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

卻說夏王廑既崩逝,國人自以其位屬孔甲。孔甲原是不降王之子,論親與分,固當(dāng)?shù)锰煜�。但幼以不肖見棄于�?今年已六十矣。公卿以為,長、老可踐實(shí)物祚且固。諸大臣初執(zhí)舊額之意也:國中為王。廑之喪一年之后,孔甲續(xù)大位。以己酉為元年,仍居西河。

孔甲為廑王之喪未終,遂飲酒食肉,甚至大醉。二三年間,多選妃妾,朝夕為樂,沉湎蠱惑,不理政事。大司徒云盛切諫曰:“先王之有天下也,兢兢惕惕,猶懼不克。保天位盛德大業(yè),而不自侈。故堯、舜之世,君臣一堂,尚吁嗟業(yè)脞,隳怠而戒,滿假督謙損,蓋有天下若斯之難也。皇祖禹跋涉山川,足跡遍于大地,乃有天下。惟是惡旨酒、拜昌言、念民過而自引罪,何其勞也?是以能安。太康逸豫,遂至失國。此亦自危必得,自樂必失之明證也。君王自樂如此,縱不效先王,其如君位何?”孔甲明納此言,陰仍行彼事。云盛又薦國中賢士元長戎于孔甲,孔甲亦羈縻之,實(shí)不與爵祿。又孔甲之母族親有為元士者,曰若瀕,為戚而切諫孔甲�？准讑Z其祭田而逐之。舉朝臣士無復(fù)有忠言者矣!

又孔甲好事鬼神,役民多作青帝廟、白帝廟、赤帝廟、黑帝廟、黃帝廟。又役民作元女臺(tái)、素女臺(tái)、青女臺(tái)、神女臺(tái)、宓妃閣,而民怨自此起矣!又廣招巫規(guī),妄言神怪,聚多妖眾,鳴鐘擊鼓,吹笙鼓簧,唱歌哄贊。四望空虛而招之,謂之迎神。焚香禮拜,陳肴設(shè)酒,歡呼誦圣,謂之宴神。披發(fā)舞象,開鐵啖鐵,指幽說謬,謂之降神。狂歌浩嘈,雄吹猛鼓,澆酒潑羹,焚帛燎脂,謂之送神。又密室煉鬼,荒郊聽鬼,川澤山林招鬼,衣服宮室藏鬼,而巫風(fēng)自此竟矣!

又好祥瑞而不可得,則好怪異。九年,天降乘龍?jiān)谟谄揭?有雌有雄,孔甲親往觀之。他道:“龍見此,是祥瑞。”遂役民建臺(tái)于其地,筑周垣環(huán)之,臺(tái)曰御龍臺(tái),垣曰養(yǎng)龍?jiān)�。不知龍不欲登臺(tái),又不喜垣。孔甲命土正之官養(yǎng)之。龍不馴服,不飲食�？准状笈�,曰:“土正不合龍意,故龍不馴服�！彼鞖⑼琳�。又役民鑿養(yǎng)龍池,池方數(shù)百丈,周環(huán)以木,又包以城,命水正遷龍于池。水正不得龍行,孔甲言這水正也不合龍意,故不得龍行。又殺水正。命虞人往遷龍,虞人親挽龍行。龍怒,以肉抵殺虞人。孔甲又命庖正以膳饈養(yǎng)龍,龍見膳饈又不食�？准籽赃@庖正也不合龍意,遂殺庖正。又命司農(nóng)以五谷養(yǎng)龍,龍見五谷又不食,孔甲曰:“司農(nóng)也不合龍意。”遂斥司農(nóng)。大司徒云盛等上書力諫曰:夫君人者,為其代天以養(yǎng)民,不聞其養(yǎng)異物也。養(yǎng)異物而一無害于人猶且不可,況乎殺人而養(yǎng)之哉?夫君以仁民,臣以輔君之仁,承君之命以普利施惠于民。民得其養(yǎng),臣乃得職。臣效其職,君乃有道,而后天降禎祥,地發(fā)苞符,此理之自然之應(yīng)治之象也。今王無所于德民,不顧其養(yǎng)而徒好酒色,以亂德惑神鬼以役民,淫逞不已。至于養(yǎng)龍,夫龍者,天地之靈物,山川之間積陽之氣所煉而自成也。其上者,能幽能明,能短能修,能變能化。修之可亙千里,短之可藏指。巨之可移山岳,細(xì)之可入孟盤。上下飛騰,人莫測其際。雷、電、風(fēng)、雨、云、霧,以神其成靈,而妙其施雨于天下,澤及庶匯,龍之德也。其次,凝神山谷,煉奇川澤。久者數(shù)百歲,暫者亦百余年。含土成珠,化毛成鱗�；蛏斤糁�精,或龍門之鯉,或靈山之蛇,化不一而同歸,形有異而理同,皆陽之積也。其藏也,冬雪不凝,夏炎不至,居搞壞而不食,浴黃泉而不飲,自養(yǎng)之至也。及其乘時(shí)而起,或有激而出,皆能崩山震地,消石蕩谷,迅雷驟雨,沸川騰澗,襄陵坂,漂城郭,視市間民物如蟻蛭之易摧也。即不能登天衙,發(fā)霖澍,其勢固自逞于江海,發(fā)于淵潭,洞坎席鮫,綃而宛轉(zhuǎn),弄明珠而戲,詠鑊黿鼉而不屑,吞魚蝦而若罔也。奈之何墜我田原、需我飲食乎?臣聞之,虎豹在原,不如犬彘,人皆惡之。圣賢在市,不如販夫,人皆笑之。國君失位,不如匹夫,匹好人皆害之。今龍本升天處淵、行云施澤之物而處于平野,局于臺(tái)垣,入于污池。是猶圣賢之失德而逐塵于市,人君之失位而寄食于野人之家也。是尚可以為祥瑞而必養(yǎng)之乎?故臣愚,愿王修德行政,上感于天,將云雷自至,風(fēng)雨自起,而龍上升于天;恭默靜處,悔過思道,精凝如淵,將山川發(fā)云水澤時(shí),至而龍深入于淵。是則王能通貫天地而御神物也�；蛘咛鞂�(shí)儆王,故降斯物以象俾王,自度懼而反其德,以回于天,人而協(xié)于上下,用全夏祀,未可知也。是龍之失道,王之鑒也。若乃盡智敝力,求以養(yǎng)之,至于殺人,又何鑒焉?且夫天地之間,萬品之物,養(yǎng)于人者,人實(shí)殺之。食于人者,人亦食之。羞人之至靈,萬物不得而儕也。君人者,貴民人而賤萬物,是以能君人也。今龍而下降,需食于人。人將養(yǎng)之,則亦狗彘牛羊之等,可殺而食者耳!又何愛焉?君人者,豈宜以養(yǎng)人者害人?以其不宜愛而害吾所宜愛,殺至靈之人,媚不靈之物,又何以為君人乎?

孔甲見疏,發(fā)怒不聽。原來云盛是靡之后,貴戚大臣顧命定策,立孔甲者也。故孔甲雖不肖,只得敬畏之。但默違之耳。卻說二龍既不服人養(yǎng),便滿野攫食人家雞犬豚彘。時(shí)有小兒童出游者,亦攫食之。民人大怨,欲設(shè)法殺之。孔甲聞之,禁民,不許殺。乃使人遍訪天下能豢龍者,至期年而得劉累。劉累者,陶唐氏之庶支,衰而其后淪落于羿。浞之時(shí),少康求之而未得者。劉累流于南海之外,學(xué)得擾龍之術(shù),常衣食不給。聞孔甲訪求豢龍者,遂應(yīng)命而來�？准状髳�,使之豢龍。于是大司徒云盛致官去任。

孔甲所為劉累請(qǐng)以三千衛(wèi)士,雜扮二十八宿,蒼龍、鶉火、白虎、玄枵之形。為旌旗幡幢、輿蓋之狀以代云霞。為累大鼓、火炮、竹石之聲以代雷鼓。為閃光以代電,為蘊(yùn)草之煙以代霧,為大車鼓扇以代風(fēng)。為連環(huán)機(jī)、激轆轤、飛練,引茨山之泉、潁川之水,凌空濺沫如白虹飲川,銀河倒地。又為木龍于中,噴波鼓浪以代神龍行雨。如是以引龍。孔甲乃登臺(tái)而觀,萬民觀者如堵。時(shí)十一年己酉,春三月三日。費(fèi)貨財(cái)用,度值粟萬石。聚官民十?dāng)?shù)萬以引龍。

但見劉累乘蒼龍車,身扮龍。王手持云幡搖拽,令三十人俱如法,張霧行云,鼓雷發(fā)電,施煙灑雨。劉累口吹大角而聲呴呴若龍吟,以迎二龍。二龍方盤囷平野,忽見煙雨噴薄,雷電搏擊而至,以為真天帝風(fēng)云下迎己也。仰首而長鳴,呴呴奮鬣而起,乘乎白虹,不知其轆轤也;跋乎天河,不知其水槽也;媚乎神龍,不知其木龍也。浸假而下于養(yǎng)龍之池矣。劉累乃令收云霧,息風(fēng)雷,徹?zé)熡?用魚蝦以餉龍。龍然后知非天帝之令也。然既得池水,聊以自息。

劉累日請(qǐng)于王,令人于四方捕異鳥、嘉魚、嘉谷、奇蓏以飯龍,龍欣然忘其在天與淵,而安于池中矣。劉累又請(qǐng)于孔甲,謂龍終未樂,恐且去,須圍池,建樓臺(tái)、殿閣。水下為水門、水宮、石洞、深潭,潭中置寶珠、奇璧以媚龍。池上之宮室則為龍王水府,雷公、電母、天妃,江婔、火帝、云師、河伯、水母各等神之居,而各炳燭豎幡為云霞日星之狀。各官鼓樂歌吹以樂龍,則龍不復(fù)去,而君王可長樂矣。孔甲大悅,一一如法。

周池為臺(tái)謝館閣,名其城曰豢龍城,遺址尚在今臨潁縣。名其池曰豢龍池,池中第一殿曰龍王殿,高起云山,以孔甲近臣扮龍王居之,日奏龍宮之樂。第二壇曰雷公壇,多設(shè)鼓炮,以武士扮雷神居之,日奏雷部之樂。第三宮曰天妃宮,以孔甲之妃扮作天妃娘,領(lǐng)美女三十三人,皆為九天仙子居之,日奏天妃之樂。第四臺(tái)曰火帝臺(tái),多明煙火,張燭燎,以近臣扮火帝居之,日奏炎荒之樂。第五宮曰河伯宮,深如水穴,內(nèi)藏溫涼玉、珍珠簾、蝦須席、珊瑚樹,以近臣扮河伯居之,日奏咸池之樂。

池西第一府曰水府,高而深,幽窈清洞,以近臣扮水府之神居之,日奏水府之樂。第二臺(tái)曰電母臺(tái),多張閃曜,以孔甲宮人老者領(lǐng)女部,扮電母居之,日奏光明之樂。第三樓曰江婔樓,圖畫煙波,設(shè)山植木,以妃嬪扮江婔領(lǐng)美女三十人,皆為水月神女之狀以居之,日奏江天之樂。第四洞曰云師洞,起巖開壑,蓄煙設(shè)霧,多設(shè)幢幡旗蓋,以近臣扮靈師居之,日奏五云之樂。第五宮曰水母宮,又深官晦暝,有回廊轉(zhuǎn)岫于中,又以老宮人扮水母領(lǐng)女部居之,日奏重陰之樂。

池正北為大殿高臺(tái),曰天皇殿、曰觀龍臺(tái)。請(qǐng)孔甲自扮為天帝,擁金幢寶蓋,玉女仙妃奇歌妙舞,高居凴欄,下瞰雙龍游戲于池,日奏鈞天廣樂以悅龍。正南則為一亭,曰戲龍亭。亭旁周以房,曰豢龍房。劉累自為豢龍氏居其中,日奏戲龍之聲,歌豢龍之歌。以豢龍。

孔甲于是大縱游觀,輪月日循環(huán)。諸宮大宴,張諸樂,樂皆有歌,長短高下,皆為龍音。擬其大宴于觀龍臺(tái),奏鈞天之樂,而歌廣樂之歌曰:皇皇兮鈞天,蕩蕩令清璇。喁喁兮萬靈,洞洞令幽潛。

天樂令嘈嘈,云路令由由。

玉皇兮下來,響徹令人間。

游龍王殿,則龍王領(lǐng)龍宮樂隊(duì)來迎,登殿大宴,奏龍宮之樂,歌其歌曰:東海兮瞳瞳,初焞兮乍紅,泧潡兮洪濤,郁相望兮龍宮。玉輦兮金幢,啟天關(guān)兮下扶桑,修青前導(dǎo)兮百川王。螭蜃后涌兮朝天皇,三島十洲之周駕兮,盡歸墟其明光。

游雷公壇,雷神迎,宴,奏雷部之樂,歌曰:光天陰,下國霖,山川沉,阿香淫。光天弸,下國驚,山川轟,豐隆翃。光天噎,下國密,山川飄,赫沖滭。滭赫沖,翃豐隆,鼓萬靈,鞭九龍。游天妃宮,天妃迎,宴,聽天妃之樂,歌曰:皎群仙兮瑞云端,服金縹兮帶玉鞶,披云潢兮佩香蘭,舞龍蜿兮步羽鴆,媚天王兮狡笑媛。

游火帝臺(tái),火帝迎,宴,聽炎荒之樂,歌曰:嘩嘩兮炎荒,扇熏風(fēng)今迎天王。

郁攸兮元冥,辜涂兮用揚(yáng)。

云門兮大歌,赤帝子兮彭彭。

游河伯宮,河伯迎,宴,聽咸池之樂,歌曰:蕩蕩天潢上咸池。巍巍天高俯百夷。

天潢天高光離離。上作銀河下玉溪。

玉溪之水深莫睨。玉皇駕幸鳴琮琪。

河伯迎鑾雨祈日。咸池之水萬龍戲。

玉皇之樂無窮期。

游水母宮,水母迎,宴,奏重陰之樂,歌曰:坤維兮幽脈沉,陰穴兮雨云深,水國兮天地霪,水夷兮奏羽吟,萬龍嘶吼令,鼓天王之樂淫。游云師洞,云師迎,宴,奏五云之樂,歌曰:觸石兮隆興,光明兮赫冥。

河山兮結(jié)凝,御風(fēng)兮英英。皓郁兮金精,舟靈兮火明。壽逸兮元京,光汜兮天海蒸。卿矞油同之繚孌兮,捧天皇之上升。

游江婔樓,江婔迎,宴,奏江天之樂,歌曰:浩浩兮深宮,萬里令淵封。

洚洞兮幽吟,千簌令神龍。

神龍矯兮,天地悄兮。忽高翔兮,天地陽兮。有美人兮,清揚(yáng)婉兮。

視赤流睇,阿明姣以孌兮。

帝登高樓,江天寬兮。

游電母堂,電母迎,宴,奏明光之樂,歌曰:曄嘩兮靈華,□譚兮赤蛇。嗔喧兮靈隆。列缺兮金霞。紅綃兮寶練,秀英兮銀線�？源撡庖嵋�。昭下國兮光纴纴。玉皇兮駕來。熠耀兮毋陰。

游于水府,水神迎,宴,奏水府之樂,歌曰:厥始天地兮載生則子,渦回六極兮坎德子之居。無夷兮始來,勾大丘之是隨。洞洞兮源源。浩浩兮天,淵淵令淵,子王兮百川。聞天帝兮幽觀,子率群龍兮迎招搖寶幡。

游宴之余,又至于御龍亭,命劉累戲龍。時(shí)投物豢之,觀龍之見食�；驙�,或不顧得食。或喜,或不為意。食畢,或搖尾,或悠然以嬉,以游,以為極樂。就宴于御龍亭,劉累乃為龍吟之音,歌戲龍之歌,而奏之管弦。若其歌之一曰:龍乎來哉!天潢大涸。

無坎隈哉!莫可藏身。

尚可懷哉!龍乎來哉!

其二曰:龍乎來餐哉!天下無名山哉!

焚獵煩哉!安得深藏。無復(fù)危哉!龍乎來餐哉!

其三日:龍乎游哉!四海雖寬,爾孰求哉!山川不云。

爾安能雨乎田疇哉!

凡水類此,龍乎游哉!

其四曰:龍乎樂哉!戢爾鱗乎角哉!大洋密罟,孰若茲潺灂哉!知爾愛爾,尚何索哉!龍乎樂哉!

其五日:龍乎安哉!君王有道。

錫爾磻哉!雷電春至。

雨漫漫哉!爾載君王。

游九天以還哉!于是孔甲樂甚,嘉劉累之功,賜號(hào)曰御龍。

是時(shí),近郊無閑田土。諸侯之中,惟豕韋氏者,土田廣富,當(dāng)徐州地也。孔甲遂奪之,以爵御龍氏,而逐豕韋氏。天下諸侯見他無罪而妄奪人封爵,各抱不平。遂叛而不朝。

卻說那雙龍亦自有異,既是龍,豈有見絕于天之理。只因塵情不凈,偶有差誤,被天帝謫下凡塵耳!只不合便受人間纏繞,便難拔起了。那雄到底性剛志烈,雖在豢池,不得已隨時(shí)茍安,卻不甚食。便終日鼓吹喧聞,他只每藏首坎隈,不以為樂。那雌龍便不能,便似賣與人家畜物吃食,圖飽得喜失怒。生的也吃,死的也吃,谷食也吃,血食也吃。雄龍則任己意吸張生物。亦不靠人予,更不吃死物,不食人余。雌龍聞鼓樂則游戲舞擺,見旗幡則向注。那雄龍便不理一切,因此雌龍貪食,既多靈氣,日去便患病起來,一夕便死了。

劉累大慌,遂設(shè)法瞞孔甲,不使來游。將雌龍?jiān)讋?和醢以供孔甲之饌。人道世間美味惟龍第一,孔甲嘗之,大喜其味美,問知既是雌龍,便道:“那雄龍也不能蕃息,他也無用,不如并殺以為饌�！眲⒗鄄坏靡�,只得設(shè)法用網(wǎng)來取雄龍。雄龍大怒,破其網(wǎng),便將池旁四岸樓臺(tái)殿閣,一齊用尾刷刺掃翻。涌起風(fēng)浪,將池旁居住的龍王水府等偽神,一齊淹殺。劉累會(huì)乘水,抱木飄去。這池上后三日,一陣濃云驟雨疾風(fēng)迅雷從天下來,雄龍怒飛上天去了。劉累恐孔甲殺他,遂奔向魯山藏身去了。魯山今汝州地也。

劉累既去,豕韋氏思復(fù)故業(yè),無計(jì)可得,乃飾美女獻(xiàn)于孔甲�？准滓姸�大悅,慨然受之。既又知孔甲好田獵,遂買良犬善馬獻(xiàn)孔甲,孔甲又受之。孔甲遂召豕韋氏還。豕韋氏者,高陽氏之后,彭之孫元哲,封于韋,為豕韋氏。此時(shí)名峙賀者,失土者也。既得近孔甲,遂導(dǎo)以游畋,無方不居。諸侯雖勉強(qiáng)接識(shí),實(shí)已離心,亦不盡臣禮。

二十年戊辰,畋于東陽萯山,值天大風(fēng)晦暝,孔甲迷惑不知去向,從軍皆不知所在�？准鬃暂涀笥覇诬嚾隧�民家。主人方生一子,鄰人曰:“此良日也,此子必大吉�！庇质咳嗽�:“恐福不能勝也,此子必有殃�！笨准茁勚�,曰:“試以為予子,誰敢殃之�！彼烊∑渥訌鸟{以歸,使于宮中養(yǎng)之。后既長,戲搴幕礙,墜斧砍折其足�？准讎@曰:“嗟乎!信有命乎?昔人人以為必有殃,今果然。誠天數(shù),非人所能為也!”其母悲泣嗚嗚,其聲砥緩�？准姿烊№凭徶�聲作破斧之歌,一歌曰:噫嘻嗚嗚,載歌載途。

昔也后來,子方哺。之子方哺,后來吉。

既也馬如,是豈良日?

再歌若曰:田車東來,之子于懷。

生爾服予,樂斯西歸。

西歸予子,殃?duì)栟勺?

深宮潭潭,孰擊其踦?三歌若曰:豈有天風(fēng)?爰動(dòng)予宮。

豈有怪神?爰揭予蒙。

手足自屠,之子之痛。

天則定爾,噫嘻嗚呼!是則東宮歌聲悲切,非大雅之樂。民情益近頗僻,夏后氏風(fēng)政之衰,此亦見一節(jié)矣。

卻說豕韋氏、峙賀得近后,遂命復(fù)其國土。時(shí)諸侯不朝,互相吞并,更相爭殺,孔甲無術(shù)弭之。因豕韋氏國富民強(qiáng),兼峙賀有智勇,足制諸侯。遂命為徐方諸侯之長,使專征伐。峙賀又命都中被棄元士若頻、元長戎者,皆命世之才,皆聘而任之。二士遂勸峙賀修政假仁。豕韋氏遂號(hào)令于東方,以及天下。

是時(shí)諸侯,惟契之后商侯世世善人相繼,獨(dú)能不失朝聘臣禮�？准滓嘀�其善,遂命商侯主癸為豫方諸侯之長,得專征伐。主癸承王命,守臣節(jié)彌謹(jǐn)。峙賀則連親結(jié)黨,以熾權(quán)力;作威作福,以駕馭天下;巧取強(qiáng)奪,以吞并小國。眾諸侯亦相效尤,大者自雄以制人,小者附勢以圖人。如息國侯常氏,今汝寧地;蓼國侯平始,今固始地;六國侯英原,今安豐地;大楚糜子國熊燔,今荊岳地。此等諸國,皆自為雄長,糾率南國諸侯用兵者也。郇國侯猗氏巫,今猗氏縣;黎國侯大陵氏冥,今壺關(guān)縣;沙國侯涉漓,今彰德地;胙國伯長鐵,今衛(wèi)輝地;墉國少嬴,亦衛(wèi)輝地;無終國子黝淵,今順天玉田;昆吾氏國,當(dāng)廣平地侯,乃高陽之后,陸終子樊之子孫,姓已名疆者。此等諸國,皆自為雄長,于北方糾率諸國用兵者也。薄姑氏國,今青州地,子曰彌;萊子國徇邪,今登州地。此等諸國則從豕韋氏用兵者也。西方之國,惟顧氏之國侯先須最強(qiáng)用兵,但從和者不可無。中原之國,則葛國為無道,然此時(shí)猶未甚。其差善者,則辛國伯已成,今邰陽地。與有男氏、斟灌氏、斟鄩氏、彤城氏、褒氏、杞氏、繒氏、冥氏、有莘氏,今陳留地,皆同姓之分也。僅僅自存已。其有鬲氏、有仍氏、有緡氏、有虞氏、陶唐氏、費(fèi)氏,則皆貴戚甥舅之國,亦勉守衰者也。其它又如柏子國、房子國、弦國,今皆汝寧地,此等國又只唯唯聽人命令耳。唯是昆吾氏已強(qiáng),以勇力擅威于北方,故北方諸侯以昆吾氏為長。顧氏先須以智能擅名于西方,故西方諸侯以顧氏為長。息侯常氏干以詐謀,擅奇于南方,故南方諸侯以常氏為長。豕韋氏峙賀以勇智詐術(shù)并兼,任賢得士,扶義唱仁,故盡轄東方而擅雄海內(nèi),致天下諸侯皆以豕韋氏為長。四長既各逞,豕韋氏既合長天下,諸侯遂各方自朝其長,自相會(huì)同。同己者,率令之;異己者,攻取之。率順我以攻不我順,天下遂始有霸者之道。霸道大盛,而王道遂衰滅將盡。

孔甲末年,見天下叛離,亦心悔失臣士、失諸侯,乃思用兵力征天下。又遣人往牛首之山,今西安,彩鐵鑄劍。嗚呼!何用也?后人余季岳口占一絕以嘆之曰:從來圣道服華夷,天下元非一劍威。

饒有首山鋼百煉,豈為昏主振衰微?

又追嘆其寵御龍氏而失諸侯,亦口占一絕曰:豢得雙龍擲萬邦,雙龍不豢實(shí)何妨?

豢龍人遠(yuǎn)雙龍去,眾叛親離自慘傷。

又追嘆其夫士以為衰亂之本也,亦口占一絕曰:不好真龍好假龍,假龍依舊復(fù)成空。

真龍暗里分天地,畢竟君王好未隆。

孔甲在位竟至三十年,殞于戊寅,以一身成夏運(yùn)之衰。不識(shí)后來何人繼位,下回分解便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