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回 鐵稜關(guān)挑燈大戰(zhàn) 救妹丈棄邪歸正

話說那捕快郭玉,是個有名的好手。當(dāng)時見了此船,知道有些來歷,便同伙計在對面一家酒店上沿窗吃酒,吩咐伙計:“你們留心這船艙的人上岸,我看起來,此船有七八分是了。”伙計道:“怎見得?”郭玉道:“你看這只船不是揚州的式樣么?這船人的口音,又是揚州白,他偏偏說是鎮(zhèn)江來的,這便是一樣見證。若說他今日才得初到,就應(yīng)該在西邊來,為何又在東邊而來?若說他前幾日來的,今日回去了,卻擂臺還是昨日傍晚時扯倒。他既然路遠(yuǎn)迢迢來到此間,今日便要緊回去,這又是一個見證。他船停了好半日,不見坐艙的上岸,這就越發(fā)可疑了。”伙計都道:“足見老大好見識,我等實在拜伏!”他們幾個不離左右的偵探。到了黃昏人靜,鳴皋同徐慶軟扎輕裝,撲的跳過對岸。這班做工的雖看不清楚,卻知道是二個有本領(lǐng)的俠客,從船中飛過對岸去了。遂即告知郭玉,這是一定的了。便下船把四個家人扯的扯,拖的拖,來到保甲家里,一頓吊打。這四個家人那里經(jīng)得起,便從頭至尾,一本實說。郭玉便到驛棧上牽過馬來,飛奔進城報信。

再說徐鳴皋等三人正在船中猜疑不出,忽聽岸上邊一聲吶喊。三人知道不好,扯起舷窗一望,只見二岸官軍無數(shù),火把照耀,如同白日。馬上邊兵馬大元帥馬天龍,頂盔貫甲,手提九環(huán)象鼻紫金刀,威風(fēng)凜凜,帶著總兵黃得功、副將胡奎,并那參將、游擊、都司、守備等裨牙將,各執(zhí)刀槍,只待交鋒。那步下的副教師狄洪道,手執(zhí)二根鐵拐,英氣勃勃。旁邊馬快都頭郭玉,手執(zhí)三節(jié)連環(huán)棍,掄眉爆目。二個小教師王能、李武,各執(zhí)鎮(zhèn)鐵齊眉棍,分開左右。并一班做公的,都是單刀、鐵尺、鉤連槍、留客住,排得整整齊齊,刀槍林立。徐慶便叫:“哥哥,賢弟,快些殺上岸去,突圍去罷!”鳴皋道:“羅大哥,你與我背心貼著,不可離開,三哥先行開路�！贝藭r若沒有羅季芳在內(nèi),他二人縱跳如飛,誰能圍得他住?只因要顧那季芳,所以就有許多礙手。

當(dāng)時徐慶手執(zhí)單刀,飛身上岸。鳴皋也取了單刀,羅季芳扯出一根竹節(jié)鋼鞭,二人背對背貼著,站在船頭,要想上岸。那岸上的撓鉤、留客住、鉤連槍,如雨點一般的上來。幸虧鳴皋的這口刀,卻是龜茲國進貢獻來的寶刀,名叫“松紋”,真?zhèn)�吹毛得過,削鐵如泥。鳴皋知道他們的器械最是狡猾,若被著了一下,便是眾鉤齊著,那時任你英雄好漢,難于脫身。他便不慌不忙,把這口刀使個三花大蓋頂,只聽得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捻?這些做工的手里,光剩著半段頭的竹竿。鳴皋同了羅季芳,趁勢上岸,將這些民壯馬快,刀斬鞭打,猶如兩只猛虎到了羊棚里面。這些做公的東達(dá)西竄,那官軍卻是一聲吶喊,團裹上來。馬天龍同了黃得功、胡奎,并那參將、游擊、都司、守備偏裨牙將,如走馬燈一般,將他二人團團圍住,三軍擂鼓吶喊助威。鳴皋雖勇,只是顧戀了羅季芳,不能飛身躍跳,因此沖突不出。

且說那狄洪道看見徐慶飛身跳上岸來,心中想道:“我若不動手時,恐被他人看出有意放走了徐鶴;我若動手,我的母姨面上怎說過去?不如待我把這徐慶戰(zhàn)住了他,讓我妹夫脫身而去�！彼�原是一片好心,知道這班官員那里捉得徐鳴皋住。想定了主意,便把手中鐵拐分開,叫聲:“徒弟,隨我來!”那王能、李武跟了洪道,一齊來戰(zhàn)徐慶。若論狄洪道的手段,與徐慶正是一個對手。只因加上了王能、李武這二個徒弟,便難對敵,更兼這五百御林軍圍將攏來,如何抵擋?見洪道劈面一拐打來,將刀架開鐵拐。王能棍子從腳骨上掃將過來,方才跳過棍子,李武棍子早到。偏過李武的棍,洪道的雙拐齊下,打得徐慶吼叫連連。體說顧那鳴皋、季芳,連自己也有些顧不周全。一面打,一面暗想:“他們?nèi)绱藘从?不知鳴皋、季芳如何樣子?我若只管戀戰(zhàn),恐官軍一只管圍將攏來,那時難以脫身。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。即使鳴皋等被他拿住,我發(fā)開飛毛退,明月便可到揚州報信,叫我二哥一枝梅到來救取他們。若然三人一并被擒,豈不白送了性命?”

想定主意,一路留心,望見前面便是吳山,沿山有一帶樓房,離此不遠(yuǎn)。他便且戰(zhàn)且走,漸漸近那樓房,得個空隙,踴身一躍,早上了樓房屋上。那時王能、李武跳不上去,單單只有狄洪道一個追上樓房。徐慶就在樓房上面且戰(zhàn)且走,狄洪道一路追去,二人打到吳山上一個大松林內(nèi)。徐慶走入林中,東穿西繞。狄洪道望去,滿目青翠,竟尋不見了。想道:“此時妹丈諒已脫身,我在此追他則甚?”逆轉(zhuǎn)身回到鐵-關(guān)來。

那知徐鳴皋左沖右突,難出重圍,正在危急。狄洪道聽得關(guān)前喊殺連天,乃躍上瓦房一望,只見他們二個背對背貼著,在那里沖突不出,外面官軍圍得鐵桶相似。暗道:“我妹丈義重如山,不肯獨自逃生,要帶那羅德出來,故此被困。我若不去戰(zhàn)住徐慶,他們卻早已殺將出去。只因我顧了自己前程,反害了妹丈性命,上負(fù)母親同胞姊妹,被天下英雄恥笑。況且寧王的所作所為,必不能成大事,又屈在嚴(yán)虎這無謀的匹夫之下。此等前程,要他則甚?不如待我救出了妹丈,隱姓埋名,到別處去安身立命。時候已經(jīng)過午,看他二人今日再也殺不出去。況且半天未吃東西,若挨到晚來,必被拿住。此時不去救他,更待何時?”轉(zhuǎn)定念頭,飛步來到關(guān)前,運動雙拐,沖入重圍。眾官軍見了,只道他來助戰(zhàn),遂紛紛讓開。

洪道到了里邊,只見馬天龍將徐鳴皋一刀劈去,便搶過來,將雙拐把刀梟去。只因用刀過猛,那馬天龍又不提防,這口刀直摜過去,反把個副將胡奎劈死。馬天龍虎口震開,刀也幾乎脫手。洪道大叫:“鳴皋妹丈快走!俺狄洪道與你開路也。”說著舞動雙拐,沖圍而出。只聽得王能、李武叫道:“師父那里去?”洪道道:“賢契,快隨我來!”王能、李武使動鐵棍,一同打?qū)⒊鰜怼ｘQ皋看得分明,正不知這副臺主為何打起自己人來,忽聽得叫他“妹丈”,又說“狄洪道開路”,心中頓然醒悟:“我岳母有個姊姊姓狄,他有個兒子到陜西學(xué)習(xí)武藝,只未曾會過,諒來一定是他�！辈挥X心中大喜。便道:“羅大哥,如今好了,快走罷!”二人膽也大了,氣力加倍猛勇,跟了洪道殺開一條血路,沖出重圍。

鳴皋道:“多蒙狄兄救我二人出了龍?zhí)痘⑿�。只是你不能回去的�?且同二位高徒到了我家,再作計較。”狄洪道尋思,也只得如此,五人遂一路趲行。洪道說起徐慶走入松林:“我們或者遇得見他�！币宦氛勑┯H戚之事,在陜西投師學(xué)術(shù),拜了漱石生為師,遇見多少劍客俠士的話頭。鳴皋也把海鷗子傳授本領(lǐng),直說到揚州打擂臺,彼此情投意合,只恨相見之晚。看官,三人到得揚州,徐慶已動身回去,卻闖了一場大禍,弄到徐鳴皋身上,一枝梅也不在揚州的了,后書再表。

且說馬天龍并眾將,見反了狄洪道師徒三人,鳴皋、季芳又被走脫,只得虛張聲勢追了一程,把胡奎買棺成殮。馬天龍與總兵黃得功商議:現(xiàn)今兇手逃逸,越獄重犯未獲,如何回覆王爺?大家商議了多時,皆道:“不如一并推在狄洪道身上,我們可以卸這重?fù)?dān)�！�

各官員將弁合同眾口一辭,隨即收隊進城。到了王府,見了寧王,說:“我們將羅德、徐鶴、徐慶三人等一并擒住,交與副教師押解進城。不料狄洪道與徐鶴卻是親戚,他暗與徒弟串通,把三人放了,將副將胡奎殺死,傷了無數(shù)官兵,大叫‘妹丈快走!’隨時一同逃走。我等整隊追趕三十余里,天已夜了,山路崎嶇,無從追獲。伏乞王爺恕罪�！辈恢獙幫踉跎�發(fā)落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