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三回 吳必正細(xì)說家務(wù)事 馮校尉情愿尋賊人

且說艾虎往下一跳,工夫不大,夾著賊人翻身上來,往岸上一扔,說:“你們捆罷�！贝蠹疑锨耙豢�,徐良過去要綁,細(xì)細(xì)瞧了瞧,微微一笑,回頭叫:“老兄弟,你拿的是年輕的是上歲數(shù)的?”艾虎說:“哪有上歲數(shù)的淫賊哪?”徐良說:“對了,你來看罷,這個有胡子,還是花白的�！卑�虎過來一看,何嘗不是,衣服也穿的不對,還是青衣小帽,做買賣人的樣兒。艾虎一跺腳,眼睜睜把個白菊花放走了。這個是誰哪?徐良說:“這個人還沒死透哪,心口中亂跳。咱們把他攙起來行走行走�！睆堼垺②w虎攙著他一走,艾虎說:“那賊跳下水去,料他去的不遠(yuǎn)。我再入水中,務(wù)必將他拿將上來�！敝菭斦f:“你等等吧,你蔣四叔到了�！本鸵娛Y四爺帶著邢如龍、邢如虎直奔前來。皆因是在醬園內(nèi),與掌柜的說話,伙計進(jìn)來告訴,又從樓上躥下幾個人來,往西去了。蔣爺說:“不好,我們走罷�！本蛶е�邢家弟兄,仍出了后門,躥上西墻,也是由墻上房,見下面做買賣那伙人說,房上的人往白沙灘去了。蔣四爺往白沙灘就追,將至白沙灘,遠(yuǎn)遠(yuǎn)就看見前面一伙人。蔣爺追至涼水河,見張龍、趙虎二人攙著一個老人在那里行走,看那人渾身是水,又瞧艾虎也渾身是水。智爺高聲叫道:“四哥你快來罷�！笔Y爺來至面前,智化就把白菊花下水,艾虎怎么夾上一個人來的話說了一遍。蔣爺說:“張老爺、趙老爺把他放下罷,再攙著走就死了。”又說:“艾虎,你這孩子實在是好造化�！卑�虎說:“我還是好造化哪!要是好造化,把白菊花拿住,才是造化�！笔Y爺說:“不遇見白菊花是好造化,遇見白菊花你就死了�！卑�虎問:“怎么見得?”蔣爺說:“你在水里不能睜眼,白菊花在水內(nèi)能睜眼視物。你在水內(nèi)閉目合睛一摸,他趕奔前來給你一劍,我問你這命在與不在?這不是萬幸么,正走好運呢�！庇謱χ�智爺說:“你還叫黑妖狐哪?”智爺說:“怎么樣?”蔣爺說:“誰的主意,攙著這個老頭子行走?”智爺說:“我的主意�！笔Y爺說:“你打量他是上吊死的,攙著他走走就好了?他是一肚子凈水,不能出來,又?jǐn)v他行走,豈不就走死了嗎?”智爺一聽,連連點頭說:“有理�！笔Y爺過去,把那老頭放趴著,往身上一騎,雙手從脅下往上一提,就見那老頭兒口內(nèi)哇的一聲往外吐水,吐了半天,蔣爺把他攙起來,向耳中呼喚,那老頭才悠悠氣轉(zhuǎn)。

蔣爺問:“老人家偌大年紀(jì),為何溺水身死?你是失腳落河,還是被人所害?”那老者看了看蔣爺,一聲長嘆說:“方才我落水是你把我救上來的?”蔣爺說:“不錯,是我救的�！崩险哒f:“若論可是活命之恩,如同再造,無奈是你救我可把我害苦了。”蔣爺說:“此話怎講?”老者說:“人不到危急之間,誰肯行拙志?這陽世之間,實在沒有我立足之地了�！笔Y爺說:“你貴姓?有甚大事,我全能與你辦的�！崩险哒f:“惟獨我這事情你辦不了�！�

蔣爺說:“我要是辦不了然后你再死,我也不能管了�！崩险哒f:“我姓吳,叫吳必正。我有個兄弟,叫吳必元,我今年五十二歲,在五里屯路北小胡衕內(nèi),高臺階風(fēng)門子上頭,有一塊匾,是吳家糕餅鋪,我們開這糕餅鋪是五輩子了。皆因是我的兄弟,比我小二十二歲,我二人是一父兩母,我沒成過家,我兄弟二十六歲那年給他說的媳婦,過門之后到他二十八歲,我弟婦就故去了。自他妻子一死,苦貪杯中之物,凈喝酒。我怕他心神散亂,趕緊找媒人又給他說了一房妻子。誰知上了媒人之當(dāng),是個晚婚。我一想,他又是續(xù)娶,晚婚就晚婚罷。我兄弟今年三十歲,娶的我弟婦才二十歲,自從她過門之后,就壞了我的門庭了。我兄弟終日喝酒,她終日倚門賣俏,引的終朝每日在我們門口聚會的人甚多,俱是些年輕之人。先前每日賣三五串錢,如今每天賣錢五六十串、二三百串,還有銀子不等。只要她一上柜,就有人放下許多錢,給兩包糕餅?zāi)弥�就�?還有扔下銀子連一塊糕餅也不拿,盡自揚長而走。我一見這個勢頭不好。我們鋪中有個伙計,叫作怯王三,這個人性情耿直,氣的他要辭買賣。我們這鋪于前頭是門面,后面住家,單有三間上房,鋪子后面有一段長墻,另有一個木板的單扇門。從鋪子可以過這院來,又恐怕我這弟婦出入不便,在后邊另給她開了一個小門,為她買個針線的方便。這可更壞了事情了,她若從后門出去,后邊那些無知之人就圍滿啦;她若要前邊柜臺里坐著,那前邊的人就圍滿了。那日我告訴我兄弟說:“你得背地囑咐你妻子,別教她上柜才好,太不成個買賣規(guī)矩了�！蔽倚值芫痛蛄怂�一頓,不料我兄弟又告訴她是我說的。我們把仇可就結(jié)下了。這日晚間我往后邊來,一開后院那個單扇門,就見窗戶上燈影兒一晃,有個男子在里頭說話。我聽見說了一句:‘你只管打聽,我白菊花劍下死的婦女甚多,除非就留下了你這一個�！�我聽到此處,一抽身就出來了,駭?shù)梦乙灰挂矝]敢睡覺。次日早晨,沒叫兄弟喝酒,我與他商議把這個婦人休了,我再給他另娶一房妻子,如若不行,只怕終久受害。我就把昨天的事情說了一遍。我兄弟一聽此言,到后邊又打了她一頓。誰知這惡婦滿口應(yīng)承改過,到了今日早晨,后邊請我說話,我到了后邊,她就扯住我不放,纏個不了,聽得兄弟進(jìn)來,方才放手。我就氣哼哼的出來,可巧我兄弟從外邊進(jìn)來,我弟婦哭哭啼啼,不知對他說了些個什么言語,他就到了前面,說:‘你我還是手足之情哪,你說我妻子不正,原來你沒安著好心�！�我一聞此言就知道那婦人背地蠱惑是非,我也難以分辯,越想越無活路,只可一死,不料被爺臺把我救將上來。我說著都羞口,爺臺請想,如何能管我這件事情?”蔣爺說:“我能管。我實對你說,這位是展護(hù)衛(wèi)大人,我姓蔣名平,也是護(hù)衛(wèi),難道辦不了這門一件小事嗎?論說這是不潔凈之事,我們原不應(yīng)該管,皆因內(nèi)中有白菊花一節(jié),你暫且跟著我們回公館,我自有道理�！眳潜卣�聞聽連連點頭,與大眾行了一回禮,把衣服上水?dāng)Q了一擰,跟著大眾,直奔五里新街。蔣爺同著展?fàn)斚壬巷埖?那些人就回公館。

蔣展二位到了美珍樓,往里一走,就聽那樓上叭嚓叭嚓,韓天錦仍然在那里亂砸亂打。掌柜的見著蔣展二位認(rèn)識他們,說:“方才你們二位,不是在樓上動手來著嗎?”蔣爺說:“不錯,我們正為此事而來�！钡搅斯穹�,把奉旨拿賊的話對他們說了一遍。仍然不教他們泄露機(jī)關(guān),所有鋪內(nèi)傷損多少家伙俱開了清單,連兩桌酒席帶賊人酒席都是我們給錢。那個掌柜的說:“既是你們奉旨的差使,這點小意思不用老爺們拿錢了,只求老爺們把樓上那人請下來罷,我們誰也不敢去�！笔Y爺說:“交給我們罷,晚間我們在三元店公館內(nèi)等你的清單�！闭f畢出來,蔣爺上樓,把韓天錦帶下來。天錦問道:“四叔拿住賊了沒有?”蔣爺說:“沒拿住。”天錦說:“不教我出來嘛!我要出來就拿住了�！笔Y爺說:“走罷,不用說話了�！背隽嗣勒錁�,直奔公館。進(jìn)得三元店,此時艾虎與吳必正全都換了衣服。蔣四爺說:“方才這老者說在五里屯開糕餅店,白菊花在他家里,我想此賊由水中一走,不上團(tuán)城子,今晚必在這糕餅店中。你們誰人往那里打聽打聽?”問了半天,并沒有人答應(yīng)。連問三次,一個愿去的也沒有。蔣爺說:“徐良,你去一趟。”徐良說:“侄男不去�！庇謫柊�虎,他也是不去。蔣爺一翻眼,這才明白,說:“哎呀,你們怕?lián)�了疑忌。你們�(nèi)�都不愿�?只得我去了�！瘪T淵在旁說:“你們都不愿去,我去。心正不怕影兒斜,我不怕?lián)�了疑忌。”徐良說:“你就為這件事去,這才對了你的意思呢!”馮淵說:“我要有一點歪心,叫我不得善終。”蔣爺一攔,對徐良說:“先前你可不肯去,如今馮老爺要去你又胡說,你們兩人從此后別玩笑了。馮老爺,可有一件事要依我的主意,你若到五里屯訪著白菊花,你可別想著貪功拿他,只要見著就急速回來送信,就算一件奇功�！毙炝颊f:“他拿白菊花?連我還拿不住哪,他要拿了欽犯,我一步一個頭給他磕到五里屯去,從此我就拜他為師�！瘪T淵氣得渾身亂抖。智化在旁說:“你去罷,馮老爺,不用理他。”蔣爺說:“我告訴你的言語要牢牢緊記。”

馮淵拿了夜行衣靠的包袱,一出屋門,碰見艾虎,說:“兄弟,你這里來,我與你說句話�！卑�虎跟著他,到了空房之內(nèi),馮淵說:“賢弟,論交情,就是你我算近,我的師傅就是你的干爺,他們大家全看不起我,我總得驚天動地的立件功勞,若得把白菊花拿住,他們大眾可就看得起我了。”艾虎說:“皆因你素常好詼諧之故,非是人家看不起你。”馮淵說:“我若拿住白菊花,你歡喜不歡喜?”艾虎說:“你我二人,一人增光,二人好看,如親弟兄一般,焉有不喜之理?”馮淵說:“我可要與賢弟啟齒,借一宗東西,你若借給,我就起去,你要不肯借,我就一頭碰死在你眼前。”說著雙膝跪倒。要問借什么東西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