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十九

列傳第四十七

寇洛趙貴從祖兄善李賢子詢崇孫敏弟遠穆穆子渾梁御子睿

寇洛,上谷昌平人也。累世為將吏。父延壽,魏和平中,以良家子鎮(zhèn)武川,因家焉。洛性明辯,不拘小節(jié)。賀拔岳西征,洛與岳鄉(xiāng)里,乃募從入關(guān)。以功封安鄉(xiāng)縣子。及岳為大行臺,以洛為右都督。侯莫陳悅既害岳,欲并其眾。時初喪元帥,洛于諸將中最為舊齒,素為眾信,乃收集將士,志在復(fù)讎。既至原州,眾推洛為盟主,統(tǒng)岳之眾,至平?jīng)�。周文帝�?以洛為右都督。從討侯莫陳悅,平之。拜涇州刺史。大統(tǒng)初,詔加開府,進爵京兆郡公,封洛母宋為襄城郡君。四年,鎮(zhèn)東雍州。五年,卒于鎮(zhèn),贈太尉、尚書令,謚曰武。

子和嗣。明帝二年,錄舊勛,以洛配享文帝廟庭,賜和姓若引氏,改封松陽郡公。

趙貴,字元寶,天水南安人也。祖仁,以良家子鎮(zhèn)武川,因家焉。貴少有節(jié)概,爾硃榮以為別將,從討元顥有功,賜爵燕樂縣子。從賀拔岳平關(guān)中,累遷大都督。岳為侯莫陳悅所害,將吏奔敗,莫有守者。謂其黨曰:「吾聞仁義豈有常哉,行之則為君子,違之則為小人。硃伯厚、王修感意氣微恩,尚能蹈履名節(jié),況吾等荷賀拔公國士之遇,寧可自同眾人乎?」因涕泣噓唏,從之者五十人。乃詣悅詐降,悅信之。因請收葬岳,言辭慷慨,悅壯而許之。貴乃收岳尸還營,與寇洛等奔平?jīng)?共圖拒悅。貴乃首議迎周文帝。周文至,以貴為大都督,領(lǐng)府司馬。悅平,行秦州事。

后以預(yù)立魏文帝勛,進爵為公。梁GC定稱亂河右,以貴為隴西行臺討破之。從復(fù)弘農(nóng),戰(zhàn)沙苑,進爵中山郡公。河橋之戰(zhàn),貴與怡峰為左軍,戰(zhàn)不利,先還。及高仲密以北豫州降,周文迎之,與東魏人戰(zhàn)于芒山。貴為左軍,失律,坐免官。尋復(fù)官爵。后拜柱國大將軍,賜姓乙弗氏。六官建,為太保、大宗伯,改封南陽郡公。周孝閔帝踐阼,遷大冢宰,進封楚國公,邑萬戶。

初,貴與獨孤信等皆與文帝等夷。及晉公護攝政,貴自以元勛,每懷怏怏,與信謀殺護,為開府宇文盛告,被誅。

善,字僧慶,貴之從祖兄也。少好學(xué),美容儀,沉毅有遠量。爾硃天光討邢杲、萬俟丑奴,以為長史。普泰初,為大行臺尚書,封山北縣伯。天光拒齊神武于韓陵,敗,見殺。善請收葬其尸,齊神武義而許之。賀拔岳總關(guān)中,迎善,復(fù)以為長史。岳為侯莫陳悅所殺,善共諸將翊戴周文帝。魏孝武西遷,改封襄城縣伯。歷位尚書左右仆射,進爵為公。善性溫恭,有器局,雖位居端右,而愈自謙退。其職務(wù)克舉,則曰某官之力;有罪責,則曰善之咎也。時人稱其有公輔量。

大統(tǒng)九年,從戰(zhàn)芒山,屬大軍不利,善為敵所獲,卒于東魏。建德初,周、齊通好,齊人乃歸其柩。其子詢表請贈謚。詔贈大將軍、大都督、四州諸軍事、岐州刺史,謚曰敬。

李賢,字賢和,自云隴西成紀人,漢騎都尉陵之后也。陵沒匈奴,子孫因居北狄。后隨魏南遷,復(fù)歸氵幵、隴。曾祖富,魏太武時以子都督討兩山屠各,歿于陣,贈寧西將軍、隴西郡守。大統(tǒng)末,以賢兄弟著勛,追贈司空公。

賢幼有志節(jié),不妄舉動。嘗出游,逢一老人,鬢眉皓白,謂曰:「我年八十,觀士多矣,未有如卿。卿必為臺牧,努力勉之�！咕艢q,從師受業(yè),略觀大指而已。或譏其不精,答曰:「賢豈能領(lǐng)徒授業(yè)?至如忠孝之道,實銘于心。」問者慚服。十四遭父憂,撫訓(xùn)諸弟,友愛甚篤。

魏永安中,萬俊丑奴據(jù)岐、涇等州反,孝莊遣爾硃天光擊破之。天光令都督長孫邪利行原州事,以賢為主簿。累遷高平令。賀拔岳為侯莫陳悅所害,周文帝西征,賢與其弟遠、穆等密應(yīng)侯莫陳崇。以功授都督,仍守原州。及大軍至秦州,悅棄城走。周文命兄子導(dǎo)追之,以賢為先鋒,至牽屯山及之。以功授假節(jié)、撫軍將軍、大都督。

魏孝武西遷,周文令賢率騎迎衛(wèi),封上邽縣公。俄授左大都督,還鎮(zhèn)原州。大統(tǒng)二年,州人豆盧狼害都督大野樹兒等,據(jù)州城反。賢率敢死士一戰(zhàn)敗之,狼斬關(guān)遁走,賢追斬之。八年,授原州刺史。周文之奉魏太子西巡,至原州,遂幸賢第,讓齒而坐,行鄉(xiāng)飲酒禮。后帝復(fù)至原州,令賢乘路車,備儀服,以諸侯會遇禮相見。然后幸賢第,歡宴終日,凡是親族,頒賜有差。恭帝元年,進爵西河郡公。后以弟子植被誅,賢坐除名。保定二年,詔復(fù)賢官爵,仍授瓜州刺史。

武帝及齊王憲之在襁褓,不利居宮中,周文令于賢家處之,六載乃還宮。因賜賢妻吳姓宇文氏,養(yǎng)為侄女,賜與甚厚。及武帝西巡原州,幸賢第,詔曰:「朕昔沖幼,爰寓此州。使持節(jié)、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大都督、瓜州諸軍事、瓜州刺史賢,斯土良家,勛德兼著,受委居朕,輔導(dǎo)積年。念其規(guī)弼,功勞甚茂。今巡撫屆此,不殊代邑,舉目依然,益增舊想。賢雖無屬籍,朕處之若親,凡厥昆季,乃至子侄等,可并預(yù)宴賜。」于是令中侍上士尉遲愷往瓜州,降璽書勞賢。賜衣一襲及被褥,并御所服十三環(huán)金帶一腰、中廄馬一疋、金裝鞍勒、雜彩五百段、銀錢一萬。賜賢弟申國公穆亦如之。子侄男女中外諸孫三十四人各賜衣一襲。拜賢甥庫狄樂為儀同。賢門生昔經(jīng)侍奉者,二人授大都督,四人授帥都督,六人別將。奴已免賤者五人,授軍主;未免賤者十二人,酬替放之。

四年,王師東討,西道空虛,慮羌、渾侵擾,乃授賢河州總管。河州舊非總管,至是創(chuàng)置。賢乃大營屯田,以省運漕,多設(shè)斥候,以備寇戎,于是羌、渾斂跡。五年,宕昌寇邊,乃于洮州置總管府以鎮(zhèn)遏之。遂廢河州總管,改授賢洮州總管。屬羌寇侵擾,賢頻破之,虜遂震懾,不敢犯塞。俄廢洮州總管,還于河州置總管府,復(fù)以賢為之。

武帝思賢舊恩,征拜大將軍。于京師薨,帝親入,哀動左右。贈使持節(jié)、柱國大將軍、大都督、十州諸軍事、原州刺史,謚曰桓。子端嗣。

端位開府儀同三司,從平齊,戰(zhàn)沒,贈上大將軍,追封襄陽公,謚曰果。

端弟吉,儀同三司。

吉弟孝軌,開府儀同大將軍、升遷縣伯,后封奇章公。孝軌弟詢。

詢,字孝詢,深沉有大略,頗涉書記。仕周,累遷司衛(wèi)上士。武帝幸云陽宮,委以留府事。衛(wèi)王直作亂,焚肅章門,詢于內(nèi)益火,故賊不得入。武帝善之。累遷英果中大夫,屢以軍功,加位大將軍,賜爵平高郡公。隋文帝為丞相,尉遲迥作亂,遣韋孝寬擊之,以詢?yōu)樵獛涢L史,委以心膂。軍至永橋,諸將不一。詢密啟請重臣監(jiān)護。文帝令高颎監(jiān)軍。與颎同心,唯詢而已。及迥平,進位上柱國,改封隴西郡公。開皇初,歷位隰州總管,以疾征還京師。卒,帝悼惜者久之,謚曰襄。子元方嗣。

詢弟崇,字永隆,英果有籌算,膽力過人。周元年,以父勛,封回樂縣侯。時年尚小,拜爵日,親族相賀,宗獨泣下。賢問之,對曰:「無勛于國,幼少封侯,當報主恩,不得終于孝養(yǎng),是以悲耳�！官t由此大奇之。起家州主簿,非其好也,辭不就職,求為將兵都督。隨宇文護伐齊,以功最,授儀同三司。歷位少侍伯大夫、少承御大夫,攝太子宮正。周武平齊,引參謀議,以勛加授開府,封襄陽縣公,尋改封廣宗縣公。

隋文帝為丞相,加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、懷州刺史,進爵郡公。尉遲迥反,遣使招之。崇初欲相應(yīng),后知叔父穆以并州附文帝,慨然太息曰:「合家富貴數(shù)十人,遇國有難,竟不能扶傾繼絕,何面目處天地間乎!」韋孝寬亦疑之,與俱臥起。其兄詢時為元帥長史,每諷諭之。崇由是亦歸心焉。及迥平,授徐州總管,進位上柱國。

開皇三年,除幽州總管。突厥犯塞,崇輒破之。奚、霄、契丹等詟嚇其威略,爭來內(nèi)附。后突厥大為侵掠,崇率步騎三千拒之。轉(zhuǎn)戰(zhàn)十余日,師人多死,遂保于沙城。突厥圍之,死亡略盡。突厥欲降之,謂曰:「降者封為特勤。」崇知不免,令其士卒曰:「吾喪師徒,罪當萬死,今效命以謝國家�？次崴�,且可降賊,方便散走。還見至尊,道此意也�！鼓送θ型毁\,復(fù)殺二人,沒于陣。主州諸軍事、豫州刺史,謚曰壯。子敏嗣。

敏字樹生,文帝以其父死王事,養(yǎng)于宮中。及長,襲爵廣宗公,起家左千牛。美姿容,善騎射,工歌舞弦管。開皇初,周宣帝后樂平公主有女娥英,妙擇婚對,敕貴公子弟集弘圣宮者,日以百數(shù)。公主選取敏,禮儀如尚帝女。后將侍宴,公主謂敏曰:「我以天下與至尊,唯一女夫,當為汝求柱國。若授余官,慎無謝�！辜斑M見上,上親御琵琶,遣敏歌舞,大悅,謂公主曰:「敏何官?」對曰:「一白丁耳�！怪^敏曰:「今授儀同。」敏不答。上曰:「不滿爾意耶?今授開府。」又不謝。上曰:「公主有大功于我,我何得向其女婿惜官,今授卿柱國。」敏乃拜而蹈舞。遂于坐發(fā)詔授柱國,以本官宿衛(wèi)。

后避煬帝諱,改封經(jīng)城縣公。歷豳、金、華、岐數(shù)州刺史,多不蒞職,常留京師。往來宮內(nèi),侍從游宴,賞賜超于功臣。大業(yè)初,轉(zhuǎn)衛(wèi)尉卿。樂平公主將薨,遺言于煬帝「妾唯一女,不自憂死,深憐之。湯沐乞回與敏。」帝從之,竟食五千戶。攝屯衛(wèi)將軍。楊玄感反后,城闕大興,敏之策也。將作監(jiān)。從征高麗,領(lǐng)新城道軍,加光祿大夫。十年,帝復(fù)征遼東,遣敏黎陽督運。

時或言敏一名洪兒,帝疑「洪」字當讖,嘗面告之,冀其引決。敏由是大懼,數(shù)與金才、善衡等屏人私語。宇文述知而奏之,竟與渾同誅。其妻宇文氏尋亦賜鴆而終。

賢弟遠。遠字萬歲,幼有器局,嘗與群兒為戰(zhàn)斗戲,指麾便有軍陣之法�？な匾姸�異之,召使更戲。群兒散走,遠持杖叱之,復(fù)為向陣,意氣雄壯,殆甚于前。郡守曰:「此小兒必為將帥,非常人也�！�

及長,涉獵書傳。魏正光末,天下鼎沸,敕勒賊胡琮侵逼原州。遠昆季率勵鄉(xiāng)人,欲圖拒守,而眾情頗有異同。遠乃按劍喻以節(jié)義,因曰:「有異議者,請斬之�！贡姂�,乃聽命,相與盟歃,深壁自守。無援,城隱,其徒多被害,唯遠兄弟并為人所匿,得免。遠乃使賢晦跡和光,潛身間行,入朝求援。魏朝嘉之,授武騎常侍,俄轉(zhuǎn)別將。及爾硃天光西伐,配遠精兵為鄉(xiāng)導(dǎo)。天光欽遠才望,除為長城郡守。后以應(yīng)侯莫陳崇功。遷高平郡守。周文見面悅之,令居麾下。

及魏孝武西遷,封安定縣伯。魏文帝嗣位之始,思享遐年,以遠字可嘉,令扶帝升殿。進爵為公,仍領(lǐng)左右。從征竇泰,復(fù)弘農(nóng),并有殊勛。授都督、原州刺史。周文謂遠曰:「孤有卿,若身之有臂。本州之榮,乃私事爾�！顾炝钸h兄賢代行州事。沙苑之役,遠功居最,進爵陽平郡公。尋除大丞相府司馬,參軍國機務(wù)。時河?xùn)|初復(fù),人情未安。周文以河?xùn)|為國之要領(lǐng),乃授河?xùn)|郡守。遠敦獎風(fēng)俗,勸課農(nóng)桑,肅遏奸非,兼修守之備。曾未期月,百姓懷之。周文降書勞問。征為侍中,遷太子少師。

東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請舉州來附,周文以仲密所據(jù)遼遠,難為應(yīng)接。諸將皆憚此行。遠曰:「北豫遠在賊境,高歡又屯兵河陽,常理而論,實難救援。但不入獸穴,不得獸子,若以奇兵出其不意,事或可濟。脫有利鈍,故是兵家之常。如其顧望不行,便無克定之日�！怪芪南苍�:「李萬歲所言,差強人意。」乃授行臺尚書,前驅(qū)東出。周文率大軍繼進。遠乃潛師而往,拔仲密以歸。仍從周文戰(zhàn)于芒山,時大軍不利,遠獨整所部為殿。

尋授都督義州弘農(nóng)等二十一郡諸軍事。遠善撫馭,有干略,戰(zhàn)守之備,無不精銳。每厚撫境外之人,使為間諜,敵中動靜,必先知之。至有事泄被誅,亦不以為悔。嘗獵于莎柵,見石于叢薄中,以為伏兔,射之,鏃入寸余,視之乃石。周文聞面異之,賜書曰:「昔李將軍親有此事,公今復(fù)爾,可謂世載其德矣�！箹|魏將段孝先趣宜陽,以送糧為名,實有窺窬之意。遠密知其計,遣兵襲破之。孝先遁走。周文賜所乘主金帶床帳衣被等,并彩二千匹,拜大將軍。頃之,除尚書左仆射,固辭。周文不許,遠不得已,方拜職。周文又以第十一子代王達令遠子之,其見親待如此。

時周文嫡嗣未建,明居長,已有成德;孝閔處嫡,年尚幼沖。乃謂群公曰:「孤欲立子以嫡,恐大司馬有疑。」大司馬即獨孤信,明帝敬后父也。眾未有答。遠曰:「立子以嫡不以長,略陽公為嗣,公何疑焉?若以人為嫌,請即斬信。」便起拔劍。周文亦起曰:「何事至此!」信又自陳產(chǎn),遠乃止。于是群公并從遠議。遠出外,拜謝信曰:「臨大事不得不爾�！剐乓嘀x遠曰:「今日賴公決此大議�！沽�官建,授小司寇。周孝閔帝踐祚,進位柱國大將軍,復(fù)鎮(zhèn)弘農(nóng)。

遠子植,文帝時已為相府司錄,參掌朝政。及晉公護執(zhí)權(quán),密欲誅護,頗泄,護乃出植為梁州刺史。尋而廢帝,召遠及植還朝。遠恐有變,沉吟良久,乃曰:「大丈夫?qū)帪橹夜?安能作叛臣乎!」遂就征,至京師。護以遠功名素重,猶欲全宥之,謂曰:「公兒遂有異謀,可早為之所�！鼓艘灾哺哆h。遠素愛植,植又有口辯,云初無此謀。遠信之,詰朝將植謁護。護謂植已死,乃曰:「陽平公何意自來?」左右云:「植亦在門外�！棺o大怒曰:「陽平公不信我矣!」召入,命遠同坐,令帝與植相質(zhì)于遠前。植辭窮,謂帝曰:「本為此謀,欲安社稷,利至尊耳。今日至此,何事云云�！惯h聞之,自投于床,曰:「若爾,誠合萬死�！褂谑亲o乃害植,并逼遠自殺。建德元年,晉公護誅,贈本官,加太保,謚曰忠。隋開皇初,追贈上柱國,改謚曰懷。植及諸弟并加謚。

植弟基,字仲和,幼有聲譽,美容儀,善談?wù)?涉獵群書,尤工騎射。周文令尚義歸公主。以父勛,封建安縣公。累遷大都督,進爵清河郡公。及魏廢帝即位之后,猜隙彌深。時周文諸子年皆幼沖,章武公導(dǎo)、中山公護復(fù)東西作鎮(zhèn),唯托意諸婿,以為心膂。基與義城公李暉、常山公于翼等俱為武衛(wèi)將軍,分掌禁旅。魏帝深憚之,故密謀泄。魏恭帝即位,進爵敦煌郡公,尋進位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拜陽平國世子。六官建,授御正中夫。

周孝閔帝踐阼,出為浙州刺史。尋為兄植,合坐死。以王婿,又為季父穆所請,得免。武成二年,除江州刺史。既被譴謫,常憂憤不得志。保定元年,卒于位。穆尤所鍾愛,每哭輒悲慟,謂所親曰:「好兒舍我去,門戶豈是欲興!」宣政元年,追贈使持節(jié)、上開府儀同大將軍、曹徐譙三州刺史、敦煌郡公,謚曰孝。子威嗣。

威字安人,又改襲遠爵陽平郡公,加上開府。大象末,地至柱國,封公。

賢弟穆,字顯慶,少明敏有度量。文帝入關(guān),便給事左右,深被親遇。穆亦小心謹肅,未嘗懈怠。及侯莫陳悅害賀拔岳,周文自夏州赴難,而悅黨史歸據(jù)原州,猶為悅守。周文令侯莫陳崇襲之,穆時先在城中,與兄賢、遠應(yīng)崇,遂禽歸。以功授都督。從迎魏孝武,封永平縣子。又領(lǐng)鄉(xiāng)兵。禽竇泰,復(fù)弘農(nóng),并有戰(zhàn)功。沙苑之捷,穆言:「歡今日已喪膽矣,請速逐之,則歡可禽也。」周文不聽。論前后功,進爵國公。

芒山之戰(zhàn),周文馬中流矢,驚逸墜地。敵人追及,左右皆散。穆下馬,以策擊周文背,因大罵曰:「籠陳軍士,爾曹主何在?爾獨住此!」敵人見其輕侮,不疑是貴人,遂舍而過。穆以馬授周文,遂俱逸。是日微穆,周文已不濟矣。既而與穆相對而泣,自是恩盼更隆。顧左右曰:「成我事者,其此人乎!」擢授武衛(wèi)將軍、儀同三司,進封安武郡公。前后賞賜,不可勝計。周文嘆其忠節(jié),曰:「人所貴唯命,穆遂輕命濟孤,爵位玉帛,未足為報�！鼓颂刭n鐵券,恕以十死。進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侍中。初,芒山之敗,穆授周文?馬,后中廄此色者,悉以賜之。又賜穆嗣子惇安樂郡公,姊一人為郡君,自余姊妹并為縣君,兄弟子侄及緦麻已上親并舅氏皆沾厚賜。其褒崇如此。

從解玉壁圍,拜安定國中尉。歷同州刺史、太仆卿。從于謹平江陵,以功別封一子長城縣侯。尋進位大將軍,賜姓拓拔氏。又擊曲沔蠻破之。俄除原州刺史,拜世子惇為儀同三司,以賢子為平高郡守,遠子為平高縣令,并加鼓吹。穆自以叔侄一家三人皆牧宰鄉(xiāng)里,恩遇過隆,固辭不拜。周文不許。后人為雍州刺史,兼小冢宰。周孝閔帝踐阼,又封一子為升遷縣伯。穆請回授賢子孝軌,許之。

及兄子植謀害宇文護被誅,穆亦坐除名。先是穆知植非保家主,每勸遠除之,遠不能用。及遠臨刑,泣謂穆曰:「顯慶,吾不用汝言以至此,將奈何!」穆以此獲免,及其子弟亦免官。時植弟基當從坐戮,穆求以子惇、怡等代死,辭理酸切,聞?wù)吣�不動容。護矜之,遂特免基死。

明帝即位,拜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大都督,復(fù)爵安武郡公,拜直州刺史。武成中,子弟免官爵者悉復(fù)之。累遷大司空。天和二年,進封申國公,舊爵回授一子。建德元年,遷太保,尋出為原州總管。四年,武帝東征,令穆別攻軹關(guān)及河北諸縣,并破之。后以帝疾班師,棄而不守。六年,進位上柱國,除并州總管。時東夏初平,人情尚擾,穆靖以鎮(zhèn)守,百姓懷之。大象元年,加邑至九千戶,遷大左輔,總管如舊。二年,詔加太傅,仍總管。

及隋文作相,尉遲迥舉兵,遣使招穆,穆鎖其使,上其書。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,陰勸穆應(yīng)之。穆弗聽,曰:「周德既衰,愚智共悉,天時若此,豈能違天?」乃遣使謁隋文帝,并上十三環(huán)金帶,蓋天子服也,以微申其意。時迥子誼為朔州刺史,亦執(zhí)送京師。迥今其署行臺韓長業(yè)攻陷潞州,執(zhí)刺史趙威,署城人郭子勝為刺史。穆遣兵討獲子勝。文帝嘉之,以穆勞同破鄴城第一勛,加三轉(zhuǎn),聽分授其二子榮、才及賢子孝軌。榮及才并儀同大將軍,孝軌進開府儀同大將軍,又別封子雄為密國公。穆又密表勸進。文帝既受禪,詔曰:「公既舊德,且又父黨,敬惠來旨,便以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。」俄而穆來朝,文帝降座禮之。拜太師,贊拜不名,真食成安縣三千戶。穆子孫雖在襁褓,悉拜儀同,其一門執(zhí)象笏者百余人,貴盛當時無比。穆上表乞骸骨,詔曰:「公年既耆舊,筋力難煩,今勒所司敬蠲朝集。如有大事,須共謀謨,別遣侍臣,就第詢訪�！箷r太史奏當有移都事,帝以初受命,甚難之。穆乃上表極言宜移都之便。帝素嫌臺城制度迮小,又宮內(nèi)多鬼妖。蘇威嘗勸遷,上不納,遇太史奏狀,意乃惑之。至是省穆表,帝曰:「天道聰明,已有征應(yīng),太師人望,復(fù)抗此請,則可矣。」遂之。

歲余,下詔:「穆自今已后,雖有愆罪,但非謀逆,縱有百死,終不推問。」開皇六年薨,時年七十七,遺令以不得陪駕岱宗為恨。詔遣黃門侍郎監(jiān)護喪事,贈十州諸軍事、冀州刺史,謚曰明。賜以石槨、前后部羽葆鼓吹、辒辌車,百僚送之郭外。詔太常卿牛弘齊哀冊文,祭以太牢。

長子惇字士獻。周文帝令功臣長子并與略陽公游處,惇于輩流中特被引接,每有遐方服玩珍奇,無不班賜。封安樂郡公,位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鳳州刺史。先穆卒。子筠,襲祖爵。

惇弟怡,位儀同三司,贈渭州刺史。

怡弟雅,少有識量。仕周,以軍功封西安縣男,位荊州總管。開皇初,進爵為公。

雅弟恆,位監(jiān)州刺史,封曲陽侯。

恆弟榮,位合州刺史,長城縣公。

榮弟直,位車騎將軍、歸政縣侯。

直弟雄,位柱國、驃騎將軍、密國公。

雄弟渾,仁壽初,忿筠忄堯嗇,遣兄子善衡賊之。求盜不得,文帝大怒,盡追其親族。初,筠與從父弟瞿曇有隙,渾遂證瞿曇殺之,而善衡獲免。筠死,帝議立嗣。邳公蘇威奏筠不軌,請絕其封。帝不許,乃以渾嗣。

渾字金才,姿貌瑰偉,美須髯。起家左侍上士。尉遲迥反于鄴,時穆在并州,隋文帝甚慮迥,遣渾乘驛詣穆遽令渾入京奉熨斗曰:「愿執(zhí)柄以慰天下也。」文帝大悅。又遣渾詣韋孝寬所而述穆意。會鄴平,以功授上儀同三司,封安武郡公。開皇中,晉王廣出籓,渾以驃騎將軍領(lǐng)親信,從往揚州。

及筠死,渾規(guī)欲紹之,謂妻兄太子左衛(wèi)率宇文述曰:「若得襲封,當以國賦之半,每歲相奉。」述因入白皇太子,奏文帝,竟詔渾襲申公以奉穆嗣。大業(yè)六年,追改穆封為郕公,渾仍襲焉。累加光祿大夫,遷右驍騎衛(wèi)大將軍渾既紹父業(yè),日增豪侈。二歲后不以奉物分述。述大恚,因醉謂其友人于象賢曰:「我竟為金才所賣,死且不忘。」渾聞之,由是結(jié)隙。及帝討遼東,有方士安伽陀謂帝曰:「李氏應(yīng)為天子,宜盡誅天下李姓。」述知之,因構(gòu)渾于帝曰:「臣與金才夙親,聞其數(shù)與李敏、善衡等日夜屏語,或終夕不寢。渾大臣也,家世隆盛,身捉禁兵,不宜然�！沟墼�:「卿可覓其事。」述乃遣武賁郎將裴仁基表告渾反,即日遣述掩其家。遣左丞元文都、御史大夫裴蘊雜推之,數(shù)日,不得反狀。帝更遣述推。述入獄中召出敏妻宇文氏,謂曰:「夫人,帝甥也,何患無賢夫?李敏、金才名當妖讖,夫人當自求全。」因教言金才嘗告敏云:「汝應(yīng)圖錄,當為天子。今主上好兵,勞擾百姓,此亦天亡隋時也。若復(fù)度遼,吾與汝必為大將軍,每軍二萬余兵,固以五萬人矣。又發(fā)諸房子侄內(nèi)外親婭并募從征,吾家子弟決為主帥,分領(lǐng)兵馬,散在諸軍。吾懷汝前發(fā),襲取御營,子弟響赴,一日之間,天下定矣。」述口自傳授,令敏妻寫表,封云「上密」。述持入奏云:「已得金才反狀,并有敏妻密表。」帝覽之,泣曰:「吾宗社幾傾,賴親家公而獲全耳�！褂谑钦D渾、敏等,自余無少長皆徙嶺表。

梁御,字善通,其先安定人也。后因官北邊,遂家于武川,改姓紇豆陵氏。高祖俟力提,從魏太武征討,位揚武將軍、定陽侯。御少好學(xué),進趣詳雅,及長,更好弓馬。爾硃天光西討,知御有志略,引為左右。共平關(guān)、隴,除益州刺史,第一領(lǐng)人酋長,封白水縣侯。從賀拔岳鎮(zhèn)長安。及岳被害,御與諸將同謀翊戴周文帝。周文既平秦、隴,欲引兵東下。雍州刺史賈顯相見,因說顯,顯即出迎周文,御遂入鎮(zhèn)雍州。大統(tǒng)元年,進爵信都縣公,授尚書右仆射。從周文復(fù)弘農(nóng),破沙苑,加侍中、開府儀同三司,進爵廣平郡公。出為東雍州刺史,為政舉大綱而已,人庶稱之。薨于州,臨終唯以國步未康為恨,言不及家。贈太尉、尚書令、雍州刺史,謚曰武昭。子睿。

睿字恃德,少沉敏有行檢。周文帝時,以功臣子養(yǎng)宮中,復(fù)命與諸子游。七歲,襲爵廣平郡公。累加儀同三司、本州大中正、開府,改封五龍郡公,渭州刺史。周閔帝受禪,征為御伯。出為中州刺史,鎮(zhèn)新安以備齊。齊人來寇,睿輒挫之。帝甚嘉嘆,拜大將軍。以御佐命功,進爵蔣國公。入為司會。后從齊王憲拒齊將斛律明月于洛陽,每戰(zhàn)有功,遷小冢宰。歷敷州刺史、涼、安二州總管,俱有惠政,進位柱國。

隋文帝總百揆,代王謙為益州總管。行至漢川西,謙反,攻始州,睿不得進。文帝命睿為行軍元帥,率行軍總管于義、張威、達奚長儒、梁升、石孝義步騎二十萬討之。謙遣開府李三王守通谷,睿使張威擊破之。進至龍門,謙將趙儼、秦會擁眾十萬,據(jù)險為營,周亙?nèi)�十里。睿令將士銜�?出自間道,四面奮擊,力戰(zhàn)破之,遂鼓行而進。謙將敬豪守劍閣,梁巖拒平林,并懼而來降。謙又命高阿那瑰、達奚惎等以盛兵攻利州。聞睿將至,飐分兵據(jù)開遠。睿遣上開府拓拔宗趣、劍閣大將軍宇文瓊指巴西,大將軍趙達水軍入嘉陵。遣張威、王倫、賀若震、于義、韓相貴、阿那惠等分道攻惎,自午及申,破之。惎奔歸于謙。睿逼成都,謙令達奚惎、乙弗虔守城,親帥精兵五萬,背城結(jié)陳。睿擊敗之。謙將入城,惎、虔以城降。謙將麾下三十騎遁走,新都令王寶執(zhí)之,睿斬謙于市,劍南悉平。進位上柱國,總管如故,賜物五千段、奴婢一千口、金二千兩、銀三千兩,邑千戶。

睿時威振西州,夷獠歸附,唯南寧首帥爨震恃遠不賓。睿上疏曰:「南寧州,漢牂柯之地。近代已來,分置興古、云南、建寧、硃提四郡,戶口殷眾,金寶富饒,二河有駿馬明珠,益、寧出鹽井犀角。晉泰始七年以益州曠遠,分置寧州。至偽梁,南寧州刺史徐文盛被湘東征赴荊州。屬東夏尚阻,未遑遠略,土人爨瓚遂竊據(jù)一方。國家遙授刺史,其子震相承至今。而震臣禮多虧,貢賦不入。如聞彼人苦其苛政,思被皇風(fēng)幸因平蜀士眾,不煩重興師旅,狎獠既訖,即請略定南寧�！刮牡凵罴{之,然以天下初定,恐人心不安,故未之許。后竟遣史萬歲討平之,并因睿之策也。

睿威惠兼著,人夷悅服,聲望逾重,文帝陰憚之。薛道衡從軍在蜀,說睿勸進,文帝大悅。及受禪,顧待彌隆。睿復(fù)上平陳策,帝善之,下詔曰:「昔公孫、隗囂,漢之賊也,光武與其通和,稱為皇帝。佗之于高祖,初猶不臣。孫皓之答晉文,書尚云'白'。或?qū)た罘?或即滅亡。王者體大,義存遵養(yǎng),雖陳國來朝,示盡蕃節(jié),如公大略,誠須責罪,尚欲且緩其誅,宜如此意�；春Ｎ礈�,必興師旅,若命永襲,終當相屈,以身許國,無足致辭也�！诡Ｄ酥�。睿時見突厥方強,恐為邊患,復(fù)陳鎮(zhèn)守之策十余事。帝嘉嘆久之,答以厚意。

睿時自以周代舊臣,久居重鎮(zhèn),內(nèi)不自安,屢請入朝,于是征還京師。及引見,上為之興,命睿升殿,握手極歡。睿退謂所親曰:「功遂身退,今其時也。」遂謝病,闔門自守,不交當時。帝賜以板輿,每有朝覲,必令三衛(wèi)輿上殿。睿初平王謙之始,自以威名太盛,恐為時所忌,遂大受金賄以自穢。由是勛簿多不以實,詣朝堂稱屈者,前后百數(shù)人。上令有司案驗其事,主者多獲罪。睿懼,上表陳謝,請歸大理。上慰喻遣之。十五年,從至洛陽而卒,謚曰襄。

子洋嗣,歷位嵩徐二州刺史、武賁郎將。大業(yè)六年,詔追改睿封為戴公,命以洋襲焉。

論曰:賀拔岳變起倉卒,侯莫陳悅意在兼并,于時人有離心,士無固志。寇洛撫循散亂,抗御仇讎,全師而還,敵人絕覬覦之望;度德而處,霸王建匡合之謀。趙貴居二闕之險,周室定二分之功。彼此一時,其功固不細也。

李賢和兄弟屬亂離之際,居戎馬之間,志略從橫,忠勇奮發(fā),頻摧勍敵,屢涉艱危。及逢時遇主,策名委質(zhì),荷生成之恩,蒙國士之遇,俱縻好爵,各著勛庸。遂得任兼文武,聲彰出內(nèi),位高望重,光國榮家,跗萼連暉,聊椒繁衍,冠冕之盛,當時莫與比焉。自周迄隋,郁為西京盛族,雖金、張在漢,不之尚也。然而周文始崩,嗣君沖幼,內(nèi)則功臣放命,外則強寇臨邊,晉公以猶子之親,膺負圖之托,遂能撫寧家國,開翦異端,革魏興周,遠安邇悅,功勤已著,過惡未彰。李植受遇先朝,宿參機務(wù),慮威權(quán)之去已,懼將來之不容,生此厲階,成茲貝錦,乃以小謀大,由疏間親。主無昭帝之明,臣有上官之訴,嫌隙既兆,釁故因之,啟冢宰無君之心,成閔帝廢弒之禍,植之由也。李遠闕義方之訓(xùn),又無先見之明,以至誅夷,非為不幸。梁御豫奉興王,參謀締構(gòu),驅(qū)馳畢力,夷險備嘗,雖遠志未申,亦云遇其時矣。穆及梁睿皆周室功臣,隋文王業(yè)初基,俱受腹心之寄,故穆首登師傅,睿終膺殊寵,觀其見機而動,抑亦人之先覺。然方魏朝之貞烈,有愧王凌,比晉室之忠臣,終慚徐廣。穆之子孫,特為隆盛,硃輪華轂,凡數(shù)十人,見忌當時,禍難遄及,得之非道,可不戒歟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