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二回 夏海龍識破機(jī)關(guān) 巴德哩二人遇害

詩曰:

暮云收盡溢清寒,銀漢無聲轉(zhuǎn)玉盤。

此生此夜不常好,明月明年何處看?

話說玉斗同巴德哩來在夏家莊酒鋪之中吃酒,因說閑話,提起天地會八卦教變亂之故,田六說:“你們吃酒吧,少說閑話,要叫別人聽見,你二人有性命之憂�！卑偷铝▎�:“是怎么一段事情?你說明白我聽。”田六往左右一瞧,四顧無人,說:“我見你們二位爺乃是精明強干之人。我們這臨近四十多個莊村,都是變民,每莊村都有天地會小頭目一名。各村莊張貼告示:如要歸天地會免死;如若不然,天地會八卦教一到,必要把全家殺死。要是官兵來到此處,都是安善良民,守分百姓,官兵過去,他們?nèi)允欠磁�。要是大清營的差官老爺走單了,準(zhǔn)九死一生,想要逃走,好比登天還難。要遇良善之人還可以逃命。我們這莊村當(dāng)初都是好人,那一日天地會來了一張告示,勸我們這里歸天地會,還要戶口冊子呢。如要不歸降天地會,大家都有性命之憂。如要是歸降天地會,都賜免死牌一個。我們這里人心不一�！卑偷铝▎栒f:“天地會他們的大頭目現(xiàn)在哪里?”田六說:“在福建,水軍都會總李天保是也。”

這玉斗、巴德哩二人聽田六之言,一語不發(fā),喝完了酒,會了酒錢,出酒館順大街一直往北,出了北村口,天也無非到巳正之時。正走之際,忽見天上云往西北,霧長東南。巴德哩二人緊往前走,忽聽陣?yán)渍鸲?大雨連綿。兩個人冒雨往前行走。此時正在仲夏之時,天氣炎熱,雨水不見甚涼。兩個人走了有一里之遙,身上衣服皆濕。巴德哩心中甚是著急,說:“賢弟,你看這正西偏北有一所莊村,你我弟兄往那里避雨去吧!”玉斗說:“甚好�！倍�人一直撲奔西北而來,及至臨近一看,是一片樹木森森,正北有一所大慶院,座北向南的大門,墻外有護(hù)莊的壕溝。巴德哩來至門洞,坐在板凳之上,見雨越下越大。

兩個人正在心中著急之際,忽見門房出來一個人,把他二位上下瞧了幾眼。巴德哩扭頭一瞧,門房出來這人身穿寶藍(lán)綢子褲,漂白布襪子,厚底鑲鞋,手中托著白銀水煙袋;有二十多歲,白生生的臉膛,俊品人物,站在大門洞說:“你們二位從哪來的?怎么把衣服都淋濕了?”巴德哩連忙站起賠笑,說道:“我弟兄兩個人原是北京城人氏,往四川成都府前去探親,回頭從此路過,正逢天降大雨,來在寶莊貴府門洞,暫在此處避一避雨�！蹦侨苏f:“這有何妨。你們二位尊姓大名?”巴德哩不敢露出真名實姓,用手一指,說:“我這個兄弟名叫王點,我叫李德,我排行在八�！蹦侨苏f:“你們二位不必在此避雨,我回稟我家莊主知道,你們二位到里邊歇息去吧。走遍天下路,交遍天下友,四海之內(nèi)皆兄弟也。我們這里莊主最愛交朋友。”巴德哩說:“甚好。未領(lǐng)教尊駕貴姓?”那人說:“我姓閻,叫閻明。我們莊主姓夏,叫夏海龍。”巴德哩說:“也好,煩勞尊駕,回稟一聲�！�

閻明往里邊去,不多時轉(zhuǎn)身回來,說:“我們莊主有請�！�

巴德哩、玉斗二人冒著雨,進(jìn)了二道垂花門,見正北是五間上房,前出廊,后出廈,兩邊抄手勢的游廊,東西各有配房三間,院子倒甚寬大。閻明帶二人進(jìn)了上房,一瞧,靠北墻是一條花梨翹頭案,上面擺著四盆盆景;那邊擺著君狼窯瓷器四樣,中間擺著龍泉窯果盤,里面擺著時樣果子。墻上掛著一軸挑山,畫的是杏林春燕,兩邊各有對聯(lián),寫的是:性剛強皆因經(jīng)練少,言和順且受琢磨多。落的是名人款式。東邊掛著落地幔帳。巴德哩在正中落座,閻明說:“我家主人這就出來相陪。”閻明轉(zhuǎn)身出去。不多時,有小童兒獻(xiàn)上茶來。巴德哩、玉斗二人正在吃茶,只見閻明從外面進(jìn)來說:“我家主人來了�！卑偷铝ㄩW目睜睛往外一看,但則見從外面進(jìn)來這人,身高八尺,頭大項短,面如黑炭,粗眉大眼;身穿青縐綢大褂,足下青緞薄底快靴,年有三旬以外,精神百倍。巴德哩、玉斗一看,連忙站起,說:“莊主爺請坐!”那人說:“二位壯士遠(yuǎn)路而來,不必謙讓,請坐吧!”叫家人獻(xiàn)茶,說:“二位壯士從哪里來?”巴德哩說:“我們從四川成都府來。我名叫李德,我兄弟名叫王點。我未領(lǐng)教莊主尊姓大名?”莊主說:“在下姓夏,名叫海龍,當(dāng)年在鏢行生理。只因年荒歲亂,各處盜賊竊發(fā),我已然不在鏢行多年,今在家中度安閑日月。我們這臨近村莊甚是亂得厲害,竟有好些人都?xì)w順天地會八卦教之中�，F(xiàn)在獨龍口有李天保在那里鬧得閭閻不安。二位壯士幸虧來到我這莊上,要到別的莊村,恐其遇害,這也是千里有緣來相會�！狈愿�:“廚下備酒,我與二位在此談?wù)勑陌伞！卑偷铝ㄕf:“多有叨擾!”

莊主手下家人把桌案搭開,擺上菜蔬,讓巴德哩、玉斗在上座,夏海龍下面相陪,三個人對坐談心吃酒。正是:酒逢知己千杯少,三人相敘話偏長。

夏海龍說:“李大兄長,你在京中作何生理?”巴德哩眼珠一轉(zhuǎn),心中說:“我要告訴他真情實話,恐怕他不是好人。

俗語說的不錯:‘逢人且說三分話,未可十分竟吐真。不怕虎生三個口,最怕人懷兩樣心�！卑偷铝ㄕf:“夏莊主要問,我弟兄兩個人在京都先做小本經(jīng)營,皆因時運不通,賠折了本錢。

我二人到四川成都府找一個朋友,皆因峨嵋山刀兵四起,我那一位朋友也不知道去向了。我二人手乏囊空,困在那里,幸虧遇見幾個同鄉(xiāng)之人周濟(jì)我的盤費。我二人想要回家。今天來到此處,得遇莊主,也是三生有幸!莊主爺?shù)故且粋�厚道人�！�

夏海龍說:“尊駕過于臺愛�！闭f著話,一回頭說:“來,再拿一壺?zé)峋苼�。”手下家人答�?yīng),去不多時,又換了一壺酒來。

夏海龍親自與玉斗、巴德哩斟上,二人喝了三四杯酒,覺著心里發(fā)悶,頭眩眼暈,登時栽倒就地。夏海龍哈哈大笑,說:“兩個娃娃,有多大能為,膽敢在會總爺前賣弄精神!”說:“來人!把這兩個小輩與我捆上!”

這夏海龍乃是一個天地會八卦教大會總,為人精明強悍,足智多謀,奉水軍都會總李天保之命,在此獨霸一方。他接了李天保一支令箭,聽說穆將軍派伊哩布分兵救那獨龍口去。這夏海龍說道:“調(diào)齊了各處的大將,那伊哩布大兵不久就到,我意欲先截殺一陣,將伊哩布碎尸萬段。”兩旁戰(zhàn)將說:“會總爺不要著急,末將馬真夜晚之時,我去探聽伊哩布在哪里扎營,前去刺殺于他�！毕暮｝堈f:“馬賢弟且慢。我發(fā)一支令箭到金家溝雙虎莊,叫金四龍帶領(lǐng)三千人馬截殺一陣,看是勝敗如何。如要得勝,那時我發(fā)傳牌調(diào)齊各路的莊兵,就把伊哩布大兵一網(wǎng)打荊”馬真一聽此言,說:“甚好。”當(dāng)時發(fā)下令箭。這一日,有探子來報說:“金四龍大敗而回,人馬隱藏在雙虎莊。”夏海龍聽罷,派馬真至大清營前去行刺,一夜并未見回來,正在心中煩悶,忽然天變,下起雨來了。不多時,家人閻明進(jìn)來回話,說:“現(xiàn)今門外來了兩個避雨之人,乃是北京城的口音,一個黑臉膛的,一個白臉膛的,恐其是大清營的奸細(xì),前來探聽軍務(wù)�！毕暮｝堈f:“你把他讓至廳房,待我用話慢慢的盤問他二人�！遍惷魅グ寻偷铝ā⒂穸纷屩量蛷d,夏海龍出來與他二人一談話,就知道他兩個是大清營的差官。先用好酒與他等喝,把兩個人穩(wěn)住了;后來叫家人換了一壺酒,那是暗令子,酒里都有蒙汗藥。巴德哩、玉斗二人喝下幾杯酒去,頭眩眼暈,登時倒于地上。夏海龍吩咐:“把這兩個人先捆上,放在后面空房之內(nèi),派十幾名莊兵看守。”夏海龍說:“伊哩布的大隊在我這正南安營下寨,我兄弟馬真前去行刺未見回頭,又不知有何緣故�！�

夏海龍正在猶疑之間,忽見雨也住了,天也晴了,浮云已散,露出一輪紅日。夏海龍把閻明、杜勝叫過來,說:“賢弟,你二人是我知己的朋友,我拿住大清營這兩個小將,應(yīng)該如何發(fā)落?”杜勝說:“暫且把這兩個人押在空房內(nèi),候我打聽我馬大哥的下落,探知生死存亡,然后再發(fā)落他二人,尚且不遲�！�

夏海龍說道:“有理�！迸伤膫�人把玉斗、巴德哩搭到后院空房內(nèi)看守。閻明過來說:“這兩個人乃是穆將軍手下兩員大將,當(dāng)初我在楚雄府會見過他二人。今天活該被莊主爺拿住”不多時,忽見有細(xì)作來報說:“馬真首級號令在營門以外。”夏海龍一聞此言,嚇得半晌不語,說:“馬賢弟死了,令人好慘!

現(xiàn)將拿的大清營兩員小將殺了,替我馬賢弟報仇雪恨!”杜勝說:“且慢,依我之見,莊主爺先發(fā)下傳牌,把四十二莊的莊兵調(diào)齊,與伊哩布決一死戰(zhàn)�！毕暮｝堃宦牬搜�,說:“賢弟,此計亦妙,趕緊寫傳牌,知會各處。”手下家人去后,吩咐把這桌殘席撤去,重新另整杯盤,與杜勝二人對坐吃酒談話。天有平西之時,忽有外面家人來報說:“外面來了一男一女,口稱是莊主爺?shù)呐笥?前來求見。”不知來者是誰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