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移居二首·其一

  昔欲居南村,非為卜其宅。

  聞多素心人,樂與數(shù)晨夕。

  懷此頗有年,今日從茲役。

  弊廬何必廣,取足蔽床席。

  鄰曲時時來,抗言談在昔。

  奇文共欣賞,疑義相與析。

  注釋

 、拍洗澹焊骷覍“南村”的解釋不同,丁福保認(rèn)為在潯陽城(今江西九江)下(見《陶淵明詩箋注》)。卜宅:占卜問宅之吉兇。這兩句是說從前想遷居南村,并不是因?yàn)槟抢锏恼睾谩?/p>

 、扑匦娜耍盒牡貥闼氐娜。李公煥注云:“指顏延年、殷景仁、龐通之輩。”通,名遵,即《怨詩楚調(diào)示龐主簿鄧治中》之龐主簿。數(shù):屢。晨夕:朝夕相見。這兩句是說聽說南村有很多樸素的人,自己樂意和他們朝夕共處。

 、菓汛耍罕е凭幽洗暹@個愿望。頗有年:已經(jīng)有很多年了。茲役:這種活動,指移居。從茲役:順從心愿。這兩句是說多年來懷有移居南村的心愿,今天終于實(shí)現(xiàn)了。

 、缺螐]:破舊的房屋。何必廣:何須求寬大。蔽床席:遮蔽床和席子。取足床席:能夠放一張床一條席子就可取了。

 、舌徢亨従樱割佈又、殷景仁、龐通等,即所謂“索心人”。據(jù)他的《與殷晉安別》詩云:“去歲家南里,薄作少時鄰。”可見殷景仁當(dāng)時曾是他的鄰居?梗和,高的意思?寡裕焊哒勯熣摶蚋呱衅渲镜难哉。談在昔:談?wù)摴攀隆_@兩句是說鄰居經(jīng)常來訪,來后便高談闊論往事。

 、饰觯浩饰鑫牧x。魏晉人喜歡辯難析理,如《晉春秋》記載:“謝安優(yōu)游山水,以敷文析理自娛。”陶淵明也不免有這種愛好。所謂析義,主要是一種哲學(xué)理趣,與一般分析句子的含義不同。這兩句是說共同欣賞奇文,一起剖析疑難文義的理趣。

  譯文

  從前想移居住到南村來,不是為了要挑什么好宅院;

  聽說這里住著許多純樸的人,愿意同他們度過每一個早晚。

  這個念頭已經(jīng)有了好多年,今天才算把這件大事辦完。

  簡樸的屋子何必求大,只要夠擺床鋪就能心安。

  鄰居朋友經(jīng)常來我這里,談?wù)勥^去的事情,人人暢所欲言;

  見有好文章大家一同欣賞,遇到疑難處大家一同鉆研。

  賞析

  第一首寫移居求友的初衷,鄰里過往的快樂。吟味全詩,每四句是一個層次。

  前四句:“昔欲居南村,非為卜其宅。聞多素心人,樂與數(shù)晨夕。”追溯往事,以“昔”字領(lǐng)起,將移居和求友聯(lián)系起來,因事見意,重在“樂”字。古人迷信,移居選宅先卜算,問兇吉,宅地吉利才移居,兇險則不移居。但也有如古諺所云:“非宅是卜,惟鄰是卜。”(《左傳·昭公三年》)移居者不在乎宅地之吉兇,而在乎鄰里之善惡。詩人用其意,表明自己早就向往南村,卜宅不為風(fēng)水吉利,而為求友共樂。三、四兩句,補(bǔ)足卜居的心情。“素心人”,指心性純潔善良的人。舊說指殷景仁、顏延之等人。數(shù),計算。詩人聽說南村多有本心質(zhì)素的人,很愿意和他們一同度日,共處晨夕。陶淵明生活在“真風(fēng)告逝,大偽斯興,閭閻懈廉退之節(jié),市朝驅(qū)易進(jìn)之心”(《感士不遇賦》)的時代,對充滿虛偽、機(jī)詐、鉆營、傾軋的社會風(fēng)氣痛心疾首,卻又無力撥亂反正,只能潔身自好,歸隱田園,躬耕自給。卜居求友,不趨炎附勢,不祈福求顯,唯擇善者為鄰,正是詩人清高情志和內(nèi)在人格的表現(xiàn)。

  中間四句:“懷此頗有年,今日從茲役。弊廬何必廣,取足蔽床席。”由卜居初衷寫到如愿移居,是詩意的轉(zhuǎn)折和深化。茲役,指移居搬家這件事。“弊廬”,破舊的房屋,這里指簡陋的新居。詩人再次表明,說移居南村的愿望早就有了,現(xiàn)在終于實(shí)現(xiàn)。其欣欣之情,溢于言表。接著又說,只要有好鄰居,好朋友,房子小一點(diǎn)不要緊,只要能遮蔽一張床一條席子就可以了,何必一定求其寬敞?不求華堂廣廈,唯求鄰里共度晨夕,弊廬雖小,樂在其中,詩人曠達(dá)不群的胸襟,物外之樂的情趣不言而喻。在對住房的追求上,古往今來,不少有識之士都表現(xiàn)出高遠(yuǎn)的精神境界?鬃哟蛩愕綎|方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居住,有人對他說:那地方太簡陋,孔子答曰:“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?”(《論語·子罕》)杜甫流寓成都,茅屋為秋風(fēng)所破,愁苦中仍然熱切呼喚:“安得廣廈千萬間,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。嗚呼!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,吾廬獨(dú)破受凍死亦足!”(《茅屋為秋風(fēng)所破歌》)推己及人,表現(xiàn)出憂國憂民的崇高情懷。劉禹錫為陋室作銘:“山不在高,有仙則名;水不在深,有龍則靈。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。”(《陋室銘》)其鄙視官場的卑污與腐敗,追求高潔的品德與志趣,在審美氣質(zhì)上,和陶淵明這首詩有相通的一面。

  最后四句:“鄰曲時時來,抗言談在昔。奇文共欣賞,疑義相與析。”具體描寫得友之樂。鄰曲,即鄰居。在公元411年(義熙七年)所作《與殷晉安別》詩中,詩人說:“去年家南里,薄作少時鄰。”可知殷晉安(即前所說殷景仁)當(dāng)時曾與詩人為鄰?寡,熱烈地對談。在昔,指往事。詩中所說的友人,多是讀書人,交談的內(nèi)容自然不同于和農(nóng)民“相見無雜言,但道桑麻長”限于農(nóng)事(見《歸園田居》),而帶著讀書人的特點(diǎn)和愛好。他們一起回憶往事,無拘無束,毫無保留地交心,他們一起欣賞奇文,共同分析疑難的文義,暢游學(xué)海,追求精神上的交流。詩人創(chuàng)作《移居二首》時,正值四十六、七歲的中年時代。這是人生在各方面均臻成熟的時期。中年的妙趣和魅力,在于相當(dāng)?shù)卣J(rèn)識人生,認(rèn)識自己,從而做自己所能做而且也愿意做的事,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。和讀陶淵明歸田以后其它作品一樣,《移居二首》給人的感受是鮮明而強(qiáng)烈的:詩人厭惡黑暗污濁的社會,鄙視丑惡虛偽的官場,但他并不厭棄人生。在對農(nóng)村田園、親人朋友的真摯愛戀中,他找到了生活的快樂,生命的歸宿,心靈的慰安和休息。高蹈、灑脫而又熱愛人生,戀念人生,獨(dú)特而親切的情調(diào),情趣與理趣共輝,陶淵明其人其詩的魅力,首先來自對人生與自然的詩意般的熱愛和把握。

  陶淵明田園詩的風(fēng)格向來以樸素平淡、自然真率見稱。這種獨(dú)特的風(fēng)格,正是詩人質(zhì)性自然的個性的外化。從這首詩來看,所寫移居情事,原是十分平常的一件事。但在詩人筆下款款寫來,讀者卻感到親切有味。所用的語言,平常如口語,溫和高妙,看似淺顯,然嚼之味醇,思之情真,悟之意遠(yuǎn)。如寫移居如愿以償:“弊廬何必廣,取足蔽床席。”純?nèi)蝗粘?谡Z,直抒人生見解。“何必”二字,率直中見深曲,映出時人普遍追名逐利的心態(tài),矯矯脫俗,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,如松間白鶴,天際鴻鵠。又如詩人寫和諧坦誠的鄰里友誼,僅以“時時來”出之,可謂筆墨省凈,引人遐想。欣賞奇文,狀以“共”字,分析疑義,狀以“相與”,均是傳神筆墨。如果奇文自賞,疑義自析,也無不可,卻于情味銳減,更無法深化移居之樂的主題。而“共”與“相與”前后相續(xù)則熱烈抗言之情態(tài)呼之欲出,使“奇文共欣賞,疑義相與析”,成為絕妙的詩句,贏得千古讀者的激賞。胡仔《苕溪漁隱叢話后集》評陶淵明《止酒》詩云:“坐止高蔭下,步止蓽門里。好味止園葵,大歡止稚子。’余反復(fù)味之,然后知淵明用意……故坐止于樹蔭之下,則廣廈華堂吾何羨焉。步止于蓽門之里,則朝市深利吾何趨焉。好味止于噉園葵,則五鼎方丈吾何欲焉。大歡止于戲稚子,則燕歌趙舞吾何樂焉。”要達(dá)到這種心境和生活,是要經(jīng)過長期的思想斗爭和痛苦的人生體驗(yàn),才能對人生有睿智的領(lǐng)悟的,正如包孕萬匯的江海,汪洋恣肆,波濤澎湃之后而臻于平靜。陶詩看似尋常,卻又令人在低吟回味之中感到一種特殊的魅力——“問君何能爾,心遠(yuǎn)地自偏”;“弊廬何必廣,取足蔽床席”等。讀者讀著這樣的詩句,往昔對生活中一些困惑不解的矛盾,也許會在感悟詩意的同時豁然開朗,得到解釋,以坦然曠達(dá)的胸懷面對萬花筒般的人生。陶詩淡而有味,外質(zhì)內(nèi)秀,似俗實(shí)雅的韻致,在《移居》一詩中也得到生動地體現(xiàn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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