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 刁相公獨探桃花店 雁公子一鬧太平莊

詞曰:

追唐虞,遠(yuǎn)夏殷,卷東周,入暴秦。爭雄七國相兼并,文章兩漢空陳跡。

金粉南朝總廢塵,李唐趙宋慌忙盡。最可嘆蟠龍踞虎,盡消磨燕子春燈。

右調(diào)(耍孩兒)

話說那刁虎手執(zhí)寶劍,大喝一聲,便照云文身上砍來。云文一唬,一個筋斗跌倒在地,忙跪下討?zhàn)垺D前稍谂宰龊米龃?忙勸住刁虎道:“二爺不要動氣!钡蠡⒓倥:“他戲我愛妾,豈不是與我加上忘八的頭銜么?如何教我不氣殺?我也何能饒他!”說罷,假意又要執(zhí)劍砍來。包成忙道:“二爺請先住手,我有一個分剖,他戲你一妾,還你一妻,這就過了,有甚難處?”張英道:“此話甚為公道,也說得過,日后令妹過門之時,就叫刁兄將此女送你為妾,豈不為美?”刁虎假意不肯,那包成假意勸道:“事已至此,只得還望你從權(quán)一點,不必深說了!彼旆銎鹪莆牡:“我二人為媒,你快寫庚帖。”云文只得起來,寫了庚帖,遞與包成道:“拜托,拜托。”包成接過庚帖道:“恭喜,恭喜。”雙手送與刁虎。刁虎道:“一來看你二位媒人分上,二來既然做了親、換了心,如此我也不說了。待過五日后,行聘過來便了。”云文只得答應(yīng),四人重新又吃了幾杯酒,然后各散。

原來那歌妓是刁虎接來的妓女,做成計策,逼他寫年庚的。當(dāng)日云文中了計,回家只得又向夫人說小姐的媒,道:“今日刁公子請了六部大堂,到太平莊說妹子的婚姻,逼勒再三,孩兒只得寫了庚帖與他.免得不時煩瀆。二月初一日就要行聘。”老夫人聽了大怒,喝道:“胡說!你妹子已許了鐘府,你這畜生,膽敢自為自主,擅將你妹子私許了這奸賊!難道你不知,被這奸賊害得你老父身入數(shù)萬里重洋之外,死活存亡尚難預(yù)料,你與他真是不共戴天之仇,不思圖報,反與他結(jié)下朱陳!難道你畜生別具一副心腸嗎?廉恥喪盡,全不顧生生世世為人唾罵,枉在人間,何殊禽獸!”說不盡老夫人越罵越氣,只道:“你好生大膽!但看你如何處置。”云文強(qiáng)顏道:“母親差矣!當(dāng)日雖許鐘府,并未受聘,況今日鐘佩又無音信,將來也是不得歸家的,豈不誤了妹子終身大事嗎?況這刁府現(xiàn)任皇親,堂堂國舅,門戶相當(dāng),不見得辱沒了我云家。若論如此門楣,哼哼,恐別人只怕還高攀不上呢!”夫人聽了,喝道:“胡說!鐘家雖未受聘,但古人指腹聯(lián)姻,一言為定,難道你撮出妹子,想獨吞家產(chǎn)嗎?”叫丫頭:“與我打這畜生出去!”云文想不是勢頭,一溜煙走了。

夫人氣得哭將起來。小姐在后知道消息,便到前邊勸夫人道:“母親不必憂慮,我這落賢莊是奉旨不許一切朝臣擅入的,他若行聘到來,樂得收下擾他;若要迎娶,只回他等爹爹回來發(fā)嫁,諒刁賊也無法治到我。我今日若回他,他倒要生出別的事來,不可不防。不著如此而行,等爹爹回家,便有法治他了!狈蛉寺犃,道:“也說得是!彼焐套h停當(dāng)不表。

到了二月初一日,刁虎請了張英、包成二人來收拾行聘。稟過父親,擺齊禮物---真是黃金萬兩、錦繡千端,自太平莊發(fā)到落賢莊,四里路都擺滿了。張英、包成押送禮物,帶領(lǐng)人眾,來到云府。大門是太師封了,不能行走,一對對家人,都從角門而進(jìn)。來到大廳,擺齊禮物,云文接著。張英、包成二人行過禮,二人道:“要請老伯母太夫人見禮!

云文見過母親,稟明二人恭敬之意。夫人道:“請二位入內(nèi)進(jìn)見參贊!卑萘怂陌。夫人答禮.道:“二公請坐。獻(xiàn)茶!辈枇T,夫人道:“今日雖是小女受騁,然則花燭之期,必待太師回來,老身不能發(fā)嫁。拜托轉(zhuǎn)答! 二人聽了,含糊答應(yīng):“正是!痹莆囊彩且粯。二人辭出后堂,來到正廳,云文收了禮物,賞了行人,擺酒款待張、包二人,盡醉而散不表。

單言雁公子在后廳聽了此言,大怒道:“夫人好沒分曉,平白的怎受了刁家之聘?昔日聞得已許過鐘兄,怎么又許刁賊?好胡話!”正在動怒,忽見夫人房中采蘋丫鬟來請道:“雁大爺,夫人有請!毖愎与S到后堂。見過禮,夫人遂將上項事告訴一遍.道:“倘刁府強(qiáng)來迎娶時,托賢任照應(yīng)。”雁羽答應(yīng)。

過了數(shù)日,張英、包成二人奉刁虎之命,擇本月二十日吉期迎娶,來到云府,知會了尊舅云文。云文若似喜事臨門,鄭鄭重重人內(nèi)稟告夫人。夫人步出大廳道:“當(dāng)日受聘之時,原說過等太師回來發(fā)嫁的,今日怎又如此?”二人道:“伯母在上,太師南嶺封王,未知何日才回。此是刁公子一番美意,各事從儉,并不要府上花費,將就格局,成其此事,以免你老人家年高之人,的常因小姐的婚事常常記掛呢!從此以后,可免無限煩惱,而女婿即為半子,故刁公子實在是體諒老夫人一番的美意。況今有云兄在府,一樣行事,而小姐百年大事,也要合年庚恭喜,不可錯過吉期,反為不美!狈蛉说:“這個萬萬不能!俗說:一家有主,況太師是奉旨出使,落賢莊又是奉圣恩御禁過,無論何事,一概無許擅專,誰不知道,何況婚姻大事?一定要等太師回來方可。”

二人道:“豈有此理!既受過聘,便隨他擇吉,豈有羈婚之理!”夫人聽了,大怒道:“胡說!豈不知書里至人云:父在,子不得之專。我是女流,我兒無知,我家是奉旨,等太師回京,方發(fā)落諸事,你既等不得,叫人把聘禮發(fā)回,休只管煩絮!我這落賢莊也是難欺的呢!”二人見夫人發(fā)怒,不敢再言,只道:“請伯母息怒,等小侄回去轉(zhuǎn)達(dá)便了!彼炱鹕矶。

云文送出莊門。包成道:“云文爺,你不能發(fā)嫁令妹也罷了,只是你那位如夫人幾時到手?豈不是兩邊耽擱住了?”云文道:“不要忙,我有道理!卑梢娫莆恼f話有因,便問道:“有何道理,快快說來,莫要連累我二人受氣。文章總是要做的,何不早些,兩下快活。”云文道:“你先去,我就來商談便了!比艘还岸鴦e.云文回莊,夫人故意叫云文道:“兒呀,非是為娘方才發(fā)怒,只是你父親不在家,你若發(fā)嫁,恐有甚事不到,他回來連你也是要受氣的。”云文道:“是!辈槐砟悄缸诱勑。

且言那張英、包成二人回太平莊,見了刁虎,將上項事細(xì)訴了一遍。刁虎急道:“這還了得!倘云老兒回來變了卦,豈不撒開?”包成道:“不要管他.等云文來時,只逼他便了!比苏f話時,忽家丁報道:“云公子到了!

三人接住,見禮已畢,刁虎道:“大舅,自古道:女生外向,一千年都是要嫁的。不知令堂太夫人為何羈令妹的婚姻?是何原故?我這里是奉父命,擇吉迎娶,倘若耽誤了我的吉期,終身攸關(guān),非同兒戲,只怕我家父定要尋你淘氣,那時反為不美,豈不連累他兩個媒人?”包成道:“我不管閑事,今日便要云大爺作主,有何商量道理。如不然,你們請坐,待晚生去請刁大人來便了!睆堄⒌:“那就不得干休了。”云文見三人發(fā)急,便道:“不要急,事已至此,不必說了。自古道:三討不如一偷。我家母年例:清明日早,到桃花店一帶地方祭孤,同舍妹等祭過孤,便到水月庵游青而回。那日只須如此如此便了!北娙说:“好計!好計!”正是:準(zhǔn)備窩弓擒猛虎,安排香餌釣魚鉤。四人商議已定,只待臨期行事,當(dāng)日各散不表。

再言光陰迅速,不覺就是三月初六日。清明佳節(jié)那日,云老太太早起,梳洗已畢,吩咐家丁收拾祭孤。那些家人年年辦慣了的,不一時備了春盒.裝了幾擔(dān)亡錁紙錢,安排了轎馬。夫人在家祀過祖,用過早膳,同小姐裝扮已畢,便叫云文同去桃花店祭孤。云文推病不去。老夫人道:“你既不去,看好了家。”遂叫人請雁公子同去。當(dāng)下天人、小姐坐了大轎,丫頭等坐了小轎,雁公子騎了馬,帶了弓箭,預(yù)備跑馬,一行人挑了盒擔(dān),出了在門,過了濠河,到桃花店一路而來。

那日天晴日暖,云淡風(fēng)和,只見一路上柳綠桃紅、山青水碧,看不盡途中春景。夫人、小姐卷起轎簾而坐。走了二里路,忽見前面一簇人馬遠(yuǎn)遠(yuǎn)的窺探。夫人只道是上墳的人,也不覺為意,遂命家人沿路上饒化紙錢、包袱。只見那些路上人三五成群,來來往往,也有男,也有女.也有拜掃,也有游青,紛紛不一。忽見遠(yuǎn)遠(yuǎn)山腳邊歇了一乘大花轎,一騎馬打面前過去。夫人道:“蹊蹺,那有清明日子人家娶親的?”也不覺為意。祭過孤,便同小姐到水月庵歇腳。抬進(jìn)春盒,進(jìn)過香,那庵尼僧便留茶。夫人、小姐坐下,那些家人、仆婦便回:“下去游青頑耍!毖愎右沧耘荞R射箭,只有夫人、小姐同采蘋丫鬟在店內(nèi)坐下。

方欲吃茶.只聽得一聲吶喊,那庵前后跳進(jìn)三五十個打手,團(tuán)團(tuán)圍住,大叫:“我們是來迎娶云小姐的!”小姐一唬,同丫鬟到尼僧房中去了。夫人大喝:“你們是那里來的?膽敢如此放肆!”言還未了,只見一人,頭戴紫金冠,身穿團(tuán)龍直擺,上前打躬道:“岳母大人休驚,小婿這廂有禮,我乃子婿刁虎便是。只因求娶會愛千金,岳母無故不許我擇日過門,今日無奈,只得親自來迎,巳打了花轎在外,諸事現(xiàn)成.求速命令愛上轎,休誤了吉日吉時,不費多事!狈蛉瞬宦牚q可,聽了這一番不經(jīng)人道的話,頓時無名火亂冒,七竅內(nèi)生煙,便拍案大喝道:“清平世界,不料你宦門之后,尤勝強(qiáng)盜行為!滿口胡言,何堪人耳!況婚姻須大禮之周,為何前來強(qiáng)娶?難道你老子娶你媽媽,諒想也是如此,不然官家之根,何得如此非法舉動?快快滾出去!”刁虎聽了,也不回答,喝道:“眾婦女們快快動手!”一聲吩咐,那帶來的七八個大腳老婆子便扯住夫人,那幾個搶進(jìn)尼僧住房,推倒采蘋丫鬟,抱了小姐出來。刁虎叫抬進(jìn)花轎,將小姐輕輕抱入。老夫人同幾個丫鬟、婦女來奪,都被推倒,哭在一處,鬧在一堆。刁虎封了花轎,喝聲:“快走!”來人抬起,如飛而去。有幾個挑盒擔(dān)的云府家人來趕,刁虎大喝一聲,拔出寶劍,眾打手看見,也執(zhí)短棍在手,云府家人怎敢近前?眼睜睜看著他搶了去了。一行人馬如飛而走,早去了一里之遙。

云老夫人大哭在地.眾人正在無法、面面相覷之際,忽見雁公子到了。說了備細(xì),雁公子大怒道:“反了!反了!有這等事還好!”夫人道:“只好回去告他一狀便了!毖愎拥:“此事何等緊急,告狀原是慢事,加之現(xiàn)在貪官污吏,全是他門下的走狗.告他也無益。那太平莊是無人敢搜的;況且太師又不在家,如何弄得過他?不若伯母請回,待小侄單人獨馬去救小姐。”夫人道:“他人眾兵多,勢焰又大,你如何救得來呢?”雁公子道:“夫人休得多慮,自古道:一人拼命,萬夫莫當(dāng)。我自有道理!彼旄牧搜b,帶劍上馬,飛趕去了。夫人只在庵中痛哭不表。

再言刁虎搶了云小姐,回到太平莊,好不歡喜,遂吩咐內(nèi)里的丫鬟、婦女扶進(jìn)小姐,道:“你們勸好了小姐,我二爺自有重賞!北娙舜饝(yīng)。遂又吩咐:“收拾洞房花燭,就是今晚成婚。有話明日再講!蹦切┘胰艘粋個歡天喜地,張燈結(jié)彩,設(shè)席鋪毯。不一時,預(yù)備停當(dāng),只待天晚成親。正是:假富貴為真富貴,惡姻緣認(rèn)好姻緣。那張英、包成二人忙來賀喜,刁虎設(shè)宴相待,三人歡宴,專等天晚洞房不表。

再言雁公子上馬加鞭,不一時趕到太平莊,只見四面濠河上有小橋往來,一帶黃墻,宮門緊閉。那官門四面,又有幾座小帳篷,乃是三百羽林軍在那里護(hù)宮的,十分嚴(yán)緊。思想:“怎么去救?若是沖進(jìn)去,他先將小姐藏起,越發(fā)難救。”

想了一會道:“有了。”遂藏了寶劍,住了馬,掛了弓箭,步行到莊門口道:“我是云大爺?shù)男母辜覍?有心腹話要面見刁二爺?shù)!遍T公聽了,進(jìn)去稟刁虎。刁虎道:“叫他進(jìn)來。”門上遂引雁公子到內(nèi)跪下。刁虎坐在席上,道:“有話稟來!毖愎铀枷:“要遣去了眾人,方好下手!彼旆A道:“乞退左右!绷(xí)虎道:“左右退后。”雁公子搶上一步,左手一把扯住刁虎,右手拔出劍來,大喝一聲道:“有問話說?只叫你好好放出云小姐來,萬事俱休。若道一個不字,先賞你一劍!”刁虎大驚,只嚇得魂不附體,手腳無處安排,話都說不出來。包成來救,被雁公子一腳踢一個狗吃屎。將刁虎捉下階,左右大叫。正是:殺人龍?zhí)痘⒀▋?nèi),鬧昏雁陣群鵬中。

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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