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回 哈大人升任上海道 張廣太殺賊滄州城

詩曰:

平生無大志,愿得一窖金。

周圍三十里,淺處半人深。

好財居士 著話說那個人帶著張廣太來到西頭路北,有一院落,周圍是籬笆,里面擱著好些個板子,不知作什么用的。上房三間,窗戶上微露燈光,不知有何等之人。只聽那個人說:“你來,跟我走!狈揭贿M院子,他叫:“四哥,還沒睡哪?我今天給你抓了一個‘盤兒尖\’來了!崩锩嬗腥舜鹪捳f:“你別玩笑來,我還有心弄那些個事!蹦侨税讶隣旑I(lǐng)到屋內(nèi),見里邊是西邊兩間明著,西墻上有一個大木,旁邊放著被褥。北墻有張八仙桌兒,上放著文房四寶,有幾本帳,擱著好些個船上用的家具。上坐著一個人,年有四十多歲,身穿玉色綢子夾褲夾襖,黃面臉,微有點黃胡子,白襪子鞋,說:“七兄弟,就是一個嗎?”“盤兒尖”,列位,我要是不說明白了,也不是話。什么叫作“盤兒尖”哪?這是江湖的黑話。“盤兒尖”,那就是模樣兒長的好。閑話休提。那個人說:“張廣太,你過來見見,這是我們四爺!睆垙V太過來施禮,那個一瞧,說:“把他留下吧。那里有一千錢,七弟,你拿了去吧。”帶了廣太來的那個人說:“是了。”從那邊上拿了一串錢就走了。

只聽那個人問了廣太一回,又說:“你吃了飯啦沒有?”三爺說:“吃了。”那個人說:“我姓李,行四。明天我這里有幾個伙計,你可不許望他們玩笑。上放下被窩,咱們爺兩個睡覺吧!闭f著,笑嘻嘻的用手來拉廣太。張三爺一瞧,就知道他們不是好人,說:“你這不要臉的匹夫,休要無禮!我張廣太乃是奇男子大丈夫!”說著,拿起那邊船板兒來,照著那李四就是一木板,回頭望外就跑。李四說:“這個東西,敢打我!我要不結(jié)果你的命,你也不認得我是誰!”說罷,望外就追。

三爺在前頭跑,又跑至河邊,自己說:“莫若跳河一死,也就完了!

越想越難受,說:“我就在此處跳了河吧!”說著,自己想:“我張廣太好命苦也,不想今朝死于此地!”方要望下跳,后邊有一個人說:“你這個想不開之人,死了就活不成了!”過來抓住,把廣太夾在肋下,望前就走;用手堵住張三爺?shù)目?也不叫他說話。來到一個店的門首,進去到屋內(nèi),把他放下,說:“你不必害怕,我是救你!

三爺這才一瞧,是白天施舍錢的那個老翁,坐在那里說:“你小小的年歲,能有這一段志氣,我收你作個徒弟。你別想不開,你大概是沒有吃飯,叫跑堂的要菜!比隣斦f:“吃了。你老人家貴姓大名?”那老翁說:“我是衛(wèi)輝府回回峪的人,清真教中,我姓回,名教正。收你作個徒弟,傳你點藝業(yè),你知道了?”三爺連忙叩頭認師傅,起來用了些飯。自此,在這后院跟著師傅練藝。冬天有棉衣服,夏天有單衣裳。一連三載有余,練會了幾種拳、十八滾、十八翻、短把刀、避血桷,一身的武藝。

這一日,算還店飯錢,他師傅說:“廣太,我給你短把刀一口、避血桷一只,是你們師兄弟都是使這個兵器。我先收了十一個徒弟,是我們清真教的。那十個是:劉、李、洪、高、馬、黑、白、張、趙、沙,第十一個是北京人馬夢太,都是你師兄,見面認兵刃為記。此時已到四月天氣,我將單衣服給你治齊,跟我走吧。”

廣太帶著夜行衣、小包裹,同他師傅出離客店,順著河北大街,一直望南。人多一亂,再找他師傅,就不見了。自己來至浮橋,手中又無一文錢,自己思前想后:“雖然同師傅學(xué)藝三年之久,衣履雖齊,手中有百數(shù)錢,如何得能回家?師傅就是要分手,又不說明白了,此時倒叫我進退兩難!弊约合肓T,順著河沿望西走,路北有個福來軒茶園,里面甚是熱鬧。自己口干舌燥,進得茶園,落座喝茶。

同桌有一瞽目之人,放著一個弦子,也在那里吃茶。少時來了一人,說:“先生,大人傳你上去啦,你要好好的伺候!聽見說天津衛(wèi)的子弟書,就是你的好,你上去要唱的時候,須要留神。這位大人是京城里的旗官,新放下上海道,最喜歡八角鼓兒。你要是唱好了,大人一愛聽,就把你帶到任上去了!睆V太一聽,他素日所好的是八角鼓兒、琵琶絲弦、馬頭調(diào),會完了茶錢,跟著瞽目先生身后,出離茶園。站在門首望下河一看,見河內(nèi)有幾只大太平船,上插黃旗,寫的是“欽命上海道哈”。見那個瞽者上得船去,彈起絲弦,唱的是《得鈔傲妻》,錯唱了一韻,廣太不覺失聲叫了一個倒好兒?”少時,過來兩個公差說:“朋友,方才可是你叫倒好兒?”廣太說:“不錯,是我!蹦莻公差就拿出鎖鏈把他給鎖上了,說:“方才大人問下來了,你快跟我走吧!闭f著,拉著就上船去。

一見道臺,雙膝跪倒,望上叩頭。旁有監(jiān)院那大人與天津道托大人在座。哈爺言道說:“叫你們把叫倒好的給我?guī)?誰叫你們鎖了來?快把鎖鏈撤去!”廣太叩頭起來,站在一旁一瞧,哈大人頭戴雨纓緯帽,二品頂戴花翎,身穿古銅色二則龍缺襟單袍,天青緞子馬褂,足登粉底緞靴,露著滿身活計。哈大人乃是行裝打扮。

哈爺一瞧廣太:身高八尺,年有十八九歲,穿著藍洋縐大褂,白襪云履,五官甚是不俗。哈公問道說:“你姓什么?方才叫倒好的可是你么?”廣太回言說道:“我姓張,名叫廣太,是河西務(wù)的人。在家中讀書,來此訪友。適才在岸上聽見船上彈唱,不知大人在此,不覺失聲叫倒好兒,驚動大人,實是小民冒犯虎威,求大人寬恕!惫斦f:“不要緊,大概你必是懂得這子弟書,要不然你不能叫倒好兒?”廣太說:“是小民習(xí)學(xué)過幾天,不敢說會,略知一二。”哈爺說:“你不必太謙,你消遣一段。”又叫道:“阿喜,把咱們城里頭帶來的茶葉,給先生泡點茶!睆V太在旁邊落座,拿起那弦子,定準絲弦,唱了一段《黛玉悲秋》子弟書。哈公連聲說好。

只見那邊有一個管家哈喜說:“張爺,你跟我來!睆V太同他到別的船上落座,又向三爺說:“方才我們大人聽見閣下清音高唱,甚是愛惜,有心要把你帶同上任,不知尊意如何?大人悶來之時,也不能拿你當(dāng)生意待,你消遣幾句,不知尊駕怎樣?”三爺說:“甚好。無奈我自家來此找人,也不知在這里遇見大人。我家倒沒人管,也不用帶信,就是我也得有鋪蓋才好!惫舱f:“那是小事,我先回明了大人去!鄙贂r,又拿出一百兩銀子,叫哈喜帶著三爺,去買辦行囊物件。三爺一概俱皆買好,到了船上。眾位拜會大人,都回衙去了。三爺上去,謝了哈大人。哈爺說:“你下去歇歇去吧!比隣斏夏沁叴チ,一夜無話。次日天明,開船起身,用完了早飯,大人叫張三爺上去唱了幾個岔曲兒,方歸自己船上。這一日天晚,到滄州河口,方一住船,三爺就在船頭之上,只聽南邊岸上有兩個人,口中說:“合字釣瓢兒招路,把啊龍宮道,漂遙兒赤字,居米子垓,腦兒塞拈青字,渾天汪攢架漂遙兒,摘赤字的瓢兒肘,居米急付流兒撒活!比隣斠宦劥搜,說聲“不好”。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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