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百二十一
列傳第六十七
○嚴武 郭英乂 崔寧弟寬 從孫蠡 蠡子蕘 從孫黯 嚴震 嚴礪
嚴武,中書侍郎挺之子也。神氣雋爽,敏于聞見。幼有成人之風,讀書不究精義,涉獵而已。弱冠以門廕策名,隴右節(jié)度使哥舒翰奏充判官,遷侍御史。至德初,肅宗興師靖難,大收才杰,武杖節(jié)赴行在。宰相房琯以武名臣之子,素重之,及是,首薦才略可稱,累遷給事中。既收長安,以武為京兆少尹、兼御史中丞,時年三十二。以史思明阻兵不之官,優(yōu)游京師,頗自矜大。出為綿州刺史,遷劍南東川節(jié)度使;入為太子賓客、兼御史中丞。
上皇誥以劍兩川合為一道,拜武成都尹、兼御史大夫,充劍南節(jié)度使;入為太子賓客,遷京兆尹、兼御史大夫。二圣山陵,以武為橋道使。無何,罷兼御史大夫,改吏部侍郎,尋遷黃門侍郎。與宰臣元載深相結(jié)托,冀其引在同列。事未行,求為方面,復拜成都尹,充劍南節(jié)度等使。廣德二年,破吐蕃七萬余眾,拔當狗城。十月,取鹽川城,加檢校吏部尚書,封鄭國公。
前后在蜀累年,肆志逞欲,恣行猛政。梓州刺史章彝初為武判官,及是小不副意,赴成都杖殺之,由是威震一方。蜀土頗饒珍產(chǎn),武窮極奢靡,賞賜無度,或由一言賞至百萬。蜀方閭里以征斂殆至匱竭,然蕃虜亦不敢犯境。而性本狂蕩,視事多率胸臆,雖慈母言不之顧。初為劍南節(jié)度使,舊相房琯出為管內(nèi)刺史,琯于武有薦導之恩,武驕倨,見琯略無朝禮,甚為時議所貶。永泰元年四月,以疾終,時年四十。
郭英乂,先朝隴右節(jié)度使、左羽林軍將軍知運之季子也。少以父業(yè),習知武藝,策名河、隴間,以軍功累遷諸衛(wèi)員外將軍。至德初,肅宗興師朔野,英乂以將門子特見任用,遷隴右節(jié)度使、兼御史中丞。既收二京,征還闕下,掌禁兵。遷羽林軍大將軍,加特進。以家艱去職。
朝廷方討史思明,選任將帥,乃起英乂為陜州刺史,充陜西節(jié)度、潼關防御等使,尋加御史大夫,兼神策軍節(jié)度。代宗即位,加檢校戶部尚書、兼御史大夫。元帥雍王自陜統(tǒng)諸軍討賊洛陽,留英乂在陜?yōu)楹蟮睢|都平,以英乂權為東都留守。既至東都,不能禁暴,縱麾下兵與朔方、回紇之眾大掠都城,延及鄭、汝等州,比屋蕩盡。廣德元年,策勛加實封二百戶,征拜尚書右仆射,封定襄郡王。恃富而驕,于京城創(chuàng)起甲第,窮極奢靡。與宰臣元載交結(jié),以久其權。
會劍南節(jié)度使嚴武卒,載以英乂代之,兼成都尹,充劍南節(jié)度使。既至成都,肆行不軌,無所忌憚。玄宗幸蜀時舊宮,置為道士觀,內(nèi)有玄宗鑄金真容及乘輿侍衛(wèi)圖畫。先是,節(jié)度使每至,皆先拜而后視事。英乂以觀地形勝,乃入居之,其真容圖畫,悉遭毀壞。見者無不憤怒,以軍政苛酷,無敢發(fā)言。又頗恣狂蕩,聚女人騎驢擊球,制鈿驢鞍及諸服用,皆侈靡裝飾,日費數(shù)萬,以為笑樂。未嘗問百姓間事,人頗怨之。又以西山兵馬使崔旰得眾心,屢抑之。旰因蜀人之怨,自西山率麾下五千余眾襲成都,英乂出軍拒之,其眾皆叛,反攻英乂。英乂奔于簡州,普州刺史韓澄斬英乂首以送旰,并屠其妻子焉。
崔寧,衛(wèi)州人,本名旰。雖儒家子,喜縱橫之術。衛(wèi)州刺史茹璋授旰符離令,既罷,久不調(diào),遂客游劍南,從軍為步卒,事鮮于仲通。又隨李宓討云南,宓戰(zhàn)敗,旰歸成都。行軍司馬崔論見旰,悅其狀貌,又以其宗姓厚遇,薦為衙將。歷事崔圓、裴冕。冕遭流謗,朝廷將遣使推按,旰部下截耳稱冤,中使奏之。旰亦赴京師,授司戈,歷司階、折沖郎將軍等官。
寶應初,蜀中亂,山賊擁絕縣道,代宗憂之。嚴武薦旰為利州刺史,既至,山賊遁散,由是知名。嚴武為劍南節(jié)度,赴鎮(zhèn)過利州,心欲辟旰為部將,以利非屬部,旰難輒去,俾旰籌之。旰曰:「節(jié)度使張獻誠見忌,且又好利,誠能重賂之,旰可以從大夫矣!刮渲羷δ,遺獻誠奇錦珍貝,價兼百金,獻誠大悅。武乃遺獻誠書求旰,獻誠然之,令旰移疾去郡。旰乃之劍南,武奏為漢州刺史。久之,吐蕃與諸雜羌戎寇陷西山柘、靜等州,詔嚴武收復。武遣旰統(tǒng)兵西山,旰善撫士卒,皆愿致死命。始次賊城,周圍皆石礫,攻具無所設。唯東南隅環(huán)丈之地,壤土可穴,諜知之以告。旰晝夜穿地道攻之,再宿而拔其城。因拓地數(shù)百里,下城寨數(shù)四。番眾相語曰:「崔旰,神兵也。」將更前進,以糧盡還師。武大悅,裝七寶輿迎旰入成都,以夸士眾,賞赍過厚。
永泰元年五月,嚴武卒,杜濟為西川行軍司馬,權知軍府事。時郭英干為都知兵馬使,郭嘉琳為都虞候,皆請英干兄英乂為節(jié)度使。旰時為西山都知兵馬使,與軍眾共請大將王崇俊為節(jié)度使。二奏俱至京師,會朝廷已除英乂,旰使因見英乂陳其事。英乂至成都,數(shù)日,誣殺王崇俊,又召旰還成都。英乂減將健糧賜,人心怨怒。旰在西山聞之,大恐,乃托備吐蕃,未赴成都。英乂怒,出兵聲言助旰討吐蕃,其實襲之也。旰家在漢州,英乂遷之成都,通其妾媵。旰知之,轉(zhuǎn)入深山。英乂自率師攻旰,值天大寒,雪深數(shù)尺,英乂士馬凍死者數(shù)百人,眾心離叛。旰遂出兵拒敵,英乂與之接戰(zhàn),英乂軍大敗而還,收余兵才千人,歸成都,將卒因多逃散。
初,天寶中,劍南節(jié)度使鮮于仲通嘗建一使院,院宇甚華麗。及玄宗幸蜀,嘗居之,因為道觀,兼寫玄宗真容,置之正室。英乂因入觀行香,悅其竹樹,遂奏請以仲通舊院為軍營,乃移去真容自居之。旰聞之,謂將士曰:「英乂反矣!不然,何得除毀玄宗真容而自居之?」乃率兵攻成都。英乂出兵于城西門,令柏茂琳為前軍,郭英干為左軍,郭嘉琳為后軍,與旰戰(zhàn)。茂琳等軍累敗,軍人多投旰。旰令降將統(tǒng)兵與英乂轉(zhuǎn)戰(zhàn),大敗之。兵至子城,英乂單騎奔簡州,為普州刺史韓澄所殺。時邛、劍所在起兵相攻,劍南大亂。
永泰二年二月,乃以黃門侍郎平章事杜鴻漸兼成都尹、山南西道劍南東川西川邛南等道副元帥、劍南西川節(jié)度使。鴻漸出駱谷,有謀者曰:「相公駐車閬州,遙制劍南,數(shù)移牒述英乂過失,言旰有方略;旰腹心攝諸州刺史者皆奏正之,令旰及將校不疑怨。然后與東川節(jié)度使張獻誠及諸賊帥合議,數(shù)出兵攻旰。既數(shù)道連兵,未經(jīng)一年,兵勢減耗,旰窮,必束身歸朝。此上策也!锅櫇u畏懦,計疑未決。會旰使至,卑辭厚禮,送繒錦數(shù)千匹。鴻漸貪其利,遂至成都,日與判官杜亞、楊炎將吏等高會縱觀,軍州政事悉委旰,乃連表聞薦。
先時,張獻誠數(shù)與旰戰(zhàn),獻誠屢敗,旌節(jié)皆為旰所奪。朝廷因鴻漸之請,加成都尹,兼西山防御使、西川節(jié)度行軍司馬,仍賜名曰寧。大歷二年,鴻漸歸朝,遂授寧西川節(jié)度使。恃地險人富,乃厚斂財貨,結(jié)權貴,令弟寬留京師。元載及諸子有所欲,寬恣與之,故寬驟歷御史知雜事、御史中丞。寬兄審亦任郎中、諫議大夫、給事中。寧在蜀十余年,地險兵強,肆侈窮欲,將吏妻妾,多為所淫污,朝廷患之而不能詰。累加尚書左仆射。
大歷十四年入朝,遷司空、平章事,兼山陵使,尋代喬琳為御史大夫、平章事。寧以為選擇御史當出大夫,不謀及宰相,乃奏請以李衡、于結(jié)等數(shù)人為御史。楊炎大怒,其狀遂寢。炎又數(shù)讒毀劉晏,寧又求解之。寧既厚結(jié)元載已久,楊炎又出自載門,寧初附炎,炎因此大怒。
其年十月,南蠻大下,與吐蕃三道合進。一出茂州,過文川及灌口。一出扶、文,過方維、白壩。一出黎壩、雅,過邛、郲。戎酋誡其眾曰:「吾要蜀川為東府,凡伎巧之工皆送邏娑,平歲賦一縑而已。」是蠻之入,連陷郡邑,士庶奔亡山谷。屬寧在朝,軍中無帥,德宗促寧還鎮(zhèn)。炎懼寧怨己,入蜀難制,謂德宗曰:「蜀川天下奧壤,自寧擅置其中,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。今寧來朝,尚有全師守蜀。貨利之厚,適中奉給,貢賦所入,與無地同。始寧與諸將等夷,獨因叛亂得位,不敢自有,以恩柔煦育,威令不行。今雖歸之,必無功,是徒遣也;若有功,義不可奪。則西川之奧,敗固失之,勝亦非國家所有。陛下熟察!沟墼:「卿策何從?」炎曰:「請無歸寧。今硃泚所部范陽勁兵,戍在近甸,促令與禁兵雜往,舉無不捷。因是役得置親兵內(nèi)其腹中,蜀將必不敢動。然后換授他帥,以收其權,得千里肥饒之地,是因小禍受大福也!沟墼:「善」,即止寧不行。乃發(fā)禁兵四千、范陽兵五千,赴援東川。出軍自江油趣白壩,與山南兵合擊,蠻兵敗走。范陽軍又擊破于七盤,遂拔新城,戎、蠻大敗。凡斬馘六千,生擒六百,傷者殆半,饑寒隕于崖谷者八九萬。
寧遂罷西川節(jié)度使,制授檢校司空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御史大夫、京畿觀察使,兼靈州大都督、單于鎮(zhèn)北大都護、朔方節(jié)度等使,兼鄜坊丹延都團練觀察使。托以重臣綏靖北邊,但令居鄜州。雖以寧為節(jié)度,每道皆置留后,自得奏事,炎悉諷令伺寧過犯。杜希全為靈州,王翃為振武,李建徽為鄜州,及戴休顏、杜從政、呂希倩等,皆炎署置也。寧巡邊至夏州,刺史呂希倩與寧同力招撫黨項,歸降者甚多。炎惡之,因奏希倩撫綏之功,才堪委任。召歸朝,除右仆射知省事,以神武將軍時常春代之。
硃泚之亂,上卒迫行幸,百僚諸王鮮有知者。寧后數(shù)日自賊中來,上初喜甚。寧私謂所親曰:「圣上聰明英邁,從善如轉(zhuǎn)規(guī),但為盧杞所惑至此爾!硅铰勚,潛與王翃圖議陷之。初,涇原兵作亂之夕,寧與翃及御史大夫于頎俱出延平門而西,數(shù)下馬便液,每下輒良久。翃等促之,不敢前。又懼賊兵追及,翃乃大聲而言曰:「已至此,不必顧望。」至奉天,翃具以事聞。會硃泚行反間,偽除柳渾宰相,署寧中書令。寧朔方掌書記康湛時為盩厔尉,翃逼湛作寧遺硃泚書,使寧無以自辯,翃遂獻之。杞因誣奏曰:「崔寧初無葵藿向日之心,聞于城中與硃泚堅為盟約,所以后于百辟。今事果驗。使兇渠外逼,奸臣內(nèi)謀,則大事去矣!挂蚋┓鼩[欷曰:「臣備位宰相,危不能持,顛不能扶,宜當萬死,伏待斧鉞。!股厦笥曳銎鹬<冗,俄有中人引寧于幕后,二力士自后縊殺之,時年六十一。初,將誅寧,召至朝堂,云令江淮宣慰。尋命翰林學士陸贄草誅寧制;贄求寧與泚書,將以狀生之。復亂言云,其書已失。寧既得罪,籍沒其家,中外稱其冤,乃赦其家,歸其資產(chǎn)。貞元十二年六月,寧故將、夏、綏、銀節(jié)度使韓潭奏請以新加禮部尚書恩制以雪寧之罪。詔從之,任其家收葬。
初,寧入朝,留弟寬守成都。瀘州楊子琳乘間以精騎數(shù)千突入成都,據(jù)城守之。寬屢戰(zhàn)力屈,子琳威聲頗盛。寧妾任氏魁偉果干,乃出其家財十萬募勇士,信宿間得千人,設隊伍將校,手自麾兵,以逼子琳。子琳懼,城內(nèi)糧盡,乃拔城自潰。子琳素有妖術,其夕致大雨,引舟至庭除,登之而遁。
寧季弟密,密子繪,父子皆以文雅稱,歷使府從事。繪生四子:蠡、黯、確、顏,皆以進士擢第。
蠡,字越卿,元和五年擢第,累辟使府。寶歷中,入朝監(jiān)察御史。大和初,為侍御史,三遷戶部郎中,出為汝州刺史。開成初,以司勛郎中征,尋以本官知制誥。明年,正拜舍人。三年,權知禮部貢舉。四年,拜禮部侍郎,轉(zhuǎn)戶部。上疏論國忌日設僧齋,百官行香,事無經(jīng)據(jù)。詔曰:「朕以郊廟之禮,嚴奉祖宗,備物盡誠,庶幾昭格。恭惟忌日之感,所謂終身之憂。而近代以來,歸依釋、老,征二教以設食,會百辟以行香。將以有助圣靈,冥資福祚。有異皇王之術,頗乖教義之宗。昨得崔蠡奏論,遂遣討尋本末,禮文令式,曾不該明,習俗因循,雅當整革。其兩京、天下州府,以國忌日為寺觀設齋焚香,從今已后,并宜停罷。」蠡尋為華州刺史、鎮(zhèn)國軍等使,再歷方鎮(zhèn)。子蕘。
蕘,字野夫。大中二年,擢進士第,累官至尚書郎、知制誥。正拜中書舍人、戶部侍郎。乾符中,自尚書右丞遷吏部侍郎。蕘美文詞,善談論,而馭事簡率,銓管非所長。出為陜州觀察使,以器韻自高,不屑細故,權移仆下。時河南寇盜蜂起,王仙芝亂漢南,朝綱不振,而蕘自恃清貴,不恤人之疾苦。百姓訴旱,蕘指庭樹曰:「此尚有葉,何旱之有?」乃笞之,吏民結(jié)怨。既而為軍人所逐,饑渴甚,投民舍求水,民以溺飲之。初為軍人所俘,翦其髭發(fā),拜而獲免。以失守貶端州司馬,復入為左散騎常侍,卒。
子居敬、居儉。居敬終尚書郎,居儉中興終戶部尚書。
黯,字直卿,大和二年,進士擢第。開成初,為青州從事。入為監(jiān)察御史,奏郊廟祭器不虔,請敕有司。文宗謂宰臣曰:「宗廟之事,朕合親奉其禮,但以千乘萬騎,動費國用,每有司行事之日,被衣冠坐以俟旦。比聞主者不虔,祭器勞敝,非事神蠲潔之義。卿宜嚴敕有司,道吾此意!棍鼍邨l奏以聞。尋遷員外郎。會昌中,為諫議大夫。
確,字岳卿,顏,字希卿,位皆至尚書郎。
嚴震,字遐聞,梓州鹽亭人。世為田家,以財雄于鄉(xiāng)里。至德、乾元已后,震屢出家財以助邊軍,授州長史、王府諮議參軍。東川節(jié)度判官韋收薦震才用于節(jié)度使嚴武,遂授合州長史。及嚴武移西川,署為押衙,改恆王府司馬。嚴武以宗姓之故,軍府之事多以委之,又歷試衛(wèi)尉、太常少卿。嚴武卒,乃罷歸。東川節(jié)度使又奏為渝州刺史,以疾免。山南西道節(jié)度使又奏為鳳州刺史,加侍御史,丁母憂罷。起復本官,仍充興、鳳兩州團練使,累加開府儀同三司、兼御史中丞。為政清嚴,興利除害,遠近稱美。建中初,司勛郎中韋楨為山、劍黜陟使,薦震理行為山南第一,特賜上下考,封鄖國公。在鳳州十四年,能政不渝。
建中三年,代賈耽為梁州刺史、兼御史大夫、山南西道節(jié)度觀察等使。及硃泚竊據(jù)京城,李懷光頓軍咸陽,又與之連結(jié)。泚令腹心穆庭光、宋瑗等赍白書誘震同叛,震集眾斬庭光等。時李懷光連賊,德宗欲移幸山南。震既聞順動,遣吏馳表往奉天迎駕,仍令大將張用誠領兵五千至盩厔已東迎護,上聞之喜。既而用誠為賊所誘,欲謀背逆,朝廷憂之。會震又遣牙將馬勛奉表迎候,上臨軒召勛與之語,勛對曰:「臣請計日至山南取節(jié)度使符召用誠,即不受召,臣當斬其首以復。」上喜曰:「卿何日當至?」勛克日時而奏,帝勉勞之。勛既得震符,乃請壯丁五人偕行。既出駱谷,用誠以勛未知其謀,乃以數(shù)百騎迎勛,勛與俱之傳舍,用誠左右森然。勛先聚草發(fā)火于驛外,軍士爭附火。勛乃從容出懷中符示之曰:「大夫召君。」用誠惶懼起走,壯士自背束手而擒之。不虞用誠子居后,引刀斫勛,勛左右遽承其臂,刀下不甚,微傷勛首。遂格殺其子,而仆用誠于地。壯士跨其腹,以刃擬其喉曰:「出聲即死!」勛即其營,軍士已被甲執(zhí)兵矣。勛大言曰:「汝等父母妻子皆在梁州,一朝棄之,欲從用誠反逆,有何利也?但滅汝族耳!大夫使我取張用誠,不問汝輩,欲何為乎?」眾皆詟服。于是縛用誠送州,震杖殺之,拔其副將,使率其眾迎駕。勛以藥封首馳赴行在,愆約半日,上頗憂之,及勛至,上喜動顏色。翌日,車駕發(fā)奉天,及入駱谷,李懷光遣數(shù)百騎來襲,賴山南兵擊之而退,輿駕無警急之患。尋加震檢校戶部尚書,賜實封二百戶。
三月,德宗至梁州。山南地貧,糧食難給,宰臣議請幸成都府。震奏曰:「山南地接京畿,李晟方圖收復,藉六軍聲援。如幸西川,則晟未見收復之期也。幸陛下徐思其宜!棺h未決,李晟表至,請車駕駐蹕梁、洋,以圖收復,群議乃止。梁、漢之間,刀耕火耨,民以采稆為事,雖節(jié)察十五郡,而賦額不敵中原三數(shù)縣。自安、史之后,多為山賊剽掠,戶口流散大半。洎六師駐蹕,震設法勸課,鳩聚財賦,以給行在,民不至煩,供億無闕。其年六月,收復京城,車駕將還京師,進位檢校尚書左仆射。詔曰:「朕遭罹寇難,播越梁、岷,蒸庶煩于供億,武旅勤于捍衛(wèi)。凡百執(zhí)事,各奉厥司,眷于是邦,復我興運,宜加崇大,以示將來。宜改梁州為興元府,官名品制,同京兆、河南府;鄭縣升為赤,諸縣升為畿。見任州縣官,考滿日放選,百姓給復一年。洋州宜升為望,見任州縣官,考滿減兩選。山南西道將士,并與甄敘!挂哉馂榕d元尹,賜實封二百戶。
貞元元年十一月,德宗親祀昊天上帝于南郊,震入朝陪祭。十一年二月,加同平章事。貞元十五年六月卒,時年七十六,廢朝三日,冊贈太保,賻布帛米粟有差。及喪將至,令百官以次赴宅吊哭。
嚴礪,震之宗人也。性輕躁,多奸謀,以便佞在軍,歷職至山南東道節(jié)度都虞候、興州刺史、兼監(jiān)察御史。貞元十五年,嚴震卒,以礪權留府事,兼遺表薦礪才堪委任。七月,超授興元尹,兼御史大夫,山南西道節(jié)度、支度營田、觀察使。詔下,諫官御史以為除拜不當。是日,諫議、給事、補闕、拾遺并歸門下省共議:礪資歷甚淺,人望素輕,遽領節(jié)旄,恐非允當。既兼雜話,發(fā)論喧然。拾遺李繁獨奏云:「昨除拜嚴礪,眾以為不當,諫議大夫苗拯云:'已三度表論,未見聽允。'給事中許孟容曰:'誠如此,不曠職矣。'」又云:「李元素、陳京、王舒并見拯及孟容言議!股锨踩臼乖懼U鼱钤:「實于眾中言曾論奏,不言三度!狗弊C之不已。孟容等又云:「拯實言兩度!拐堃辣姞。翌日,貶拯萬州刺史,李繁播州參軍,并同正。礪在位貪殘,士民不堪其苦。素惡鳳州刺史馬勛,誣奏貶賀州司戶?v情肆志,皆此類也。
元和四年三月卒。卒后,御史元稹奉使兩川按察,糾劾礪在任日贓罪數(shù)十萬。詔征其贓,以死,恕其罪。
史臣曰:爵人于朝,與眾共之;刑人于市,與眾棄之。縊崔寧,除嚴礪,時君之政可知矣,輔相之才可見矣!武不稟父風,有違母誨,凡為人子者,得不戒哉!雖有周、孔之才,不足稱也,況狂夫乎!英乂失政,其死也宜哉。嚴震立功,其道也顯矣。
贊曰:英乂失政,崔寧發(fā)身。武為士子,震作純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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