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回　飛云關(guān)念榜談故典　徹水寨吊起獨(dú)木橋

　　且說亞都鬼聞華看了北俠、智化的相貌，暗地吃驚：“看這兩個(gè)人儀表非俗，并且那個(gè)人是文武全才，難測兩個(gè)人的來歷，我向前問問，可就曉的他們的肺腑了。”聽見智爺念招賢榜，說千里馬骨的故事，暗暗的佩服。

　　等智爺念畢，連忙說：“二位壯士請了，小可有禮。”北俠早就看見他在那邊樹后偷看，如今過來行禮，北俠也就一躬到地說：“寨主請了。”智爺仍然是倒背著手兒，在那里看招賢榜，嘴里咕咕噥噥，不知說了些什么。北俠道：“人家寨主與咱們行禮哪！”智爺這才回頭深施一禮，說：“我一時(shí)的荒疏，未能看見寨主，得罪，得罪。”聞華說：“豈敢。未能領(lǐng)教二位貴姓高名，仙鄉(xiāng)何處？”智爺說：“這是我盟兄，他乃遼東人氏，復(fù)姓歐陽，單名春字，人稱北俠。我乃云南寧國府人氏，姓智，單名一個(gè)化字，匪號人稱黑妖狐。”聞華一聽，哈哈大笑，說：“二位一位云南寧國府，一位是邊北遼東的人，萬里相交，還是義兄弟，這可算世間罕有，難得呀，難得！”北俠心中一想：“說這還詐降哪！頭一句話教人問住了。你就說是原籍黃州府就截了，怎么搬到云南去了？這還沒見大寨主哪，這要見了大寨主，更不定怎么樣了罷。”智爺說：“有。寨主爺這一問，我哥哥在遼東，我在云南，普天蓋下也找不出這么遠(yuǎn)交朋友的來。有個(gè)緣故，我哥哥在遼東作官，我是隨任。我天倫是遼東的刺史，我因隨任，我才見著我歐陽哥哥。我們兩個(gè)人結(jié)拜之后，我天倫故在任上，扶靈柩又歸原籍，我哥哥不忍兄弟分離了，自己辭了官，跟我回南。是我二人看破功名道路，利鎖名韁，倒不如淡泊滋味，長雇了一只小舟，遍游天下名山勝境。聞?wù)f此處有座君山，特地前來瞻仰瞻仰。到得此山一看，名不虛傳。皆因貪看山景，多走了。過了飛云關(guān)，看見招賢榜，貪看招賢榜的言語，不料被寨主看見。誤踏寶山，多有得罪。”聞華說：“這就是了。”北俠心里說：“黑狐貍精真會對付。”

　　聞華說：“既然二位大駕光臨，稱得起草寨生輝。請臨敝寨待茶。”智谷說：“不敢。我二人又不投山，又不入伙，誤踏寶山就是得罪，焉敢在寨中討茶？”聞華說：“也不是請二位投山，也不是請二位入伙，請二位吃杯清茶，然后再去不晚。”智爺說：“我們不入伙，可不敢討寨主的茶吃。”聞華說：“不一定是請二位入伙，才能到寨中，就是不入伙，到寨中吃杯茶也沒什么妨礙。常言道：‘同船過渡，皆是有緣。’二位到寨中吃杯茶，然后再走，日后見面，倒有個(gè)茶水之交。”北俠說：“智賢弟，這寨主苦苦相讓，不然咱就到寨中討杯茶吃，然后再走也不算晚。別辜負(fù)了這位寨主的美意。”北俠是天然生就的忠厚樸實(shí)，與智爺?shù)穆斆鞑畹亩啵�心�?nèi)想著是詐降來了，怎么往里讓又不進(jìn)去哪，這是什么緣故？口中不言，心里想：“可別崩老了。”因叫智爺在寨中討茶。智爺說：“既然歐陽兄這般言講，你我就在寨中討杯茶吃，然后再走。寨主爺，我們可不入伙呀！”聞華說：“沒請二位入伙，無非吃杯茶，談?wù)劸褪橇恕?rdquo;將嘍兵叫將過來，附耳低言說了幾句話，那名嘍兵轉(zhuǎn)身去了。北俠問道：“這位寨主貴姓高名，未曾領(lǐng)教。”聞華說：“小可姓聞名華，匪號人稱亞都鬼。”智爺說：“久仰，久仰。”

　　走到巡捕寨，見前面二百名嘍兵兩邊站定，每人一把雙手帶，又叫攔馬，刀尖對刀尖，架定刀門。要入巡捕寨，非從刀下過去不行。智爺明知他們這是個(gè)主意：設(shè)若鉆刀而入，上邊刀尖一碰，必是“嗆啷嗆啷”的亂響；若要是殺人，必然是變顏?zhàn)兩�的，他們好就看出破綻來了。走在刀門以前，智爺就問：“寨主是請我們吃茶，是叫我們鉆刀涉險(xiǎn)哪？”聞華連忙陪笑說：“這是我們山中的規(guī)矩。”又見他把手往上揚(yáng)，眾人把刀就撤下了。這才三個(gè)人來到巡捕寨前，就見早有三個(gè)人在那里等候，一字挑開，垂手侍立。聞華說：“這是我們這三位寨主。”用手指定說：“這位是神刀手黃壽，那位花刀楊泰，那位鐵刀大都督賀昆。這二位：這位遼東人，復(fù)姓歐陽，人稱北俠。這位姓智，人稱黑妖狐。”彼此對施一禮。智爺看這三家寨主，全都是六瓣帽，箭袖袍，絲帶跨刀，薄底靴子。一個(gè)穿青，一個(gè)穿藍(lán)，一個(gè)豆青色。二個(gè)白臉面，一個(gè)黑臉。全都是虎視昂昂彪形的大漢。智爺暗道：“怪不的君山幫著王爺要反，那里挑選來的這些人？真是怪道！”

　　見畢，讓到屋中落坐，嘍兵獻(xiàn)上茶來。一邊吃著茶，一邊神刀手盤問了二位一回。智爺又將前言說了一遍，是一字兒也不差。忽然間進(jìn)來了個(gè)嘍兵，曲單膝說報(bào)：“啟稟眾位寨主得知，大寨主聞聽來了二位游山的壯士，請?jiān)谥熊姶笳�待茶�?rdquo;聞華一擺手，那名嘍兵退去。智爺站起身來告辭，聞華攔住說：“我家大寨主有請二位至中軍大寨待茶。”智爺故作驚慌之色，說：“不敢。我二人在此討杯茶，就多有騷擾，何敢再去見大寨主？”聞華死也不放，智爺非走不可。北俠說：“盟弟，既是這家寨主苦苦相讓，咱們就見大寨主何妨。”北俠是真急，恨不得一時(shí)就見大寨主才好，只恐怕崩老了。智爺?shù)囊庖�，猜出這個(gè)情理來了：若是寨主要見這兩個(gè)人，他們天大膽量也不敢將兩人放走。寨主要問，說：“我們見著人哪？”他們說：“人家要走，何不就叫他們走了嗎？”這以上制下交派，焉能下得去？就是要了他們的命，他們也不敢放走。故此沒有崩老了。智爺說：“既是歐陽兄這么說，咱們就見見大寨主去。那位前邊帶路？”聞華說：“小可前邊帶路。”

　　出了巡捕寨，到了徹水寨，也是二百嘍兵，使的是長槍，槍尖對著槍尖。智爺還未及說話，聞華一擺手，兩槍尖撤下。有一家寨主，穿大紅的衣巾，面如紅棗，此人是金棍將于青。智爺與他們見了。智爺、北俠上了木板橋，看兩邊鵝頭峰相隔著八、九丈，上有木板搭定，往下面一看，水聲甚大。西南上有竹城的竹子，一望甚遠(yuǎn)。智爺想救徐三爺?shù)臅r(shí)候，由西方進(jìn)去，今日在這邊看見，這有多遠(yuǎn)！下了橋往上再走，把二位英雄嚇了一驚。耳內(nèi)聽見“嘎吒”、“嘎吒吒”的一陣響，二位回頭一看，嘍兵把轆轤一絞，就把一座木板橋絞起去了。北俠暗說：“不好！想得倒不錯(cuò)，教人看破，我們打里往外殺，他們打外往里殺。這一起，肋生雙翅，也過不去了！只有進(jìn)入的道路，沒有出去的地方了，只可看自己的命運(yùn)如何了。”智爺把此事毫不放在心上。行到三寨，是箭銳寨，有家寨主賽尉遲祝英，穿黑褂皂袍。聞華也與見過。到四寨，章興寨，一家寨主，金錘將于暢，藍(lán)臉紅眉。武定寨，金镋無敵大將于賒。文華寨，二寨主，金槍將于義。北俠與智爺一見于義，險(xiǎn)些要哭，緣因相貌與五老爺一般無二。五福寨寨主，人稱八臂勇哪吒王京。豐盛寨的寨主，金刀將于艾。丹鳳嶺的寨主，賽翼德朱彪。丹鳳橋的寨主，削刀手毛保。寨柵門兩家寨主，云里手穆順、鐵棍唐彪。各寨皆是二百名嘍兵。各寨的寨主，俱都與北俠、智化全然見過，書不重?cái)�。若論各寨的寨主，一個(gè)一個(gè)的怎么穿帶、打扮、臉膛，帶著什么兵刃，說半天的工夫也說不全，不如一氣俱都連串說出，免得絮煩。

　　大眾等見了二人，俱都跟在后面進(jìn)來。到了大廳的前頭，聞華說：“二位暫且在此等候，我回稟我家大寨主去。二位在此聽請。”聞華進(jìn)了大廳，智爺、北俠在外等著。就聽見里面細(xì)聲細(xì)氣的說：“聞賢弟，你焉能知道兩個(gè)人的來意？這是為御貓而來。”說罷大笑，哈哈大笑。北俠一聽，吃驚非小。若問二人的生死，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