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回

卻說夏桀自乙酉以后,看得天變也不相干,地變也不相干,人離去的也不相干。只說他有財有力,有位有勢,何不可橫行天下?只管在長夜宮中,把一月為一日,安心樂意,淫歡酗潑,婦女裸戲。一日一出朝,或二日一出朝,實是三月作三旬。寵臣趙良、曹觸龍、于辛、侯知性、武能言等中外恣惡,欺士害民,桀亦不聞。即聞之,以為常然的。既役民開河,三年不成,遂殺多民。民益怨恨,輒指日曰:“時日曷喪?予及汝偕亡!”命趙良等伐諸侯,諸侯益離。惟有狠夫媚徒,狡童淫女,于記小幸,或偶值收進者,以為好過日子。佞幸于是益多。括搜既盡天下,財貨豐裕。又生巧計,于頃官之上置寶蓋,以象天蓋,上嵌珠以象日月星辰。置絕色美女三十三人主之,謂之三十三天妃。群集歌舞女子以數(shù)百計。又于長夜宮中鑄金柱、琢玉梁為地府,鑄鐵為奇山怪石,鑄錫為池渠。置絕色美女七十二人主之,謂之七十二洞主。其歌舞女子以千計矣!桀與妹喜并稱天帝天后,以游于天地上下,隨處為樂。出則天宮,入則地府。于是群幸臣寵姬又為新聲,為六樂:天宮之樂,涼臺之樂,洞宮之樂,地宮之樂,洞神之樂,夜臺之樂。各有歌。每隨地張宴而歌之。擬其天宮之樂歌曰:世外呵天宮,長欄呵螮蝀,虛風呵鼓韻,仙部呵玲瓏。

涼臺之樂歌曰:天極也何清涼!玉殿也何飛翔!

樂莫樂兮永日,悲莫悲兮皚霜。

行樂呵及此時,奈何兮辭玉卮?

溫宮之樂歌曰:萬國兮霏霧,此地兮長春。

肉圓兮帝女,耳熱兮天宮。

暖玉兮合懷,稠笑兮酰醺。

媚香肩兮搖馥裙。

地宮之樂歌曰:蕊珠兮芙蓉,嫏嬛兮寶宮。

地中兮天地,人世兮仙蹤。

玉梁兮歌繞,金柱兮歡叢。

樂酰兮誰御?何知兮夏冬?

洞神之樂歌曰:洞靈兮氤氳,洞神兮郁云。

幽館令潛扃,異狡兮嬋娟。

身繞兮悠柔,頸交令笑言。膳蟄龍兮醴溫泉,入海藏兮通丸元。

冥帝兮入來,佑賡兮管弦。夜臺之樂歌曰:入彼長夜兮登彼臺,迷蒙四望兮陰郁霉。天地混蒙兮日月歸,山河隱晦兮風雨回。殷舞蠕動兮歌雷豗,鬼帝環(huán)聽令聲欲哀。長夜眙霾兮何時開?窮樂兮極情,世事兮何哉?桀自是樂極生悲了。樂此數(shù)年,至庚寅年,乃四十六年。諸侯該大朝,但見昆吾氏來,顧氏來,其余皆不來。桀大怒,問究。牟盧乃上言:“豫方諸侯,商國子履,狂悖稱兵。先滅葛伯,次滅豕韋氏。因此奪去中原及東方諸侯,并隔絕南方諸侯不得來朝。請君王親征之!辫钪^:“此小畜悖,何勞朕駕親征?卿往征之便了!蹦脖R承命去。夏秋聞說昆吾滅,桀才慌張問趙良曰:“何不早擒此賊?仍囚之夏臺!绷荚:“如今擒他不得了!辫钤:“如擒不來,朕乃自征!蹦藗髅、虎二將領車百乘,甲士千人。曰:“汝可速往,擒商侯來!饼、虎二將領命。行至路上,聞天下歸商,遂不敢行。龍將謂虎將曰:“天下歸他,我汝千人干得甚事?不如脫身遠遁!眱扇藯壉娞尤私K南山去了。連眾人都四散了。桀聞龍、虎二將路上脫逃,遂無策可施,道:“我且仍樂天宮樂!遍L夜日飲千鐘,夜度數(shù)女,以盡性命便了。卻又不死。

辛卯,常氏滅,桀遂不知。蓋中原之路已隔絕矣!癸巳,聞顧氏滅,桀乃大慌。叫集諸侯師,言欲親征。諸侯皆不來,桀遂自點國中師眾。原二十萬,今只得十萬。十萬中又有一半不應命。桀遂率平日所厚養(yǎng)的猛士二萬,先去伐近國之不用命者。遂滅陶唐氏、有虞氏等十余國。既處勝,歸而察臣士之不用命者,又自殺百余人。甚怒者,皆全家殺之。日日尋殺不已。于是地大震,傾宮崩,長夜宮陷,壓死千余人。桀又欲役民夫修造,民聞之四散逃走。十二月,桀令群臣率力修長春樓,修容臺,相與共樂,更選補女子。于是費昌來歸商。夏王之士民聞之,奔走來商。赴訴請師者,前后共有數(shù)萬人。桀乃散金帛,招猛士,揀擇北國兇人、畢渝者為將。那些近方貪頑愚力之民、久不聞正道者,既圖免窮困,又貪其財者,有三萬。帶本有的猛士,共五萬人。桀問趙良曰:“此可以伐商否?”良實心怯對曰:“未可!彼合天下兵,已有百萬。是以一車攻二十車,未可也。今中國盡從彼,惟有施乃君王至親,尚在海濱自全。其近地有九夷之師,不下數(shù)十萬。君王可命有施氏糾合九夷之師,共得十萬來。那時,以君王之勇,統(tǒng)之親征,可平賊也!辫顝挠。令新幸臣巫耿往有施氏、九夷去。桀自是終日演兵,不敢為樂矣!演武之際,稍不如律者,皆殺。兵少,便亂抽民丁來補。稍逡巡不來者,又殺。于是夏民能逃者盡逃,不能逃者日日望商師來矣。時商侯在亳休民,正與伊尹議撥亂反正之道。忽聞費昌來歸,伊尹曰:“夏只有一費昌默地系士民之心。今費昌來,則士民盡來。只除惡黨無多矣!不必待也!辟M昌既見商侯,涕泣請師。陳夏王之酷虐,必不可一日存續(xù)。后夏元士育潛、逢元皆隨昌以來。皆陳言夏王當伐。而士民陸續(xù)來者,不可勝數(shù)。皆號泣請命。商侯不得已,乃會師。命五方諸侯盡具車甲戰(zhàn)士,聚于殷。殷邑,今偃師是也。

歲甲午,元月,商侯自起國中六軍。臨天道,豪勇士也,將前軍。旬范,持重士也,將后軍。慶輔、湟里且,皆善用兵,出奇者,將左右。侯自將中左,費昌為御。伊尹將中右,為副。領近地諸侯之來朝者西行,而會天下之諸侯。

五日出師,十二日至殷,則天下諸侯俱已齊集矣!就殷而朝商侯。商侯乃誓師。商師日過葛、莘、杞等國之郊。諸國之民素無教化,中有頑民,指商師而詈曰:“亂人,方春不務農(nóng),乃伐王好戰(zhàn)!鄙處熉勚H惑。商侯乃命虞生衡作誓曰:爾眾庶,悉聽朕言。非臺小子敢行稱亂!有夏多罪,天命殛之。今予命爾有眾,汝曰:“我后不恤我眾,舍我穡事而割正夏?”予惟聞汝眾言,夏氏有罪,予畏上帝,不敢不正。今汝其曰:“夏罪其如臺?”夏王率遏眾力,率割夏邑。有眾率怠弗協(xié),曰:“時日曷喪?子及汝皆亡!毕牡氯羝,今朕必往。爾尚輔予一人,致天之罰,予其大賚汝!爾無不信,朕不食言。爾不從誓言,子則孥戮汝,罔有攸赦。

又命慶輔等遍逾諸侯之師,以不得已之情,乃俱從誓。侯遂部分以九伯:巳離為左蛇,安國侯倚任為右蛇;殳氏為左天,綿氏為右天;黎侯為左云,沙侯為右云;無終子尤庭為左虎,胙伯良仁為右虎,有鬲氏為左龍,有仍氏為右龍;息侯呂騶為左地,拍子為右地;有莘氏為左風,有男氏為右風;蓼侯為左鳥,六侯為右鳥。是為二八十六陣。各以一軍周圍于四外。太康氏、延葛氏從順陶唐氏、有虞氏,俱從于中軍。余杞氏、洪洞氏、繒氏、冥氏、房伯、弦子、斟灌氏、斟鄂氏八國之師,又為游奕于外。

十五日,整師北行。循道,中車不噴塵,馬不逸田,土不喧聲,戈戟不動,鼓聲清而揚,旗旄前指。十八日,陣于鳴條之岡。夏人履癸聞之,怒,疾呼點國中五萬人,車五千乘,分為五軍。辜渝將前,于辛將后,趙良將左,曹觸龍將右,履癸自己將中。奮怒而出,洶涌歡噪至于中條。望見商師少,以為易下。遂接岡而陣。

是時,九夷及有施氏之眾,俱不至。而桀旁之國,郇伯耿侯者,向以桀凌,遠遁。會聞商侯起,乃陰集其亡民,各得數(shù)千人,乘履癸之后,密人來報商侯。商侯命之以賞誓。伊尹請命旬范率房、弦、二斟四國游師往應之。遂繞夏師之東而讓,履癸全然不知。

二十日,兩陣既對。商侯登車樓而望,見眾嘈嘈雜雜,吆吆喝喝。車疏密不等,馬前后不齊,人行立不一。商師人人欲戰(zhàn)。而士不嘩,馬不嘶,戈不亂。商侯乃命前軍擊鼓,大聲宣木板布履癸之罪。辭若曰:爾履癸自絕于天地,自絕于天下之人,安得而為君?爾棄元妃而嬖妖女,罪當誅一。爾滅同姓無罪之有緡氏,罪當誅二。爾起傾宮,累殺民命,罪當誅三。爾為酒池、肉林,侈費民命,罪當誅四。爾又為夜宮,自埋于幽而殺民,罪當誅五。爾不視政而殺忠臣賢士,罪當誅六。爾用小人苛剝?nèi)f民,罪當誅七。爾又命五霸國虐天下,罪當誅八。爾又索夜宮之需,盡天下之財與女子,罪當殊九。爾又役民開河,殺民命,罪當誅十。至天怒而謔,地變而嬉。武斷苛征土木無已,使臣士民人夫妻離,父子散,兄弟亡,母子怨。生無食,死無葬,長無室,家無升斗,身無麻縷。餓殍盈道,膏血漬礫。又盡滅帝王賢圣之后。爾罪當誅萬不可數(shù)計。爾尚不自殞殘民生哉?

履癸聞之大怒。鼓眾而進,直壓商陣。商侯親鼓,伊尹上車樓持麾指九國:安國、受氏、綿氏四軍伐辜渝,黎、沙、鬲、仍四軍伐趙良,無終、胙、息、柏四軍伐曹觸龍。指杞、洪、繒、冥四軍出夏眾后,伐于辛。而商侯中軍與莘、男、蓼、六四軍共擋履癸。遂大戰(zhàn)。臨天道等率諸軍,整陣奮擊夏眾。慶輔、湟里且左右持幡大呼曰:“下車而來者賞,擒暴君與奸相者封!毕闹髱熛葷ⅰh阶忧苡谛烈赃,其軍棄車走。伊尹麾杞氏四軍取其車,夾擊履癸之后。戰(zhàn)既接,夏右?guī)煗。曹觸龍與其眾之半北奔,其半皆下車從商。慶輔率之曰:“即反而攻夏王,吾君已記爾勞!北娷姵塑嚪垂ヂ墓铩(zhàn)正酣。有鬲之師射趙良,殺之,獲其尸。夏左師潰走者一,從商師者三。湟里且率之攻辜渝,夏前師始敗。九伯射辜渝,中右目,辜渝猶戰(zhàn)。鬲君至,再射中其左目,辜渝乃被擒,其眾悉從商師。昆吾氏率之俱擊履癸。其無終四君已先夾擊,于是商侯在南,無終四君在西,杞子四君在北,九國四君在東,四面擊履癸。而先諸侯師接戰(zhàn)者,又皆夏氏之降兵。履癸見四面皆夏兵自來相攻,而軍中鋒將悉死矣。乃自奮怒而出。辜渝既擒,夏無勇將。履癸自持長鐵鉤,乘商車出戰(zhàn)商師。鉤及處,無不摧滅。夏之降兵,皆不能當。履癸遂沖路入諸侯師。莘男四軍亦不能擋。遂沖至商師。獨臨天道取夏之棄車,迭而阻其進,履癸乃阻。伊尹令諸軍注矢射之,萬矢齊發(fā)。履癸身披金甲,矢不能射人。伊尹令人曰:“可射夏王面!庇谑,履癸面中三矢。自拔去矢而戰(zhàn)。馬死車止不行,履癸乃下車步走沖擊商師。人人不能擋,獨臨天道奮勇?lián)踔2粩?shù)合,戟擋之戟折,戈擋之戈折。遂持木杠擋之,猶被擊折左臂。慶輔、湟里且曰:“履癸勇甚,器械不能抵擋。今諸軍悉迭車以擋之!甭墓锼撂,擊車,車盡破敗。伊尹傳令,命人人于車內(nèi)注矢,射其目。不中目,中夏王鼻。履癸乃走。則夏之中軍已被四面諸侯之師殺盡矣!蓋此履癸平日所厚養(yǎng)之猛士,所以久戰(zhàn)而盡死也。履癸平生輕財養(yǎng)戰(zhàn)士,僅有此報。履癸沖殺出商師陣外,見無一夏兵。諸侯兵又四面射之,履癸雙手舞鉤,遮矢而走沖諸侯兵。諸侯兵向前者,礙著鐵鉤即死。車撓路,鉤擊之,即破迭車礙路者。履癸跳身如飛,遂沖出諸侯陣。諸侯四面追之,履癸走如飛馬,不可及。孤身回夏城。但見城門已閉,城上皆是商師了。

原來履癸悉師于外,城中只有役夫老卒數(shù)千人從其孽子淳維者,護妹喜守城。淳維,蓋履癸二十九年癸酉歲所生也。妹喜自癸亥至甲午入宮,專寵三十二年,年四十八矣。而顏色猶如處女,不衰絕,無胎孕。人宮十年之外,履癸喜旁淫庶妾漸漸多。至如末年,好色尤甚。遂一夕度十女,或至百人。前后人宮女,無不人人顛倒媾合者。其始偶合于庖婢,遂生淳維。后來庶妾、從妾所生子女,有六十七人在宮,獨淳維兇勇淫惡,一如履癸。履癸以為肖子,故棄元妃太子,俱絕不問及。履癸淫妾已多,妹喜亦廣收美男為樂,不斷陰陽精血,日夜淋漓。履癸任之,各極其歡而已。酒池長夜,孌男千余人,則妹喜所寵也。尤甚者,淳維既長,妹喜即蒸之與淫。履癸又不為之娶,淳維乘履癸出,則同妹喜顛倒酣飲于宮中,一夕數(shù)十婦交合殆遍。

履癸既出,拒商師。淳維正極喜,安心樂意如此胡做。遂與妹喜及履癸之眾妾,俱集于長春之樓戲笑。祝天曰:“愿父王不復還,則我爾長如此樂也!焙雎劃M城軍聲,乃是郇、耿二國引商臣旬范及房、弦、二斟等四國兵來,城已破矣。蓋夏城中外之民,本是不從履癸而愿商侯來者。只憚履癸之惡,近民不敢出迎。聞兩下在鳴條陳兵,又惟恐商師不勝。人人站起腳南望,只見六路兵從一路來,旬范為主將,令諸軍毋嘩毋亂,整整肅肅到了城下。城上人問兵從何來?旬范使人大呼曰:“商師也!背巧先舜笙,開門迎入。大師入城,直圍履癸之宮。城中人皆來送酒飯助役。實時攻破宮墻,兵四面而入。淳維在長春樓與妹喜等嬉戲,商師遂抵樓下。淳維乃操大刀,下至樓門,跳出殺商師十余人。商師不敢入,但圍之。淳維閉門登樓,問曰:“汝等欲何人、欲何物乎?”旬范曰:“惑夏王而多造作殺百姓者,妹喜也。須斬之!贝揪S乃回顧妹喜曰:“父王不寵汝一人,不致有今日。商師皆說須斬汝。”妹喜膝跪而抱淳維之足,宛轉(zhuǎn)悲啼。淳維那時自顧不暇,還來顧得你。竟斬之,擲頭于樓下,曰:“此妹喜之首也。”旬范不信,命軍人識之,有言是真者,猶未信。乃令以木挺標之,使城中人民視之,皆歡噪曰:“妹喜斬矣!”乃信之。淳維又下問曰:“兵可以退矣!又何所欲乎?”旬范曰:“倚勢凌民者,侯知性、武能言也。須斬之!贝揪S曰:“二人不在此,能使吾獨往殺之乎?”旬范不許。淳維曰:“吾殺汝千人不難,獨為吾眾妾在此,欲保全之。若不許吾,吾大殺汝等!毖赌嗽S之。淳維出,遂尋其力士四人,俱披甲持矛盾擒侯知性、武能言二人,來擲與商師。旬范縛之軍中。淳維曰:“可退兵,容吾走!鄙處煵煌,淳維大怒,下?lián)魵?shù)十人。商師迭車擋之,淳維復入樓。擇履癸之眾姬,己所最愛者二十人,自以為妻妾,而待夜用。四力士持矛盾,張幕羅二十美女于中,己奮力開路殺出商師,覓馬,己與父妾、四力士俱效胡人,乘馬斬北門而出,走北狄。旬范知其不能有為,釋之而不追,但搜城中惡黨,悉擒之。而閉城厲兵,以待履癸之還。至二十日午,曹觸龍戰(zhàn)敗歸來,旬范望得真切,伏兵于門擒之。至日晚,履癸既大敗,獨步歸城。城上夏民擲石,商師射箭,旗鼓皆商。履癸大怒,斬門。門俱土石筑之矣。四顧不得入城,繞城號叫。旬范呼之曰:“爾猶不能舍妹喜乎?汝淳維子已殺之矣!币悦孟差^示之,履癸見頭號哭,淚下如注。乃夜走三嵕。三嵕者,履癸寵姬父母國,其地,今定陶是也。履癸奔此,欲東入九夷。

商侯大師二十一日抵城下,旬范等迎人。眾諸侯便請商侯坐王殿,朝諸侯。商侯不從。乃命旬范等率九國二斟等八國之師,其追履癸。而自乃坐諸侯館,行大事。斬侯、武二幸,剮于辛,縊曹觸龍,陳其尸,并陳妹喜、趙良之尸。聽夏民自蹂嚼之。俱盡取惡黨,甚者皆盡置于市,聽夏民自殺之;其不甚者五刑刑之。履癸眾子女皆流。各幸小之家眾皆刑,亦有流者。乃盡縱其所聚子女歸民間,盡發(fā)其所聚財寶恤善賞功,盡發(fā)其酒米、谷粟賑夏民。而以酒肴、米食、牛羊、豚彘享土。于是夏國亡。

諸侯推商侯就位,商侯不允。曰:“大惡未殄,懼將復張。天下者,將推大德之人,寡人安敢處此?”遂先散遠方之諸侯,賞其徒歸,自暫居于夏。封陶唐、有虞、洪洞、有仍、耿侯、郇伯等數(shù)十國,各復為諸侯。自于軍中吊死問傷。又收鳴條戰(zhàn)骨,瘞祭之。又訪冀方賢士善人,舉諸事。

月余至二月間,旬范使人來報,履癸至三嵕。又集兵九千來逆戰(zhàn)。履癸自為前鋒,諸侯之師不能擋,遂潰。乃斂兵集眾,息于平陰。不意履癸夜至,劫我?guī)?師又潰。守三日,設付待之。履癸又至,三俑復發(fā),從乃敗潰。履癸自沖陣,糾眾走。商侯于是以三月朔,復起諸侯之師,引而東,月望至于三嵕。三嵕之君曰鬼臼。其二臣:曰敷盂,曰疆侕。皆有勇力,恨其姊妹被難,悉其國中兵二萬以助履癸。履癸將前,鬼臼將后;敷盂將左,疆侕將右。各將五千以迎商師。

商師次于陶山。旬范之師來合,旬范曰:“聞三侕之人,往結(jié)九夷及有施氏來復,允愿速備之!鄙毯顔栆烈,伊尹曰:“易為力也。使人東招萊子國薄姑氏,南諭淮夷,以掩其后。賊不戰(zhàn)自屈矣!”商侯曰:“王者之師,固如是乎?”伊尹曰:“正如援溺救焚,不得不濡裳焦額耳!”于是命慶輔以灌、鄩二國之師,往說萊子薄姑氏。命湟里且以蓼六之師還。會支機子,以往淮夷。

商侯自部分諸軍以伐履癸,九伯為龍,胙伯為云,有鬲為風,黎侯為蛇,息侯為鳥,安侯為天,柏子為地,葛氏為虎。為八陣而周于外。中軍則虞生衡將前,昌允將左,高離將右,旬范將后。商侯自將中左,費昌為御。伊尹將中右,為副。陣于陶山之陽。商侯慮履癸之勇。伊尹令前軍皆置行木柵。每一車用一尋之柵,立四柱為縱,五貫條為橫,內(nèi)有邪柱亦四,四人持之以行于車前。車中人則注矢外射。既陣,履癸等咆哮而來。商侯及諸侯前軍用伊尹法,舉行木柵如堵而進。兵既接,伊尹令步卒立木柵。一柵只用二役人守之,其四步卒悉從柵挨出斬賊馬。賊馬被傷反竄,戰(zhàn)車皆僨。伊尹令拔柵,麾軍大進,三侕之眾大敗。云蛇兩陣追敷孟軍,斬敷盂為三段。鳥地二陣追疆蒑軍,疆蒑大怒,自恃勇轉(zhuǎn)斗。息侯射之,洞目出腦,乃獲之。獨鬼臼走歸,敗軍悉從以歸。于是履癸又獨步?jīng)_擊于大軍中。伊尹令四面木柵圍之,人盡注矢射履癸,面中二矢。大怒吼跳,奮鐵鉤擊柵,柵折。伊尹令合二柵為一。人于柵上,用布縷為長條,條未綴以鐵石,向履癸系之,而繞其鐵鉤。于是長條皆繞鐵鉤,如業(yè)藤纏樹。果然將履癸纏倒,奪了鐵鉤。履癸只得去了手,跳一柵,奪一長戈,沖開一柵而走。走歸三侕城,與鬼臼協(xié)力守城。真是一伙頑物,不通人性。再攻不下。商侯恐勞頓諸侯與其士卒,命番更來從替換歸息。一面朝會東方諸侯,一面待慶輔、湟里且二邊消息。遂居陶山,息師半月。四面困柱三俑,三侕之人無食,乃盡服。四月履癸與鬼臼率獰丁百三十人,駕車十乘,奮勇殺出,遂奔九夷去了。

那慶輔、灌鄩之師至萊,萊人不服。灌鄩之師伐之,乃服。萊子同二君來見慶輔。慶輔命俱師同往,諭薄姑氏。薄姑氏不從,四軍伐之,薄姑氏逃入九夷。慶輔入其國,恤其民,布商侯之德。于是東夷諸國皆服,報來商侯。那湟里且、蓼、六之師同歸豕韋舊境,招大彭、支機子。彭祖、支機合眾往諭淮夷;匆膶崟r奉命,曰:“下荒之夷,久思歸化,無所繇也。何幸天光照及奧陬,敢不從命?”遂引師會湟里且。湟里且嘉慰之,合師報商侯。

商侯問伊尹曰:“九夷、蒙山,置之乎?伐之乎?”尹曰:“一日之勞,百年之逸也。今借民力,后將不堪,反棄民命矣!”乃命慶輔率三國之師,攻九夷之北。命湟里且率四國之師攻蒙山之南。商侯自率大師東進,八月至峴山。商侯問曰:“先何攻?”伊尹曰:“先有施氏,夏王必在有施氏。有施氏敗,則九夷自敗。且九夷散居,不便于攻也!睅熕靽缮。湟里且率四君來歸,合師。履癸以蒙山之師出。伊尹令用前三法,木柵堵進,縷索縈繞。萬矢交發(fā)。履癸至此,無所施其勇,大敗歸城。城中有老臣時雍者,前勸施君獨獻妹喜者也。合該此方人有命,時雍年百三十歲尚在。謂其諸子八人曰:“天生夏王,以亡夏國,多殘夏民,久已當亡。今毋復殘吾民!比巳怂烀芘c施君子合謀斬鬼臼,醉履癸以酒,酒用麻藥。待其熟睡,縛之麻繩百道,獻出而朝商侯。商侯諭施人而賞之,不入其城,令施人諭九夷。九夷遂擒薄姑氏來歸。商侯諭遣九夷,流薄姑氏于朝鮮之島。

其夏人履癸被縛,酒醒盡力號叫,商侯不忍見。不得已,命造堅車檻之,斷其縛。問諸侯曰:“當何以全夏王?”諸侯請誅之,侯不許。六侯曰:“欲全其命。須貶之。無所施其武,使不害人。則惟南方有巢之國,其國有一地,昔人構(gòu)巢而居。一夕四面皆陷成湖,水深數(shù)丈,此巢獨存。今其地名亭山,廣數(shù)里也,惟船可以通行。今彼處此可置一旬之食,令死罪之人事之。每旬則一濟其食,常時不設舟往來,彼安所用其武也。遂命六侯監(jiān)履癸放之于南巢。時甲午歲,桀之五十一年也。履癸至南巢,但見那:四圍皆水,中間亭山,不是酒池肉林。土室數(shù)間,已無傾宮、長夜、金柱、玉梁。庖奴數(shù)人,不是佞幸成群。頤指如騖陋婢數(shù)人,并無嬌妃、嫩嬪、螓首、娥眉獻媚爭憐,望幸交歡,鴆酣顛倒。斷薺尚用木刀,寸鐵不具。無復鐵鉤二丈,橫擊千軍萬乘高車,撻伐四國。脫粟醬肉,日供三餐,哪見新聲妙舞,上膳飛觥。布帛絲絮蔽身猶寒,安得珠天寶地萬國金錢。

履癸至此,傷心忿恨,卒不忿已往年所作之過。乃拊膺嘆曰:“吾悔不殺子履于夏臺,致有今日也!眳螙|萊曰:“桀有萬惡,僅有不殺湯之一善耳!乃猶悔之,是恥一善之尚存,欲萬惡之皆備也。悲夫!”

履癸既被放后,抑郁憤悶,憂苦痛恨,三年而薨。湯王聞桀死,為之罷朝,禁弦誦歌樂者三月。命埋之南巢,謚之曰桀。命大夫問其棄元妃于有洛,時元妃已薨。命有洛厚葬,封其子惟坤于油,奉少康之祀。

放桀之年,仲冬,天下諸侯朝商侯于亳,推戴商侯。商侯三讓于有德,不可。而后即天王位,是為湯王。不知后事如何?看下《商傳》再說。

女媧軒轅有征誅,生殺亭毒天運乎。堯舜禹湯因勢轉(zhuǎn),世人浪說總胡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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