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9卷

【后唐紀八】 起閼逢敦牂二月,盡旃蒙協(xié)洽,凡一年有奇。

潞王下清泰元年(甲午,公元九三四年)

二月,癸酉,蜀主以武泰節(jié)度使趙季良為司空兼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,領節(jié)度使如故。

吳人多不欲遷都者,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誥曰:“主上西遷,公復須東行,不惟勞費甚大,且違眾心。”丙子,吳主遣宋齊丘如金陵,諭知誥罷遷都。先是,知誥久有傳禪之志,以吳主無失德,恐眾心不悅,欲待嗣君;宋齊丘亦以為然。一旦,知誥臨鏡鑷白髭,嘆曰:“國家安而吾老矣,奈何?”周宗知其意,請如江都,微以傳禪諷吳主,且告齊丘。齊丘以宗先己,心疾之,遣使馳詣金陵,手書切諫,以為天時人事未可;知誥愕然。后數(shù)日,齊丘至,請斬宗以謝吳主,乃黜宗為池州副使。久之,節(jié)度副使李建勛、行軍司馬徐玠等屢陳知誥功業(yè),宜早從民望,召宗復為都押牙。知誥由是疏齊丘。

硃弘昭、馮赟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,且欲召孟漢瓊,己卯,徙成德節(jié)度使范延光為天雄節(jié)度使,代漢瓊;徙潞王從珂為河東節(jié)度使,兼北都留守;徙石敬瑭為成德節(jié)度使。皆不降制書,但各遣使臣持宣監(jiān)送赴鎮(zhèn)。

吳主詔徐知誥還府舍。甲申,金陵大火;乙酉,又火。知誥疑有變,勒兵自衛(wèi)。己丑,復入府舍。

潞王既與朝廷猜阻,朝廷又命洋王從璋權知鳳翔。從璋性粗率樂禍,前代安重誨鎮(zhèn)河中,欲殺之;潞王聞其來,尤惡之,欲拒命則兵弱糧少,不知所為,謀于將佐,皆曰:“主上富于春秋,政事出于硃、馮,大王功名震主,離鎮(zhèn)必無全理,不可受也�！蓖鯁栍^察判官滴河馬胤孫曰:“今道過京師,當何向為便?”對曰:“君命召,不俟駕。臨喪赴鎮(zhèn),又何疑焉!諸人兇謀,不可從也�！北娺又�。王乃移檄鄰道,言“硃弘昭等乘先帝疾亟,殺長立少,專制朝權,別疏骨肉,動搖籓垣,懼傾覆社稷。今從珂將入朝以清君側之惡,而力不能獨辦,愿乞靈鄰籓以濟之�！甭和跻晕鞫剂羰赝跛纪�當東出之道,尤欲與之相結,遣推官赧詡、押牙硃廷乂等相繼詣長安,說以利害,餌以美妓,不從則令就圖之。思同謂將吏曰:“吾受明宗大恩,今與鳳翔同反,借使事成而榮,猶為一時之叛臣,況事敗而辱,流千古之丑跡乎!”遂執(zhí)詡等,以狀聞。時潞王使者多為鄰道所執(zhí),不則依阿操兩端,惟隴州防御使相里金傾心附之,遣判官薛文遇往來計事。金,并州人也。朝廷議討鳳翔�？盗x誠不欲出外,恐失軍權,請以王思同為統(tǒng)帥,以羽林都指揮使侯益為行營馬步軍都虞侯。益知軍情將變,辭疾不行。執(zhí)政怒之,出為商州刺史。辛卯,以王思同為西面行營馬步軍都部署,前靜難節(jié)度使藥彥稠副之,前絳州刺吏萇從簡為馬步都虞候,嚴衛(wèi)步軍左廂指揮使尹暉、羽林指揮使楊思權等皆為偏裨。暉,魏州人也。

蜀主以中門使王處回為樞密使。

丁酉,加王思同同平章事,知鳳翔行府;以護國節(jié)度使安彥威為西面行營都監(jiān)。思同雖有忠義之志,而御軍無法;潞王老于行陣,將士徼幸富貴者心皆向之。詔遣殿直楚匡祚執(zhí)亳州團練使李重吉,幽于宋州。洋王從璋行至關西,聞鳳翔拒命而還。

三月,安彥威與山南西道張虔釗、武定孫漢韶、彰義張從賓、靜難康福等五節(jié)度使奏合兵討鳳翔。漢韶,李存進之子也。

乙卯,諸道兵大集于鳳翔城下攻之,克東西關城,城中死者甚眾。丙辰,復進攻城,期于必取。鳳翔城塹卑淺,守備俱乏,眾心危急,潞王登城泣謂外軍曰:“吾未冠從先帝百戰(zhàn),出入生死,金創(chuàng)滿身,以立今日之社稷;汝曹從我,目睹其事。今朝廷信任讒臣,猜忌骨肉,我何罪而受誅乎!”因慟哭。聞者哀之。張虔釗性褊急,主攻城西南,以白刃驅士卒登城,士卒怒,大詬,反攻之,虔釗躍馬走免,楊思權因大呼曰:“大相公,吾主也�！彼鞄浿T軍解甲投兵,請降于潞王,自西門入,以幅紙進潞王曰:“愿王克京城日,以臣為節(jié)度使,勿以為防、團�！甭和跫磿�“思權可邠寧節(jié)度使”授之。王思同猶未之知,趣士卒登城,尹暉大呼曰:“城西軍已入城受賞矣�！北姞帡壖淄侗�而降,其聲震地。日中,亂兵悉入,外軍亦潰,思同等六節(jié)度使皆遁去。潞王悉斂城中將吏士民之財以犒軍,至于鼎釜皆估直以給之。丁巳,王思同、藥彥稠等走至長安,西京副留守劉遂雍閉門不內(nèi),乃趣潼關。遂雍,鄩之子也。

潞王建大將旗鼓,整眾而東,以孔目官虞城劉延朗為腹心。潞王始憂王思同等并力據(jù)長安拒守,至岐山,聞劉遂雍不內(nèi)思同,甚喜,遣使慰撫之,遂雍悉出府庫之財于外,軍士前至者即給賞令過;比潞王到,前軍賞遍,皆不入城。庚申,潞王至長安,遂雍迎謁,率民財以充賞。

是日,西面步軍都監(jiān)王景從等自軍前奔還,中外大駭。帝不知所為,謂康義誠等曰:“先帝棄萬國,朕外守籓方,當是之時,為嗣者在諸公所取耳,朕實無心與人爭國。既承大業(yè),年在幼沖,國事皆委諸公。朕于兄弟間不至榛梗,諸公以社稷大計見告,朕何敢違!軍興之初,皆自夸大,以為寇不足平;今事至于此,何方可以轉禍?朕欲自迎潞王,以大位讓之,若不免于罪,亦所甘心。”硃弘昭、馮赟大懼,不敢對。義誠欲悉以宿衛(wèi)兵迎降為己功,乃曰:“西師驚潰,蓋主將失策耳。今侍衛(wèi)諸軍尚多,臣請自往扼其沖要,招集離散以圖后效,幸陛下勿為過憂!”帝遣使召石敬瑭,欲令將兵拒之。義誠固請自行,帝乃召將士慰諭,空府庫以勞之,許以平鳳翔,人更賞二百緡,府庫不足,當以宮中服玩繼之。軍士益驕,無所畏忌,負賜物,揚言于路曰:“至鳳翔更請一分�！鼻渤�匡祚殺李重吉于宋州;匡祚榜棰重吉,責其家財。又殺尼惠明。

初,馬軍都指揮使硃洪實為秦王從榮所厚,及硃弘昭為樞密使,洪實以宗史事之;從榮勒兵天津橋,洪實首為孟漢瓊擊從榮,康義誠由是恨之。辛酉,帝親至左藏,給將士金帛。義誠、洪實共論用兵利害,洪實欲以禁軍固守洛陽,曰:“如此,彼亦未敢徑前,然后徐圖進取,可以萬全�！绷x誠怒曰:“洪實為此言,欲反邪!”洪實曰:“公自欲反,乃謂誰反!”其聲漸厲。帝聞,召而訊之,二人訟于帝前,帝不能辨其是非,遂斬洪實,軍士益憤怒。

壬戌,潞王至昭應,聞前軍獲王思同,王曰:“思同雖失計,然盡心所奉,亦可嘉也�！惫锖�,至靈口,前軍執(zhí)思同以至,王責讓之,對曰:“思同起行間,先帝擢之,位至節(jié)將,常愧無功以報大恩。非不知附在王立得富貴,助朝廷自取禍殃,但恐死之日無面目見先帝于泉下耳。敗而釁鼓,固其所也。請早就死!”王為之改容,曰:“公且休矣�！蓖跤�宥之,而楊思權之徒恥見其面。王之過長安,尹暉盡取思同家資及妓妾,屢言于劉延朗曰:“若留思同,慮失士心。”屬王醉,不待報,擅殺思同及其妻子。王醒,怒延朗,嗟惜者累日。

癸亥,制以康義誠為鳳翔行營都招討使,以王思同副之。甲子,潞王至華州,獲藥彥稠,囚之。乙丑,至閿鄉(xiāng)。朝廷前后所發(fā)諸軍,遇西軍皆迎降,無一人戰(zhàn)者。丙寅,康義誠引侍衛(wèi)兵發(fā)洛陽,詔以侍衛(wèi)馬軍指揮使安從進為京城巡檢;從進已受潞王書,潛布腹心矣。是日,潞王至靈寶,護國節(jié)度使安彥威、匡國節(jié)度使安重霸皆降,惟保義節(jié)度使康思立謀固守陜城以俟康義誠。先是,捧圣五百騎戍陜西,為潞王前鋒,至城下,呼城上人曰:“禁軍十萬已奉新帝,爾輩數(shù)人奚為!徒累一城人涂地耳�！庇谑桥跏プ錉幊鲇�,思立不能禁,不得已亦出迎。丁卯,潞王至陜,僚佐說王曰:“今大王將及京畿,傳聞乘輿已播遷,大王宜少留于此,先移書慰安京城士庶�！蓖鯊闹�,移書諭洛陽文武士庶,惟硃弘昭、馮赟兩族不赦外,自馀勿有憂疑。康義誠軍至新安,所部將士自相結,百什為群,棄甲兵,爭先詣陜降,累累不絕。義誠至干壕,麾下才數(shù)十人;遇潞王侯騎十馀人,義誠解所佩弓劍為信,因侯騎請降于潞王。

戊辰,閔帝聞潞王至陜,義誠軍潰,憂駭不知所為,急遣中使召硃弘昭謀所向,弘昭曰:“急召我,欲罪之也�！备熬�死。安從進聞弘昭死,殺馮赟于第,滅其族,傳弘昭、赟首于潞王。帝欲奔魏州,召孟漢瓊使詣魏州為先置;漢瓊不應召,單騎奔陜。初,帝在籓鎮(zhèn),愛信牙將慕容遷,及即位,以為控鶴指揮使;帝將北渡河,密與之謀,使帥部兵守玄武門。是夕,帝以五十騎出玄武門,謂遷曰:朕且幸魏州,徐圖興復,汝帥有馬控鶴從我�！边w曰:“生死從大家�！蹦岁枮閳F結;帝既出,即闔門不行。己巳,馮道等入朝,及端門,聞硃、馮死,帝已北走。道及劉昫欲歸,李愚曰:“天子之出,吾輩不預謀。今太后在宮,吾輩當至中書,遣小黃門取太后進止,然后歸第,人臣之義也。”道曰:“主上失守社稷,人臣惟君是奉,無君而入宮城,恐非所宜。潞王已處處張榜,不若歸俟教令。”乃歸。至天宮寺,安從進遣人語之曰:“潞王倍道而來,且至矣,相公宜帥百官至谷水奉迎。”乃止于寺中,召百官。中書舍人盧導至,馮道曰:“俟舍人久矣,所急者勸進文書,宜速具草�！睂г�:“潞王入朝,百官班迎可也;設有廢立,當俟太后教令,豈可遽議勸進乎?”道曰:“事當務實�！睂г�:“安有天子在外,人臣遽以大位勸人者邪!若潞王守節(jié)北面,以大義見責,將何辭以對!公不如帥百官詣宮門,進名問安,取太后進止,則去就善矣。”道未及對,從進屢遣人趣之曰:“潞王至矣,太后、太妃已遣中使迎勞矣,安得百官無班!”道等即紛然而去。既而潞王未至,三相息于上陽門外,盧導過于前,道復召而語之,導對如初。李愚曰:“舍人之言是也。吾輩之罪,擢發(fā)不足數(shù)。”

康義誠至陜等罪,潞王責之曰:“先帝晏駕,立嗣在諸公;今上亮陰,政事出諸公,何為不能終始,陷吾弟至此乎?”義誠大懼,叩頭請死。王素惡其為人,未欲遽誅,且宥之。馬步都虞侯萇從簡、左龍武統(tǒng)軍王景戡皆為部下所執(zhí),降于潞王,東軍盡降。潞王上箋于太后取進止,遂自陜而東。

夏,四月,庚午朔,未明,閔帝至衛(wèi)州東數(shù)里,遇石敬瑭;帝大喜,問以社稷大計,敬瑭曰:“聞康義誠西討,何如?陛下何為至此?”帝曰:“義誠亦叛去矣。”敬瑭俯首長嘆數(shù)四,曰:“衛(wèi)州刺史王弘贄,宿將習事,請與圖之�！蹦送�見弘贄問之,弘贄曰:“前代天子播遷多矣,然皆有將相、侍衛(wèi)、府庫、法物,使群下有所瞻仰;今皆無之,獨以五十騎自隨,雖有忠義之心,將若之何?”敬瑭還,見帝于衛(wèi)州驛,以弘贄之言告。弓箭庫使沙守榮、奔洪進前責敬瑭曰:“公明宗愛婿,富貴相與共之,憂患亦宜相恤。今天子播越,委計于公,冀圖興復,乃以此四者為辭,是直欲附賊賣天子耳!”守榮抽佩刀欲刺之,敬瑭親將陳暉救之,守榮與暉斗死,洪進亦自刎。敬瑭牙內(nèi)指揮使劉知遠引兵入,盡殺帝左右及從騎,獨置帝而去。敬瑭遂趣洛陽。是日,太后令內(nèi)諸司至干壕迎潞王,王亟遣還洛陽。

初,潞王罷河中,歸私第,王淑妃數(shù)遣孟漢瓊存撫之。漢瓊自謂于王有舊恩,至澠池西,見王大哭,欲有所陳,王曰:“諸事不言可知�！比宰灶A從臣之列,王即命斬于路隅。

山南西道節(jié)度使張虔釗之討鳳翔也,留武定節(jié)度使孫漢韶守興元。虔釗既敗,奔歸興元,與漢韶舉兩鎮(zhèn)之地降于蜀;蜀主命奉鑾肅衛(wèi)馬步都指揮使、昭武節(jié)度使李肇將兵五千還利州,右匡圣馬步都指揮使、寧江節(jié)度使張業(yè)將兵一萬屯大漫天以迎之。

壬申,潞王至蔣橋,百官班迎于路,傳教以未拜梓宮,未可相見。馮道等皆上箋勸進。王入謁太后、太妃,詣西宮,伏梓宮慟哭,自陳詣闕之由。馮道帥百官班見,王答拜。道等復上箋勸進,王立謂道等曰:“予之此行,事非獲已。俟皇帝歸闕,園寢禮終,當還守籓服,群公遽言及此,甚無謂也!”

癸酉,太后下令廢少帝為鄂王,以潞王知軍國事,權以書詔印施行。百官詣至德宮門待罪,王命各復其位。甲戌,太后令潞王宜即皇帝位;乙亥,即位于柩前。

帝之發(fā)鳳翔也,許軍士以入洛人賞錢百緡。既至,問三司使王玫以府庫之實,對有數(shù)百萬在。既而閱實,金、帛不過三萬兩、匹;而賞軍之費計應用五十萬緡。帝怒,玫請率京城民財以足之,數(shù)日,僅得數(shù)萬緡,帝謂執(zhí)政曰:“軍不可不賞,人不可不恤,今將奈何?”執(zhí)政請據(jù)屋為率,無問士庶自居及僦者,預借五月僦直,從之。

王弘贄遷閔帝于州廨,帝遣弘贄之子殿直巒往鴆之。戊寅,巒至衛(wèi)州謁見,閔帝問來故,不對。弘贄數(shù)進酒,閔帝知其有毒,不飲,巒縊殺之。閔帝性仁厚,于兄弟敦睦,雖遭秦王忌疾,閔帝坦懷待之,卒免于患。及嗣位,于潞王亦無嫌,而硃弘昭、孟漢瓊之徒橫生猜間,閔帝不能違,以致禍敗焉�？族�尚在宮中,王巒既還,潞王使人謂之曰:“重吉輩何在?”遂殺妃,并其四子。閔帝之在衛(wèi)州也,惟磁州刺史宋令詢遣使問起居,聞其遇害,慟哭半日,自經(jīng)死。

己卯,石敬瑭入朝。

庚辰,以劉昫判三司。

辛巳,蜀在赦,改元明德。

帝之起鳳翔也,召興州刺史劉遂清,遲疑不至。聞帝入洛,乃悉集三泉、西縣、金牛、桑林戍兵以歸,自散關以南城鎮(zhèn)悉棄之,皆為蜀人所有。癸未,入朝,帝欲治其罪,以其能自歸,乃赦之。遂清。鄩之侄也。

甲申,蜀將張業(yè)將兵入興元、洋州。

乙酉,改元,大赦。

丁亥,以宣徽南院使郝瓊權判樞密院,前三司使王玫為宣徽北院使,鳳翔節(jié)度判官韓昭胤為左諫議大夫、充端明殿學士。

戊子,斬河陽節(jié)度使、判六軍諸衛(wèi)兼侍中康義誠,滅其族。

己丑,誅藥彥稠。

庚寅,釋王景戡、萇長簡。

有司百方斂民財,僅得六萬,帝怒,下軍巡使獄,晝夜督責,囚系滿獄,貧者至自經(jīng)、赴井。而軍士游市肆皆有驕色,市人聚詬之曰:“汝曹為主力戰(zhàn),立功良苦,反使我輩鞭胸杖背,出財為賞,汝曹猶揚揚自得,獨不愧天地乎!”是時,竭左藏舊物及諸道貢獻,乃至太后、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,才及二十萬緡,帝患之,李專美夜直,帝讓之曰:“卿名有才,不能為我謀此,留才安所施乎!”專美謝曰:“臣駑劣,陛下擢任過分,然軍賞不給,非臣之責也。竊思自長興之季,賞賚亟行,卒以是驕;繼以山陵及出師,帑藏遂涸。雖有無窮之財,終不能滿驕卒之心,故陛下拱手于危困之中而得天下。夫國之存亡,不專系于厚賞,亦在修法度,立紀綱。陛下茍不改覆車之轍,臣恐徒困百姓,存亡未可知也。今財力盡于此矣,宜據(jù)所有均給之,何必踐初言乎!”帝以為然。壬辰,詔禁軍在鳳翔歸命者,自楊思權、尹暉等各賜二馬、一駝、錢七十緡,下至軍人錢二十緡,其在京者各十緡。軍士無厭,猶怨望,為謠言曰:“除去菩薩,扶立生鐵�！币蚤h帝仁弱,帝剛嚴,有悔心故也。

丙申,葬圣德和武欽孝皇帝于徽陵,廟號明宗。帝衰绖護從至陵所,宿焉。

五月,丙午,以韓昭胤為樞密使,以莊宅使劉延朗為樞密副使,權知樞密院記房暠為宣徽北院使。暠,長安人也。帝與石敬瑭皆以勇力善斗,事明宗為左右;然心競,素不相悅。帝即位,敬瑭不得已入朝,山陵既畢,不敢言歸。時敬瑭久病贏瘠,太后及魏國公主屢為之言;而鳳翔舊將佐多勸帝留之,惟韓昭胤、李專美以為趙延壽在汴,不宜猜忌敬瑭。帝亦見其骨立,不以為虞,乃曰:“石郎不惟密親,兼自少與吾同艱難;今我為天子,非石郎尚誰托哉!”乃復以為河東節(jié)度使。

戊午,以隴州防御使相里金為保義節(jié)度使。

丁未,階州刺史趙澄降蜀。

戊申,以羽林軍使楊思權為靜難節(jié)度使。

己酉,張虔釗、孫漢韶舉族遷于成都。

庚戌,以司空兼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馮道同平章事,充匡國節(jié)度使。

以天雄節(jié)度使兼侍中范延光為樞密使。

帝之起鳳翔也,悉取天平節(jié)度使李從?嚴家財甲兵以供軍。將行,鳳翔之民遮馬請復以從?嚴鎮(zhèn)鳳翔,帝許之,至是,徙從?嚴為鳳翔節(jié)度使。

初,明宗為北面招討使,平盧節(jié)度使房知溫為副都部署,帝與別將事之,嘗被酒忿爭,拔刃相擬。及帝舉兵入洛,知溫密與行軍司李沖謀拒之,沖請先奉表以觀形勢,還,言洛中已安定,知溫懼,壬戌,入朝謝罪,帝優(yōu)禮之。知溫貢獻甚厚。

吳鎮(zhèn)南節(jié)度使、守中書令東�？低跣熘�詢卒。

蜀人取成州。

六月,甲戌,以皇子左衛(wèi)上將軍重美為成德節(jié)度使、同平章事,兼河南尹,判六軍諸衛(wèi)事。

文州都指揮使成延龜舉州附蜀。

吳徐知誥將受禪,忌照武節(jié)度使兼中書令臨川王濛,遣人告濛藏匿亡命,擅造兵器;丙子,降封歷陽公,。幽于和州,命控鶴軍使王宏將兵二百衛(wèi)之。

劉昫與馮道婚姻。蚼性苛察,李愚剛褊;道既出鎮(zhèn),二人論議多不合,事有應改者,愚謂昫曰:“此賢親家所為,更之不亦便乎!”蚼恨之,由是動成忿爭,至相詬罵,各欲非時求見,事多凝滯。帝患之,欲更命相,問所親信以朝臣聞望宜為相者,皆以尚書左丞姚顗、太常卿盧文紀、秘書監(jiān)崔居儉對;論其才行,互有優(yōu)劣。帝不能決,乃置其名于琉璃瓶,夜焚香祝天,且以筋挾之,首得文紀,次得顗。秋,七月,辛亥,以文紀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居儉,蕘之子也。

帝欲殺楚匡祚,韓昭胤曰:“陛下為天下父,天下之人皆陛下子,用法宜存至公,匡祚受詔檢校重吉家財,不得不爾。今族匡祚,無益死者,恐不厭眾心�！币颐�,長流匡祚于登州。

丁巳,立沛國夫人劉氏為皇后。

回鶻入貢者多為河西雜虜所掠,詔將軍牛知柔帥禁后衛(wèi)送,與邠州兵共討之。

吳徐知誥召右仆謝兼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宋齊丘還金陵,以為諸道都統(tǒng)判官,加司空,于事皆無所關預,齊丘屢請退居,知誥以南園給之。

護國節(jié)度使洋王從璋,歸德節(jié)度使涇王從敏,皆罷鎮(zhèn)居洛陽私第,帝待之甚薄;從敏在宋州預殺重吉,帝尤惡之。嘗侍宴禁中,酒酣,顧二王曰:“爾等皆何物,輒據(jù)雄籓!”二王大懼,太后叱之曰:“帝醉矣,爾曹速去!”

蜀置永平軍于雅州,以孫漢韶為節(jié)度使。復以張虔釗為山南西道節(jié)度使、同平章事;虔釗固辭不行。

蜀主得風疾逾年,至是增劇。甲子,立子東川節(jié)度使、同平章事、親衛(wèi)馬步都指揮使仁贊為太子,仍監(jiān)國。召司空、同平章事趙季良、武信節(jié)度使李仁罕、保寧節(jié)度使趙廷隱、樞密使王處回、捧圣控鶴都指揮使張公鐸、奉鑾肅衛(wèi)指揮副使侯弘實受遣詔輔政。是夕殂,秘不發(fā)喪。王處回夜啟義興門告趙季良,處回泣不已,季良正色曰:“今強將握兵,專伺時變,宜速立嗣君以絕覬覦,豈可但相泣邪!”處回收淚謝之。季良教處回見李什罕,審其詞旨然后告之。處回至仁罕第,仁罕設備而出,遂不以實告。

丙寅,宣遺制,命太子仁贊更名昶,丁卯,即皇帝位。

初,帝以王玫對左藏見財失實,故以劉昫代判三司。昫命判官高延賞鉤考窮核,皆積年逋欠之數(shù),奸吏利其征責丐取,故存之。昫具奏其狀,且請察其可征者急督之,必無可償者悉蠲之,韓昭胤極言其便。八月,庚午,詔長興以前戶部及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萬,虛煩簿籍,咸蠲免勿征。貧民大悅,而三司吏怨之。

辛未,以姚顗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
右龍武統(tǒng)軍索自通,以河中之隙,心不自安,戊子,退朝過洛,自投于水而卒。帝聞之大驚,贈太尉。丙申,以前安國節(jié)度使、同平章事趙鳳為太子太保。

九月,癸卯,詔鳳翔益兵守東安鎮(zhèn)以備蜀。

蜀衛(wèi)圣諸軍都指揮使、武信節(jié)度使李仁罕自恃宿將有功,復受顧托,求判六軍,令進奏吏宋從會以意諭樞密院,又至學士院偵草麻。蜀主不得已,甲寅,加仁罕兼中書令,判六軍事;以左匡圣都指揮使、保寧節(jié)度使趙廷隱兼侍中,為之副。

己未,云州奏契丹入寇,北面招討使石敬瑭奏自將兵屯百井以備契丹。辛酉,敬瑭奏振武節(jié)度使楊檀擊契丹于境上,卻之。

蜀奉鑾肅衛(wèi)都指揮使、昭武節(jié)度使兼侍中李肇聞蜀主即位,顧望,不時入朝,至漢州,留與親戚燕飲逾旬;冬,十月,庚午,始至成都,稱足疾,扶杖入朝見,見蜀主不拜。

戊寅,左仆射、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李愚罷守本官,吏部尚書兼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三司劉昫罷為右仆射。三司吏聞昫罷相,皆相駕,無一人從歸第者。

蜀捧圣控鶴都指揮使張公鐸與醫(yī)官使韓繼勛、豐德庫使韓保貞、茶酒庫使安思謙等皆事蜀主于籓邸,素兇李仁罕,共譖之云仁罕有異志;蜀主令繼勛等與趙季良,趙廷隱謀,因仁罕入朝,命武士,執(zhí)而殺之。癸未,下詔暴其罪,并其子繼宏及宋從會等數(shù)人皆伏誅。是日,李肇釋杖而拜。蜀渠州都押牙文景琛據(jù)城叛,果州刺史李延厚討平之,蜀主左右以李肇倨慢,請誅之;戊子,以肇為太子少傅致仕,徙邛州。

吳主加徐知誥大丞相、尚父、嗣齊王、九錫,辭不受。

雄武節(jié)度使張延郎將兵圍文州,階州刺史郭知瓊拔尖石寨。蜀李延厚將果州兵屯興州,遣先登指揮使范延暉將兵救文州,延朗解圍而歸。興州刺史馮暉自乾渠引戍兵歸鳳翔。

十一月,徐知誥召其子司徒、同平章事景通還金陵,為鎮(zhèn)海、寧國節(jié)度副大使、諸道副都統(tǒng)、判中外諸軍事;以次子牙內(nèi)馬步都指揮使、海州團練使景遷為左右軍都軍使、左仆射、參政事,留江都輔政。

十二月,己巳,以易州刺史安叔千為振武節(jié)度使,齊州防御使尹暉為彰國節(jié)度使。叔千,沙陀人也。

壬申,石敬瑭奏契丹引去,罷兵歸。

乙亥,征雄武節(jié)度使張延郎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三司。

辛巳,漢皇后馬氏殂。

甲申,蜀葬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于和陵,廟號高祖。乙酉,葬鄂王于徽陵城南,封才數(shù)尺;觀者悲之。

是歲秋、冬旱,民多流亡,同、華、蒲、絳尤甚。

漢主命判六軍秦王弘度募宿衛(wèi)兵千人,皆市井無賴子弟,弘度昵之。同平章事楊洞潛諫曰:“秦王,國之冢嫡,宜親端士。使之治軍已過矣,況昵群小乎!”漢主曰:“小兒教以戎事,過煩公憂�！苯K不戒弘度。洞潛出,見衛(wèi)士掠商人金帛,商人不敢訴,漢曰:“政亂如此,安用宰相!”因謝病歸第;久之,不召,遂卒。

潞王下清泰二年(乙未,公元九三五年)

春,正月,丙申朔,閩大赦。改元永和。

二月,丙寅朔,蜀大赦。

甲戌,以樞密使、天雄節(jié)度使兼侍中范延光為宣武節(jié)度使兼中書令。

丁丑,夏州節(jié)度使李彝超上言疾病,以兄行軍司馬彝殷權知軍州事;彝超尋卒。

戊寅,蜀主尊母李氏為皇太后。太后,太原人,本莊宗后宮也,以賜蜀高祖。

己丑,追尊帝母魯國夫人魏氏曰宣憲皇太后。

閩主立淑妃陳氏為皇后。初,閩主兩娶劉氏,皆士族,美而無寵。陳后,本閩太祖侍婢金鳳也,陋而淫,閩主嬖之,以其族人守恩、匡勝為殿使。

三月,辛丑,以前宣武節(jié)度使兼侍中趙延壽為忠武節(jié)度使兼樞密使。

以李彝殷為定難節(jié)度使。

己酉,贈吳越王元瓘母陳氏為晉國太夫人。元瓘性孝,尊禮母黨,厚加賜與,而未嘗遷官,授以重任。

壬戌,以彰圣都指揮使安審琦領順化節(jié)度使。審琦,金全之子也。

太常丞史在德,性狂狷,上書歷詆內(nèi)外文武之士,請遍加考試,黜陟能否。執(zhí)政及朝士大怒,盧文紀及補闕劉濤、楊昭儉等皆請加罪。帝謂學士馬胤孫曰:“朕新臨天下,宜開言路;若朝士以言獲罪,誰敢言者!卿為朕作詔書,宣朕意。”乃下詔,略曰:“昔魏征請賞皇甫德參,今濤等請黜史在德;事同言異,何其遠哉!在德情在傾輸,安可責也!”昭儉,嗣復之曾孫也。

吳加徐景遷同平章事、知左右軍事;徐知誥令尚書郎陳覺輔之,謂覺曰:“吾少時與宋子嵩論議,好相詰難,或吾舍子嵩還家,或子嵩拂衣而起。子嵩攜衣笥望秦淮門欲去者數(shù)矣,吾常戒門者止之。吾今老矣,猶未遍達時事,況景遷年少當國,故屈吾子以誨之耳�！�

夏,四月,庚午,蜀以御史中丞龍門毋昭裔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癸未,加樞密使、刑部尚書韓昭胤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辛卯。以宣徽南院使劉延皓為刑部尚書,充樞密使。延皓,皇后之弟也。癸巳,以左領軍衛(wèi)大將軍劉延郎為本衛(wèi)上將軍,充宣徽北院使,兼樞密副使。

五月,丙申,契丹寇新州及振武。

庚戌,賜振武節(jié)度使楊檀名光遠。

六月,吳德勝節(jié)度使兼中書令柴再用卒。先是,史官王振嘗詢其戰(zhàn)功,再用曰:“鷹犬微效,皆社稷之靈,再用何功之有!”竟不報。

契丹寇應州。

河東節(jié)度使、北面總管石敬瑭既還鎮(zhèn),陰為自全之計。帝好咨訪外事,常命端明殿學士李專美、翰林學士李崧、知制誥呂琦、薛文遇、翰林天文趙延乂等更直于中興殿庭,與語或至夜分。時敬瑭二子為內(nèi)使,曹太后則晉國長公主之母也。敬瑭賂太后左右,令伺帝之密謀,事無巨細皆知之。敬瑭多于賓客前自稱贏瘠不堪為帥,冀朝廷不之忌。時契丹屢寇北邊,禁軍多在幽、并,敬瑭與趙德鈞求益兵運糧,朝夕相繼。甲申,詔借河東人有蓄積者菽粟。乙酉,詔鎮(zhèn)州輸絹五萬匹于總管府,糴軍糧,率鎮(zhèn)冀人車千五百乘運糧于代州;又詔魏博市糴。時水旱民饑,敬瑭遣使督趣嚴急,山東之民流散,亂始兆矣。敬瑭將大軍屯忻州,朝廷遣使賜軍士夏衣,傳詔撫諭,軍士呼萬歲者數(shù)四。敬瑭懼,幕僚河內(nèi)段希堯請誅其唱首者,敬瑭命都押衙劉知遠斬挾馬都將李暉等三十六人以徇。希堯,懷州人也。帝聞之,益疑敬瑭。

壬辰,詔:“竊盜不計贓多少,并縱火強盜,并行極法。”

閩福王繼鵬私于宮人李春燕,繼鵬請之于陳后,后白閩主而賜之。

秋,七月,以樞密使劉延皓為天雄節(jié)度使。

乙巳,以武寧節(jié)度使張敬達為北面行營副總管,將兵屯代州,以分石敬瑭之權。

帝深以時事為憂,嘗從容讓盧文紀等以無所規(guī)贊。丁巳,文紀等上言:“臣等每五日起居,與兩班旅見,暫獲對揚,侍衛(wèi)滿前,雖有愚慮,不敢敷陳。竊見前朝自上元以來,置延英殿,或宰相欲有奏論,天子欲有咨度,皆非時召對,旁無侍衛(wèi),故人得盡言。望復此故事,惟聽機要之臣侍側。”詔以“舊制五日起居,百僚俱退,宰相獨升,若常事自可敷奏�；蚴聭獓烂�,不以其日,或異日聽于閣門奏榜子,當盡屏侍臣,于便殿相待,何必襲延英之名也!”

吳潤州團練使徐知諤,狎昵小人,游燕廢務,作列肆于牙城西,躬自貿(mào)易。徐知誥聞之怒,召知諤左右詰責;知諤懼�；蛑^知誥曰:“忠武王最愛知諤,而以后事傳于公。往年知詢失守,論議至今未息。借使知諤治有能名,訓兵養(yǎng)民,于公何利?”知誥感悟,待之加厚。

九月,丙申,吳大赦,改元天祚。

己酉,已宣徽南院使房暠為刑部尚書,充樞密使;宣徽北院使劉延朗為南院使,仍兼樞密副使。于是延朗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,暠與趙延壽雖為使長,其聽用之言什不三四。暠隨勢可否,不為事先;每幽、并遣使入奏,樞密諸人環(huán)坐議之,暠多俯首而寐,比覺,引頸振衣,則使者去矣。啟奏除授,一歸延朗。諸方鎮(zhèn)、刺史自外入者,必先賂延朗,后議貢獻。賂厚者先,得內(nèi)地;賂薄者晚,得邊陲。由是諸將帥皆怨憤,帝不能察。

蜀金州防御使全師郁寇金州,拔水寨。城中兵才千人,都監(jiān)陳知隱托它事將兵三百沿流遁去。防御使馬全節(jié)罄私財以給軍,出奇死戰(zhàn),蜀兵乃退。戊寅,詔斬知隱。

初,閩主有幸臣曰歸守明,出入臥內(nèi)。閩主晚年得風疾,陳后與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,國人皆惡之,莫敢言�？梢髧L譖皇城使李仿于閩主,后族陳匡勝無禮于福王繼鵬,仿及繼鵬皆恨之。閩主疾甚,繼鵬有喜色。仿以閩主為必不起,冬,十月,己卯,使壯士數(shù)人持白梃擊李可殷,殺之,中外震驚。庚辰,閩主疾少間,陳后訴之。閩主力疾視朝,詰可殷死狀,仿懼而出,俄頃,引部兵鼓噪入宮。閩主聞變,匿于九龍帳下,亂兵刺之而出。閩主宛轉未絕,宮人不忍其苦,為絕之。仿與繼鵬殺陳后、陳守恩、陳匡勝、歸守明及繼鵬弟繼韜;繼韜素與繼鵬相惡故也。辛巳,繼鵬稱皇太后令監(jiān)國,是日,即皇帝位。更名昶。謚其父曰齊肅明孝皇帝,廟號惠宗。既而自稱權知福建節(jié)度事,遣使奉表于唐,大赦境內(nèi);立李春燕為賢妃。初,閩惠宗娶漢主女清遠公主,使宦者閩清林延遇置邸于番禺,專掌國信。漢主賜以大第,稟賜甚厚,數(shù)問以閩事。延遇不對,退,謂人曰:“去閩語閩,去越語越,處人宮禁,可如是乎!”漢主聞而賢之,以為內(nèi)常侍,使鉤校諸司事。延遇聞惠宗遇弒,求歸,不許,素服向其國三日哭。

荊南節(jié)度使高從誨,性明達,親禮賢士,委任梁震,以兄事之。震常謂從誨為郎君。楚王希范好奢靡,游談者共夸其盛,從誨謂僚佐曰:“如馬王可謂大丈夫矣�！睂O光憲對曰:“天子諸侯,禮有等差。彼乳臭子驕侈僭忲,取快一時,不為遠慮,危亡無日,又足慕乎!”從誨久而悟,曰:“公言是也�！彼�日,謂梁震曰:“吾自念平生奉養(yǎng),固已過矣。”乃捐去玩好,以經(jīng)史自娛,省刑薄賦,境內(nèi)以安。梁震曰:“先王待我如布衣交,以嗣王屬我。今嗣王能自立,不墜其業(yè),吾老矣,不復事人矣�！彼旃陶埻司�。從誨不能留,乃為之筑室于士洲。震披鶴氅,自稱荊臺隱士,每詣府,跨黃牛至聽事。從誨時過其家,四時賜與甚厚。自是悉以政事屬孫光憲。

臣光曰:“孫光憲見微而能諫,高從誨聞善而能徙,梁震成功而能退,自古有國家者能如是,夫何亡國敗家喪身之有�！�

吳加中書令徐知誥尚父、太師、大丞相、大元帥,進封齊王,備殊禮,以升、潤、宣、池、歙、常、江、饒、信、海十州為齊國;知誥辭尚父、丞相,殊禮不受。

閩皇城使、判六軍諸衛(wèi)李亻放專制朝政,陰養(yǎng)死士,閩主昶與拱宸指揮使林延皓等圖之。延皓等詐親附亻放,亻放待之不疑。十一月,壬子,亻放入朝,延皓等伏衛(wèi)士數(shù)百于內(nèi)殿,執(zhí)斬之,梟首朝門。亻放部兵千馀持白梃攻應天門,不克,焚啟圣門,奪亻放首奔吳越。詔暴亻放弒君及殺繼韜等罪,告諭中外。以建王繼嚴權判六軍諸衛(wèi),以六軍判官永泰葉翹為內(nèi)宣徽使、參政事。翹博學質直,閩惠宗擢為福王友,昶以師傅禮待之,多所裨益,宮中謂之“國翁”。昶既嗣位,驕縱,不與翹議國事。一旦,昶方視事,翹衣道士服過庭中趨出,昶召還,拜之,曰:“軍國事殷,久不接對,孤之過也。”翹頓首曰:“老臣輔導無狀,致陛下即位以來無一善可稱,愿乞骸骨�！标圃�:“先帝以孤屬公,政令不善,公當極言,奈何棄孤去!”厚賜金帛,慰諭令復位。昶元妃梁國夫人李氏,同平章事敏之女,昶嬖李春燕,待夫人甚薄。翹諫曰:“夫人先帝之甥,聘之以禮,奈何以新愛而棄之!”昶不說,由是疏之。未幾,復上書言事,昶批其紙尾曰:“一葉隨風落御溝。”遂放歸永泰,以壽終。

帝嘉馬全節(jié)之功,召詣闕。劉延朗求賂,全節(jié)無以與之;延朗欲除全節(jié)絳州刺史,群議沸騰。帝聞之,乙卯,以全節(jié)為橫海留后。

十二月,壬申,以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充樞密使韓昭胤同平章事,充護國節(jié)度使。

乙酉,以前匡國節(jié)度使、同平章事馮道為司空。時久無正拜三公者,朝議疑其職事;盧文紀欲令掌祭祀掃除,道聞之曰:“司空掃除,職也,吾何憚焉�！奔榷�文紀自知不可,乃止。

閩主賜洞真先生陳守元號天師,信重之,乃至更易將相、刑罰、選舉,皆與之議;守元受賂請托,言無不從,其門如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