽那小子說外邊有現(xiàn)成的東西,我拿起來就吃。那個人,既是他的東西,他就應(yīng)當(dāng)攔我才是,為何等我喝到口中,他方說是他的?他還叫我賠他衣服,他就是賠我舌頭。”盧珍說:“你就是不論怎么急,吃東西總要慢慢的,不然吃下去,也不受用。別管怎么,看在小弟的分上,你過去給他賠個不是。”那人說:“你不用管了,他與我賠不是,我還不能答應(yīng)呢。”盧珍說:“事情無論鬧在那里,總有個了局。你方才說有要緊的事情,此事不了,你也不能走。依我相勸,你先過去與他賠個不是,別誤了你的大事。”那人說:“你住口罷,趁早別說了。我這人是個渾人,任憑什么人勸解,我也不聽。此時除非有一人到了,他說叫我怎么辦,我就怎么辦。”盧珍問:“是誰?”那人說:“除非是我艾虎哥哥到了,別者之人,免開尊口。”盧珍暗笑,自思:“冤他一冤。此人既認的艾虎,必不是外人。”復(fù)又問道:“你怎么認的艾虎?”那人說:“我不認的,我哥哥認的。”盧珍更得了主意了,說:“你不認的艾虎,你貴姓?”那人說:“我姓張,我叫張英,上武昌府找艾虎哥哥,與我們托情。”盧珍說:“你不用去了。這才是恰巧哪,我就是艾虎,匪號人稱小義士,將打武昌府往這里來。你要上武昌府,還要撲空了哪。”那人一聽,趕緊雙膝跪地,說:“哎喲!艾虎哥哥,可了不得了,咱們家禍從天降。”盧珍說:“咱們無論有什么事情,全有小弟一面承當(dāng)。咱們先把這件事完了,再辦咱們的家務(wù)。”張英說:“此事怎么辦法?我可不能給他賠不是。”盧珍說:“論近,是咱們近。你要栽了跟斗了,如同我搶了臉的一般。”張英說:“除非是艾虎哥哥你派著我,別人誰也不行。你教我磕一百頭,我還磕哪。”盧珍說:“好朋友,你這少待。”

  原來大官人勸解那位武生相公,人家是百依百隨,連身上噴的那些油湯,盡都搽去。又打來的臉水,也把臉上洗凈。盧珍過去說:“看在小可分上,我將他說了幾句,帶將過來與尊公陪禮。”武生說:“屢屢凈叫兄臺分心,不必讓他過來了。”盧珍隨即將他帶將過去。張英說:“除非我哥哥教我給你磕頭,不然你給我磕頭,我還不答應(yīng)呢。”氣忿忿跪在地下,磕了幾個頭。人家武生相公更通情理,也就屈膝把張英攙將起來,說:“朋友,不可計較于我。”盧珍也就給武生相公作了個揖,拉著張英往他們這座位來了。大官人也就給武生相公施了個禮,就奔自己的座位了。

  盧珍聽見后面有人說:“此事辦的好。”有個山西人說:“好可是好,就是有點假充字號。”盧珍瞅了他們一眼,暗道:“這幾個人莫非是認得艾虎?”自己從新又與張英說話:“你先坐坐,咱們有現(xiàn)成的東西,你先吃點。”張英說:“艾虎哥哥,我吞食不下。”盧珍說:“你不可叫我艾虎哥哥,我不姓艾,我與艾虎是盟兄弟,我?guī)е闳フ宜ィ矣械胤秸宜?rdquo;張英一聽,大吼了一聲,劈胸一把揪住盧珍,說:“你冤苦了我了!你就是賠我舌頭,賠我舌頭!”盧珍說:“你這廝好不識時務(wù)!”用手把他腕子刁往一翻,張英“噗(口甬)”就跪在地下,被盧公子擰住他的胳膊,問他怎么這么不通情理。

  忽聽見后面山西人說:“不用打了,真正艾虎來了。”大官人說:“好,盧珍放開他罷。艾虎來了。”見艾虎慌慌張張往里就走,說:“我看見小車,我就知道你們在這里哪!”一回頭,看見了大官人、盧珍,艾虎一怔說:“大叔從何而至?”大官人說:“我們的事,少時再告訴你。你先見見你這個朋友。”艾虎過來與盧珍行禮。盧珍說:“你不認的這是誰罷?”艾虎說:“不認識。”盧珍說:“這是韓二叔跟前的韓大哥。”艾虎說:“不是天錦大哥?”盧珍說:“是。”艾虎說:“只聽見說過,沒見過。”隨即過來磕頭說:“小弟艾虎與哥哥磕頭。”天錦說:“起來罷,小子。”艾虎說:“呀!怎么哥們見面就玩笑。”盧珍說:“韓大哥,不可,這是歐陽叔叔的義子,智叔叔的徒弟。”韓天錦說:“艾兄弟,別惱我呀!這是我的口頭語。”艾虎暗說:“好口頭語。”復(fù)又問:“盧大哥,里邊那位白眉毛的,你不認識?那是徐三叔跟前的,名叫徐良,外號人稱多臂雄,又叫山西雁。”回頭把里頭幾位叫過來,與大眾見見。先給徐良見:“這是墨花村的丁大叔。”徐良過來磕頭。大官人問了,才知是徐三哥之子。又與韓天錦、盧珍相見,又把胡小記、喬賓與丁大爺見了,復(fù)又與盧珍、韓天錦見了。徐良問艾虎娃娃谷的事。艾虎說:“全搬了家了,白跑了一趟。”艾虎又問盧珍:“怎么同韓大哥走到一塊了?”盧珍就把奉母命,會同了大叔,半路遇天錦,打虎,養(yǎng)病,方才搶人家茶喝的事情,細說了一遍。艾虎一聽凈笑。

  大官人說:“我們這到襄陽也就晚了罷?艾虎你必然知道。”艾虎說:“什么事?”大官人說:“你五叔到底是死了,是沒死?”艾虎說:“你老人家還不知道哪?死了,沒有半年,也有幾個月了。并且死的苦,尸骨無存。”這句話還未說完,盧珍就“哎喲,我的五叔哇!”就把氣挽住了。大官人放聲大哭說:“我的五弟呀!五弟呀!想不到你一旦間身歸那世去了。”徐良在旁邊也是落淚,艾虎也是凄慘。

  就見那邊武生相公“哎喲噗嗵一聲,摔倒在地。眾家人忙成一處,呼喚了半天,武生相公方才悠悠氣轉(zhuǎn)。大家這才把他攙將起來,坐在椅子上,哭的死去活來好幾次。你道這是誰?這是白玉堂的侄兒,白金堂之子,名叫蕓生,外號人稱玉面小專諸。因為他事母至孝,玉堂的那身工夫,是金堂所傳;蕓生這身工夫,是玉堂所傳。馬上步下,長拳短打,十八般兵刃件件皆能。高來高去,躥房躍脊,來無蹤跡,去無影。別創(chuàng)一格的能耐,會打暗器,就是飛蝗石,百發(fā)百中,百無一失。就是一樁,五爺會擺的西洋八寶螺絲轉(zhuǎn)弦的法子,奇巧古怪的消息,沒教過蕓生。蕓生要學(xué),五爺說:“惟獨這個藝業(yè),我已然是會了,就算無法了。古人會什么,就死在什么底下的甚多,故此不教。”何嘗不是?會消息,就死在會消息的底下。蕓生奉母命上襄陽,帶著些從人,到了此處,聽艾虎說,方知叔叔兇信,不然怎么死過去了。擦了眼淚,過來見大官人說:“原來是丁叔父。”跪倒磕頭,自通了名姓。大官人一聽,說:“這可不是外人。”大家見了一回禮。艾虎問:“這位是誰?”張英說了自己的事情。艾虎就要辭別大眾,上岳州府救兩個哥哥。這段節(jié)目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精彩推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