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十 回 云文私通國舅 刁虎強(qiáng)聘千金

詞曰:

老樵夫,自砍柴,捆青松、挾綠槐。茫茫野草秋山外,豐碑到處成荒冢。

華表千尋臥碧苔,墳前石馬刁么壞。倒不如閑錢沽酒,醉醺醺,徑歸來。右調(diào)(耍孩兒〕暫剪閑言,詞歸正傳。話說那四個內(nèi)監(jiān)捧了圣旨上馬,出了彰義門,奔桃花店落賢莊而來。不一時早到莊前,越過壕河,到門前下馬。有門公通報太師,太師忙命擺香案接旨。跪聽宣讀已畢,內(nèi)監(jiān)道:“恭喜太師,就同咱家入朝見駕去罷!碧珟熕焱瑑(nèi)監(jiān)入內(nèi)廷。山呼已畢,天子命錦墩賜坐。賜茶已畢,天子道:“今有南粵諸王前來進(jìn)貢討封,朕思過海封王,乃重大之任,非老卿之才不可。今命卿休辭勞苦,即同來使一行,自當(dāng)厚賜!碧珟熥嗟:“蒙圣恩差使,臣焉取不遵?只是此去海嶺遙遙,不知三年五載方得回朝。臣今家宅落鄉(xiāng),凡一切家事,求圣恩禁止,無許一切朝臣擅入臣莊;倘有小事,亦須俟臣回來發(fā)放!碧熳拥:“既如此。朕降旨一道,賜卿禁止便了!碧珟熤x恩回家,吩咐公子云文道:“我去后,爾須照應(yīng)家務(wù),不可亂動!惫哟饝(yīng)。當(dāng)日,夫人、小姐、公子治家宴餞行。不數(shù)日,天子降詔,太師即同南粵王的來使,赍了皇封御札,辭朝上路去了。后自有交代,不表。

再言公子云文見太師遠(yuǎn)出,他無拘管,也不陪雁公子在家讀書,每日在外游蕩。這雁公子轉(zhuǎn)早晚照應(yīng)家務(wù),侍奉云太太猶如親母,夫人十分愛惜。這且不表。一日,云文思想:“自到京都,也沒有到京城暢快頑耍一次,今日無事,不如頑頑再講!彼熳哌M(jìn)城去看文翰林。辭了夫人,帶了安童,騎了駿馬,絕早動身離家往城而來。正是:只為一番閑戲耍,從今牽惹是非來。

話說那云文進(jìn)得城來,只見大街上鬧熱非常。正行之時,忽見一座酒樓,十分幽雅,便下馬入內(nèi),揀一個大座頭坐下。酒保上前問道:“大爺還是自飲,還是請客?”云文道:“自飲。”酒保擺上肴饌,左右來了兩個少年歌妓把盞。云文一見,骨軟筋酥,十分歡喜,便叫并坐而飲。那兩個歌妓咽喉嬌聲滴滴的唱了兩套小曲。正飲的情濃,忽聽得上下一派吆喝之聲,酒保忙上樓向云文道:“小人得罪!大爺讓一讓,移席在下面吃罷,有位官人來飲酒哩!痹莆穆犃,仗是太師的公子,雙眼一轉(zhuǎn),喝道:“甚么官兒不官兒,他吃他的,我吃我的!”正同酒保爭論,聽得樓梯聲響,上來三個人,第一個頭戴紫金冠,身穿大紅團(tuán)龍繡花直擺,腰系白玉帶,有二十歲的年紀(jì)。第二個頭戴大紅將巾,身穿寶藍(lán)繡花箭衣,腰系鸞帶,也有三十內(nèi)外的年紀(jì)。第三個頭戴元色方巾,身穿玉色直擺,有三十五六歲的年紀(jì)。

你道這三個是誰呢?那第一個乃是習(xí)國舅的次子刁虎。第二個乃是刑部張賓的侄子張英---本是個武職團(tuán)練使出身的,因為事壞了官,來求刁國舅代他謀干的。那第三個乃是一位幫閑窮酸,姓包,字成,每日在刁府陪伴刁虎頑耍,卻是個無恥的小人。那時三人上得樓來,見云文吃酒半酣,在那里喝罵。刁虎大怒道:“這是那里來的野種?叫左右與我?guī)Щ厍f去!”云文也罵:“你是何處來的惡棍?”叫家人“也與我?guī)锨f去!”那包成在旁,聽得云文說話有因,是個有來頭的,便勸住刁虎道:“二爺不要動氣,這位吃醉了,想是不認(rèn)得二爺,讓晚生問他一問。”便向云文拱拱手道:“請問足下尊姓大名?有個甚么莊子,要帶我家二爺去呢?”云文道:“你問著甚?如要我說,你須站穩(wěn)了。我這莊子,是當(dāng)今皇上欽踢賢臣養(yǎng)老莊,御筆親封,告示貼在莊前,連滿朝文武也不許擅入,吃你問么?”刁虎聽了,哈哈大笑道:“如此說來,是云老先生的落賢莊了。你既知你落賢莊的威風(fēng),也該聞我太平莊的利害!痹莆牡:“那太平在乃是刁國舅的,與我家父相好,怎么不聞?”包成聽了,哈哈大笑,道:“既如此,你二人身家相敵,都是公子。不要賭氣,來來來,一堆兒飲酒,豈不更暢快些么!”說罷,包成扯了云文,張英扯了刁虎,四人重新敘禮坐下。刁虎吩咐又叫了幾名歌妓上樓陪酒。四人傳杯換盞,十分歡暢。那刁虎乃花柳行中寨主,這云文乃酒色隊里先鋒,再加上張英、包成二人益發(fā)迎合,談些風(fēng)花雪月,說些柳巷花街,真?zhèn)情投意合。

飲了半日,包成問道:“云大爺可曾恭喜聘親呢?”云文道:“只因家父要我讀書,尚未聯(lián)姻。”包成道:“既如此,與我刁二爺一樣。只是也要人品出眾、門當(dāng)戶對才可呢!痹莆牡:“正是。”當(dāng)日盡歡而散。臨行,刁虎會了東。道:“云兄,明日來一聚!痹莆牡;“是了!碑(dāng)日各回。

次日,又是刁虎請酒。一連數(shù)日,都是刁虎邀眾人頑耍。云文想道:“我擾了他幾次,也該復(fù)他個東才是。”遂命家人拿帖,請他三人到莊飲酒。家童去了。云文遂入內(nèi)稟夫人道:“今有幾位相好來莊看梅花,在后園一敘。孩兒特來稟明!崩戏蛉说:“在后園看花飲酒不妨,只是不要搭那等不要緊的人來往,與品行名譽(yù)有乖,要緊!”云文道:“曉得!彼烀叶∈帐盎▓@,安排筵席,忙忙碌碌,不表。

那雁公子聞知消息,吃了一驚,道:“不好了,這刁賊是我的對頭,倘然知道我在此,豈不也拿去軟禁?那時性命不保。等我唬云文一唬,再作道理.”遂入花園,見了云文,道:“哥哥,聞你今日請刁虎吃酒,倘若知我在此,那時連你拿去,說你家窩藏反叛,一同治罪,那時怎了?不如我先殺了刁虎這廝再走,又恐連累你呢。”云文這一嚇非同小可,連忙插手道:“不要!不要!我又不說出你來,他如何會知道?就曉得,他也不敢來拿,放心,放心!”雁公子道:“如此就是了。”

不一時,刁虎、張英、包成三個人,帶領(lǐng)家丁十?dāng)?shù)騎馬到了云府,云文接進(jìn)見禮。分賓已畢,茶罷三巡,敘了幾句閑話,就到花園。一進(jìn)花園,只見一片梅花,清香撲鼻,四個人就散坐在梅花樹下來觀看。那梅花樹下有一小亭,名為留香亭,緊對小姐妝摟,下面有耳門通內(nèi)。那當(dāng)日小姐不知有客,推開樓窗賞梅。無巧不成詞,卻好刁虎坐在亭子上,抬頭看見小姐推窗探著梅花,真是柳眉杏眼、玉面桃腮,艷如出水芙蓉,十分清麗。那刁虎不見猶可,一見之時,就骨軟筋酥、神魂飄蕩,仰著臉朝上望。小姐一見有人,連忙將樓窗一掩,同丫鬢閃進(jìn)去了。這刁虎心中留意。

不一時擺上酒來;就在留香亭上飲酒。飲酒中間,刁虎有意問道:“請問云兄,尊府有幾位親丁?”云文道:“不敢。就是家父、家母二人,一個舍妹!钡蠡⒌:“令妹可曾恭喜?”云文道:“昔日家君在酒席上,曾許過那鐘鳴珂之子鐘山玉。雖有此言,至今數(shù)年,并來納聘!钡蠡⒌:“莫非那奉旨和番、修長城的北御史鐘佩的兒子么?”云文道:“正是!钡蠡⒌:“好好好,幸而未曾受他之聘,險些兒害了令妹的終身。那鐘佩不過是個窮御史,自從出使之后,四五年沒有消息,連家小杯無蹤影了。這萬里長城,那一年修得完?將來是不得歸家了。依我愚見,令妹年已及笄,令尊又老了,也該早許一個,門戶相當(dāng),尊兄也有個照應(yīng)!痹莆牡:“正是。蒙賜金石,當(dāng)銘肺腑!卑稍谂缘:“等晚生來做媒,若是許了刁二爺,倒是門當(dāng)戶對,可謂十二分美滿姻緣。俗語說:雖打千條火把,只怕還沒處尋著呢!在晚生看,十分之喜。況且刁千歲堂堂國舅,將來怕不保舉云大爺做個大大的官兒嗎?豈不各有照應(yīng)?”云文道:“如此最妙。只是不知家母意下如何!蹦前傻:“云大爺差矣!自古道:家有長子,國有大臣。太師爺不在府上,就是大爺做主了,有甚不妥的么?”張英在旁道:“老包做媒,等我請家叔刑部大堂來保親!钡蠡⒌:“只怕高攀不起呀!”四人皆笑。又吃了一會,不防雁公子躲在亭子之后,一一聽個明白,大怒,罵道:“我把這淫蕩畜生,不知那一日撞在我手里!”遂進(jìn)去了。四人只吃得酩酊大醉,然后各散不表。

再言那刁虎回府,同包成商議謀婚。包成道:“明日請云文來太平莊飲酒,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,還怕他不寫下庚帖不成么?二爺?shù)昧怂?便是個把柄,隨便擇日迎娶就是了,難道還怕他飛上天不成么?”刁虎聽了,心中大喜,不住嘴連連贊道:“真真好計!好計!雖諸葛復(fù)生,尚萬不及一,真教小弟佩服死了!”遂依計各樣收拾得現(xiàn)現(xiàn)成成,叫人去請。

次日,云文騎馬清早就到。原來,這落賢莊離太平莊只有四里之遙,一在桃花店北,一在桃花店南。那時云文到莊,刁虎遠(yuǎn)遠(yuǎn)來迎,二人并轡入莊,到行宮后院下馬。登堂行禮已畢,云文道:“何事又來多擾?”刁虎道:“豈敢,豈敢。屈駕甚為不恭,但今日并無外客,特請尊兄來對面談?wù)。”二人遂游玩了刁后的行宮。頑耍了半日,下午時分,就擺上酒來,二人對酌。刁虎道:“昨日所云令妹之姻,不知可曾言及?”云文道:“小弟言及,奈家母不肯,道已許鐘生,不便更改。”刁虎冷笑道:“如此就是了!”遂又飲數(shù)杯。刁虎道:“啞酒難飲。”遂吩咐道:“叫我那愛姬來飲酒!辈灰粫r,兩個小丫鬟引一個歌妓出來,打扮得十分清麗,輕移蓮步,到了席前。刁虎道:“這云大爺便是,快來見禮!蹦歉杓У懒藗萬福。云文忙道:“不敢,不敢!彼鸵煌嘛嬀啤

誰料這云文本是個酒色之徒,見了歌妓便十分歡喜,怎當(dāng)這歌妓又以目送情,他二人只顧眉來眼去,這刁虎只做不知。又飲了幾杯.忽屏風(fēng)背后有丫鬟叫道:“二爺快來.今有千歲的書信到了!钡蠡⒙犃,忙起身道:“愛姬,陪好了云爺,我去去就來!彼鞂⑹忠还暗:“得罪云兄,就來奉陪,少怪,少怪!泵ζ鹕沓鋈,正是:空中移下迷魂陣,奸狡多端識不真。

不表刁虎進(jìn)內(nèi)去了,這歌妓同云文對飲,飲了兩杯,歌妓故意將眼送情,殷勤勸酒。自古道:酒是色的媒人。這云文本是個不長進(jìn)的酒色之徒,怎當(dāng)?shù)眠@歌妓少年女子,百般獻(xiàn)媚,賣弄風(fēng)流,只顧眉來眼去的引逗,云文心中欲火如焚,那里按捺得住?又見刁虎去了,四顧無人,他就色膽如天,起身向那歌妓道:“小娘子青春幾何了?”小娘子故意以兩指一豎,復(fù)以大二兩指慢慢一拃,似若無限含羞,示以二八年華的意思。云文道:“妙呀,且與小生同庚,倒是天生一對!蹦桥訋Φ:“只怕不對呀。”云文便一把扯住他的手道:“偏要求對一對!迸拥:“看人進(jìn)來看見,我和你到那房中去!痹莆拇笙,遂到廳旁一間暖房內(nèi),便解衣帶。

正在半推半就之間,忽聞云母圍屏后一聲大喝,轉(zhuǎn)出刁虎,帶領(lǐng)張英、包成二人,攔住房門。刁虎執(zhí)劍在手,罵道:“好不識抬舉的東西,我把你當(dāng)為心腹之友,并以上賓看待,誰知你是個衣冠禽獸!膽大包天,公然戲我愛妾!真是不共戴天之仇,如何可恕!”惡狠狠的就執(zhí)劍砍來。正是:江邊撒下釣魚線,釣得寶魚入網(wǎng)來。

欲知后來端的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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