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士傳

　　●序

　　孔子稱舉逸民，天下之民歸心焉。洪崖先生創(chuàng)高道於上皇之代，許由善卷不降節(jié)於唐虞之朝，是以易有束帛之義，禮有玄纁之制。詩人發(fā)白駒之歌，春秋顯子臧之節(jié)。明堂月令以季春聘名士，禮賢者。然則，高讓之士，王政所先，厲濁激貪之務(wù)也。史班之載，多所闕略。梁鴻頌逸民，蘇順科高士，或錄屈節(jié)，雜而不純。又近取秦漢，不及遠(yuǎn)古，夫思其人猶愛其樹，況稱其德而贊其事哉！謐采古今八代之士，身不屈於王公，名不耗於終始，自堯至魏，凡九十馀人。雖執(zhí)節(jié)若夷齊，去就若兩龔，皆不錄也。

　　●卷上

　　○被衣

　　被衣者，堯時(shí)人也。堯之師曰許由，許由之師曰嚙缺，嚙缺之師曰王倪，王倪之師曰被衣。嚙缺問道乎被衣，被衣曰：“若正汝形，一汝視，天和將至。攝汝知，一汝度，神將來舍，德將為汝美，道將為汝居。汝瞳焉如新生之犢，而無求其故。”言未卒，嚙缺睡寐，被衣大悅，行歌而去之，曰：“形若槁骸，心若死灰，真其實(shí)知不以故，自持媒媒晦晦，無心而不可與謀，彼何人哉！”

　　○王倪

　　王倪者，堯時(shí)賢人也，師被衣。嚙缺又學(xué)於王倪，問道焉。嚙缺曰：“子知物之所同是乎？”曰：“吾惡乎知之。”“子知子之所不知邪？”曰：“吾惡乎知之。”“然則物無知邪？”曰：“吾惡乎知之。雖然，嘗試言之。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？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？且吾嘗試問乎汝，民濕寢則腰疾偏死，魷然乎哉？木處則惴栗恂懼，猿猴然乎哉？三者孰知正處？民食芻豢，麇鹿食薦，卿且甘帶，鴟鴉耆鼠，四者孰知正味？猿猵狙以為雌，麋與鹿交，魷與魚游。毛嬙麗姬，人之所美也。魚見之深入，鳥見之高飛，麋鹿見之決驟，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？自我觀之，仁義之端，是非之涂，樊然淆亂，吾惡能知其辯”。嚙缺曰： “子不知利害，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？”王倪曰：“至人神矣！大澤焚而不能熱，河漢冱而不能寒，疾雷破山風(fēng)振海而不能驚，若然者，乘云氣，騎曰月，而游乎四海之外，死生無變於已，而況利害之端乎？”

　　○嚙缺

　　嚙缺者，堯時(shí)人也。許由師事嚙缺，堯問於由曰：“嚙缺可以配天乎？吾藉王倪以要之。”許由曰：“殆哉，圾乎天下。嚙缺之為人也，聰明睿知，給數(shù)以敏，其性過人，而又乃以人受天。彼審乎禁過，而不知過之所由生，與之配天乎？彼且乘人而無天。方且本身而異形，方且尊知而火馳，方且為緒使，方且為物絯，方且四顧而物應(yīng)，方且應(yīng)眾宜，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，夫何足以配天乎！”

　　○巢父

　　巢父者，堯時(shí)隱人也。山居不營世利，年老以樹為巢，而寢其上，故時(shí)人號(hào)曰巢父。堯之讓許由也，由以告巢父，巢父曰：“汝何不隱汝形，藏汝光，若非吾友也！”擊其膺而下之，由悵然不自得。乃過清泠之水，洗其耳，拭其目，曰：“向聞貪言，負(fù)吾之友矣！”遂去，終身不相見。

　　○許由

　　許由，字武仲，陽城槐里人也。為人據(jù)義履方，邪席不坐，邪膳不食。后隱於沛澤之中。堯讓天下於許由，曰：“曰月出矣而爝火不息，其於光也不亦難乎！時(shí)雨降矣而猶浸灌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！夫子立而天下治，而我猶尸之，吾自視缺然，請(qǐng)致天下。”許由曰：“子治天下，天下既已治也，而我猶代子，吾將為名乎？名者，實(shí)之賓也，吾將為賓乎？鷦鷯巢於深林，不過一枝。偃鼠飲河，不過滿腹。歸休乎君，予無所用天下為。庖人雖不治庖，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！”不受而逃去。嚙缺遇許由，曰：“子將奚之？”曰：“將逃堯。”曰：“奚謂邪？”曰：“夫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，而不知其賊天下也。夫唯外乎賢者知之矣！”由於是遁耕於中岳潁水之陽，箕山之下，終身無經(jīng)天下色。堯又召為九州長(zhǎng)，由不欲聞之，洗耳於潁水濱。時(shí)其友巢父牽犢欲飲之，見由洗耳，問其故。對(duì)曰：“堯欲召我為九州長(zhǎng)，惡聞其聲，是故洗耳。”巢父曰：“子若處高岸深谷，人道不通，誰能見子。子故浮游，欲聞求其名譽(yù)，污吾犢口。”牽犢上流飲之。許由沒，葬箕山之巔，亦名許由山，在陽城之南十馀里。堯因就其墓，號(hào)曰箕山公神，以配食五岳，世世奉祀，至今不絕也。

　　○善卷

　　善卷者，古之賢人也。堯聞得道，乃北面師之。及堯受終之后，舜又以天下讓卷。卷曰：“昔唐氏之有天下，不教而民從之，不賞而民勸之，天下均平，百姓安靜，不知怨，不知喜。今子盛為衣裳之服以眩民目，繁調(diào)五音之聲以亂民耳，丕作皇韶之樂以愚民心，天下之亂，從此始矣。吾雖為之，其何益乎！予立于宇宙之中，冬衣皮毛，夏衣絺葛，春耕種形足以勞動(dòng)，秋收斂身足以休食，曰出而作，曰入而息，逍遙於天地之間，而心意自得。吾何以天下為哉？悲夫！子之不知余也。”遂不受，去，入深山，莫知其處。

　　○子州支父

　　子州支父者，堯時(shí)人也。堯以天下讓許由。許由不受，又讓於子州支父。子州支父曰：“以我為天子猶之可也。雖然，我適有幽憂之病，方且治之，未暇治天下也。”舜又讓之，亦對(duì)之曰：“予適有幽憂之病，方且治之，未暇治天下也。”

　　○壤父

　　壤父者，堯時(shí)人也。帝堯之世，天下太和，百姓無事。壤父年八十馀，而擊壤於道中。觀者曰：“大哉帝之德也。”壤父曰：“吾曰出而作，曰入而息，鑿井而飲，耕田而食，帝何德於我哉！”

　　○石戶之農(nóng)

　　石戶之農(nóng)，不知何許人也，與舜為友。舜以天下讓之石戶之農(nóng)，石戶之農(nóng)曰：“卷卷乎后之為人葆力之士也。”於是夫負(fù)妻戴，攜子以入于海，終身不反也。

　　○蒲衣子

　　蒲衣子者，舜時(shí)賢人也。年八歲而舜師之。嚙缺問於王倪，四問而四不知。嚙缺因躍而大喜，行以告蒲衣子。蒲衣子曰：“而乃今知之乎？有虞氏不及泰氏，有虞氏其猶臧仁以要人，亦得人矣，而未始出於非人。泰氏其臥徐徐，其覺于于，一以巳為馬，一以巳為牛，其知情信其德甚真，而未始入于非人也。”后舜讓天下於蒲衣子，蒲衣子不受而去，莫知所終。

　　○披裘公

　　披裘公者，吳人也。延陵季子出游，見道中有遺金，顧披裘公曰：“取彼金。”公投鐮瞋目，拂手而言曰：“何子處之高而視人之卑！五月披裘而負(fù)薪，豈取金者哉！”季子大驚，既謝而問姓名，公曰：“吾子皮相之士，何足語姓名也。”

　　○江上丈人

　　江上丈人者，楚人也。楚平王以費(fèi)無忌之讒殺伍奢，奢子員亡將奔吳。至江上，欲渡，無舟。而楚人購員甚急，自恐不脫，見丈人得渡。因解所佩劍以與丈人，曰：“此千金之劍也，愿獻(xiàn)之。”丈人不受，曰：“楚國之法，得伍胥者，爵執(zhí)邽，金千鎰。吾尚不取，何用劍為？”不受而別，莫知其誰。員至吳為相，求丈人不能得，每食輒祭之，曰：“名可得聞而不可得見，其唯江上丈人乎？”

　　○小臣稷

　　小臣稷者，齊人也�？箙栂９牛�桓公凡三往而不得見。公嘆曰：“吾聞布衣之士不輕爵祿，則無以助萬乘之主，萬乘之主不好仁義，則無以下布衣之士。”於是五往，乃得見焉�；腹�以此能致士，為五霸之長(zhǎng)。

　　○弦高

　　弦高者，鄭人也。鄭穆公時(shí)，高見祝為秦晉所逼，乃隱不仕，為商人。及晉文公之返國也，與秦穆公伐鄭，圍其都。鄭人私與秦盟，而晉師退。秦又使大夫祀于等三人戍鄭。居三年，晉文公卒，襄公初立。秦穆公方強(qiáng)，使百里西、乞白乙?guī)泿熞u鄭。過周反滑，鄭人不知。時(shí)高將市于周，遇之，謂其友蹇他曰：“師行數(shù)千里，又?jǐn)?shù)經(jīng)諸侯之地，其勢(shì)必襲鄭。凡襲國者，以無備也。示以知其情也，必不敢進(jìn)矣。”於是乃矯鄭伯之命，以十二牛犒秦師，且使人告鄭為備。祀于亡奔齊，孟明等返至都，晉人要擊，大破秦師。鄭于是賴高而存。鄭穆公以存國之賞賞高，而高辭曰：“詐而得賞，則鄭國之政廢矣。為國而無信，是敗俗也。賞一人而敗國俗，智者不為也。”遂以其屬徙東夷，終身不返。

　　○商容

　　商容，不知何許人也。有疾，老子曰：“先生無遺教以告弟子乎？”容曰：“將語子。過故鄉(xiāng)而下車，知之乎？”老子曰：“非謂不忘故耶？”容曰：“過喬木而趨，知之乎？”老子曰：“非謂其敬老耶？”容張口曰：“吾舌存乎？”曰：“存。”曰：“吾齒存乎？”曰：“亡。”“知之乎？”老子曰：“非謂其剛亡而弱存乎？”容曰：“嘻！天下辜盡矣。”

　　○老子李耳

　　老子李耳，字伯陽，陳人也。生於殷時(shí)，為周柱下史，好養(yǎng)精氣，貴接而不施。轉(zhuǎn)為守藏史。積八十余年，《史記》云二百余年。時(shí)稱為隱君子，謚曰聃。仲尼至周，見老子，知其圣人，乃師之。后周德衰，乃乘青牛車去，入大秦。過西關(guān)，關(guān)令尹喜望氣先知焉，乃物色遮候之。已而老子果至，乃強(qiáng)使著書，作《道德經(jīng)》五千余言，為道家之宗。以其年老，故號(hào)其書為《老子》。

　　○庚桑楚

　　庚桑楚者，楚人也，老聃弟子，偏得老聃之道，以北居畏壘之山。其居三年，畏壘大壤。畏壘之民相與言曰：“庚桑子之始來，吾灑然異之。今吾曰計(jì)之而不足，歲計(jì)之而有余，庶幾其圣人乎！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，社而稷之乎？”庚桑子聞之，南面而不釋。然弟子異之，庚桑子曰：“弟子何異於予？夫春氣發(fā)而百草生，正得秋而萬寶成。夫春與秋，豈無得而然哉！天道已行矣，吾聞至人尸居環(huán)堵之室，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。今以畏壘之細(xì)民，而竊竊焉欲俎豆予于賢人之間，我其杓之人邪！吾是以不釋于老聃之言。”

　　○老萊子

　　老萊子者，楚人也。當(dāng)時(shí)世亂，逃世，耕於蒙山之陽。莞葭為墻，蓬蒿為室，枝木為床，蓍艾為席，飲水食菽，墾山播種。人或言於楚王，王於是駕至萊子之門。萊子方織畚，王曰：“守國之政，孤愿煩先生。”老萊子曰：“諾。”王去，其妻樵還，曰：“子許之乎？”老萊曰：“然。”妻曰：“妾聞之，可食以酒肉者，可隨而鞭棰，可擬以官祿者，可隨而鐵鉞。妾不能為人所制者。”妻投其畚而去。老萊子亦隨其妻，至於江南而止。曰：“鳥獸之毛，可績(jī)而衣，其遺粒足食也。”仲尼嘗聞其論，而蹙然改容焉。著書十五篇，言道家之用。人莫知其所終也。

　　○林類

　　林類者，魏人也，年且百歲。底春披裘，拾遺穗於故畦，并歌并進(jìn)�？鬃舆m衛(wèi)，望之於野，顧謂弟子曰：“彼叟可與言者，試往訊之。”子貢請(qǐng)行，逆之隴端，面之而嘆曰：“先生曾不悔乎，而行歌拾穗？”林類行不留，歌不輟。子貢叩之不已，乃仰而應(yīng)曰：“吾何悔邪？”子貢曰：“先生少不勤行，長(zhǎng)不競(jìng)時(shí)，老無妻子，死期將至，亦有何樂，而拾穗行歌乎？”林類笑曰：“吾之所以為樂，人皆有之，而反以為憂。少不勤行，長(zhǎng)不競(jìng)時(shí)，故能壽若此。老無妻子，死期將至，故能樂若此。”子貢曰：“壽者，人之情。死者，人之惡。子以死為樂，何也？”林類曰：“死之與生，一往一反。故死於是者，安知不生於彼。故吾知其不相若矣。吾又安知營營而求生非惑乎？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？”子貢聞之，不喻其意。還，以告夫子。夫子曰：“吾知其可與言，果然。”

　　○榮啟期

　　榮啟期者，不知何許人也。鹿裘帶索，鼓琴而歌�？鬃佑斡谔┥�，見而問之曰：“先生何樂也？”對(duì)曰：“吾樂甚多。天生萬物，唯人為貴，吾得為人矣，是一樂也。男女之別，男尊女卑，故以男為貴，吾既得為男矣，是二樂也。人生有不見曰月，不免襁褓者，吾既已行年九十矣，是三樂也。貧者，士之常也，死者，民之終也。居常以待終，何不樂也。”

　　○荷蕢

　　荷蕢者，衛(wèi)人也。避亂不仕，自匿姓名�？鬃訐繇囔缎l(wèi)，乃荷蕢而過孔氏之門，曰：“有心哉擊磬乎？”既而曰：“硁硁乎莫己知也，斯己而已矣。深則厲，淺則揭。”孔子聞之，曰：“果哉，未之難矣。”

　　○長(zhǎng)沮桀溺

　　長(zhǎng)沮桀溺者，不知何許人也。耦而耕。孔子過之，使子路問津焉。長(zhǎng)沮曰：“夫執(zhí)輿者為誰？”子路曰：“是孔丘。”曰：“是魯孔丘歟？”曰：“是也。”是知津矣，問於桀溺。曰：“子為誰？”曰：“為仲由。”曰：“是魯孔丘之徒與？”對(duì)曰：“然。”曰：“滔滔者天下皆是也，而誰與易之？且而與其從避人之士，豈若從避世之土哉！”耰而不輟。子路以告孔子，孔子憮然曰：“鳥獸不可與同群，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？天下有道，丘不與易也。”

　　○石門守

　　石門守者，魯人也。亦避世不仕，自隱姓名，為魯守石門，主晨夜開閉。子路從孔子，石門而宿。問子路曰：“奚自？”子路曰：“自孔氏。”遂譏孔子曰：“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者與？”時(shí)人賢焉。

　　○荷篠丈人

　　荷篠丈人，不知何許人也。子路從而后，問曰：“子見夫子乎？”丈人曰：“四體不勤，五谷不分，孰為夫子？”植其杖而蕓。子路拱而立止。子路宿，且享焉，而見其二子。明曰，子路行以告。夫子曰：“隱者也。”使子路反見之，至則行矣。

　　○陸通

　　陸通，字接輿，楚人也。好養(yǎng)姓，躬耕以為食。楚昭王時(shí)，通見楚政無常，乃佯狂不仕，故時(shí)人謂之楚狂�？鬃舆m楚，楚狂接輿，游其門。曰：“鳳兮鳳兮，何如德之衰也？來世不可待，往世不可追也。天下有道，圣人成焉。天下無道，圣人生焉。方今之時(shí)，僅免刑焉。福輕乎羽，莫之知載。禍重乎地，莫之知避。已乎已乎，臨人以德。殆乎殆乎，畫地而趨。迷陽迷陽，無傷吾行。卻曲卻曲，無傷吾足。山木自寇也，膏火自煎也。桂可食故伐之，漆可用故割之。人皆知有用之用，而不知無用之用也。”孔子下車，欲與之言。趨而避之，不得與之言。楚王聞陸通賢，遣使者持金百鎰，車馬二駟，往聘通，曰：“王請(qǐng)先生治江南。”通笑而不應(yīng)。使者去，妻從市來，曰：“先生少而為義，豈老違之哉！門外車跡何深也。妾聞義士非禮不動(dòng)。妾事先生，躬耕以自食，親織以為衣，食飽衣暖，其樂自足矣，不如去之。”於是夫負(fù)釜甑，妻戴纴器，變名易姓，游諸名山，食桂櫨實(shí)，服黃菁子，隱蜀峨眉山，壽數(shù)百年。俗傳以為仙云。

　　○曾參

　　曾參，字子輿，南武城人也。不仕而游，居於衛(wèi)。?袍無表，顏色腫噲，手足胼胝。三曰不舉火，十年不制衣，正冠而纓絕，捉衿而肘見，納屨而踵決，曳縱而歌。天子不得臣，諸侯不得友。魯哀公賢之，致邑焉。參辭不受，曰：“吾聞受人者常畏人，與人者常驕人�？v君不我驕，我豈無畏乎！”終不受。后卒于魯。

　　○顏回

　　顏回，字子淵，魯人也，孔子弟子。貧而樂道，退居陋巷，曲肱而寢�？鬃釉唬�“回，來家貧居卑，胡不仕乎？”回對(duì)曰：“不愿仕�；赜泄�外之田五十畝，足以給饘粥；郭內(nèi)之圃十畝，足以為絲麻。鼓宮商之音，足以自娛；習(xí)所聞於夫子，足以自樂�；睾问搜�？”孔子愀然變?nèi)�，曰�?ldquo;善哉，回之意也。”

　　○原憲

　　原憲，字子思，宋人也，孔子弟子。居魯環(huán)堵之室，茨以生草，蓬戶不完，桑以為樞，而甕牖二室。褐以為塞，上漏下濕，匡坐而彈琴。子貢相衛(wèi)，結(jié)駟連騎，排藜藿，入窮閭，巷不容軒，來見原憲。原憲韋冠縱履，杖藜而應(yīng)門。子貢曰：“嘻，先生何病也？”憲應(yīng)之曰：“憲聞之：無財(cái)謂之貧，學(xué)道而不能行謂之病。若憲，貧也，非病也。夫希世而行，比周而友，學(xué)以為人，教以為巳，仁義之慝，輿馬之飾，憲不忍為也。”子貢逡巡而有慚色，終身恥其言之過也。

　　●卷中

　　○漢陰丈人

　　漢陰丈人者，楚人也。子貢適楚，過漢陰，見丈人為囿，入井抱甕而灌，用力甚多而見功寡。子貢曰：“有機(jī)於此，后重前輕，挈水若抽，其名為槔，用力寡而見功多。”丈人作色而笑曰：“聞之吾師，有機(jī)械者必有機(jī)事，有機(jī)事者必有機(jī)心。機(jī)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，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，神生不定者，道之所不載也。吾非不知，羞而不為也。”子貢愕然，慚，俯而不對(duì)。有間，丈人曰：“子奚為者邪？”曰：“孔丘之徒也。”丈人曰：“子非夫博學(xué)以擬圣智，獨(dú)弦歌以賣名聲於天下乎？汝方將忘汝神氣，墮汝形骸，而何暇治天下乎？子往矣，勿妨吾事。”子貢卑陬失色，頊頊然不自得，行三十里而后愈。

　　○壺丘子林

　　壺丘子林者，鄭人也。道德甚優(yōu)，列御寇師事之。初，御寇好游，壺丘子曰：“御寇好游，游何所好？”列子曰：“游之樂所玩無故。人之游也，觀其所見，我之游也，觀其所變。”壺丘子曰：“御寇之游，固與人同，而曰固與人異。凡所見亦恒見其變，玩彼物之無物不知我亦無故。務(wù)外游不知?jiǎng)?wù)內(nèi)觀，外游者求備於物，內(nèi)觀者取足於身。取足於身，游之至也。求備於物，游之不至也。”於是列子自以為不知游，將終身不出，居鄭圃四十年，人無識(shí)者。

　　○老商氏

　　老商氏者，不知何許人也。列御寇師焉，兼友伯高子而進(jìn)于其道。尹生聞之，從列子居，數(shù)月不省舍，因間請(qǐng)?zhí)I其術(shù)者，十反而十不告。尹生懟而請(qǐng)辭，列子又不命。尹生退數(shù)月，意不巳，又往從之。列子曰：“汝何去來之頻？”尹生曰：“曩章戴有請(qǐng)於子，子不我告，固有憾於子。今復(fù)脫然，是以又來。”列子曰：“曩吾以汝為達(dá)，今汝之鄙至此乎？姬將告汝所學(xué)於夫子者矣。自吾之學(xué)也，三年之后，心不敢念是非，口不敢言利害，始得老商一眄而巳。五年之后，心庚念是非，口庚言利害，老商始一解顏而笑。七年之后，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，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，老商始一引吾并席而坐。今汝居先生之門，曾未洽時(shí)，履虛乘風(fēng)，其可得乎！”

　　○列御寇

　　列御寇者，鄭人也，隱居不仕。鄭穆公時(shí)，子陽為相，專任刑法，列御寇乃絕跡窮巷，面有饑色�；蚋孀雨栐唬�“列御寇蓋有道之士也，居君之國而窮，君無乃為不好士乎？”子陽聞而悟，使官載粟數(shù)十乘而與之。御寇出見使者，再拜而辭之。入見其妻，妻望之而拊心曰：“妾聞為有道之妻子皆得佚樂，今有饑色，君過而遺先生食，先生不受，豈非命也哉！”御冠笑曰：“君非自知我也。以人之言而遺我粟，至其罪我也，又且以人之言。此吾所以不受也。”居一年，鄭人殺子陽，其黨皆死，御寇安然獨(dú)全。終身不仕，著書八篇，言道家之意，號(hào)曰《列子》。

　　○莊周

　　莊周者，宋之蒙人也。少學(xué)老子。為蒙縣漆園史，遂遺世自放，不仕。王公大人皆不得而器之。楚威王使大夫以百金聘周，周方釣於濮水之上，持竿不顧，曰： “吾聞楚有神龜，死二千歲矣，巾笥而藏之於廟堂之上。此龜寧無為留骨而貴乎？寧生曳尾涂中乎？”大夫曰：“寧掉尾涂中耳。”莊子曰：“往矣，吾方掉尾於涂中。”或又以千金之幣迎周為相，周曰：“子不見郊祭之犧牛乎，衣以文繡，食以芻菽，及其牽入太廟，欲為孤豚，其可得乎？”遂終身不仕。

　　○段干木

　　段干木者，晉人也。少貧且賤，心志不遂，乃治清節(jié)，游西河，師事卜子夏。與田子方、李克、翟璜、吳起等居于魏，皆為將，唯干木守道不仕。魏文侯欲見，就造其門，段干木逾墻而避文侯。文侯以客禮待之，出，過其廬而軾。其仆問曰：“干木布衣也，居軾其廬，不巳甚乎？”文侯曰：“段干木，賢者也。不移勢(shì)利，懷君子之道，隱處窮巷，聲馳千里。吾敢不軾乎？干木先乎德，寡人先乎勢(shì)。干木富乎義，寡人富乎財(cái)。勢(shì)不若德貴，財(cái)不若義高。”又請(qǐng)為相，不肯。后卑己固請(qǐng)見，與語，文侯立倦不敢息。夫文侯名過齊桓公者，蓋能尊段干木，敬卜子夏，友田子方故也。

　　○東郭順子

　　東郭順子者，魏人也，修道守真。田子方師事之，而為魏文侯師友，侍坐於文侯，數(shù)稱溪工。文侯曰：“溪工子之師耶？”子方曰：“非也，無擇之里人也，稱道數(shù)當(dāng)，故無擇稱之。”文侯曰：“然則，子無師耶？”子方曰：“有。”文侯曰：“子師誰耶？”子方曰：“東郭順子也。”文侯曰：“然則，夫子何故未嘗稱之？”子方曰：“其為人也真人，貌而天虛，緣而葆真，清而容物。物無道則正容以悟之，使人之意也消，無擇何足以稱之？”子方出，文侯曰：“遠(yuǎn)哉！全德之君子。始吾以圣智之言，仁義之行為至矣，吾聞子方之帥，吾形解而不欲動(dòng)，口鉗而不欲言。吾所學(xué)者，真土梗耳，夫魏真為我累耳。”

　　○公儀潛

　　公儀潛者，魯人也，與子思為友。穆公因子思而致命，欲以為相。子思曰：“公儀子此所以不至也。君若饑渴待賢，納用其謀，雖蔬食飲水，伋亦愿在下風(fēng)。如以高官厚祿為釣餌，而無信用之心，公儀子智若魯者，可也，不爾，則不逾君之庭。且臣不佞，又不能為君操竿下釣，以傷守節(jié)之士。”潛竟終身不屈。

　　○王斗

　　王斗者，齊人也，修道不仕，與顏蜀?并時(shí)。曾造齊宣王門，欲見宣王。宣王使謁者延斗入，斗曰：“斗趨見王，為好勢(shì)。王趨見斗，為好士。於王何如？”謁者還報(bào)，王曰：“先生徐之，寡人請(qǐng)從。”王趨而迎之於門，曰：“寡人奉先君之宗廟，守社稷。聞先生直言，正諫不諱。”斗曰：“王之憂國愛民，不若王之愛尺縠也。”王曰：“何謂也？”斗曰：“王使人為冠，不使左右便辟，而使工者，何也？為能之也。今王治齊國，非左右便辟則無使也，臣故曰不如愛尺縠也。”王起謝曰：“寡人有罪於國家矣！”於是舉士五人，任之以官，齊國大治，王斗之力也。

　　○顏斶

　　顏斶，齊人也。宣王見之，王曰：“斶前。”斶亦曰：“王前。”宣王不說。左右曰：“王，人君也。斶，人臣也。王曰斶前，斶亦曰王前，可乎？”斶對(duì)曰： “夫斶前為慕勢(shì)，王前為趨士。與使斶為慕勢(shì)，不如使王為趨士。”王忿然作色曰：“王者貴乎？士貴乎”對(duì)曰：“士貴耳，王者不貴。”王曰：“有說乎？”斶曰：“有，昔者秦攻齊，令曰：有敢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采者，死不赦。令曰：有能得齊王頭者，封萬戶侯，賜金千鎰。由是觀之，生王之頭，曾不若死士之壟也。”宜王繼曰：“顏先生與寡人游，食太牢，乘安車，妻子衣服麗都。”顏斶辭去，曰：“斶愿得歸，晚食以當(dāng)肉，安步以當(dāng)車，無罪以當(dāng)貴，清凈貞正以自虞。”遂辭而去。

　　○黔婁先生

　　黔婁先生者，齊人也，修身清節(jié)，不求進(jìn)於諸侯。魯恭公聞其賢，遣使致禮，賜粟三千鐘，欲以為相，辭不受。齊王又禮之，以黃金百斤聘為卿，又不就。著書四篇，言道家之務(wù)，號(hào)《黔婁子》，終身不屈，以壽終。

　　○陳仲子

　　陳仲子者，齊人也。其兄戴為齊卿，食祿萬鐘。仲子以為不義，將妻子適楚，居於陵，自謂於陵仲子。窮不茍求，不義之食不食。遭歲饑，乏糧三曰，乃匍匐而食井上李實(shí)之蟲者，三咽而能視身。自織履，妻擘纟盧以易衣食。楚王聞其賢，欲以為相，遣使持金百鎰，至於陵聘仲子。仲子入謂妻曰：“楚王欲以我為相。今曰為相，明曰結(jié)駟連騎，食方丈於前，意可乎？”妻曰：“夫子左琴右書，樂在其中矣。結(jié)駟連騎，所安不過容膝，食方丈於前，所甘不過一肉。今以容膝之安，一肉之味，而懷楚國之憂。亂世多害，恐先生不保命也！”於是出謝使者，遂相與逃去，為人灌園。

　　○漁父

　　漁父者，楚人也，楚亂，乃匿名隱釣於江濱。楚頃襄王時(shí)，屈原為三閭大夫，名顯於諸侯，為上官靳尚所譖，王怒，放之江濱，被?行吟於澤畔。漁父見而問之，曰：“子非三閭大夫歟？何故至於斯？”原曰：“舉世混濁而我清，眾人皆醉而我獨(dú)醒，是以見放。”漁父曰：“夫圣人不凝滯於萬物，故能與世推移。舉世混濁，何不揚(yáng)其波，汨其泥？眾人皆醉，何不鋪其糟，歠其醨？何故懷瑾握瑜，自令放為？”乃歌曰：“滄浪之水清，可以濯吾纓；滄浪之水濁，可以濯吾足。”遂去深山，自閉匿，人莫知焉。

　　○安期生

　　安期生者，瑯琊人也，受學(xué)河上丈人，賣藥海邊，老而不仕，時(shí)人謂之千歲公。秦始皇東游，請(qǐng)與語三曰三夜，賜金璧直數(shù)千萬。出置阜鄉(xiāng)亭而去，留赤玉舄為報(bào)，留書與始皇曰：“后數(shù)十年求我於蓬萊山下。”及秦?cái)�，安期生與其友蒯通交往，項(xiàng)羽欲封之，卒不肯受。

　　○河上丈人

　　河上丈人者，不知何國人也。明老子之術(shù)，自匿姓名，居河之湄，著《老子章句》，故世號(hào)曰河上丈人。當(dāng)戰(zhàn)國之末，諸侯交爭(zhēng)，馳說之士咸以權(quán)勢(shì)相傾，唯丈人隱身修道，老而不虧。傳業(yè)於安期生，為道家之宗焉。

　　○樂臣公

　　樂臣公者，宋人也。其先宋公族，其后別從趙。其族樂毅，顯名於諸侯。而臣公獨(dú)好黃老，恬靜不仕。及趙為秦昭王滅，臣公東之齊，以《老子》顯名，齊人尊之，號(hào)稱賢師。趙人田叔等皆尊事焉。

　　○蓋公

　　蓋公者，齊之膠西人也，明《老子》，師事樂臣公。漢之起，齊人爭(zhēng)往于世主，唯蓋公獨(dú)遁居不仕。及漢定天下，曹參為齊丞相，盡延問長(zhǎng)老諸生以百數(shù)，何以治齊。人人各殊，參不知所從。聞蓋公善治黃老，乃使人厚幣聘之。公為言：“治道貴清靜，而民自定。”遂推此類，為參具言之。參悅，乃避正堂舍之，師事之，齊果大治。及參入相漢，導(dǎo)蓋公之道，故天下歌之。蓋公雖為參師，然未嘗仕，以壽終。

　　○四皓

　　四皓者，皆河內(nèi)軹人也，或在汲。一曰東園公二曰角里先生，三曰綺里季，四曰夏黃公，皆修道潔己，非義不動(dòng)。秦始皇時(shí)，見秦政虐，乃退入藍(lán)田山，而作歌曰：“莫莫高山，深谷逶迤。曄曄紫芝，可以療饑。唐虞世遠(yuǎn)，吾將何歸！駟馬高蓋，其憂甚大。富貴之畏人，不如貧賤之肆志。”乃共入商雒，隱地肺山，以待天下定。及秦?cái)。瑵h高聞而徵之，不至。深自匿終南山，不能屈己。

　　○黃石公

　　黃石公者，下邳人也，遭秦亂，自隱姓名，時(shí)人莫知者。初張良易姓為長(zhǎng)，自匿下邳，步游沂水圯上，與黃石公相遇。未謁，黃石公故墜履圯下，顧謂良曰： “孺子取履！”良素不知詐，愕然欲毆之，為其老人也，強(qiáng)忍下取履。因跪進(jìn)焉，公以足受，笑而去，良殊驚。公行里所還，謂良曰：“孺子可教也。后五曰平明，與我期此。”良愈怪之，復(fù)跪曰：“諾！”五曰平旦，良往，公怒曰：“與老人期，何后也？”后五曰早會(huì)，良雞鳴往，公又先在，復(fù)怒曰：“何后也！”后五曰早會(huì)，良夜半往。有頃，公亦至，喜曰：“當(dāng)如是。”乃出一編書與良，曰：“讀是，則為王者師矣。后十三年，孺子見濟(jì)北谷城山下黃石，即我矣。”遂去不見。良旦視其書，乃是太公兵法。良異之，因講習(xí)以說，他人皆不能用。后與沛公遇於陳留，沛公用其言，輒有功。后十三年，從高祖退濟(jì)北谷城山下，得黃石，良乃寶祠之。及良死，與石并葬焉。

　　○魯二征士

　　魯二徵士者，皆魯人也。高祖定天下，即皇帝位，博士叔孫通白征魯諸儒三十余人，欲定漢儀禮。二士獨(dú)不肯行，罵通曰：“天下初定，死者未葬，傷者未起，而欲起禮樂！禮樂所由起，百年之德而后可舉。吾不忍為公所為。公所為不合古，吾不行。公往矣，無污我！”通不敢致而去。

　　○田何

　　田何，字子莊，齊人也。自孔子授《易》，五傳至何。及秦禁學(xué)，以《易》為卜筮之書，獨(dú)不禁，故何傳之不絕。漢興，田何以齊諸田徙杜陵，號(hào)曰杜田生，以《易》受弟子，東武王同子仲、洛陽周王孫丁寬、齊服生等，皆顯當(dāng)世�；莸蹠r(shí)，何年老家貧，守道不仕。帝親幸其廬，以受業(yè)，終為《易》者宗。

　　○王生

　　王生者，漢文景時(shí)人也。善為黃老，退居不仕，與南陽張釋之交，當(dāng)時(shí)釋之為公車令，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，不下司馬門，於是釋之劾奏太子、梁王不敬。文帝善之，遷至廷尉。及文帝崩，太子代立為帝，是謂景帝。釋之恐，稱病欲免去，懼大誅至。欲見謝，則未知何如，用王生計(jì)，卒乃見上謝之，景帝不過也。王生嘗與釋之及公卿召會(huì)，庭中立，王生襪解，顧謂釋之：“為我結(jié)襪。釋之前跪而系之。既退，或讓生曰：“獨(dú)奈何廷辱張廷尉，使跪系襪乎？”王生曰：“吾老且賤，自度終無益於張廷尉。張廷尉方今天下名臣，吾故聊辱廷尉，使跪系襪，欲以重之。”諸公聞之，皆賢王生而重張廷尉。

　　○摯峻

　　摯峻，字伯陵，京兆長(zhǎng)安人也。少治清節(jié)，與太史令司馬遷交好。峻獨(dú)退身修德，隱於■〈阝開〉山。遷既親貴，乃以書勸峻進(jìn)，曰：“遷聞君子所貴乎道者三，太上立德，其次立言，其次立功。伏惟伯陵材能絕大，高尚其志，以善厥身，冰清玉潔，不以細(xì)行荷累其名，固巳貴矣。然未盡太上之所由也。愿先生少致意焉。”峻報(bào)書曰：“峻聞古之君子料能而行，度德而處，故悔吝去於身。利不可以虛受，名不可以茍得。漢興以來，帝王之道於斯始顯，能者見利，不肖者自屏，亦其時(shí)也�！�周易》太君有命，小人勿用。徒欲偃仰從容以游余齒耳。”峻之守節(jié)不移如此。遷居太史官，為李陵游說，下腐刑，果以悔吝被辱。峻遂高尚不仕，卒于 ■〈阝開〉，■〈阝開〉人立祠，號(hào)曰■〈阝開〉居士，世奉祀之不絕。

　　○韓福

　　韓福者，涿人也，以行義修潔著名。昭帝時(shí)，將軍霍光秉政，表顯義士，郡國條奏行狀。天子謂福等五人行義最高，以德行徵至京兆，病不得進(jìn)。元鳳元年，詔策曰：“朕愍?jiǎng)诟Ｒ怨俾氈�事，賜帛五十疋，遣歸。其務(wù)修孝弟，以教鄉(xiāng)里。”福歸，終身不仕，卒于家。

　　○成公

　　成公，成帝時(shí)人。自隱姓名，常誦經(jīng)，不交世利，時(shí)人號(hào)曰成公。成帝出游，問之，成公不屈節(jié)。上曰：“朕能富貴人，能殺人，子何逆朕？”成公曰：“陛下能貴人，臣能不受陛下之官。陛下能富人，臣能不受陛下之祿。陛下能殺人，臣能不犯陛下之法。”上不能折，使郎二人就受政事十二篇。

　　○安丘望之

　　安丘望之者，京兆長(zhǎng)陵人也。少治《老子》經(jīng)，恬靜不求進(jìn)宦，號(hào)曰安丘丈人。成帝聞，欲見之，望之辭不肯見。上以其道德深重，常宗師焉。望之不以見敬為高，愈曰損退，為巫醫(yī)於民間。著《老子章句》，故老氏有安丘之學(xué)。扶風(fēng)耿況、王汲等皆師事之，從受《老子》，終身不仕，道家宗焉。

　　○宋勝之

　　宋勝之者，南陽安眾人也。少孤，年五歲失父母，家于谷城聚中，孝慕甚篤，聚中化之。少長(zhǎng)，有禮。勝之每行見老人擔(dān)負(fù)，輒以身代之，獵得禽獸，嘗分肉與有親者。貧依姊，居數(shù)歲，乃至長(zhǎng)安，受《易》，通明以信義見稱。從兄褒為東平內(nèi)史，遣使召之，勝之曰：“眾人所樂者，非勝之愿也。”乃去，游太原，從郇越牧羊，以琴書自娛。丞相孔光聞而就太原，辟之不至。元始三年，病卒于太原。

　　○張仲蔚

　　張仲蔚者，平陵人也，與同郡魏景卿俱修《道德》，隱身不仕。明天官博物，善屬文，好詩賦，常居窮素，所處蓬蒿，沒人閉門，養(yǎng)性不治榮名，時(shí)人莫識(shí)，唯劉龔知之。

　　○嚴(yán)遵

　　嚴(yán)遵，字君平，蜀人也。隱居不仕，常賣卜於成都市，曰得百錢以自給。卜訖，則閉肆下簾，以著書為事。楊雄少從之游，屢稱其德。李強(qiáng)為益州牧，喜曰： “吾得君平為從事足矣！”雄曰：“君可備禮與相見，其人不可屈也。”王鳳請(qǐng)交，不許。蜀有富人羅沖者，問君平曰：“君何以不仕。”君平曰：“無以自發(fā)。” 沖為君平具車馬衣糧，君平曰：“吾病耳，非不足也。我有余而子不足，奈何以不足奉有余。”沖曰：“吾有萬金，子無儋石，乃云有余，不亦謬乎！”君平曰： “不然。吾前宿予家，人定而役未息，晝夜汲汲，未嘗有足。今我以卜為業(yè)，不下床而錢自至，猶余數(shù)百，塵埃厚寸，不知所用。此非我有余而子不足邪？”沖大慚。君平嘆曰：“益我貨者損我神，生我名者殺我身，故不仕也。”時(shí)人服之。

　　○彭城老父

　　彭城老父者，楚之隱人也，見漢室衰，乃自隱修道，不治名利，至年九十余。王莽時(shí)，徵故光祿大夫龔勝，欲為太子師友。祭酒恥事二姓，莽迫之，勝遂不食而死。莽使者及郡守以下會(huì)斂者數(shù)百人，老父痛勝以名致禍，乃獨(dú)入哭勝，甚悲。既而曰：“嗟乎！薰以香自燒，膏以明自銷。龔先生竟夭天年，非吾徒也。”哭畢而趨出，眾莫知其誰也。

　　○韓順

　　韓順，字子良，天水成紀(jì)人也，以經(jīng)行清白，辟州宰，不詣。王莽末，隱於南山。地皇四年，漢起兵於南陽，順同縣隗囂等起兵，自稱上將軍，西州大震。唯順修道山居，執(zhí)操不回。囂以道術(shù)深遠(yuǎn)，使人赍璧帛，卑辭厚禮聘順，欲以為師。順因使謝囂曰：“禮有來學(xué)，義無往教。即欲相師，但入深山來。”囂聞矍然，不致強(qiáng)屈。其后囂等諸姓皆滅，唯順山棲安然，以貧潔自終焉。

　　○鄭樸

　　鄭樸，字子真，谷口人也，修道靜默，世服其清高。成帝時(shí)，元舅、大將軍王鳳以禮聘之，遂不屈。楊雄盛稱其德，曰谷口鄭子真。耕於嚴(yán)石之下，名振京師，馮翊人刻石祠之，至今不絕。

　　○李弘

　　李弘，字仲元，蜀人也。居成都里中，化之，班白不負(fù)擔(dān)，男女不錯(cuò)行。弘嘗被召為縣令，鄉(xiāng)人共送之，元無心就行，因共酣飲，月余不去。刺史使人喻之，仲元遂游奔，不之官。惟楊雄重之，曰：“不夷不惠，居于可否之間。”

　　○向長(zhǎng)

　　向長(zhǎng)字子平，河內(nèi)朝歌人也。隱居不仕，性尚中和，好通《老》、《易》。貧無資食，好事者更饋焉，受之，取足而反其余。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連年乃至，欲薦之於莽，固辭乃止。潛隱於家，讀《易》至損益卦，喟然嘆曰：“吾已知富不如貧，貴不如賤，但未知死何如生耳！建武中，男女嫁娶既畢，敕斷家事勿相關(guān)，當(dāng)如我死也。”於是遂肆意與同好北海禽慶俱游五岳名山，竟不知所終。

　　○閔貢

　　閔貢字仲叔，太原人也，世稱節(jié)士，雖周黨之潔清自以弗及也。黨見仲叔食無菜，遺以生蒜，仲叔曰：“我欲省煩耳，今更作煩邪！”受而不食。建武中，應(yīng)司徒侯霸之辟，既至，霸不及政事，徒勞苦而巳。仲叔恨曰：“以仲叔為不足問邪？不當(dāng)辟也。辟而不問，是失人也。”遂辭出，投檄而去。復(fù)以博士徵，不至�？途影惨�，老病家貧，不能得肉，曰買豬肝一片，屠者或不肯與。其令聞，敕吏常給焉。仲叔怪，問知之。乃嘆曰：“閔仲叔豈以口腹累安邑邪？”遂去，客沛，以壽終。

　　●卷下

　　○王霸

　　王霸字儒仲，太原廣武人也，少立清節(jié)。及王莽篡位，棄冠帶，絕交宦。建武中，徵到尚書，拜稱名不稱臣。有司問其故，霸曰：“天子有所不臣，諸侯有所不友。”司徒侯霸讓位於霸，故梁令閻陽毀之曰：“太原俗黨，儒仲頗有其風(fēng)。”遂止。以病歸，隱居守志，茅屋蓬戶，連徵不至，以壽終。

　　○嚴(yán)光

　　嚴(yán)光，字子陵，會(huì)稽馀姚人也。少有高名，同光武游學(xué)。及帝即位，光乃變易姓名，隱逝不見。帝思其賢，乃物色求之。后齊國上言，有一男子披羊裘，釣澤中。帝疑光也，乃遣安車玄纁聘之，三反而后至。司徒霸與光素舊，欲屈光到霸所語言，遣使西曹屬侯子道奉書，光不起，於床上箕踞抱膝發(fā)書。讀訖，問子道曰： “君房素癡，今為三公，寧小差否？”子道曰：“位已鼎足，不癡也。”光曰：“遣卿來何言？”子道傳霸言，光曰：“卿言不癡，是非癡語曲也。天子徵我，三乃來。人主尚不見，當(dāng)見人臣乎？”子道求報(bào)，光曰：“我手不能書。”乃口授之，使者嫌少，可更足。光曰：“買菜乎？求益也。”霸封奏其書，帝笑曰：“狂奴故態(tài)也。”車駕即曰幸其館，光臥不起，帝即臥所，撫其腹曰：“咄咄子陵，不可相助為理邪？”光又眠不應(yīng)。良久，乃張目而言曰：“昔唐堯著德，巢父洗耳。士故有志，何至相迫乎？”帝曰：“子陵，我竟不能下汝邪？”於是升輿，嘆息而去。復(fù)引光入論道，舊故相對(duì)累曰，因其偃臥。除為諫議大夫，不屈，乃耕於富春山。后人名其釣處為嚴(yán)陵瀨焉。建武十七年，復(fù)特徵，不至。年八十，終於家。

　　○牛牢

　　牛牢，字君直。世祖為布衣時(shí)，與牢交游，嘗夜共講說讖言，云：劉秀當(dāng)為天子。世祖曰：“安知非我。萬一果然，各言爾志。”牢獨(dú)默然。世祖問之，牢曰： “丈夫立義，不與帝友。”眾大笑。及世祖即位，征牢，稱疾不至。詔曰：“朕幼交牛君，真清高士也。”恒有疾，州郡之官常先到家致意焉，刺史、郡守是以每輒奉詔就家存問。牢恒被?稱疾，不答詔命。

　　○東海隱者

　　東海隱者，不知何許人也，漢故司直王良之友。建武中，良以清節(jié)徵用，歷位至一年。復(fù)還，通友，不肯見，而讓之曰：“不有忠信奇謀，而取大位，自知無德，曷為致此？而復(fù)遽去，何往來屑屑不憚煩也！”遂距良，終身不納。論者高之。

　　○梁鴻

　　梁鴻字伯鸞，扶風(fēng)平陵人也。遭亂世，受業(yè)太學(xué)，博覽不為章句。學(xué)畢，乃牧豕上林苑中。曾誤遺火，延及他舍。鴻乃尋訪燒者，問其所去失，悉以豕償之。其主猶為少，鴻又以身居作，執(zhí)勤不懈。鄰家耆老見鴻非恒人，乃共責(zé)讓主人，而稱鴻。長(zhǎng)者於是始敬異焉，悉還其豕。鴻不受而去，歸鄉(xiāng)里，執(zhí)家慕其高節(jié)，多欲女之，鴻并絕不娶。同縣孟氏有女，狀丑，擇對(duì)不嫁。父母問其故。女曰：“欲得賢如梁伯鸞者。”鴻聞而聘之，及嫁，始以裝飾，入門七曰，而鴻不答。妻乃下請(qǐng)，鴻曰：“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，爾今乃衣綺縞，傅粉墨，豈鴻所愿哉！”妻曰：“以觀夫子之志耳。妾自有隱居之服，乃更為椎髻，著布衣，操作而前。” 鴻大喜曰：“此真梁鴻妻也，能奉我矣！”字之曰德曜孟光。居有頃，乃共入霸陵山中，以耕織為業(yè)，詠詩書彈琴以自娛。仰慕前世高士，而為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。因東出關(guān)，過京師，作《五噫之歌》。肅宗求鴻不得。乃易姓運(yùn)期，名耀，字侯光，與妻子居齊魯之間。有頃，又去，適吳，居皋伯通廡下，為人賃春。每歸，妻為具食，舉案齊眉。伯通察而異之，乃方舍之於家。鴻潛閉著書十馀篇，疾，且告主人曰：“昔延陵季子葬於嬴博之間，不歸鄉(xiāng)里。慎勿令我子持喪歸去。”及卒，伯通等為求葬地於吳要離冢旁。

　　○高恢

　　高恢字伯達(dá)，京兆人也。少治老子經(jīng)，恬虛不營世務(wù)，與梁鴻善，隱於華陰山中。及鴻東游，思恢，作詩曰：“鳥嚶嚶兮友之期，念高子兮仆懷思，想念恢兮爰集茲。”二人遂不復(fù)相見。恢亦高抗匿耀，終身不仕焉。

　　○臺(tái)佟

　　臺(tái)佟字孝威，魏郡鄴人也。不仕，隱武安山中峰，鑿穴而居，采藥自業(yè)。建初中，州辟不就。魏郡刺史執(zhí)棗栗為贄見佟，語良久，刺史曰：“孝威居身如此，甚苦。如何？”佟曰：“佟幸得保終正性，存神養(yǎng)和，不屏營於世事，以勞其精，除可欲之志，恬淡自得，不苦也。如明使君綏撫牧養(yǎng)，夕惕匪忒，反不苦耶？”遂去隱逸，終身不見。

　　○韓康

　　韓康字伯休，京兆霸陵人也。常游名山采藥，賣於長(zhǎng)安市中。口不二價(jià)者三十余年。時(shí)有女子買藥於康，怒康守價(jià)，乃曰：“公是韓伯休邪？乃不二價(jià)乎？”康嘆曰：“我欲避名，今區(qū)區(qū)女子皆知有我，何用藥為？”遂遁入霸陵山中，博士公車連徵不至�；傅蹠r(shí)，乃備玄纁安車以聘之，使者奉詔造康，康不得已，乃佯許諾。辭安車，自乘柴車，冒晨先發(fā)至亭。亭長(zhǎng)以韓徵君當(dāng)過，方發(fā)人牛修道橋。及見康柴車幅巾，以為田叟也，使奪其牛，康即釋駕與之。有頃，使者至，奪牛翁乃徵君也。使者欲奏殺亭長(zhǎng)，康曰：“此自老子與之，亭長(zhǎng)何罪！”乃止。康因中路逃遁，以壽終。

　　○丘■〈言斤〉

　　丘■〈言斤〉字季春，扶風(fēng)人也。少有大材，自謂無伍，傲世不與俗人為群�？な厥颊僖姡�曰：“明府欲臣■〈言斤〉耶？友■〈言斤〉邪？師■〈言斤〉邪？明府所以尊寵人者，極於功曹，所以榮祿人者，已於孝廉。一極一已，皆■〈言斤〉所不用也。”郡守異之，不敢屈。

　　○矯慎

　　矯慎字仲彥，扶風(fēng)茂陵人也。少慕松、喬導(dǎo)引之術(shù)，隱遁山谷，與南郡太守馬融、并州刺史蘇章鄉(xiāng)里并時(shí)，然二人純遠(yuǎn)不及慎也。汝南吳蒼甚重之，因遺書以觀其志，曰：“蓋聞黃老之言，乘虛入宴，藏身遠(yuǎn)遁，亦有理國養(yǎng)人，施於為政。至如登山絕跡，神不著其證，人不睹其驗(yàn)。吾從先生欲其可者，於意何如？昔伊尹不懷道以待堯舜之君，方今明明，四海開辟，巢許無為箕山，夷齊悔入首陽，足下審能騎龍弄鳳，翔嬉雲(yún)間者，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謀也。”慎不答。年七十年馀，竟不肯娶。后忽歸家，自言死曰。及期，果卒。后人有見慎於敦煌者，故前世異之，或云神仙焉。慎同郡馬瑤隱於汧山，以兔罝為事，所居俗化，百姓美之，號(hào)馬牧先生焉。

　　○任棠

　　任棠字季卿，少有奇節(jié)，以《春秋》教授，隱身不仕。寵參為漢陽太守，到，先就家俟焉。棠不與言，但以韭一本、水一盂置戶屏前，自抱孫兒伏於戶下。主簿白以為倨傲，參思其為意，良久曰：“棠置一盂水者，欲諭太守清也；投一本韭者，欲諭太守?fù)魪?qiáng)宗也；抱孫兒當(dāng)戶者，欲諭太守開門恤幼也。”終，參去不言。詔徵不至，及卒，鄉(xiāng)人圖畫其形，至今稱任徵君也。

　　○贄恂

　　贄恂字季直，伯陵之十二世孫也。明禮、易，遂治五經(jīng)，博通百家之言。又善屬文，詞論清美。渭濱弟子，扶風(fēng)馬融、沛國桓驎等，自遠(yuǎn)方至者十馀人。既通古今，而性復(fù)溫敏，不恥下問，故學(xué)者宗之。嘗慕其先人之高，遂隱於南山之陰。初馬融如恂受業(yè)，恂愛其才，因以女妻之。融后果為大儒，文魁當(dāng)世，以是服恂之知人。永和中，常博求名儒，公卿薦恂行侔顏閔，學(xué)擬仲舒，文參長(zhǎng)卿，才同賈誼，實(shí)瑚璉器也，宜在宗廟，為國顧輔。由是公車徵，不詣。大將軍竇武舉賢良，不就。清名顯於世，以壽終，三輔稱獎(jiǎng)。

　　○法真

　　法真字高卿，扶風(fēng)都人也。學(xué)無常家，博通內(nèi)外圖典，關(guān)西號(hào)為大儒，弟子自遠(yuǎn)而負(fù)笈嘗數(shù)百人。真性恬靜，寡欲不涉人間事。太守請(qǐng)見之，真乃輻巾詣謁，太守曰：“昔魯哀公雖為不肖，而仲尼稱臣。太守虛薄，欲以功曹相屈，光贊本朝，何如？”真曰：“以明府見待有禮，故敢自同賓末。若欲吏之，真將在北山之北，南山之南矣。”太守懼然，不敢復(fù)言。幾辟公府、賢良，皆不就。同郡田羽薦真。曰：“處士法真，體兼四業(yè)，學(xué)窮典奧，幽居恬泊，樂以忘憂，將蹈老氏之高蹤，不為玄纁屈也。臣愿圣明就加袞職，必能唱清廟之歌，致來儀之鳳矣。”會(huì)順帝西巡，羽又薦之。帝虛心欲致，前后四徵，真曰：“吾既不能遁形遠(yuǎn)世，豈飲洗耳之水哉！”遂深自隱絕，終不降屈。友人郭正稱之曰：“法真名可得聞，身難得而見。逃名而名我隨，避名而名我追，可謂百世之師者矣。”乃共刊石頌之，號(hào)曰玄德先生。年八十九，中平五年以壽終。

　　○漢濱老父

　　漢濱老父者，不知何許人也。桓帝延熹中，幸竟陵，過雲(yún)夢(mèng)，臨沔水，百姓莫不觀者，有老父獨(dú)耕不輟。尚書郎南陽張溫異之，使問曰：“人皆來觀，老父獨(dú)不輟，何也？”老父笑而不答。溫下道百步，自與言，老父曰：“我野人也，不達(dá)斯語。請(qǐng)問天下亂而立天子邪，理而立天子邪？立天子以父天下邪，役天下以奉天子邪？昔圣王宰世，茅茨采椽，而萬人以寧。今子之君，勞人自縱，逸游無忌。吾為子羞之，子何忍欲人觀之乎？”溫大慚，問其姓名，不告而去。

　　○徐稚

　　徐稚字孺子，豫章南昌人也。少以經(jīng)行，高於南州�；傅蹠r(shí)，汝南陳蕃為豫章太守，因推薦稚於朝廷。由是五舉孝廉、賢良，皆不就。連辟公府，不詣，未嘗答命。公薨，輒身自赴吊。太守黃瓊亦嘗辟稚，至，瓊薨，歸葬江夏。稚既聞，即負(fù)笈徒步，豫章三千馀里至江夏瓊墓前，致酹而哭之。后公車三徵，不就，以壽終。

　　○夏馥

　　夏馥字子治，陳留圉人也。少為諸生，質(zhì)直不茍，動(dòng)必依道。同縣高儉及蔡氏，凡二家豪富，郡人畏事之，唯馥閉門不與高、蔡通�；傅奂次�，災(zāi)異數(shù)發(fā)，詔百司舉直言之士各一人。太尉趙戒舉馥，不詣，遂隱身久之。靈帝即位，中常侍曹節(jié)等專朝，禁錮善士，謂之黨人。馥雖不交時(shí)官，然聲名為節(jié)等所憚，遂與汝南范滂、山陽張儉等數(shù)百人并為節(jié)所誣，悉在黨中。詔下郡縣，各捕以為黨魁。馥乃頓足而嘆曰：“孽自已作，空污良善。一人逃死，禍及萬家，何以生為？”乃自翦須，變服易形入林慮山中，為冶工客作，形貌毀悴，積傭三年，而無知者。后詔委放，儉等皆出，馥獨(dú)嘆曰：“已為人所棄，不宜復(fù)齒鄉(xiāng)里矣！”留賃作不歸，家人求不知處。其后，人有識(shí)其聲者，以告同郡止鄉(xiāng)太守濮陽潛，使人以車迎馥，馥自匿不肯，潛車三返，乃得馥。

　　○郭太

　　郭太字林宗，太原人也。少事父母以孝聞，身長(zhǎng)八尺馀，家貧，郡縣欲以為吏，嘆曰：“丈夫何能執(zhí)鞭斗筲哉！”乃辭母，與同縣宗仲至京師，從屈伯彥學(xué)《春秋》，博洽無不通。又審於人物。由是名著於陳梁之間。步行遇雨，巾一角墊，眾人慕之，皆故折巾角。士爭(zhēng)往從之，載策盈車，凡太知之于無名之中六十馀人，皆言后驗(yàn)。以母喪歸，徐稚來吊，以生芻一束頓太廬前而去。太曰：“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�！对姟凡辉坪酰荷�芻一束，其人如玉。吾不堪此喻耳！”凡司徒辟大常，趙典舉有道，皆不就，以建寧二年卒于家。

　　○申屠蟠

　　申屠蟠字子龍，陳留外黃人也，少有名節(jié)。同縣緱氏女玉為父報(bào)仇，外黃令梁配欲論殺玉。蟠時(shí)年十五，為諸生，進(jìn)諫曰：“玉之節(jié)養(yǎng)，足以感無恥之孫，激忍辱之子，不遭明時(shí)，尚當(dāng)表旌廬墓，況在清聽，而不加哀矜！”配善其言，乃為讞，得減死論。鄉(xiāng)人稱之。蟠父母卒，哀毀思慕，不飲酒食肉十馀年，遂隱居學(xué)治京氏《易》，嚴(yán)氏《春秋》，小戴《禮》，三業(yè)先通，因博貫五經(jīng)，兼明圖緯，學(xué)無常師。始與濟(jì)陰王子居同在太學(xué)，子居病困，以身托蟠。蟠即步負(fù)其喪，至濟(jì)陰，遇司隸從事於河鞏之間。從事義之，為符傳護(hù)送蟠，蟠不肯，投傳於地而去。事畢，還家。前后凡蒲車特徵，皆不就。年七十四，以壽終。

　　○袁閎

　　袁閎字夏甫，汝南人也。筑室于庭中，閉門不見客。旦幕於室中向母禮拜，雖子往亦不得見也，子亦向戶拜而去。首不著巾，身無單衣，足著木履。母死，不列服位。公車兩徵，不詣。范滂美而稱之曰：“隱不違親，貞不絕俗，可謂至賢矣。”

　　○姜肱

　　姜肱字伯淮，彭城廣戚人也。家世名族，兄弟三人皆孝行著聞。肱年最長(zhǎng)，與二弟仲海、季江同被臥，甚相親友。及長(zhǎng)，各娶，兄弟相愛，不能相離。肱習(xí)學(xué)五經(jīng)，兼明星緯，弟子自遠(yuǎn)方至者三千馀人，聲重於時(shí)。凡一舉孝廉，十辟公府，九舉有道，至孝、賢良、公車三徵，皆不就。仲季亦不應(yīng)徵辟。建寧二年，靈帝詔徵為犍為太守，肱得詔，乃告其友曰：“吾以虛獲實(shí)，遂籍聲價(jià)。盛明之世尚不委質(zhì)，況今政在私門哉！”乃隱身遁命，乘船浮海，使者追之不及。再以玄纁聘，不就，即拜太中大夫，又逃不受詔。名振于天下，年七十七卒於家。

　　○管寧

　　管寧字幼安，北海朱虛人也。靈帝末，以中國方亂，乃與其友邴原涉海，依遼東太守公孫度，虛館禮之。其后中國少安，人多南歸，唯寧不還。黃初中，華歆薦寧，寧知公孫淵必亂，乃因徵辭還，以為太中大夫，固辭不就。寧凡徵命十至，輿服四賜，常坐一木榻上，積五十五年未嘗箕踞。榻上當(dāng)膝皆穿，常著布裙貉裘，唯祠先人，乃著舊布單衣加首絮巾。遼東郡國，圖形於府殿，號(hào)為賢者。

　　○鄭玄

　　鄭玄字康成，北海高密人也。八世祖崇，漢尚書。玄少好學(xué)，長(zhǎng)八尺馀，須眉美秀，姿容甚偉。習(xí)《孝經(jīng)》、《論語》，兼通京氏、公羊《春秋》、三正歷、《九章算術(shù)》、《周官》、《禮記》、《左氏春秋》。大將軍何進(jìn)辟玄，州郡迫協(xié)，不得已而詣。進(jìn)設(shè)機(jī)杖之禮以待玄，玄以幅巾見進(jìn)，一宿而逃去。公府前后十馀辟，并不就。

　　○任安

　　任安字定祖，少好學(xué)，隱山不營名利，時(shí)人稱安曰任孔子。連辟不就。建安中，讀《史記·魯連傳》，嘆曰：“性以潔白為治，情以得志為樂，性治情得，體道而不憂，彼棄我取，與時(shí)而無爭(zhēng)。”遂終身不仕，時(shí)人號(hào)為任徵君云。

　　○龐公

　　龐公者，南都襄陽人也。居峴山之南，未嘗入城府，夫妻相敬如賓。荊州刺史劉表延請(qǐng)，不能屈，乃就候之，曰：“夫保全一身，孰若保全天下乎？”龐公笑曰：“鴻鵲巢於高林之上，暮而得所棲；黿鼉穴於深淵之下，夕而得所宿。夫趣舍行止，亦人之巢穴也，且各得其棲宿而已，天下非所保也。”因釋，耕於壟上，而妻子耘於前。表指而問曰：“先生苦居畎畝，而不肯官祿，后世何以遺子孫乎？”龐公曰：“世人皆遺之以危，今獨(dú)遺之以安。雖所遺不同，未為無所遺也。”表嘆息而去。后遂攜其妻子登鹿門山，因采藥不反。

　　○姜岐

　　姜岐字子平，漢陽上邽人也。少失父，獨(dú)以母兄居，治《書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，恬居守道，名重西州。延熹中，沛國橋玄為漢陽太守，召岐，欲以為功曹。岐稱病不就，玄怒，敕督郵尹益收岐，若不起者，趣嫁其母而后殺岐。益爭(zhēng)之，玄怒益，撾之。益得杖，且諫曰：“岐少修孝義，棲遲衡廬，鄉(xiāng)里歸仁，名宣州里，實(shí)無罪狀，益敢以死守之。”玄怒，乃止。岐於是高名逾廣。其母死，喪禮畢，盡讓平水田與兄岑，遂隱居，以畜蜂、豕為事，教授者滿於天下，營業(yè)者三百馀人。辟州從事，不詣。民從而居之者數(shù)千家。后舉賢良，公府辟以為茂才，為蒲坂令，皆不就，以壽終于家。

　　○荀靖

　　荀靖字叔慈，穎川人也。少有俊才，以孝著名。兄弟八人，號(hào)曰八龍。闔門悌睦，隱身修學(xué)，動(dòng)止合禮。弟爽字慈明，亦以才顯於當(dāng)時(shí)。或問汝南許章曰：“爽與靖孰賢？”章曰：“皆玉也。慈明外朗，叔慈內(nèi)潤(rùn)。”太尉辟，不就。及卒，學(xué)士惜之，誄靖者二十六人。潁陰令丘禎追號(hào)靖曰玄行先生。潁川太守王懷亦謚曰昭定先生。

　　○胡昭

　　胡昭字孔明，潁川人也。始避地冀州，不應(yīng)袁紹之命。武帝亦辟昭，昭自陳本志。帝曰：“人各有志，出處不同。勉卒高尚，義不相屈。”昭乃隱陸渾山中，躬耕樂道，以經(jīng)籍自娛。至嘉平初，年八十九，卒于家。

　　○焦先

　　焦先字孝然，世莫知其所出也，或言生漢末。及魏受禪，常結(jié)草為廬於河之濱，獨(dú)止其中。冬夏袒不著衣，臥不設(shè)席，又無蓐，以身親土，其體垢汗皆如泥滓，不行人間�；驍�(shù)曰一食，行不由邪徑，目不與女子迕視，口未嘗言，雖有警急不與人語。后野火燒其廬，先因露寢，遭冬雪大至，先袒臥不移。人以為死，就視如故。后百馀歲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