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回　刺民賊全國褫魂　談宗旨二俠入黨

話說秦夫人攜著瑤瑟,乘著機器,共登露臺。止見上面安了個無線電接電機器,秦夫人走到前面,把碼一看,大喜道:“很好,很好!這回黨人,同時刺死督撫州縣三百余人,可教民賊喪膽了!”瑤瑟聞言,拍掌稱快。復(fù)由露臺下到第四樓,即發(fā)德律風(fēng),知會滿院。不一時,黨人紛紜都來賀喜,歌舞之聲不絕于耳。復(fù)又接到各處電賀二千余起,內(nèi)中有兩個長電道:

民賊被刺,快極!現(xiàn)全國震動,政府褫魄。大小官員閉門不出,辭職者四千余,出妻妾者二萬奇。有大臣四人奏請痛剿,政府責(zé)以賊在何處?無言被斥。然黨人慘死者已四十余員,此仇不可不報。謹(jǐn)此申賀,并陳。

梅鴻

刺民賊三百八十四員,親王二人亦被刺。黨員雪鴻被獲,下刑部嚴(yán)訊。雪鴻答以死不足惜,殺一有萬。政府以防無可防,剿無可剿,意欲解和,釋之。外黨人死者尚四十二人,姓名列后。并賀。

芬鴻

秦夫人閱罷,嘆道:“難得我這些愛國黨人,果然視死如歸�！奔达啙M院給假,先開追悼會,次開慶賀會。一連三日,悲喜交錯。瑤瑟又乘勢與許多黨員交接,真?zhèn)�人人英俊,個個豪武,好不拜服。自此瑤瑟一住半月,日日各處游玩,或到俱樂部與群女作耍。卻見秦夫人食少事多,煩勞已極。不但料理黨中事務(wù),并且日日要上講黨教習(xí)功課,沒有一時閑靜時候,瑤瑟見了有些不忍,一日與秦夫人說道:“夫人日夜不寧,好不勞苦。我前在美洲也曾學(xué)點粗淺學(xué)問,意欲與夫人分勞。一來免得夫人獨力難支,二來也免我終日吃閑飯。不知夫人意下如何?”秦夫人道:“好說,好說。娘子學(xué)問想必很好,止是我黨中界限最嚴(yán)。娘子一來未曾入會,宗旨有些不同;二來又是賓客,萬萬不敢相煩�！�

瑤瑟聞言,不覺失意。移時問道:“據(jù)外面看來,貴黨宗旨,專講刺殺,與我最合。不知還有什么宗旨沒有?”秦夫人笑道:“難說,難說,講來倒多得很。這刺殺一件,不過是個小小條理,怎算得宗旨?”瑤瑟驚道:“不知貴黨有些什么宗旨?還請賜教賜教�！鼻胤蛉说�:“娘子請聽,我一一對你說來。凡進(jìn)我花血黨的,第一要滅四賊。那四賊哩,一內(nèi)賊、二外賊、三上賊、四下賊�！爆幧獑柕�:“怎么叫做內(nèi)賊?”秦夫人道:“我國倫理,最重家庭。有了一些三綱五常,便壓制婦女絲毫不能自由。所以我黨中人,第一要絕夫婦之愛,割兒女之情,這名叫滅內(nèi)賊�！爆幧�點頭道:“這個與我思想最合。但不知什么又叫外賊?”秦夫人道:“外字是對世界上國際種族講的。我黨第一要斬盡奴根,最忌的是媚外,最重的是自尊獨立。這名叫滅外賊�！爆幧�又點頭道:“好宗旨,與我又是不謀而同。但不知什么又叫上賊?”秦夫人道:“上字是指人類地位講的。我國最尊敬的是君父,便是民賊獨夫,專制暴虐,也要服服帖帖,做個死奴忠鬼,這是我黨中最切齒的。所以我黨中人,遇著民賊獨夫,不共戴天,定要贏個他生我死方罷。這名叫滅上賊。”瑤瑟撫掌笑道:“好好!英雄所見,必定略同。眼見得四個宗旨,與我同了三個了。但不知下賊又是怎樣?”秦夫人也笑道:“娘子莫慌,這滅下賊是你們?nèi)f萬做不到的�！爆幧�蹙然道:“什么話!人人都是這副心腸,個個都是這樣思想,那有做不到的?夫人快快說來�！鼻胤蛉说�:“娘子要說,請你聽來。這下字是指人身部位講的,人生有了個生殖器,便是膠膠黏黏,處處都現(xiàn)出個情字,容易把個愛國身體墮落情窟,冷卻為國的念頭。所以我黨中人,務(wù)要絕情遏欲,不近濁穢雄物,這便名叫滅下賊�！爆幧�聞言,好生希奇,將頭一悶,對著秦夫人道:“夫人,自古道:男女媾精,萬物化生。便是文明國也要結(jié)婚自由。若照夫人說來,百年以后,地球上還有人么?”秦夫人嗄嗄大笑道:“我道娘子不免落在第二層,今果如此。娘子,你看我院中的公兒院也有二三十個,怎么男女不交合,便不能生育嗎?”瑤瑟大驚,慌忙跪在樓上道:“夫人,我雖出洋,不學(xué)無術(shù),怎懂得這個精玄道理?還望夫人大發(fā)慈悲,早開茅塞。”秦夫人慌忙扶起瑤瑟道:“娘子不必如此。我老實對你說來,女子生育并不要交合,不過一點精蟲射在卵珠里面便成孕了。我今用個溫筒將男子精蟲接下,種在女子腹內(nèi),不強似交合嗎?”

瑤瑟聽了,真?zhèn)�見所未見,聞所未聞,好生拜服要死。即時對秦夫人說道:“夫人,貴黨宗旨,件件精良,條條美善。我情愿入會,不知能收納否?”秦夫人笑道:“還沒有,還沒有。除了這四賊外,還有三守。”瑤瑟越發(fā)驚道:“還有什么三守?望夫人一一賜教。”秦夫人道:“第一,世界暗權(quán)明勢都?xì)w我婦女掌中,守著這天然權(quán)力,是我女子分內(nèi)事。第二,世界上男子是附屬品,女子是主人翁,守著這天然主人資格,是我女子分內(nèi)事。第三,女子是文明先覺,一切文化都從女子開創(chuàng),守著這天然先覺資格,是我女子分內(nèi)事�！爆幧�不住的點頭,贊嘆一番道:“不知貴黨宗旨,還有沒有?”秦夫人笑道:“沒有了。把這四賊三守,一一做完,千條萬緒,不離本來,便算我花血黨一個完全人物了�！爆幧�道:“夫人,頃才聽得一番金言,使我生大歡喜,心地?zé)o礙。我主仆二人,情愿入會,朝夕聽候教訓(xùn),千萬求夫人哀憐�！鼻胤蛉艘娝�意思已誠,即對瑤瑟說道:“既然娘子不棄,我們怎不歡迎?只是今日已晚,等待明日,招集黨人,大開會堂,再入會罷!”瑤瑟大喜,即時又到第三樓與鳳葵說了一番。

到了次日午時,秦夫人挈著瑤瑟、鳳葵,坐著電車,來到一個會場。里面好不寬敞,足足可容六七千人。通氣機、自然扇、傳浪筒,都備得齊齊整整。場內(nèi)黨人都到,見了秦夫人,起身致敬。秦夫人直登演說壇,演說一番。初說我國已被異族壓伏,滅亡之禍就在眼前,全靠我女子扶持扶持。次說我黨中實力大增,很有進(jìn)步,將成績報告一番。最后乃說入會的人更加踴躍,每日平均可得三千四百人,并說瑤瑟、鳳葵入會一事。各人都拍掌。秦夫人即呼瑤瑟到壇前,對著黨人,質(zhì)問一番,把黨中宗旨,一一承認(rèn),復(fù)對著黨人發(fā)下一個大誓,即將姓名籍貫報告黨人,著書記員登入名籍。

次到鳳葵。秦夫人道:“鳳葵,你這身體是誰的?”鳳葵大聲答道:“我這身體,天生的,娘養(yǎng)的,自己受用的,問他則甚?”說罷,滿黨大笑。秦夫人也笑道:“鳳葵,你說錯了。你須知道你的身體,先前是你自己的,到了今日,便是黨中的,國家的,自己沒有權(quán)柄了�！兵P葵方欲爭辯,止見瑤瑟在旁,將眼對著鳳葵光了一光,鳳葵也不則聲。秦夫人又道:“鳳葵,你既進(jìn)我黨中,應(yīng)服從我黨宗旨,我今念來給你聽罷。第一,世界之中惟我獨尊,夫婦兒女無礙無牽。”說罷,鳳葵將眼努努的望著瑤瑟,滿堂又大笑�，幧�慌忙把嘴使了一使,鳳葵答道:“曉得�！鼻胤蛉擞值�:“第二,我有國家獨立自尊,權(quán)利光榮,永保丕丞�！兵P葵又道:“曉得,曉得�！鼻胤蛉说�:“第三,等級盡滅,政法平等,民賊獨夫不共戴天。”鳳葵道:“不用說,都曉得了�！鼻胤蛉说�:“尚還有第四,生殖自由,永斷情癡,毋守床笫,而誤國事。”鳳葵努著嘴道:“這卻使不得,我還沒嫁人的。”說未了,駭?shù)们胤蛉�、瑤瑟面如土色。幸喜得黨人喧噪,還沒聽得,急忙遮掩過去道:“鳳葵,你既確守我黨宗旨,應(yīng)當(dāng)眾發(fā)下誓愿�！爆幧�又將嘴急使幾使。止見鳳葵大聲道:“我若翻了嘴皮,便守一世活寡�！闭f罷,滿堂又不要命的大笑。入會已訖,將會解散。秦夫人又把瑤瑟派當(dāng)高等小學(xué)堂教員,一連又住許久。

一日,忽報鳳葵私出院外,不知何處去了。正是:

良馬原不羈,良士原不群。

無限脾肉恨,老盡英雄心。

不知鳳葵又鬧出甚事來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