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回 元帥親進女兒國 南軍誤飲子母水

詩曰:

征南大將出皇朝,巡海而西去路遙。

旗鼓坦行無狗盜,蠻煙盡掃有童謠。

劍揮白雪除妖獸,箭射青空下皂雕。

怪底孽余陳祖義,敢撐蛇臂漫相招。

卻說元帥吩咐帶過陳祖義來,國王心下吃了一驚,不知是個甚么事故。元帥道:“這陳祖義原在我中朝,私通外國,事露而逃。今日在你浡淋國劫奪為生,貽禍不小,惡極罪大。賢王,你可知道么?”國王道:“卑末失之于初,這如今有好些不奈他何處�！痹獛浀�:“我這里明正其罪,與你國中除了這一害罷�！苯械陡�手來,把陳祖義押出轅門外,梟首示眾。陳祖義吆喝道:“可憐見小的沒有甚么罪哩!”元帥只是不聽。一會兒開刀,一會兒獻上首級。國王欠身道:“多謝元帥虎威,除此一害。只是卑末國中還有一害,敢求元帥何如?”元帥道:“是個甚么害?”國王道:“卑末國中有一土穴,每一年一次,奔出生牛數(shù)萬頭來,撞遇它一戳兩段;吃了它,十死八九,甚是為害國中。望乞元帥為我做個處置�！痹獛浀�:“此事須得天師�！碧鞄熂磿r取出飛符一道,遞與國王,說道:“你拿我的符去,到明日子時三刻,用火燒在土穴之上,其牛自息�！眹�王拜謝。元帥又叫過施進卿來,取一副冠帶賞他,著他替陳祖義為頭目。吩咐他道:“殷鑒不遠,你在這里務要用心,做個好人哩!”國王、施進卿一齊辭謝而去。

寶船前行,王爺?shù)?“施進卿告訴之時,元帥還不曾看見陳祖義的面,怎曉得他就來?”元帥道:“這等假公濟私的人,巴不得尋著我們,做個名目,故此我牌上說道‘此外雖無異情\’,他越加放心大膽,這卻不是他就來的機括?”眾人道:“元帥神見�！痹獛浀�:“咱這個不打緊,只不知昨日天師看見番王不火食、不水浴,他低著頭點了兩點,這是怎么?”即時去問天師。天師道:“貧道點頭,是我算他一算。”元帥道:“算得他是個甚么?”天師道:“算得他是個龍精�！痹獛浀�:“龍性畏火,故此見火則旱。龍性又喜水,故此見水則澇�！钡廓q未了,只見藍旗官報道:“浡淋國國王差人送上柴草、蔬菜之類,現(xiàn)有十只小船在這里伺候�！痹獛浀�:“各事收他一半,其余的還他�！彼{旗官又道:“本國新升頭目施進卿,差人送上豬、羊、雞、鴨、酒、米之類,現(xiàn)有四只小船在這里伺候�！痹獛浀�:“一毫不可受他的。”藍旗官傳上來人口說道:“施進卿的禮物,都是國人情愿獻上的,為因得了天師的飛符,今日子時三刻,燒在穴上,紙灰尚未冷,只見穴上一聲響,早已撐出無限的竹木來,把個穴口堆塞得死死的。國人歡呼,故此各率所有,借施進卿的名字送上來,以表他各人的誠意�！痹獛浀�:“既如此,各受一品,見意就是。”小船各自回去。行了數(shù)日,此時正是三月天,回首京師,正在游賞之處。有詩為證:

仙子宜春去游,風光猶勝小梁州。

黃鶯兒唱今朝事,香柳娘牽舊日愁。

三棒鼓催花下酒,一江風送渡頭舟。

嗟予沉醉東風里,笑剔銀燈上小樓。

藍旗官報道:“前面又是一個處所,想是一國�！敝熊妭飨聦⒘�,落篷下錨稍船。稍船已畢,仍舊水陸兩營。元帥吩咐夜不收上岸打探。打探了一番,齊來回話。老爺?shù)?“這是個甚么關?”夜不收道:“這個關有好些異樣處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怎見得異樣?”夜不收道:“這去處的人,一個個生得眉兒清,目兒秀,汪汪秋水,淡淡春山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這是各處風土不同�！币共皇盏�:“這去處的人,一個個生得鬢兒黑,臉兒白,輕勻膩粉,細挽油云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這是各人打扮不同�！币共皇盏�:“這去處的人,一個個光著嘴沒有須,朱唇劈破,皓齒森疏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這是各人生相不同�！币共皇盏�:“這去處的人,一個個小便時蹲著撒,澗邊泉一線,堤上草雙垂�！崩蠣敵了剂税霑�,說道:“終不然都是個女人家?”夜不收道:“小的也不認得是女人不是女人,只見:

汗?jié)窦t妝花帶露,云堆綠鬢柳拖煙。

恍如天上飛瓊侶,疑是蟾宮謫降仙。

王爺?shù)?“似此講來,是個女兒國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女兒國就都是女人,沒有男子哩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沒有男子。”老爺?shù)?“既都是女人,可有個部落么?”夜不收道:“照舊有國王,照舊有文官,照舊有武將,照舊有百姓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既如此,也要他一紙降表,才是個道理�！瘪R公道:“男女授受不親,我和你徑過去罷!”老爺?shù)?“無敵于天下者,天使也。豈可輕自徑過去,把后來人做個口實,說道:‘當時某人下西洋,連個女人國也不曾征服得�！�”王爺?shù)?“雖不可徑自過去,也不可造次征他。須得一個舌辯之士,曉諭他一番,令其遞上降書降表,倒換通關牒文,庶為兩便。”老爺想了一想,說道:“咱學生去走一遭如何?”王爺?shù)?“老元帥親自前去,雖然是好,只一件來,主帥離營,恐有疏失。”老爺?shù)?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!身先士卒,古之名將皆然。又且一切軍務,有王老先兒你在這里。”王爺?shù)?“既是元帥要行,學生不敢十分阻擋。”好個三寶老爺,沉思了一會,收拾了一趟。王爺?shù)?“元帥此行,有個甚么良策?”老爺?shù)?“兵不厭詐。咱進關之時,扮作一個番將,見女王之時,卻才露出本行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怎么進關時,要假做番將?怎么相見時,反器本行?”老爺?shù)?“進關時,恐怕他阻當,下情不得上陳,故此要假扮番將。相見時,咱自有言話到他。他見我是個南朝大將,敢不遵奉?故此反露本行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妙計,妙計!”

老爺頭上挽個頭發(fā)丫髻,上身穿的短布衫兒,下身圍著花布手巾,腳下精著兩個膝兒骨,一人一騎,行了數(shù)里,只見果真的有一座關。關上有幾個敲鼉皮鼓的,關下有幾個拖檳榔槍的,都生得面如傅粉,唇似抹朱,盡有一段嬌嬈處。老爺心里想道:“世間有此等異事!一國女人終生不知匹配,這個苦和我閹割的一般�！毕氇q未了,只見一個拖檳榔槍的吆喝道:“來者何人?”原來三寶老爺是個回回出身,曉得八十三種蠻紇纟達的聲口,即時間調轉個番舌頭,說出幾句番話,說道:“我是白頭國差來的,有事要見你昔儀馬哈刺。我有六年不曾到你這個國來,你快與我通報一聲�！毙》�只說是真的,即時通報。原來女人國也有個總兵官�？偙�官叫做個王蓮英,聽了這小番一報,說道:“白頭國果是六年不相通問�！狈愿揽搓P的放他進來。老爺進了關,見了總兵王蓮英,仍舊假說了幾句番話。王蓮英仍舊說道:“我和你六年不相通問。”老爺心里想道:“還是我大明皇帝洪福齊天,咱信口說個謊,也說得針穿紙過的。”總兵官領了老爺,同到國王朝門外�？偙�官先時朝里去,稟說道:“今有白頭國差下一員將官,手里拿著二封國書,要見我王,有事面奏,小臣未敢擅便,謹此奏聞�！迸�王道:“既是白頭國差來的,你著他進來。”那總兵官翻身走到朝門之外,恰好不見了那個番官。怎么不見了那個番官?官便有一個,卻不是起先的西番打扮,頭上戴一頂嵌金三山帽,身上穿一領簇錦蟒龍袍,腰里系一條玲瓏白玉帶,腳下穿一雙文武皂朝靴�？偙�官左看右看,吃了一驚。老爺?shù)?“你不要吃驚,適才相浼的就是我哩!”總兵官道:“你是甚么人?”老爺?shù)?“我實告訴你罷,我不是白頭國差來的番官。”總兵官道:“既不是白頭國,你是哪里差來的?”老爺?shù)?“我是南膳部洲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綽兵招討大元帥,姓鄭名和,領了寶船千號,戰(zhàn)將千員,雄兵百萬,來下西洋,撫夷取寶。今日經(jīng)過你的大國,我不忍提兵遣將,殘害你的國中。故此親自面見你的番王,取一封降書降表,倒換通關牒文,前往他國,庶幾兩便�！笨偙�官道:“原來你這個人老大的不忠厚。你一來就說你是南朝人,我便好對國王說你是南朝人,你何故又假說你是西番人?我已自對國王說你是西番人,這如今怎么又好再奏?”老爺?shù)?“你如今不得不再奏�！笨偙�官道:“怎么不得不再奏?”老爺?shù)?“你這如今番官在哪里?卻不得個欺君之罪。莫若再奏,倒還是些實情�！笨偙�官想一想:“寧可再奏,怎敢欺君�！边B忙的進朝去,復奏道:“我王赦臣死罪,臣有事奏聞。”女王道:“卿有何罪?有事直奏不妨。”總兵官道:“適才所奏的番官,原來是個假意裝成的�！迸�王道:“他本是個甚么人?”總兵官道:“他本是甚么南膳部洲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統(tǒng)兵大元帥,姓鄭名和,領了寶船千號,戰(zhàn)將千員,雄兵百萬,來下西洋,取甚么寶。這如今到了我國,要甚么降書降表,通關牒文。望乞我王赦臣先前妄奏之罪!”女王聽了這一席話,笑添額角,喜上眉峰,說道:“這是來將虛詞,于卿何罪?他既是上邦天使,請他進來。”

總兵官請到老爺。老爺徑自進去,見了女王。女王大喜,心里想道:“我職掌一國之山河,受用不盡。只是孤枕無眠,這些不足。今日何幸,天假良緣,得見南朝這等一個元帥。我若與他做一日夫妻,就死在九泉之下,此心無怨!”連忙問道:“先生仙鄉(xiāng)何處?高姓大名?現(xiàn)居何職?”老爺?shù)?“學生是南朝大明國人氏,姓鄭名和,現(xiàn)居征西大元帥之職。”女王道:“先生既是上邦元帥,何事得到寡人這個西番?”老爺?shù)?“欽奉咱萬歲爺?shù)牟钋?領了寶船千號,戰(zhàn)將千員,雄兵百萬,來你西洋,探問傳國玉璽。”女王道:“小國離了南朝有幾萬里之遙,又且隔了軟水洋、吸鐵嶺,先生怎么能夠到此?”老爺?shù)?“咱寶船上有一個道士,能驅神遣將,斬妖縛邪。又有一個僧家,能袖囤乾坤,懷揣日月。故此過軟水洋、渡吸鐵嶺,如履平地�！迸�王道:“小國俱是些女流之輩,不事詩書,怎么敢勞先生大駕?”老爺?shù)?“因為你這一國都是些女身,恐怕不習戰(zhàn)斗,故此不曾遣將,不曾調兵,只是我學生只身獨自,但求一封降書降表,一張通關牒文,便就罷了。此外再無他意�！迸�王道:“姑容明日一一奉上,不敢有違�！崩蠣斂匆娝麧M口應承,不勝之喜,起身告辭。

女王看見老爺人物清秀,語言俊朗,舉止端詳,惹動了他那一點淫心,恨不得一碗涼水,一口一轂碌吞到肚子里去。連忙留住老爺,說道:“有緣千里來相會,無緣對面不相逢。今日幸遇先生,聊備一杯薄酌,少敘衷情,幸勿推卻�！币粫�兒筵席齊備,一會兒酒過數(shù)巡。兩邊侍立的都是些番嬪番嬙,兩邊鼓舞的都是些番腔番調。老爺坐了一會,心里想道:“這些女人似有些知覺,怎么不結媾鄰國的男人?不免問他一聲,看是怎么?”問說道:“國王在上,大國都是女身,原是個甚么出處?”女王道:“這如今也不得知當初是個甚么出處。只是我們西洋各國的男人,再沾不得身。若有一毫茍且,男女兩個即時都生毒瘡,三日內肉爛身死。故此我女人國一清如水。”老爺?shù)?“飲不得酒了,告辭罷。”女王舉起杯來,勸了一杯,又勸一杯。老爺?shù)?“學生無量,飲不得�！迸�王道:“飲個成雙作對的的杯,怎么推卻?”老爺是個至誠的,哪曉得他的意思,老老實實的就飲了兩大杯。女王又舉起一對大金杯來,形如女鞋兒的式樣,滿斟了兩杯酒,奉到老爺。老爺?shù)?“飲不得了。”女王道:“這是個同偕酒,我陪你一杯。”老爺不解其意,老老實實的又飲了他一鞋杯。女王又舉起一對金寶鑲成的蓮花杯來,滿斟了兩杯酒,奉到老爺。老爺?shù)?“委實飲不得了�！迸�王道:“這是個并頭蓮酒,我陪你一杯�！崩蠣斶�不解其意,老老實實的又飲了一蓮杯。女王又舉起一對八寶鑲嵌的彩鸞杯來,滿斟了兩杯酒,奉到老爺。老爺?shù)?“今番卻飲不得了。”女王道:“這又是個顛鸞杯,我還陪你�！崩蠣斠蛩�先前說了沾不得身的話,故此再不疑惑,只是老實就飲,又飲了他一鸞杯。女王又舉起一對八寶鑲嵌的金鳳杯來,滿斟了兩杯酒,奉到老爺。老爺委是飲不得,堅執(zhí)不肯接他的杯。女王道:“這是個倒鳳杯,我陪你只飲這一杯罷,再不奉了�！崩蠣敳缓脜s得,又飲了一鳳杯。老爺卻一園春色,兩朵桃花,其實的醉了。

那女王就趁著他醉,做個慢櫓搖船捉醉魚。吩咐左右拿蠟燭的拿蠟燭,拿香爐的拿香爐,把個老爺推的推,捺的捺,徑送到五彎六曲番宮之中,七腥八膻胡床之上。老爺心里才明白,才曉得這一日的殷勤,原來是個淫欲之事,心里雖明,卻也作做無法可治,只得憑他怎么樣兒。女王叫散了左右,親自到床上扶起老爺,說道:“先生,你豈不聞洞房花燭夜,勝如金榜題名時?先生,你是天朝的文章魁首,我是西洋的士女班頭,一雙兩好,你何為不從?”老爺?shù)?“你說你女人國一清如水,沾不得人身哩!”女王道:“那是我西洋各國的人,若是你南朝的人物,正好做夫妻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自古到今,豈可就沒有一個我南朝人來?”女王道:“并沒有一個人來。縱有一個兩個,我這里分亻表不勻,你抓一把,我抓一把,你扯一塊,我扯一塊,碎碎的分做香片兒,掛在香袋里面,能夠得做夫妻么?”老爺?shù)?“既如此,明日不扯在我身上來也?”女王道:“正是難得你的人多才好哩。你做元帥的配了我國王。你船上的將官,配我國中的百官。你船上的兵卒,配我國中的百姓庶民。一個雄的配個雌的,一個公的配個母的,再有甚么不勻么?”老爺心里想道:“這是韭菜包點心,好長限哩!把我的欽差放在那里么?”那女王原先是個邪的,再講上了這半日的邪話,邪火越動了,也顧不得怎么禮義廉恥,一把把個老爺摟得定定的。老爺?shù)钩粤艘换?說道:“你還錯認了我,我是一個宦官�！迸�王不省得宦官是個甚么,只說老爺是謙詞,說宦官官小,連忙說道:“我和你做夫妻,論個甚么官大官小�！币膊挥衫蠣敺终f,一把抱住老爺。老爺把個臉兒朝著里首,只做一個不得知。把老爺?shù)娜�山帽兒去�?也只做不知。又把老爺?shù)男�脫�?也只作不知。又把老爺?shù)纳仙硪路�脫�?也只作不知。又把老爺小衣服褪了,也只作不知。又把個被來蓋著老爺,也只作不知。你看他歡天喜地除了首飾,去了衣裳,趴到胡床之上,掀起個被角兒瞧一瞧,只見老爺?shù)募∧w白如雪,潤如玉。女王心下好不快活也。想一想,說道:“我今日得這等一個標致的丈夫,也是我前世燒得香好哩!”惹動了那一點淫心,一把摟著老爺,叫上一聲“親親”,做上一個蜜蜜甜甜的嘴,恨不得一時間就偎紅倚翠,云雨陽臺。即只是不得老爺動手。他自己就把個手來摸上一摸,只是庭前難覓擎天柱,門外番成乳鴨池。那女王吃了一驚,一轂碌爬將起來,說道:“鄭元帥,你是個陽人?你是個陰人?”老爺?shù)?“我們是個體陽而用陰的�！迸�王道:“怎叫做體陽用陰?”老爺?shù)?“我原初是個男子漢大丈夫,這不是個體陽?到后面閹割了,沒有那話,做不得那話,這卻不是個用陰?”女王聽著沒有那話,做不得那話,高叫一聲道:“氣殺我也�！毙睦锵氲�:“陪了這些羞臉,弄出這場丑來。也罷,斷送了他,免得出丑。”叫左右來:“押出這個南官到朝門外去,梟了他的首級!”老爺?shù)?“我南朝戰(zhàn)將千員,雄兵百萬,你殺了我,你即時禍事臨門。”女王也怕,一面押出老爺去,一百叫寄監(jiān)。老爺叫做:盤根錯節(jié)偏堅志,為國忘家不憚勞。只得依從了他,再作區(qū)處。女王一面差人去打探南船上消息。

卻說南船上王爺升帳,聚集大小將官,說道:“元帥老爺一去了兩日,杳無音信。帳下諸將,誰敢領兵前去打探一番?”道猶未了,只見右先鋒劉蔭拱著一個回子鼻,睜著一雙銅鈴眼,說道:“末將不才,愿領兵前去打探。”王爺?shù)?“點齊五十名先鋒,跟著劉先鋒前去。”劉先鋒拖一桿雁翎刀,騎一匹五明馬,飛身而去。正行之間,遠遠望見一座大橋:

隱隱長虹駕碧天,不云不雨弄晴煙。

兩邊細列相如柱,把筆含情又幾年。

及至行到橋上,果是好一座大橋。兩邊欄桿上,都是細磨的耍孩兒。劉先鋒勒住了馬,看了一會。眾軍士也看了一會。卻又橋底下有一泓清水:

一帶縈回一色新,碧琉璃滑凈無塵。

個中清澈無窮趣,孺子應歌用濯人。

劉先鋒望橋下看一看,眾軍士也望橋下看一看。剛剛看得一看,眾軍士一齊吆喝起來。你也吆喝道:“肚里痛�！蔽乙策汉鹊�:“絞腸痧。”吆喝了一會,眾軍士一聲響,都跌翻在橋上,你又滾上,我又滾下。眾人滾了一會還不至緊,連劉先鋒也肚里疼起來,也滾下馬來,掙扎了一會,說道:“我曉得了,這是西番瘴氣,故此厲害。這橋下的水好,一則是清,二則是長流的�！眱戎杏袀�軍士說道:“水又怕有毒�！眲⑾蠕h說道:“你各人取出柳瓢來,有毒就看見。”眾人說道:“是�！币积R兒步打步的捱下橋去。各人吃了一瓢水,卻又捱上橋來,也論不得個尊卑,也敘不得個首從,大家坐在地上。坐了一會,只指望肚子里止了疼,前去打探消息。哪曉得坐一會,肚子大一會;坐一刻,肚子大一刻。初然間還是個砂鍋兒,漸漸的就有巴斗來大,縱要走也走不動了。

正在沒奈何處,只聽得鼓響叮通,人聲嘈雜。劉先鋒連一干軍士,都只說是女人國有個甚么將官來了,走上橋來,恰好是自家的軍士。原來王爺是個細密,先前差下了劉先鋒,即時又差下張狼牙棒,前后接應。故此走上橋來,恰好是自家軍士。張狼牙看見這等一個模樣,吃了一驚。劉先鋒卻把個前緣后故,細說了一遍。張狼牙看見不是頭勢,只得攙的攙,架的架,大家顧弄得轉來。王爺聽見,說道:“這是他自不小心,種了毒在肚子里。”叫過夜不收來,吩咐他去把橋上橋下的事故,細問土民一番,限即時回話。

夜不收去了好一會不來。張狼牙急性起來,一人一騎,跑走如飛,早已撞遇著一個挑野菜的女百姓。他伸起手來一抓,回馬就到中軍帳下。那女百姓看見個王爺,嚇得抖衣而戰(zhàn)。王爺說道:“你不要驚恐,我這里有事問你。你那路頭上的大橋,叫做甚么橋?”女百姓道:“叫做影身橋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怎么叫做影身橋?”女百姓道:“我這國中都是女身,不能生長。每年到八月十五日,上自天子,下至庶人,都到這個橋上來照。依尊卑大小,站在橋上,照著橋下的影兒,就都有娠。故此叫做影身橋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那橋底下的河,叫做甚么河?”女百姓道:“叫做子母河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甚么叫做子母河?”女百姓道:“我這國中凡有娠孕的,子不得離母,就到這橋下來,吃一瓢水,不出旬日之間,子母兩分。故此叫做子母河�！眲⑾蠕h聽見這等的話,吃了一驚,心里想道:“我今番卻是個將男作女了。”眾軍士聽見這等的話,也都吃了一驚,都說道:“我們今番不怕我鐵鑄的韸了�！蓖鯛斢謫柲桥�百姓,說道:“這水可有毒么?”女百姓道:“并沒有毒,只是會催生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可曾有人錯吃了的?”女百姓道:“似孕非孕,就錯吃了它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錯吃了它,把甚么去解?”女百姓道:“此去百里之外,有一座山,叫做骷髏山。山上有一個洞,叫做頂陽洞。洞里有一口井,叫做圣母泉。錯吃了水的,吃下圣母泉,就解了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這圣母泉可容易取得么?”女百姓道:“是我本國之人,無有取不得的。只怕你遠方人氏,還有些難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怎么有些難?”女百姓道:“這如今洞里有三個宮主娘娘住在里面,第一個是金頭宮主,第二個是銀頭宮主,第三個是銅頭宮主。你們又是遠方,又是男子,只怕他不肯放你進去,故此有些難�！迸�百姓受了重賞而去。王爺傳下將令:“那一員將官敢領兵前去,取將圣母泉來?”道猶未了,只見馬公公說道:“鄭元帥尚且親入虎穴,咱學生不才,愿領一枝人馬前去,取將圣母泉來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既然老公公愿去,眾軍人有幸。須還得一員將官護衛(wèi)著老公公前去。哪一員將官肯去?”道猶未了,只見武狀元唐英說道:“馬公公前去,末將不才,愿領兵護衛(wèi)�！蓖鯛�?shù)?“那洞里有三個宮主,須再得一員將官通同護衛(wèi),才為穩(wěn)便。”

不知是哪一員將官肯去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