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一回   以德教化人舜師事許由

且說舜與石戶之農(nóng)對坐于洞外地上,仰面一看,只見上面蓋著一座草棚,四邊豎立幾根大柱,所以遮蔽雨

雪,想來就算是他的廳堂了,然而日光亦被遮住,所以洞中益發(fā)覺得黑暗。

過了片時,只見洞中走出一個中年婦人,相貌癯黑,衣服樸陋,手中攜了餐具,先到舜面前放下,又到石

戶農(nóng)面前放下。石戶農(nóng)站起來,招呼舜道:“這就是山妻!

舜亦慌忙起身,行禮致敬。那婦人還禮之后,復(fù)又進(jìn)洞,續(xù)搬出菜飯。石戶農(nóng)先盛一碗飯遞給舜,舜正在

遜謝,那婦人又親手盛了一碗,雙手舉起,高與眉齊,送與石戶農(nóng)。石戶農(nóng)亦雙手鞠躬接受,兩夫婦相待,仿

如賓客。舜看了,非常欽敬。

那婦人自進(jìn)洞去了,這里石戶農(nóng)請舜坐下對餐,菜只一味,青菜而已。舜道:“初次相見,即便叨擾,不

安之至!笔瘧艮r(nóng)道:“仲華,你太俗套了!倍顺酝,那婦人復(fù)又出來,收拾而去。舜深覺躊躇不安。石

戶農(nóng)道:“仲華兄磊落豪士,何其拘耶?”舜道:“以某在此,致嫂夫人賢勞旰食,何以能安?

當(dāng)下又閑談了一會,石戶農(nóng)要上田工作,舜亦隨行,愈談愈莫逆。舜此行之目的,石戶農(nóng)也明白了,就勸

舜道:“此地有山田可耕,何必遠(yuǎn)求?山下民風(fēng)強(qiáng)悍,爭斗不休,不可和他們共處,還是在此處為是!彼绰

了,想了一想說道:“某且往察看情形,如果真不可以相安,再來此地何如?”石戶農(nóng)見舜如此說,亦不強(qiáng)留

。當(dāng)下到了歧路,各自分別。舜擔(dān)了行李,徑往山下而來。

只見前面平原與山地相錯,田疇甚多,但是人民簡陋得很,都是依山穴居,遠(yuǎn)望如蜂窩一般,想來東夷之俗還未脫化。舜周歷一轉(zhuǎn),就在山麓之北擇了一處磽瘠之區(qū),報告當(dāng)?shù)乩镩L,請求耕種。里長答應(yīng)了。舜先在

那里筑起一座茅屋作為棲身之所。然后披荊棘,辟草萊,慢慢地耕作叭哪知當(dāng)?shù)厝嗣窆坏蠛?有幾個為首的豪強(qiáng),看見舜是個異地的客作

,便糾合了些黨羽來和舜尋釁,說舜是私墾官地,舜將官給執(zhí)照與他們看了,他們雖不敢怎樣,然而時常和舜

作對。舜所已經(jīng)開墾之地,他們往往越畔侵占,攘以為已有。但是舜總不和他們計較,仍舊是恭而有禮的待他

們,他們倒也無可如何。后來他們對于舜所造的茅屋,似乎有點妬忌,說他太奢華了,不像鄉(xiāng)下種田人所住的

,或者將舜的柴扉推倒,或者將舜所編的槿弄破,種種騷擾,不一而足。后來他們又想方法,將舜田的水源斷

絕,不許舜取用灌溉。舜就在山下相度地勢,自鑿一井,不到兩日,就鑿好了。其地恰當(dāng)泉脈,水流汲引不窮

。那些豪強(qiáng),看得有點稀奇,有些人猜舜是有妖術(shù)的,有些說舜是有神功的,議論紛紛不一,但是從此卻不甚

來唣。一日,舜于耕作之暇,偶然取出那紀(jì)后所贈的琴來,鼓了一曲,隨即唱了一歌,不想被鄰近的人聽見了,

老幼男婦,紛紛來看,并要求舜再彈再唱,舜便依了他們。那些人聞所未聞,個個手舞足蹈。一個老者說道:

一‘我知道這個東西叫作琴,我從前看見學(xué)校里的大教師彈過的,有多少年沒得聽了!本蛦査吹:“喂,你從哪里學(xué)來的?你進(jìn)過大學(xué)嗎?”舜很謙和的答道:“某沒有進(jìn)過大學(xué),是另一個師傅傳授的!庇幸粋中年人問道:“你是個農(nóng)夫小百姓,學(xué)它做什么?”舜道:“這種樂器懂了之后,可以陶養(yǎng)性情,增人的品格。偶

煩惱的時候彈一曲,可以解除憂愁;忿怒的時候奏一曲,可以消除暴氣:它的用處多得很呢!庇钟幸粋中

年人搖搖頭道:“我不相信。”舜道:“剛才我在這里彈的時候,老哥聽得有趣嗎?

”那人道:“有趣的!彼吹:“那么是了,聽的人尚且有趣,彈的人可以抒寫自己的旨趣,發(fā)揮自己的胸襟,豈不更有趣嗎?”眾人聽了,似乎都以為然。當(dāng)下舜便將樂歌的原理與做人的道理,夾雜的向眾人演說了一遍,目的總在化導(dǎo)他們的刁悍之心。眾人聽了,仿佛都有點醒悟,漸漸敬重舜了。有幾個居然情愿受業(yè),

請舜教琴,舜亦不吝教誨。但是,這些粗心暴氣和資質(zhì)愚魯?shù)娜?哪里學(xué)得來琴呢?過了兩日,手生指硬,依

然不能成聲,不覺都有點厭倦起來。舜道:“這個琴學(xué)來煩難。我明朝教汝等另外一種吧。”

這日晚間,舜砍了許多細(xì)竹,斷成無數(shù)竹管,管口用細(xì)小之竹塞住大半,再用小竹葉片嵌在塞子中間,共

總二十三管,并排平列,用木板夾住,再用竹板鑲其兩頭,編成一種樂器。最長之管,長一尺四寸,以次遞減,其形參差,仿佛鳳凰之翼。

尚余下十六管,又編成一個小的,最長之管只有一尺三寸。按著宮商角徵羽五音,輕重、長短、高下、清

濁,聲音個個不同。

制成之后,吹起來,悠揚婉轉(zhuǎn),如鸞吟風(fēng)鳴,非常悅耳,舜自己亦頗覺得意。次日,工作之暇,諸人又來請教。舜便將制成的樂器先吹給他們聽,又教他們吹的方法。眾人聽了,吹了

,個個樂不可支。但是樂器只有大小兩件,你也要吹,我也要吹,不免爭奪起來。舜慌忙勸阻,趁勢便將做人

應(yīng)當(dāng)推讓的大道理和他們說了一番,隨又說道:“人所以和禽獸不同的地方,就是一個禮字。禮的根據(jù),就是

退讓。禽獸是沒有禮的,遇到可欲的東西就爭,食物也爭,雌雄也爭,兩物爭一食,兩雄爭一雌,這是常見的

。爭之不已,則奪;奪之不已,則相咬,相噬。試問我們一個人,是不是應(yīng)該如此?假使人人心中都只知道有

自己的利益,而不知道禮和理,請問世界上還能夠一日安寧嗎?人生的第一要事,是應(yīng)該互助的。同在一個范

圍之內(nèi),你助我,我助你,和和氣氣,那么何等的快樂!假使同在一個范圍之內(nèi),你但知道你的利益,不肯讓

他;他又但知道他的利益,不肯讓你;結(jié)果必至爭奪,兩敗俱傷,何苦要緊呢!現(xiàn)在這個樂器,你要吹,他也

要吹,他和他又要吹,遂至于相爭相奪,奪到后來,勢必奪破,大家沒得吹,豈不是兩敗俱傷嗎?如若知道退

讓,他吹了你吹,你吹了他吹,既不至于相鬧,又不費力氣,又不費時間,何等的好呢!你們假使剛才不爭,互相推讓,此刻早已大家都吹過了!

眾人聽了這番話,仔細(xì)一想,覺得剛才的這一番爭鬧,的確無謂而可笑,于是就有一個人間道:“那么,

誰應(yīng)該先吹?

誰應(yīng)該后吹?還是拈鬮呢?還是抽簽?zāi)?”舜道:“我看都用不著,最要緊的是講禮。禮別尊卑,禮分長

幼。尊者先,卑者后;年長者先,年幼者后。這是天然排定的次序。何必抽簽?zāi)轸b呢?”內(nèi)中一個人忽然問道

:“你處處講讓講禮,我們前回弄破你的茅屋,侵占你的田地,斷絕你的水源,你總不和我們計較,是不是就

是讓嗎?”舜道:“是呀,這個就是讓。假使我不讓,勢必和諸位爭,爭的結(jié)果,無論是那一方面失敗,終究必至于大傷感情。古人說得好:‘四海之內(nèi),皆兄弟也!緛矶际呛煤眯值,何苦傷害感情呢,所以我情愿

退讓了。”

內(nèi)中有一個人又說道:“假使我們只管侵占你的田,你怎樣呢?”

舜道:“天下之大,空地甚多。就使諸位將我的田統(tǒng)統(tǒng)占去,我亦還有別處之田可以去耕,何必定與諸位

相爭?總而言之,人生在世,禮讓為先,情誼為重,貨利財產(chǎn)等等,皆是身外之物,生不帶來,死不帶去,朝

可以散,夕可以聚,只有禮讓情義,是人和禽獸分別的關(guān)頭,假使棄去了禮讓,滅絕了情義,雖則得了便宜,占了許多財產(chǎn),終究是所得不償所失呢。

諸位以為如何?”眾人聽了,天良漸漸發(fā)現(xiàn),不覺都呆了,寂無一聲。舜看了他們一會,便笑道:“我們

言歸正傳吧。這個樂器名字叫簫,是我想出來的,制造非常容易,我一個人昨晚已制成兩個,假使大家制造起

來,更加快,只要幾個晚上,大家都可以有得吹了。現(xiàn)在我看要吹者輪流吹;不要吹的,跟著我制造,如何?”眾人此時都推讓起來了,大家都不要吹,情愿跟著舜制造。一晚功夫,便已制成了二三十具,大家分配,還

有得多。那余多的,卻又彼此相讓。讓到后來,大家都不要,就存在舜處,請舜分配。于是每人各執(zhí)一簫,一

路吹,一路走,歡天喜地而去。

自此之后,當(dāng)?shù)氐暮缽?qiáng)不但不來欺舜,而且個個都敬重舜。

有時鄰居爭斗,都要請舜裁判,舜的話比官令還要佩服,絕無疑意。舜平日總是為人父言,依于慈;為人

子言,依于孝,為人兄言,依于友;為人弟言,依于恭;為人夫言,依于和;為人妻言,依于柔;為鄰舍言,

依于睦;為朋友言,依于信;為做人言,依于仁義。如此而已。

半年以后,風(fēng)氣大變,種田的人居然都知道自己取那磽瘠之地,而將那肥沃之地互相推讓了。舜又教他們

作室筑墻,以茅蓋屋,舍去了那個穴居的陋習(xí),以合于衛(wèi)生之道。大家亦都一一依從,果然比穴居舒服便利,

于是益發(fā)愛舜敬舜。遠(yuǎn)方的人民聽見這個風(fēng)聲,搬到此地來住的絡(luò)繹不絕,偏僻之地漸成了繁盛之區(qū),可見舜

化導(dǎo)的功效了。舜看見他們?nèi)绱?亦是安心,然而一想自己得罪父母,只身遠(yuǎn)竄,不能事奉,不由得不憂來填

膺。再看看鄰居之人,一家父子兄弟,融融泄泄。而自己則零丁孤苦,有家歸不得,尤覺傷心。

一日,正在秋收之際,想到父母,禁不住仰天放聲大哭,聲音悲慘。號泣了一會,忽覺背后有人用手拍他的肩,并問道:“足下何如此之悲也?”舜慌忙拭淚起身,轉(zhuǎn)頭一望,卻是一個偉丈夫,生得豹頭、環(huán)眼、虬

須、燕頷,氣概不凡。后面又跟著四個人,個個張弓挾矢,有的擎著鷹,有的牽著犬,桓桓赳赳,都顯出武勇

氣象。舜便哽咽著問道:“公等何人,有何見教?”那人道:“某姓伊,名益,亦叫柏翳,字曰隤□,高陽氏

之第二子也。適因行獵,經(jīng)過此地,聞足下哭聲悲慘,不由得不前來動問,未知足下有何不平之事?倘可助力,務(wù)請直言,定當(dāng)效勞!彼垂笆值:“原來是帝室貴胄,失敬,失敬。

某適因家事,有感于衷,故而慟哭,說起來非常慚愧,其他實無不平之事,深感義俠,敬謝,敬謝!

隤□見舜儀表絕俗,吐詞不凡,亦動容轉(zhuǎn)問道:“足下高姓大名?”舜道:“某姓虞,名舜,字仲華。”

隤□聽了,矍然道:“原來就是仲華先生,久仰,久仰!闭f著,棄去了手中的弓箭,重復(fù)深深作揖致敬,道

聲“幸遇”,轉(zhuǎn)身指著一塊大石向舜道:“我們且坐了談一時,何如?”舜一面還禮,一面答應(yīng)。那時后面四個人亦過來行禮招呼。一個叫伯虎,一個叫仲熊,一個叫朱,一個叫羆。隤□介紹道:“伯虎、仲熊兩位是高辛氏之子,當(dāng)今圣天子的胞弟!彼吹:“原來就是大家所稱為‘八元\’之中的兩位嗎?久仰,久仰。”那虎

、熊二人,亦謙遜幾句。當(dāng)下六個人就在石上坐下傾談,愈談愈投契,直到日色平西,隤□等方才別去。

次日又跑來再談。那隤□平日是專門研究動物學(xué)、植物學(xué)的,所有上下草木、鳥獸、昆蟲等名物形狀,出

在何處,性情如何,如何馴養(yǎng)法,皆能洞明深悉,閱歷又廣,走遍名山大川,言之滔滔不絕。朱、虎、熊、羆

四人與隤□性情相合,亦喜歡研究這種學(xué)問,跟著隤□到游歷,五個人總是在一起。但是虎、熊之才勝于朱、羆。而隤□又勝過虎、熊。當(dāng)下舜知道隤□是個大有為之人,隤□亦知道舜是個大有為之人,兩相敬重。遂在

田間訂起交來,足足盤桓了多日,方才別去。

時光荏苒,倏已冬初。舜乘此農(nóng)隙之暇,收拾了所得的貨物,束裝歸里,將以省親,兼奉甘旨。哪知到了

家中,母與弟依舊置之不理。其父瞽叟更口口聲聲不許他住在家中。舜無奈,慟哭而出,來到秦老家中。哪知秦老去世三月,已安葬了。不虛在苫塊之中匍匐而出,對舜稽顙大慟。舜追念秦老一向提拔保護(hù)之恩,亦愴傷

欲絕,忙到靈座前痛哭一常然后向不虛吊唁,問秦老病歿情形及時日,不虛一一回答。不虛又問舜出外情形,

舜亦一一說了。

不虛道:“四個月前,洛陶來訪你消息,我當(dāng)時和他說,總在泰山之南,不想說錯了,你恰在泰山之北。

后來因為先父病重,沒有心情招待他,他亦匆匆而去,想來沒有遇到你!

舜應(yīng)道:“是。”于是又談?wù)劯鞣N別后事,這日就住不虛家中。

因見不虛新喪守制,不好多攪擾他,次日即動身告辭。不虛問他行蹤,舜道:“現(xiàn)在正是農(nóng)隙,既不能在

家事親,豈敢回到歷山去偷安?我現(xiàn)在想往西方一行。我終歲勞動所得,本想獻(xiàn)上二親,無奈二親總不許我開口,并不許我站立,無可上獻(xiàn),只好另易些貨物,暫時作為負(fù)販生涯,以逐十一之利,且待來春,再往歷山躬耕,你以為如何?”不虛點頭贊成。當(dāng)下舜別了不虛,即向西方而去。哪知舜才去了一日,洛陶就到不虛家中,看見不虛,就高聲問道:“仲華來過嗎?”繼而一看,不虛縗麻在身,才知道他丁憂了,慌忙向靈帳行禮,又向不虛吊唁,然后再慢慢談到舜。不虛道:“剛才昨日動身,可

惜你來遲一步!甭逄盏:“他家中仍舊不能住嗎?”不虛道:“是呀,所以他就走了。

”洛陶嘆口氣道:“我從你這里去后,就到泰山之南去找,哪知無論如何總找不著。后來沿泰山西麓一問

,就有人知道,說他在歷山之下。我尋到歷山之下,湊巧他剛動身歸來。我急急趕到這里,又失之交臂,可謂

不巧之極了!

說罷又嘆氣。不虛道:“他此刻是西行去負(fù)販,萍蹤無定,不必去尋他了。明年春天,他說仍舊在歷山,

那時再訪他吧。

”洛陶點頭道:“不錯,不錯,他一定再到歷山。他和歷山人感情很好呢!辈惶摫銌栐鯓拥暮,洛陶道:“那日我到歷山一問,他們聽見了,仿佛和問起他父母一般,對我就非常懇切,又非常親敬,竟叫仲華是圣人,都說沒有圣人指教,他們還離不掉野蠻人的習(xí)俗呢,F(xiàn)在遠(yuǎn)近的人聞風(fēng)而搬到歷山去住的,竟有爭先恐后

的情形。你想這種感情,豈不好嗎?”不虛道:“仲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夠使他們感化悅服到如此?”洛陶

道:“我當(dāng)時亦問他們,據(jù)他們說,亦說不出一個原故來。

不過見了他的儀表,看了他的行為,聽了他言論,不由得不油然敬慕起來!辈惶摰:“這才叫作‘圣人

所過者化’呢。”

洛陶道:“我當(dāng)時又問,仲華所教的是什么話,他們道:‘圣人只教我們以義,不教我們以利;圣人只教

我們以讓,不教我們以爭。’”不虛嘆道:“是呀,是呀,仲華這種教法才是不錯。有些人動輒教人以利益為

前提,以合伙相爭為能事,弄到后來,大家只知有利,不知有義,大家爭奪起來了。工肆的伙伴與工頭爭、商

店的伙伴與店主爭,學(xué)校中之生徒與師長爭,甚至于家庭中的子弟與父兄爭。那忘恩負(fù)義、反噬無良的人,尤

其多不勝數(shù),豈不是大亂之原嗎!仲華這種教法,真是不錯,怪不得眾人要崇拜了。”不提秦、洛二人談?wù)撍吹暮锰?且說舜別了不虛之后,徑向西北行,到了頓丘地方,做了一回生意。又往

狄山瞻仰了帝嚳的陵寢。心想:“帝嚳舊都在高山附近,聽說那邊賢人隱士甚多,我且往那邊走走吧!碑(dāng)下

就向西行,隨地添購貨物,隨地脫卸。好在舜的貿(mào)易但求十一之利,并不居奇,所以人人樂購,脫卸甚易。

一日,到了嵩山南面一個負(fù)夏地方,覺得人煙稠密,民情樸茂,舜甚為稱嘆。貿(mào)易之暇,到處游覽。一日,到了箕山之下,只見一個老者迎面而來,一不小心被石子絆足,跌在地上爬不起來。舜看了,心中

大不忍,忙過去扶了他起來,到一塊石上坐下,又替他敲背捶腿。好一會,那老者才回過氣來,說道:“感謝

你得很!彼纯此昙o(jì)甚高,骨瘦如柴,滿臉病容,就問他家在何處,又問他姓名。那老者道:“我已幾十年不說姓名了,你問它作甚?”舜聽了,覺得詫異,叫問不已。那老者道:“汝叫什么名字?”舜告訴了。

那老者笑道:“原來是你,我亦久聞你的名字。罷,罷,我就告訴你,但是你不要告訴人!彼催B聲答應(yīng)

。老者道:“我姓許,名由,字武仲!彼床坏人f完,就拜了下去,許由止之不祝舜起身再道:“先生家在何處?我送先生歸去吧。病體遠(yuǎn)出,

終不相宜。”許由笑道:“生,吾寄也;沒,吾寧也。就使死于道路,有什么打緊呢!現(xiàn)在你既然愿送我歸去,也好,

我家就在箕山的那一面,不過煩勞你了!彼吹:“小子得伺候長者,正是求之不得之事,敢說煩勞嗎!”當(dāng)

下舜扶了許由過山,走一段,歇一段,直到許由家中。許由深表感謝,于是與舜談了一會。舜請拜許由為師,

許由亦不推辭,就收舜為弟子。次日,舜送了許多日用之物給許由,以當(dāng)束修之貲。自此以后,貿(mào)易之余,舜

常常去請教。一日,舜正在做交易之時,忽來一人,生得亂頭粗服,儀容不整,肩上挑著行李,像個游歷經(jīng)過的樣子,

口操北音,相貌清臞,滿臉風(fēng)塵之色,然頗不俗。舜便將所有貨色取出來,請他揀眩那人道:“隨便什么,只

要可以應(yīng)用就是,何必揀選!難道好的一定應(yīng)該我用,別人只應(yīng)該用壞的嗎?”舜聽了這話,猛然觸動,禁不住問道:“先生貴姓大名?”那人道:“我自來沒有姓名!彼吹:“那么先生就是大家所稱為北人無擇的,

豈不是嗎?”那人笑了一笑,亦向舜仔細(xì)觀看,陡說道:“足下是否仲華先生?”舜不禁詫異,便問道:“先生何以知之?”北人無擇道:“現(xiàn)在青、徐、兗、濟(jì)一帶,哪個不知道足下兩目重瞳,手握‘褒\’字的異表呢

!我剛才沒有細(xì)看就是了。”

舜聽了,慌忙讓坐。北人無擇道:“仲華先生,何以知道鄙人的渾名?”舜便將石戶之農(nóng)的話說了一遍,

又請問北人無擇:“何以知道我?”北人無擇道:“前數(shù)年遇見貴友東不訾,后來又遇到貴友方回、靈甫,都

是如此說。當(dāng)時某已很景仰,后來見到石戶農(nóng),因而與他談及,不想他早已見過了,某反落后!碑(dāng)下舜謙謝

了一會,就與北人無擇細(xì)細(xì)傾談,非常融洽,彼此互相敬重,遂結(jié)為朋友。舜留他同住了多日,看看漸屆春初

,北人無擇自到各處去閑游,約定他日在歷山再相會。舜亦想歸到歷山,預(yù)備春耕,先來辭別許由。

哪知許由已在彌留之際,家人在旁環(huán)視。許由看見舜來,又笑笑說道:“我要觀化一巡,再會,再會!

說罷,過了一時,即暝目而逝。舜不禁大哭一常停留兩日,助他家人經(jīng)紀(jì)喪事,又拿出這次貿(mào)易所得的利息,

為許由營葬,葬在箕山之巔,所以萁山又叫作許由山。葬好之后,舜自歸歷山而去。后來帝堯知道了,因就許由的墓加以封號,叫作箕山公神,以配食五岳,世世奉祀,幾千年不絕。那時巢

父亦早死去了,到現(xiàn)在卻有兩個墳:一個在箕山,與許由之墓相近,后人因此將巢父和許由并稱,叫作巢許;

一個在山東聊城縣東南十五里,究竟哪一個是真,卻不可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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