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 晉文公伐衛(wèi)破曹

話說晉文公定了溫、原、陽樊、攢茅四邑封境,直通太行山之南,謂之南陽,此周襄王十七年之冬也。

時齊孝公亦有嗣伯之意。自無虧之死,惡了魯僖公;鹿上不署,別了宋襄公;盂會不赴,背了楚成王。諸侯離心,朝聘不至。孝公心懷憤怒,欲用兵中原,以振先業(yè),乃集群臣問曰:“先君桓公在日,無歲不征,無日不戰(zhàn),今寡人安坐朝堂。如居蝸殼之中,不知外事,寡人愧之。昔年魯侯謀救無虧,與寡人為難。此仇未報,今魯北與衛(wèi)結,南與楚通。倘結連伐齊,何以當之?聞魯歲饑,寡人意欲乘此加兵,以杜其謀。諸卿以為何如?”

上卿高虎奏曰:“魯方多助,伐之未必有功!

孝公曰:“雖無功,且試一行,以觀諸侯離合之狀!蹦擞H率車徒二百乘,欲侵魯之北鄙。

邊人聞信,先來告急。

魯正值饑饉之際,民不勝兵。大夫臧孫辰言于僖公曰:“齊挾忿深入,未可與爭勝負也。請以辭令謝之。”

僖公曰:“當今善為辭令者何人?”

臧孫辰對曰:“臣舉一人。乃先朝司空無駭之子,展氏獲名,字子禽,官拜士師,食邑柳下。此人外和內(nèi)介,博文達理,因居官執(zhí)法,不合于時,棄職歸隱。若得此人為使,定可不辱君命,取重于齊矣!

僖公曰:“寡人亦素知其人,今安在?”

曰:“見在柳下!

使人召之,展獲辭以病不能行。臧孫辰曰:“禽有從弟名喜,雖在下僚,頗有口辯,若令喜就獲之家,請其指授,必有可聽!辟夜珡闹

展喜至柳下,見了展獲,道達君命。展獲曰:“齊之伐我,欲紹桓公之伯業(yè)也,夫圖伯莫如尊王,若以先王之命責之,何患無辭!

展喜復于僖公曰:“臣知所以卻齊矣!

僖公已具下犒師之物,無非是牲醴,粟帛之類,裝做數(shù)車,交與展喜。

喜至北鄙,齊師尚未入境,乃迎將上去,至汶南地方,剛遇齊兵前隊。乃崔夭為先鋒,展喜先將禮物呈送崔夭,崔夭引至大軍,謁見齊侯,呈上犒軍禮物,曰:“寡君聞君親舉玉趾,將辱臨于敝邑,使下臣喜奉犒執(zhí)事。”

孝公曰:“魯人聞寡人興師,亦膽寒乎!”

喜答曰:“小人則或者膽寒,下臣不知也;若君子,則全無懼意。”

孝公曰:“汝國文無施伯之智,武無曹劌之勇,況正逢饑饉,野無青草,何所恃而不懼?”

喜答曰:“敝邑別無所恃,所恃者先王之命耳。昔周先王封太公于齊,封我先君伯禽于魯,使周公與太公割牲為盟,誓曰:”世世子孫,同獎王室,無相害也!苏Z載在盟府,太史掌之,桓公是以九合諸侯,而先與莊公為柯之盟,奉王命也。君嗣位九年,敝邑君臣引領望齊曰:“庶幾修先伯主之業(yè),以親睦諸侯!魲壋赏踔,違太公之誓,墮桓公之業(yè),以好為仇,度君侯之必不然也,敝邑恃此不懼!

孝公曰:“子歸語魯侯,寡人愿修睦,不復用兵矣!奔慈諅髁畎鄮。

潛淵有詩,譏臧孫辰知柳下惠之賢,不能薦引同朝。詩云:

北望烽煙魯勢危,片言退敵奏功奇。

臧孫不肯開賢路,柳下仍淹展士師。

展喜還魯,復命于僖公。臧孫辰曰:“齊師雖退,然其意實輕魯,臣請偕仲遂如楚,乞師伐齊,使齊侯不敢正眼覷魯,此數(shù)年之福也!辟夜詾槿,乃使公子遂為正使,臧孫辰為副使,行聘于楚。

臧孫辰素與楚將成得臣相識,使得臣先容于楚王,謂楚王曰:“齊背鹿上之約,宋為泓水之戰(zhàn),二國者,皆楚仇也,王若問罪于二國,寡君愿悉索敝賦,為王前驅。”

楚成王大喜,即拜成得臣為大將,申公叔侯副之,率兵伐齊,取陽谷之地,以封齊桓公之子雍,使雍巫相之。留甲士千人,從申公叔侯屯戍,以為魯之聲援,成得臣奏凱還朝。

令尹子文時已年老,請讓政于得臣。楚王曰:“寡人怨宋,甚于怨齊。子玉已為我報齊矣;卿為我伐宋,以報鄭之仇。俟凱旋之日,聽卿自便何如?”

子文曰:“臣才萬不及子玉,愿以自代,必不誤君王之事!

楚王曰:“宋方事晉,楚若伐宋,晉必救之。兩當晉、宋,非卿不可,卿強為寡人一行!

乃命子文治兵于暌,簡閱車馬,申明軍法。子文滿意欲顯子玉之能,是日草草完事,終朝畢事,不戮一人。

楚王曰:“卿閱武而不戮一人,何以立威?”

子文奏曰:“臣之才力,比于強弩之末矣。必欲立威,非子玉不可!

楚王更使得臣治兵于蔿.得臣簡閱精細,用法嚴肅,有犯不赦,竟一日之長,方才事畢?傆嫳奁呷酥,貫三人之耳,真?zhèn)鐘鼓添聲,旌旗改色。楚王喜曰:“子玉果將才也!弊游膹驼堉抡,楚王許之。乃以得臣為令尹,掌中軍元帥事。群臣皆造子文之宅,賀其舉薦得人,致酒相款。

時文武畢集,惟大夫蔿呂臣有微恙不至。酒至半酣,閽人報:“門外有一小兒求見!

子文命召入。那小兒舉手鞠躬,竟造末席而坐,飲酒啖炙,傍若無人。有人認識此兒,乃蔿呂臣之子,名曰賈,年方一十三歲。

子文異之,問曰:“某為國得一大將,國老無不賀,爾小子獨不賀,何也?”

賈曰:“諸公以為可賀,愚以為可吊耳。”

子文怒曰:“汝謂可吊,有何說?”

賈曰:“愚觀子玉為人,勇于任事,而昧于決機;能進而不能退,可使佐斗,不可專任也。若以軍政委之,必至僨事。諺云‘太剛則折\’,子玉之謂矣!舉一人而敗國,又何賀焉?如其不敗,賀未晚也!”

左右曰:“此小兒狂言,不須聽之。”

蔿賈大笑而出,眾公卿俱散。

明日,楚王拜得臣為大將,親統(tǒng)大兵,糾合陳、蔡、鄭、許四路諸侯,一同伐宋,圍其緡邑。宋成公使司馬公孫固如晉告急。

晉文公集群臣問計,先軫進曰:“方今惟楚強橫,而于君有私恩。今楚戍谷伐宋,生事中原,此天授我以救災恤患之名也。取威定伯,在此舉矣!”

文公曰:“寡人欲解齊、宋之患,如何而可?”

狐偃進曰:“楚始得曹而新婚于衛(wèi),是二國又皆主公之仇也。若興師以伐曹、衛(wèi),楚必移兵來救,則齊、宋寬矣!

文公曰:“善!

乃以其謀告公孫固,使回報宋公,令其堅守,公孫固領命去了。

文公以兵少為慮。趙衰進曰:“古者大國三軍,次國二軍,小國一軍。我曲沃武公,始以一軍受命,獻公始作二軍,以滅霍、魏、虞、虢諸國,拓地千里。晉在今日,不得為次國,宜作三軍!

文公曰:“三軍既作,遂可用否?”

趙衰曰:“未也。民未知禮,雖聚而易散,君盍大搜以示之禮,使民知尊卑長幼之序,動親上死長之心,然后可用!

文公曰:“作三軍,必須立元帥,誰堪其任?”

趙衰對曰:“夫為將者,有勇不如有智,有智不如有學。君如求智勇之將,不患無人;若求有學者,臣所見惟郤縠一人耳?e年五十余矣,好學不倦,說《禮》、《樂》而敦《詩》、《書》。夫《禮》、《樂》、《詩》、《書》,先王之法,德義之府也。民生以德義為本,兵事以民為本,惟有德義者,方能恤民,能恤民者,方能用兵!

文公曰:“善!

乃召郤縠為元帥,縠辭不受。

文公曰:“寡人知卿,卿不可辭!睆娭偃,乃就職。

擇日,大搜于被廬,作中上下三軍,郤縠將中軍,郤溱佐之,祁瞞掌大將旗鼓。

使狐偃將上軍,偃辭曰:“臣兄在前,弟不可以先兄!蹦嗣珜⑸宪,狐偃佐之。使趙衰將下軍,衰辭曰:“臣貞慎不如欒枝,有謀不如先軫,多聞不如胥臣。”乃命欒枝將下軍,先軫佐之。荀林父御戎,魏犨為車右,趙衰為大司馬。

郤縠登壇發(fā)令,三通鼓罷,操演陣法,少者在前,長者在后,坐作進退,皆有成規(guī)。有不能者,教之,三教而不遵,以違令論,然后用刑。一連操演三日,奇正變化,指揮如意,眾將見郤縠寬嚴得體,無不悅服。

方欲鳴金收軍,忽將臺之下,起一陣旋風,竟將大帥旗桿,吹為兩段,眾皆變色,郤縠曰:“帥旗倒折,主將當應之。吾不能久與諸子同事,然主公必成大功!北妴柶涔,縠但笑而不答,時周襄王十九年冬十二月之事也。

明年春,晉文公議分兵以伐曹、衛(wèi),謀于郤縠.縠對曰:“臣已與先軫商議停當矣。今日非與曹、衛(wèi)為難也,分兵可以當曹、衛(wèi),而不可以當楚,主公宜以伐曹為名,假道于衛(wèi),衛(wèi)、曹方睦,必然不允。我乃從南河濟師,出其不意,直搗衛(wèi)境,所謂‘迅雷不及掩耳\’,勝有八九。既勝衛(wèi),然后乘勢而臨曹。曹伯素失民心,又惕于敗衛(wèi)之威,其破曹必矣!

文公喜曰:“子真有學之將也!”即使人如衛(wèi)假道伐曹。

衛(wèi)大夫元咺請于成公曰:“始晉君出亡過我,先君未嘗加禮,今來假道,君必聽之,不然,彼將先衛(wèi)而后曹矣。”

成公曰:“寡人與曹共服于楚,若假以伐曹之路,恐未結晉歡,而先取楚怒也。怒晉,猶恃有楚,并怒楚,將何恃乎?”

遂不許,晉使回報文公。文公曰:“不出元帥所料也!”乃命迂道南行。渡了黃河,行至五鹿之野,文公曰:“嘻,此介子推割股處也!”不覺凄然淚下,諸將皆感嘆助悲。魏犨曰:“吾等當拔城取邑,為君雪往年之恥,何用嘆息?”

先軫曰:“武子之言是也。臣愿率本部之兵,獨取五鹿!蔽墓珘哑溲,許之。

魏犨曰:“吾當助子一臂。”二將升車前進。

先軫令軍士多帶旗幟,凡所過山林,高阜之處,便教懸插,務要透出林表。

魏犨曰:“吾聞‘兵行詭道\’,今遍張旗表,反使敵人知備,不知何意?”

先軫曰:“衛(wèi)素臣服于齊,近改事荊蠻,國人不順,每虞中國之來討,吾主欲繼齊圖伯,不可示弱,當以先聲奪之!

卻說五鹿百姓,不意晉兵猝然來到,登城了望,但見旌旗布滿山林,正不知兵有多少。不論城內(nèi)城外居民,爭先逃竄,守臣禁止不住。先軫兵到,無人守御,一鼓拔之。遣人報捷于文公。文公喜形于色,謂狐偃曰:“舅云得土,今日驗矣!蹦肆衾蠈⑧S步揚屯守五鹿,大軍移營,進屯斂盂。

郤縠忽然得病,文公親往視之。郤縠曰:“臣蒙主公不世之遇,本欲涂肝裂腦,以報知己。奈天命有限,當應折旗之兆,死在旦夕。尚有一言奉啟!

文公曰:“卿有何言,寡人無不聽教!

縠曰:“君之伐曹、衛(wèi),本謀固以致楚也。致楚必先計戰(zhàn),計戰(zhàn)必先合齊、秦。秦遠而齊近,君還遣一使結好齊侯,愿與結盟,齊方惡楚,亦思結晉,倘得齊侯降臨,則衛(wèi)、曹必懼而請成,因而收秦,此制楚之全策也!

文公曰:“善!彼烨彩雇ê糜邶R,敘述桓公先世之好,愿與結盟,同攘荊蠻。

時齊孝公已薨,國人推立其弟潘,是為昭公。潘,葛嬴所生也,新嗣大位,以取谷之故,正欲結晉以抗楚,聞知晉侯屯軍斂盂,即日命駕至衛(wèi)地相會。

衛(wèi)成公見五鹿已失,忙使寧速之子寧俞,前來謝罪請成。文公曰:“衛(wèi)不容假道,今懼而求成,非其本心,寡人旦夕當踏平楚丘矣!”寧俞還報衛(wèi)侯,時楚丘城中,訛傳晉兵將到,一夕五驚,俞謂衛(wèi)成公曰:“晉怒方盛,國人震恐,君不如暫出城避之,晉知主公已出,必不來攻楚丘,然后再乞晉好,保全社稷可也!

成公嘆曰:“先君不幸失禮于亡公子,寡人又一時不明,不允假道,以至如此,累及國人,寡人亦無面目居于國中!蹦耸勾蠓騿I同其弟叔武攝國事,自己避居襄牛之地。一面使大夫孫炎求救于楚,時乃春二月也。髯翁有詩云:

患難何須具主賓,納姬贈馬怪紛紛。

誰知五鹿開疆者,便是當年求乞人?

是月,郤縠卒于軍。晉文公悼惜不已,使人護送其喪歸國,以先軫有取五鹿之功,升為元帥,用胥臣佐下軍,以補先軫之缺。因趙衰前薦胥臣多聞,是以任之。

文公欲遂滅衛(wèi)國,先軫諫曰:“本為楚困齊、宋,來拯其危,今齊、宋之患未解,而先覆人國,非伯者存亡恤小之義也。況衛(wèi)雖無道,其君已出,廢置在我,不如移兵東伐曹,比及楚師救衛(wèi),則我已在曹矣!”

文公然其言。

三月,晉師圍曹。

曹共公集群臣問計,僖負羈進曰:“晉君此行,為報觀脅之怨也,其怒方深,不可較力,臣愿奉使謝罪請平,以救一國百姓之難!

曹共公曰:“晉不納衛(wèi),肯獨納曹乎?”

大夫于朗進曰:“臣聞晉侯出亡過曹,負羈私饋飲食,今又自請奉使,此乃賣國之計,不可聽之,主公先斬負羈,臣自有計退晉。”

曹共公曰:“負羈謀國不忠,姑念世臣,免殺罷官。”

負羈謝恩出朝去了。正是:“閉門不管窗前月,吩咐梅花自主張!

共公問于朗:“計將安出?”

于朗曰:“晉侯恃勝,其氣必驕,臣請詐為密書,約以黃昏獻門,預使精兵挾弓弩,伏于城壖之內(nèi),哄得晉侯入城,將懸門放下,萬矢俱發(fā),不愁不為齏粉!

曹共公從其計,晉侯得于朗降書,便欲進城。先軫曰:“曹力未虧,安知非詐?臣請試之。”

乃擇軍中長須偉貌者,穿晉侯衣冠代行,寺人勃鞮自請為御,黃昏左側,城上豎起降旗一面,城門大開,假晉侯引著五百余人,長驅而入,未及一半,但聞城壖之內(nèi),梆聲亂響,箭如飛蝗射來。急欲回車,門已下閘,可惜勃鞮及三百余人,死做一堆,幸得晉侯不去,不然,“昆崗失火,玉石俱焚”了。

晉文公先年過曹,曹人多有認得的,其夜倉卒不辨真?zhèn)。于朗只道晉侯已死,在曹共公面前,好不夸嘴,及至天明辨驗,方知是假的,早減了一半興。

其未曾入城者,逃命來見晉侯。晉侯怒上加怒,攻城愈急。于朗又獻計曰:“可將射死晉兵,暴尸于城上,彼軍見之,必然慘沮,攻不盡力。再延數(shù)日,楚救必至,此乃搖動軍心之計也。”

曹共公從之。晉軍見城頭用枰竿懸尸,累累相望,口中怨嘆不絕。

文公謂先軫曰:“軍心恐變,如之奈何?”

先軫對曰:“曹國墳墓,俱在西門之外,請分軍一半,列營于墓地,若將發(fā)掘者,城中必懼,懼必亂,而后乃可乘也。”

文公曰:“善!

乃令軍中揚言:“將發(fā)曹人之墓。”使狐毛、狐偃率所部之眾,移屯墓地,備下鍬鋤,限定來日午時,各以墓中髑髏獻功。城內(nèi)聞知此信,心膽俱裂。

曹共公使人于城上大叫:“休要發(fā)墓,今番真正愿降!

先軫亦使人應曰:“汝誘殺我軍,復磔尸城上,眾心不忍,故將發(fā)墓,以報此恨,汝能殯殮死者,以棺送還吾軍,吾當斂兵而退矣。”

曹人覆曰:“既如此,請寬限三日!

先軫應曰:“三日內(nèi)不送尸棺,難怪我辱汝祖宗也!”

曹共公果然收取城上尸骸,計點數(shù)目,各備棺木,三日之內(nèi),盛斂得停停當當,裝載乘車之上。

先軫定下計策,預令狐毛、狐偃、欒枝、胥臣整頓兵車,分作四路埋伏,只等曹人開門出棺,四門一齊攻打進去。

到第四日,先軫使人于城下大叫:“今日還我尸棺否?”

曹人城上應曰:“請解圍退兵五里,即當交納。”先軫稟知文公,傳令退兵,果退五里之遠。城門開處,棺車分四門推出,才出得三分之一,忽聞炮聲大舉,四路伏兵一齊發(fā)作,城門被喪車填塞,急切不能關閉,晉兵乘亂攻入。

曹共公方在城上彈壓,魏犨在城外看見,從車中一躍登城,劈胸揪住,縛做一束。于朗越城欲遁,被顛頡獲住斬之。晉文公率眾將登城樓受捷,魏犨獻曹伯襄,顛頡獻于朗首級,眾將各有擒獲。

晉文公命取仕籍觀之,乘軒者三百人,各有姓名,按籍拘拿,無一脫者。籍中不見僖負羈名字,有人說:“負羈為勸曹君行成,已除籍為民矣!

文公乃面數(shù)曹伯之罪曰:“汝國只有一賢臣,汝不能用,卻任用一班宵小,如小兒嬉戲,不亡何待?”喝教:“幽于大寨,俟勝楚之后,待聽處分!

其乘軒三百人,盡行誅戮,抄沒其家,以賞勞軍士。僖負羈有盤飧之惠,家住北門,環(huán)北門一帶,傳令:“不許驚動,如有犯僖氏一草一木者,斬首!”

晉侯分調(diào)諸將,一半守城,一半隨駕,出屯大寨。胡曾先生詠史詩云:

曹伯慢賢遭縶虜,負羈行惠免誅夷。

眼前不肯行方便,到后方知是與非。

卻說魏犨,顛頡二人,素有挾功驕恣之意,今日見晉侯保全僖氏之令,魏犨忿然曰:“吾等今日擒君斬將,主公并無一言褒獎,些須盤飧,所惠幾何,卻如此用情,真?zhèn)輕重不分了!”

顛頡曰:“此人若仕于晉,必當重用,我等被他欺壓,不如一把火燒死了他,免其后患。便主公曉得,難道真?zhèn)斬首不成?”

魏犨曰:“言之有理!倍讼嗯c飲酒,候至夜靜,私領軍卒,圍住僖負羈之家,前后門放起火來,火焰沖天。魏犨乘醉恃勇,躍上門樓,冒著火勢,在檐溜上奔走如飛,欲尋僖負羈殺之。誰知棟榱焚毀,倒塌下來,撲陸一聲,魏犨失腳墜地,跌個仰面朝天。只聽得天崩地裂之聲,一根敗棟刮喇的,正打在魏犨胸脯上,魏犨大痛無聲,登時口吐鮮血,前后左右,火球亂滾,只得掙揣起來,兀自攀著庭柱仍躍上屋,盤旋而出。滿身衣服,俱帶著火,扯得赤條條,方免焚身之禍。魏犨雖然勇猛,此時不繇不困倒了。剛遇顛頡來到,扶到空閑去處,解衣衣之,一同上車,回寓安歇。

卻說狐偃、胥臣在城內(nèi),見北門火起,疑有軍變,慌忙引兵來視,見僖負羈家中被火,急教軍士撲滅,已自焚燒得七零八落。僖負羈率家人救火,觸煙而倒,比及救起,已中火毒,不省人事。其妻曰:“不可使僖氏無后!”乃抱五歲孩兒僖祿奔后園,立污池中得免。亂到五更,其火方熄。僖氏家丁死者數(shù)人,殘毀房舍民居數(shù)十余家。

狐偃、胥臣訪知是魏犨,顛頡二人放的火,大驚,不敢隱瞞,飛報大寨。那大寨離城五里,是夜雖望見城中火光,不甚明白,直到天明,文公接得申報,方知其故。即刻駕車入城,先到北門來看僖負羈,負羈張目一看,遂瞑。

文公嘆息不已。負羈妻抱著五歲孩兒僖祿,哭拜于地。

文公亦為垂淚,謂曰:“賢嫂不必愁煩,寡人為汝育之!磻阎邪轂榇蠓,厚贈金帛,殯葬負羈,攜其妻子歸晉。直待曹伯歸附之后,負羈妻愿歸鄉(xiāng)省墓,乃遣人送歸。

僖祿長成,仍仕于曹為大夫,此是后話。

當日文公命司馬趙衰,議違命放火之罪,欲誅魏犨,顛頡。趙衰奏曰:“此二人有十九年從亡奔走之勞,近又立有大功,可以赦之!”

文公怒曰:“寡人所以取信于民者,令也。臣不遵令,不謂之臣,君不能行令于臣,不謂之君。不君不臣,何以立國?諸大夫有勞于寡人者甚眾,若皆可犯令擅行,寡人自今不復能出一令矣!”

趙衰復奏曰:“主公之言甚當。然魏犨材勇,諸將莫及,殺之誠為可惜;且罪有首從,臣以為借顛頡一人,亦足警眾,何必并誅?”

文公曰:“聞魏犨傷胸不能起,何惜此旦暮將死之人,而不以行吾法乎?”

趙衰曰:“臣請以君命問之,如其必死,誠如君言,倘尚可驅馳,愿留此虎將,以備緩急!

文公點頭道:“是!蹦耸管髁指竿兕嶎R,使趙衰視魏犨之病。

不知魏犨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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