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八十八  西域傳第七十八

拘彌 于窴 西夜 子合 德若 條支 安息 大秦 大月氏 高附 天竺 東離 栗弋 嚴(yán) 奄蔡 莎車 疏勒 焉耆 蒲類 移支 東且彌 車師

武帝時,西域內(nèi)屬,有三十六國。漢為置使者、校尉領(lǐng)護(hù)之。宣帝改曰都護(hù)。元帝又置戊己二校尉,屯田于車師前王庭。哀、平間,自相分割,為五十五國。王莽篡位,貶易侯王,由是西域怨叛,與中國遂絕,并復(fù)役屬匈奴。匈奴斂稅重刻,諸國不堪命,建武中,皆遣使求內(nèi)屬,愿請都護(hù)。光武以天下初定,未遑外事,竟不許之。會匈奴衰弱,莎車王賢誅滅諸國。賢死之后,遂更相攻伐。小宛、精絕、戎廬、且末為鄯善所并。渠勒、皮山為于窴所統(tǒng),悉有其地。郁立、單桓、孤胡、烏貪訾離為車師所滅。后其國并復(fù)立。永平中,北虜乃脅諸國共寇河西郡縣,城門晝閉。十六年,明帝乃命將帥北征匈奴,取伊吾盧地,置宜禾都尉以屯田,遂通西域,于窴諸國皆遣子入侍。西域自絕六十五載,乃復(fù)通焉。明年,始置都護(hù)、戊己校尉。及明帝崩,焉耆、龜茲攻沒都護(hù)陳睦,悉覆其眾,匈奴、車師圍戊己校尉。

建初元年春,酒泉太守段彭大破車師于交河城。章帝不欲疲敝中國以事夷狄,乃迎還戊己校尉,不復(fù)遣都護(hù)。二年,復(fù)罷屯田伊吾,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。時軍司馬班超留于窴,綏集諸國。和帝永元元年,大將軍竇憲大破匈奴。二年,憲因遣副校尉閻槃將二千余騎掩擊伊吾,破之。三年,班超遂定西域,因以超為都護(hù),居龜茲。復(fù)置戊己校尉,領(lǐng)兵五百人,居車師前部高昌壁。又置戊部候,居車師后部候城,相去五百里。六年,班超復(fù)擊破焉耆,于是五十余國悉納質(zhì)內(nèi)屬。其條支、安息諸國至于海瀕四萬里外,皆重譯貢獻(xiàn)。九年,班超遣掾甘英窮臨西海而還。皆前世所不至,《山經(jīng)》所未詳,莫不備其風(fēng)土,傳其珍怪焉。于是遠(yuǎn)國蒙奇、兜勒皆來歸服,遣使貢獻(xiàn)。

及孝和晏駕,西域背畔。安帝永初元年,頻攻圍都護(hù)任尚、段禧等,朝廷以其險遠(yuǎn),難相應(yīng)赴,詔罷都護(hù)。自此遂棄西域。北匈奴即復(fù)收屬諸國,共為邊寇十余歲。敦煌太守曹宗患其暴害,元初六年,乃上遣行長史索班,將千余人屯依吾,以招撫之。于是車師前王及鄯善王來降。數(shù)月,北匈奴復(fù)率車師后部王共攻沒班等,遂擊走其前王。鄯善逼急,求救于曹宗。宗因此請出兵擊匈奴,報索班之恥,復(fù)欲進(jìn)取西域。鄧太后不許,但令置護(hù)西域副校尉,居敦煌,復(fù)部營兵三百人,羈縻而已。其后北虜連與車師入寇河西,朝廷不能禁,議者因欲閉玉門、陽關(guān),以絕其患。

延光二年,敦煌太守張珰上書陳三策,以為「北虜呼衍王常展轉(zhuǎn)蒲類、秦海之間,專制西域,共為寇抄。今以酒泉屬國吏士二千余人集昆侖塞,先擊呼衍王,絕其根本,因發(fā)鄯善兵五千人脅車師后部,此上計也。若不能出兵,可置軍司馬,將士五百人,四郡供其梨牛、谷食,出據(jù)柳中,此中計也。如又不能,則宜棄交河城,收鄯善等悉使入塞,此下計也!钩⑾缕渥h。尚書陳忠上疏曰:

臣聞八蠻之寇,莫甚北虜。漢興,高祖窘平城之圍,太宗屈供奉之恥。故孝武憤怒,深惟久長之計,命遣虎臣,浮河絕漠,窮破虜庭。當(dāng)斯之役,黔首隕于狼望之北,財幣縻于盧山之壑,府庫單竭,杼柚空虛,算至舟車,貲及六畜。夫豈不懷,慮久故也。遂開河西四郡,以隔絕南羌,收三十六國,斷匈奴右臂。是以單于孤特,鼠竄遠(yuǎn)藏。至于宣、元之世,遂備蕃臣,關(guān)徼不閉,羽檄不行。由此察之,戎狄可以威服,難以化狎。西域內(nèi)附日久,區(qū)區(qū)東望扣關(guān)者數(shù)矣,此其不樂匈奴慕漢之效也。今北虜已破車師,勢必南攻鄯善,棄而不救,則諸國從矣。若然,則虜財賄益增,膽勢益殖,威臨南羌,與之交連。如此,河西四郡危矣。河西既危,不得不救,則百倍之役興,不訾之費(fèi)發(fā)矣。議者但念西域絕遠(yuǎn),恤之煩費(fèi),不見先世苦心勤勞之意也。方今邊境守御之具不精,內(nèi)郡武衛(wèi)之備不修,敦煌孤危,遠(yuǎn)來告急。復(fù)不輔助。內(nèi)無以慰勞吏民,外無以威示百蠻。蹙國減土,經(jīng)有明誡。臣以為敦煌宜置校尉,案舊增四郡屯兵,以西撫諸國。庶足折沖萬里,震怖匈奴。

帝納之,乃以班勇為西域長史,將馳刑士五百人,西屯柳中。勇遂破平車師。自建武至于延光,西域三絕三通。順帝永建二年,勇復(fù)擊降焉耆。于是龜茲、疏勒、于胘、莎車等十七國皆來服從,而烏孫、蔥領(lǐng)已西遂絕。六年,帝以伊吾舊膏腴之地,傍近西域,匈奴資之,以為抄暴,復(fù)令開設(shè)屯田,如永元時事,置伊吾司馬一人。自陽嘉以后,朝威稍損,諸國驕放,轉(zhuǎn)相陵伐。元嘉二年,長史王敬為于窴所沒。永興元年,車師后王復(fù)反攻屯營。雖有降首,曾莫懲革,自此浸以疏慢矣。班固記諸國風(fēng)土人俗,皆已詳備《前書》。今撰建武以后其事異于先者,以為《西域傳》,皆安帝末班勇所記云。

西域內(nèi)屬諸國,東西六千余里,南北千余里,東極玉門、陽關(guān),西至蔥領(lǐng)。其東北與匈奴、烏孫相接。南北有大山,中央有河。其南山東出金城,與漢南山屬焉。其河有兩源,一出蔥領(lǐng)東流,一出于窴南山下北流,與蔥領(lǐng)河合,東注蒲昌海。蒲昌海一名鹽澤,去玉門三百余里。

自敦煌西出玉門、陽關(guān),涉鄯善,北通伊吾千余里,自伊吾北通車師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,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滿城五百里。此其西域之門戶也,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。伊吾地宜五谷、桑麻、蒲萄。其北又有柳中,皆膏腴之地。故漢常與匈奴爭車師、伊吾,以制西域焉。

自鄯善逾蔥領(lǐng)出西諸國,有兩道。傍南山北,陂河西行至莎車,為南道。南道西逾蔥領(lǐng),則出大月氏、安息之國也。自車師前王庭隨北山,陂河西行至疏勒,為北道。北道西逾蔥領(lǐng),出大宛、康居、奄蔡焉。

出玉門,經(jīng)鄯善、且末、精絕三千余里至拘彌。

拘彌國,居寧彌城,去長史所居柳中四千九百里,去洛陽萬二千八百里。領(lǐng)戶二千一百七十三,口七千二百五十一,勝兵千七百六十人。

順帝永建四年,于窴王放前殺拘彌王興,自立其子為拘彌王,而遣使者貢獻(xiàn)于漢。敦煌太守除由上求討之,帝赦于窴罪,令歸拘彌國,放前不肯。陽嘉元年,徐由遣疏勒王臣槃發(fā)二萬人擊于窴,破之,斬首數(shù)百級,放兵大掠,更立興宗人成國為拘彌王而還。至靈帝熹平四年,于窴王安國攻拘彌,大破之,殺其王,死者甚眾。戊己校尉、西域長史各發(fā)兵輔立拘彌侍子定興為王。時人眾裁有千口。其國西接于窴三百九十里。

于窴國,居西城,去長史所居五千三百里,去洛陽萬一千七百里。領(lǐng)戶三萬二千,口八萬三千,勝兵三萬余人。

建武末,莎車王賢強(qiáng)盛,攻并于窴,徙其王俞林為驪歸王。明帝永平中,于窴將休莫霸反莎車,自立為于窴王。休莫霸死,兄子廣德立,后遂滅莎車,其國轉(zhuǎn)盛。從精絕西北至疏勒十三國皆服從。而鄯善王亦始強(qiáng)盛。自是南道目蔥領(lǐng)以東,唯此二國為大。

順帝永建六年,于窴王放前遣侍子詣闕貢獻(xiàn)。元嘉元年,長史趙評在于窴病癰死,評子迎喪,道經(jīng)拘彌。拘彌王成國與于窴王建素有隙,乃語評子云:「于窴王令胡醫(yī)持毒藥著創(chuàng)中,故致死耳!乖u子信之,還入塞,以告敦煌太守馬達(dá)。明年,以王敬代為長史,達(dá)令敬隱核其事。敬先過拘彌,成國復(fù)說云:「于窴國人欲以我為王,今可因此罪誅建,于窴必服矣!咕簇澚⒐γ,且受成國之說,前到于窴,設(shè)供具請建,而陰圖之;蛞跃粗\告建,建不信,曰:「我無罪,王長史何為欲殺我?」旦日,建從官屬數(shù)十人詣敬。坐定,建起行酒,敬叱左右執(zhí)之,吏士并無殺建意,官屬悉得突走。時成國主簿秦牧隨敬在會,持刀出曰:「大事已定,何為復(fù)疑?」即前斬建。于窴侯將輸D358等遂會兵攻敬,敬持建頭上樓宣告曰:「天子使我誅建耳!褂诟K侯將遂焚營舍,燒殺吏士,上樓斬敬,懸首于市。輸D358欲自立為王,國人殺之,而立建子安國焉。馬達(dá)聞之,欲將諸郡兵出塞擊于窴,桓帝不聽,征達(dá)還,而以宋亮代為敦煌太守。亮到,開募于窴,令自斬輸D358。時輸D358死已經(jīng)月。乃斷死人頭送敦煌,而不言其狀。亮后知其詐,而竟不能出兵,于窴恃此遂驕。

自于窴經(jīng)皮山,至西夜、子合、德若焉。

西夜國,一名漂沙,去洛陽萬四千四百里。戶二千五百,口萬余,勝兵三千人。地生白草,有毒,國人煎以為藥,傅箭鏃,所中即死!漢書》中誤云西夜、子合是一國,今各自有王。

子合國,居呼鞬谷。去疏勒千里。領(lǐng)戶三百五十,口四千,勝兵千人。

德若國,領(lǐng)戶百余,口六百七十,勝兵三百五十人。東去長史居三千五百三十里,去洛陽萬二千一百五十里,與子合相接。其俗皆同。

自皮山西南經(jīng)烏秅,涉懸度,歷罽賓,六十余日行至烏弋山離國,地方數(shù)千里,時改名排持。

復(fù)西南馬行百余日至條支。

條支國城在山上,周回四十余里。臨西海,海水曲環(huán)其南及東北,三面路絕,唯西北隅通陸道。土地暑濕,出師子、犀牛、封牛、孔雀、大雀。大雀其卵如甕。

轉(zhuǎn)北而東,復(fù)馬行六十余日至安息。后役屬條支,為置大將,臨領(lǐng)諸小城焉。

安息國,居和櫝城,去洛陽二萬五千里。北與康居接,南與烏弋山離接。地方數(shù)千里,小城數(shù)百,戶口勝兵最為殷盛。其東界木鹿城,號為小安息,去洛陽二萬里。

章帝章和元年,遣使獻(xiàn)師子、符拔。符拔形似麟而無角。和帝永元九年,都護(hù)班超遣甘英使大秦,抵條支。臨大海欲度,而安息西界船人謂英曰:「海水廣大,往來者逢善風(fēng)三月乃得度,若遇遲風(fēng),亦有二歲者,故入海人皆赍三歲糧。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,數(shù)有死亡者!褂⒙勚酥。十三年,安息王滿屈復(fù)獻(xiàn)師子及條支大鳥,時謂之安息雀。

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蠻國。從阿蠻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賓國。從斯賓南行度河,又西南至于羅國九百六十里,安息西界極矣。自此南乘海,乃通大秦。其土多海西珍奇異物焉。

大秦國,一名犁鞬,以在海西,亦云海西國。地方數(shù)千里,有四百余城。小國役屬者數(shù)十。以石為城郭。列置郵亭,皆堊C831之。有松柏諸木百草。人俗力田作,多種樹蠶桑。皆髡頭而衣文繡,乘輜軿白蓋小車,出入擊鼓,建旌旗幡幟。

所居城邑,周圜百余里。城中有五宮,相去各十里。宮室皆以水精為柱,食器亦然。其王日游一宮,聽事五日而后遍。常使一人持囊隨王車,人有言事者,即以書投囊中,王室宮發(fā)省,理其枉直。各有官曹文書。置三十六將,皆會議國事。其王無有常人。皆簡立賢者。國中災(zāi)異及風(fēng)雨不時,輒廢而更立,受放者甘黜不怨。其人民皆長大平正,有類中國,故謂之大秦。

土多金銀奇寶,有夜光璧、明月珠、駭雞犀、珊瑚、虎魄、琉璃、瑯玕、朱丹、青碧。刺金縷繡,織成金縷罽、雜色綾。作黃金涂、火浣市。又有細(xì)布,或言水羊毳,野蠶繭所作也。合會諸香,煎其汁以為蘇合。凡外國諸珍異皆出焉。

以金銀為錢,銀錢十當(dāng)金錢一。與安息、天竺交市于海中,利有十倍。其人質(zhì)直,市無二價。谷食常賤,國用富饒。鄰國使到其界首者,乘驛詣王都,至則給以金錢。其王常欲通使于漢,而安息欲以漢繒彩與之交市,故遮閡不得自達(dá)。至桓帝延熹九年,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(xiàn)象牙、犀角、玳瑁,始乃一通焉。其所表貢,并無珍異,疑傳者過焉。

或云其國西有弱水、流沙,近西王母所居處,幾于日所入也!稘h書》云「從條支西行二百余日,近日所入」,則與今書異矣。前世漢使皆自烏弋以還,莫有至條支者也。又云「從安息陸道繞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,人庶連屬,十里一亭,三十里一置,終無盜賊寇警。而道多猛虎、師子,遮害行旅,不百余人赍兵器,輒為所食」。又言「有飛橋數(shù)百里可度海北諸國」。所生奇異玉石諸物,譎怪多不經(jīng),故不記云。

大月氏國,居藍(lán)氏城,西接安息,四十九日行,東去長史所居六千五百三十七里,去洛陽萬六千三百七十里。戶十萬,口四十萬,勝兵十余萬人。

初,月氏為匈奴所滅,遂遷于大夏,分其國為休密、雙靡、貴霜、肹頓、都密,凡五部翕侯。后百余歲,貴霜翕侯丘就卻攻滅四翕侯,自立為王,國號貴霜。侵安息。取高附地。又滅濮達(dá)、罽賓,悉有其國。丘就卻年八十余死,子閻膏珍代為王。復(fù)滅天竺,置將一人監(jiān)領(lǐng)之。月氏自此之后,最為富盛,諸國稱之,皆曰貴霜王。漢本其故號,言大月氏云。

高附國,在大月氏西南,亦大國也。其俗似天竺,而弱,易服。善賈販,內(nèi)富于財。所屬無常,天竺、罽賓、安息三國強(qiáng)則得之,弱則失之,而未嘗屬月氏!稘h書》以為五翕侯數(shù),非其實(shí)也。后屬安息。及月氏破安息,始得高附。

天竺國,一名身毒,在月氏之東南數(shù)千里。俗與月氏同,而卑濕暑熱。其國臨大水。乘象而戰(zhàn)。其人弱于月氏,修浮圖道,不殺伐,遂以成俗。從月氏、高附國以西,南至西海,東至磐起國,皆身毒之地。身毒有別城數(shù)百,城置長。別國數(shù)十,國置王。雖各小異,而俱以身毒為名,其時皆屬月氏。月氏殺其王而置將,令統(tǒng)其人。土出象、犀、玳瑁、金、銀、銅、鐵、鉛、錫,西與大秦通,有大秦珍物。又有細(xì)布、好D543?、諸香、石蜜、胡椒、姜、黑鹽。

和帝時,數(shù)遣使貢獻(xiàn),后西域反畔,乃絕。至桓帝延熹二年、四年,頻從日南徼外來獻(xiàn)。

世傳明帝夢見金人,長大,頂有光明,以問群臣;蛟:「西方有神,名曰佛,其形長丈六尺而黃金色!沟塾谑乔彩固祗,問佛道法,遂于中國圖畫形象焉。楚王英始信其術(shù),中國因此頗有奉其道者。后桓帝好神,數(shù)祀浮圖、老子,百姓稍有奉者,后遂轉(zhuǎn)盛。

東離國,居沙奇城,在天竺東南三千余里,大國也。其土氣、物類與天竺同。列城數(shù)十,皆稱王。大月氏伐之,遂臣服焉。男女皆長八尺,而怯弱。乘象、駱駝,往來鄰國。有寇,乘象以戰(zhàn)。

栗戈國,屬康居。出名馬、牛、羊、蒲萄眾果,其土水美,故蒲萄酒特有名焉。

嚴(yán)國,在奄蔡北,屬康居,出鼠皮以輸之。

奄蔡國,改名阿蘭聊國,居地城,屬康居。土氣溫和,多楨松、白草。民俗衣服與康居同。

莎車國,西經(jīng)蒲犁、無雷至大月氏,東去洛陽萬九百五十里。

匈奴單于因王莽之亂,略有西域,唯莎車王延最強(qiáng),不肯附屬。元帝時,嘗為侍子,長于京師,慕樂中國,亦復(fù)參其典法。常敕諸子,當(dāng)世奉漢家,不可負(fù)也。天鳳五年,延死,謚忠武王,子康代立。

光武初,康率傍國拒匈奴,擁衛(wèi)故都護(hù)吏士妻子千余口,檄書河西,問中國動靜,自陳思慕漢家。建武五年,河西大將軍竇融乃承制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、西域大都尉,五十五國皆屬焉。

九年,康死,謚宣成王。弟賢代立,攻破拘彌、西夜國,皆殺其王,而立其兄康兩子為拘彌、西夜王。十四年,賢與鄯善王安并遣使詣闕貢獻(xiàn),于是西域始通。蔥領(lǐng)以東諸國皆屬賢。十七年,賢復(fù)遣使奉獻(xiàn),請都護(hù)。天子以問大司空竇融,以為賢父子兄弟相約事漢,款誠又至,宜加號位以鎮(zhèn)安之。帝乃因其使,賜賢西域都護(hù)印綬,及車旗黃金錦繡。敦煌太守裴遵上言:「夷狄不可假以大權(quán),又令諸國失望!乖t書收還都護(hù)印綬,更賜賢以漢大將軍印綬。其使不肯易,遵迫奪之,賢由是始恨。而猶詐稱大都護(hù),移書諸國,諸國悉服屬焉,號賢為單于。賢浸以驕橫,重求賦稅,數(shù)攻龜茲諸國,諸國愁懼。

二十一年冬,車師前王、鄯善、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,獻(xiàn)其珍寶。及得見,皆流涕稽首,愿得都護(hù)。天子以中國初定,北邊未服,皆還其侍子,厚賞賜之。是時賢自負(fù)兵強(qiáng),欲并兼西域,攻擊益甚。諸國聞都護(hù)不出,而侍子皆還,大憂恐,乃與敦煌太守檄,愿留侍子以示莎車,言侍子見留,都護(hù)尋出,冀且息其兵。裴遵以狀聞,天子許之。二十二年,賢知都護(hù)不至,遂遺鄯善王安書,令絕通漢道。安不納而殺其使。賢大怒,發(fā)兵攻鄯善。安迎戰(zhàn),兵敗,亡入山中。賢殺略千余人而去。其冬,賢復(fù)攻殺龜茲王,遂兼其國。鄯善、焉耆諸國侍子久留敦煌,愁思,皆亡歸。鄯善王上書,愿復(fù)遣子入侍,更請都護(hù)。都護(hù)不出,誠迫于匈奴。天子報曰:「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,如諸國力不從心,東西南北自在也。」于是鄯善、車師復(fù)附匈奴,而賢益橫。

媯?cè)踝砸試h(yuǎn),遂殺賢使者,賢擊滅之,立其國貴人駟鞬為媯?cè)。賢又自立其子則羅為龜茲王。賢以則羅年少,乃分龜茲為烏壘國,徙駟鞬為烏壘王,又更以貴人為媯?cè)。?shù)歲,龜茲國人共殺則羅、駟鞬,而遣使匈奴,更請立王。匈奴立龜茲貴人身毒為龜茲王,龜茲由是屬匈奴。

賢以大宛貢稅減少,自將諸國兵數(shù)萬人攻大宛,大宛王延留迎降,賢因?qū)⑦國,徙拘彌王橋塞提為大宛王。而康居數(shù)攻之,橋塞提在國歲余,亡歸,賢復(fù)以為拘彌王,而遣延留還大宛,使貢獻(xiàn)如常。賢又徙于窴王俞林為驪歸王,立其弟位侍為于窴王。歲余,賢疑諸國欲畔,召位侍及拘彌、姑墨、子合王,盡殺之,不復(fù)置王,但遣將鎮(zhèn)守其國。位侍子戎亡降漢。封為守節(jié)侯。

莎車將君得在于窴暴虐,百姓患之。明帝永平三年,其大人都末出城,見野豕,欲射之。豕乃言曰:「無射我,我乃為汝殺君得!苟寄┮虼思磁c兄弟共殺君得。而大人休莫霸復(fù)與漢人韓融等殺都末兄弟,自立為于窴王,復(fù)與拘彌國人攻殺莎車將在皮山者,引兵歸。于是賢遣其太子、國相,將諸國兵二萬人擊休莫霸,霸迎與戰(zhàn),莎車兵敗走,殺萬余人。賢復(fù)發(fā)諸國數(shù)萬人,自將擊休莫霸,霸復(fù)破之,斬殺過半,賢脫身走歸國。休莫霸進(jìn)圍莎車,中流矢死,兵乃退。

于窴國相蘇榆勒等共立休莫霸兄子廣德為王。匈奴與龜茲諸國共攻莎車,不能下。廣德承莎車之敝,使弟輔國侯仁將兵攻賢。賢連被兵革,乃遣使與廣德和。先是廣德父拘在莎車數(shù)歲,于是賢歸其父,而以女妻之,結(jié)為昆弟,廣德引兵去。明年,莎車相且運(yùn)等患賢驕暴,密謀反城降于窴。于窴王廣德乃將諸國兵三萬人攻莎車。賢城守,使使謂廣德曰:「我還汝父,與汝婦,汝來擊我,何為?」廣德曰:「王,我婦父也,久不相見,愿各從兩人會城外結(jié)盟!官t以問且運(yùn),且運(yùn)曰:「廣德女婿,至親,宜出見之!官t乃輕出,廣德遂執(zhí)賢。而且運(yùn)等因內(nèi)于窴兵,虜賢妻子而并其國。鎖賢將歸,歲余殺之。

匈奴聞廣德滅莎車,遣五將發(fā)焉耆、尉黎、龜茲十五國兵三萬余人圍于窴,廣德乞降,以其太子為質(zhì),約歲給罽絮。冬,匈奴復(fù)遣兵將賢質(zhì)子不居徵立為莎車王,廣德又攻殺之,更立其弟齊黎為莎車王,章帝元和三年也。時,長史班超發(fā)諸國兵擊莎車,大破之,由是遂降漢。事已懼《班超傳》。

莎車東北至疏勒。

疏勒國,去長史所居五千里,去洛陽萬三百里。領(lǐng)戶二萬一千,勝兵三萬余人。

明帝永平十六年,龜茲王建攻殺疏勒王成,自以龜茲左侯兜題為疏勒王。冬,漢遣軍司馬班超劫縛兜題,而立成之兄子忠為疏勒王。忠后反畔,超擊斬之。事已具《超傳》。

安帝元初中,疏勒王安國以舅臣磐有罪,徙于月氏。月氏王親愛之。后安國死,無子,母持國政,與國人共立臣磐同產(chǎn)弟子遺腹為疏勒王。臣磐聞之,請?jiān)率贤踉?「安國無子,種人微弱,若立母氏,我乃遺腹叔父也,我當(dāng)為王!乖率夏饲脖瓦疏勒。國人素敬愛臣磐,又畏憚月氏,即共奪遺腹印綬,迎臣磐立為王,更以遺腹為磐稿城侯。后莎車連畔于窴,屬疏勒,疏勒以強(qiáng),故得與龜茲、于窴為敵國焉。

順帝永建二年,臣磐遣使奉獻(xiàn),帝拜臣磐為漢大都尉,兄子臣勛為守國司馬。五年,臣磐遣侍子與大宛、莎車使俱詣闕貢獻(xiàn)。陽嘉二年,臣磐復(fù)獻(xiàn)師子、封牛。至靈帝建寧元年,疏勒王漢大都尉于獵中為其季父和得所射殺,和得自立為王。三年,涼州刺史孟佗遣從事任涉將敦煌兵五百人,與戊司馬曹寬、西域長史張晏,將焉耆、龜茲、車師前后部,合三萬余人,討疏勒,攻楨中城,四十余日不能下,引去。其后疏勒王連相殺害,朝廷亦不能禁。

東北經(jīng)尉頭、溫宿、姑墨、龜茲至焉耆。

焉耆國王居南河城,北去長史所居八百里,東去洛陽八千二百里。戶萬五千,口五萬二千,勝兵二萬余人。其國四面有大山,與龜茲相連,道險厄,易守。有海水曲入四山之內(nèi),周匝其城三十余里。

永平末,焉耆與龜茲共攻沒都護(hù)陳睦、副校尉郭恂,殺吏士二千余人。至永元六年,都護(hù)班超發(fā)諸國兵討焉耆、危須、尉黎、山國,遂斬焉耆、尉黎二王首,傳送京師,縣蠻夷邸。超乃立焉耆左候元孟為王,尉黎、危須、山國皆更立其王。至安帝時,西域背畔。延光中,超子勇為西域長史,復(fù)討定諸國。元孟與尉黎、危須不降。永建二年,勇與敦煌太守張朗擊破之,元孟乃遣子詣闕貢獻(xiàn)。

蒲類國,居天山西疏榆谷,東南去長史所居千二百九十里,去洛陽萬四百九十里。戶八百余,口二千余,勝兵七百余人。廬帳而居,逐水草,頗知田作。有牛、馬、駱駝、羊畜。能作弓矢。國出好馬。

蒲類本大國也,前西域?qū)傩倥?而其王得罪單于,單于怒,徙蒲類人六千余口,內(nèi)之匈奴右部阿惡地,因號曰阿惡國。南去車師后部馬行九十余日。人口貧羸,逃亡山谷間,故留為國云。

移支國,居蒲類地。戶千余,口三千余,勝兵千余人。其人勇猛敢戰(zhàn),以寇抄為事。皆被發(fā),隨畜逐水草,不知田作。所出皆與蒲類同。

東且彌國,東去長史所居八百里,去洛陽九千二百五十里。戶三千余,口五千余,勝兵二千余人。廬帳居,逐水草,頗田作。其所出有亦與蒲類同。所居無常。

車師前王居交河城。河水分流繞城,故號交河。去長史所居柳中八十里,東去洛陽九千一百二十里。領(lǐng)戶千五百余,口四千余,勝兵二千人。

后王居務(wù)涂谷,去長史所居五百里,去洛陽九千六百二十里。領(lǐng)戶四千余,口萬五千余,勝兵三千余人。

前后部及東且彌、卑陸、蒲類、移支,是為車師六國,北與匈奴接,前部西通焉耆北道,后部西通烏孫。

建武二十一年,與鄯善、焉耆遣子入侍,光武遣還之,乃附屬匈奴。明帝永平十六年,漢取伊吾盧,通西域,車師始復(fù)內(nèi)屬。匈奴遣兵擊之,復(fù)降北虜。和帝永元二年,大將軍竇憲破北匈奴,車師震懾,前后王各遣子奉貢入侍,并賜印綬金帛。八年,戊己校尉索頵欲廢后部王涿鞮,立破虜侯細(xì)致。涿鞮忿前王尉卑大賣己,因反擊尉卑大,獲其妻子。明年,漢遣將兵長史王林,發(fā)涼州六郡兵及羌胡二萬余人,以討涿鞮,獲首虜千余人。涿鞮入北匈奴,漢軍追擊,斬之,立涿鞮弟農(nóng)奇為王。至永寧元年,后王軍就及母沙麻反畔,殺后部司馬及敦煌行事。至安帝延光四年,長史班勇?lián)糗娋?大破,斬之。

順帝永建元年,勇率后王農(nóng)奇子加特奴及八滑等,發(fā)精兵擊北虜呼衍王,破之。勇于是上立加特奴為后王,八滑為后部親漢侯。陽嘉三年夏,車師后部司馬率加特奴等千五百人,掩擊北匈奴于閶吾陸谷,壞其廬落,斬數(shù)百級,獲單于母、季母及婦女?dāng)?shù)百人,牛、羊十余萬頭,車千余兩,兵器什物甚眾。四年春,北匈奴呼衍王率兵侵后部,帝以車師六國接近北虜,為西域蔽B473,乃令敦煌太守發(fā)諸國兵,及玉門關(guān)候、伊吾司馬,合六千三百騎救之,掩擊北虜于勒山,漢軍不利。秋,呼衍王復(fù)將二千人攻后部,破之;傅墼卧,呼衍王將三千余騎寇伊吾,伊吾司馬毛愷遣吏兵五百人于蒲類海東與呼衍王戰(zhàn),悉為所沒,呼衍王遂攻伊吾屯城。夏,遣敦煌太守司馬達(dá)將敦煌、酒泉,張掖屬國吏士四千余人救之,出塞至蒲類海,呼衍王聞而引去,漢軍無功而還。

永興元年,軍師后部王阿羅多與戊部候嚴(yán)皓不相得,遂忿戾反畔,攻圍漢屯田且固城,殺傷吏士。后部候炭遮領(lǐng)余人畔阿羅多,詣漢吏降。阿羅多迫急,將其母妻子,從百余騎亡走北匈奴中,敦煌太守宋亮上立后部故王軍就質(zhì)子卑君為后部王。后阿羅多復(fù)從匈奴中還,與卑君爭國,頗收其國人。戊校尉閻詳慮其招引北虜,將亂西域,乃開信告示,許復(fù)為王,阿羅多乃詣詳降。于是收奪所賜卑君印綬,更立阿羅多為王,仍將卑君還敦煌,以后部人三百帳別屬役之,食其稅。帳者,猶中國之戶數(shù)也。

論曰:西域風(fēng)土之載,前古未聞也。漢世張騫懷致遠(yuǎn)之略,班超奮封侯之志,終能立功西遐,羈服外域。自兵威之所肅服,財賂之所懷誘,莫不獻(xiàn)方奇,納愛質(zhì),露頂肘行,東向而朝天子。故設(shè)戊己之官,分任其事;建都護(hù)之帥,總領(lǐng)其權(quán)。先馴則賞F73A金以賜龜綬,后服則系頭顙而釁北闕。立屯田于膏腴之野,列郵置于要害之路。馳命走驛,不絕于時月;商胡販客,日款于塞下。其后甘英乃抵條支而歷安息,臨西海以望大秦,拒玉門、陽關(guān)者四萬余里,靡不周盡焉。若其境俗性智之優(yōu)薄,產(chǎn)載物類之區(qū)品,川河領(lǐng)障之基源,氣節(jié)涼暑之通隔,梯山棧谷、繩行沙度之道,身熱首痛、風(fēng)災(zāi)鬼難之域,莫不備寫情形,審求根實(shí)。至于佛道神化,興自身毒,而二漢方志,莫有稱焉。張騫但著地多暑濕,乘象而戰(zhàn),班勇雖列其奉浮圖,不殺伐,而精文善法、導(dǎo)達(dá)之功,靡所傳述。余聞之后說也,其國則殷乎中土,玉燭和氣。靈圣之所降集,賢懿之所挺生,神跡詭怪,則理絕人區(qū),感驗(yàn)明顯,則事出天外。而騫、超無聞?wù)?豈其道閉往運(yùn),數(shù)開叔葉乎?不然,何誣異之甚也!漢自楚英始盛齋戒之祀,桓帝又修華蓋之飾。將微義未譯,而但神明之邪?詳其清心釋累之訓(xùn),空有兼遣之宗,道書之流也。且好仁惡殺,蠲敝崇善,所以賢達(dá)君子多愛其法焉。然好大不經(jīng),奇譎無已,雖鄒衍談天之辯,莊周蝸角之論,尚未足以概其萬一。又精靈起滅,因報相尋。若曉而昧者,故通人多惑焉。蓋導(dǎo)俗無方,適物異會,取諸同歸,措夫疑說,則大道通矣。

贊曰:D275矣西胡,天之外區(qū)。土物琛麗,人性淫虛。不率華禮,莫有典書。若微神道,何恤何拘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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