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則 審遺囑

話說京中有一長者,姓翁名健,家資甚富,輕財(cái)好施,鄰里宗族,加恩撫恤,出見斗毆,輒為勸諭�；蛴鰻幵A,率為和息。人皆愛慕之。年七十八,未有男兒,只有一女,名瑞娘,嫁夫楊慶。慶為人多智,性甚貪財(cái),見岳丈無子,心利其資,每酒席中對人道:“從來有男歸男,無男歸女,我岳父老矣,定是無子,何不把那家私付我掌管?”其后翁健聞知,心懷不平,然自念實(shí)無男嗣,只有一女,又別無親人,只得忍耐。鄉(xiāng)里中見其為人忠厚而反無子息,常代為嘆息道:“翁老若無子,天公真不慈�！�

過了二年,翁健且八十矣,偶妻林氏生得一男,取名翁龍。宗族鄉(xiāng)鄰都來慶賀,獨(dú)楊慶心上不悅,雖強(qiáng)顏笑語,內(nèi)懷慍悶。翁健自思:父老子幼,且我西山暮景,萬一早晚間死,則此子終為所魚肉。因生一計(jì)道:算來女婿總是外人,今彼實(shí)利我財(cái),將欲取之,必姑與之,此兩全之計(jì)也。過了三月翁健疾篤,自知不起,因呼楊慶至床前泣與語道:“我只一男一女,男是我子,女亦是我子。但我欲看男而濟(jì)不得事,不如看女更為長久之策。我將這家業(yè)盡付與你管�！币虺鼍哌z囑,交與楊慶,且為之讀道:“八十老人生一子人言非我子也家業(yè)田園盡付與女婿外人不得爭執(zhí)�！睏顟c聽讀訖,喜不自勝,就在匣中藏了遺囑,自去管業(yè)。不多日,翁健竟死,楊慶得了這許多家業(yè)。

將及二十余年,那翁龍已成人長大,深情世事,因自思道:我父基業(yè),女婿尚管得,我是個親男有何管不得?因托親戚說知姐夫,要取原業(yè)。楊慶大怒道:“那家業(yè)是岳父盡行付我的,且岳翁說那廝不是他子,安得又與我爭?”事久不決,因告之官,經(jīng)數(shù)次衙門,上下官司俱照遺囑斷還楊慶。翁龍心終不服。

時包公在京,翁龍密抱一張?jiān)~狀徑去投告。包公看狀,即拘楊慶來審道:“你緣何久占翁龍家業(yè),至今不還?”楊慶道:“這家業(yè)都是小人外父交付小人的,不干翁龍事�！卑�公道:“翁龍是親兒子,即如他無子,你只是半子,有何相干?”楊慶道:“小人外父明說他不得爭執(zhí),現(xiàn)有遺囑為證�！彼斐噬线z囑。包公看罷笑暄:“你想得差了。你不曉得讀,分明是說,‘八十老人生一子,家業(yè)田園盡付與’,這兩句是說付與他親兒子了�！睏顟c道:“這兩句雖說得去,然小人外父說,翁龍不是他子,那遺囑已明白說破了�！卑�公道:“他這句是瞞你的。

他說:‘人言非,是我子也’。”楊慶道:“小人外父把家業(yè)付小人,又明說別的都是外人,不得爭執(zhí)�？催@句話,除了小人都是外人了�！卑�公道:“只消自家看你兒子,看你把他當(dāng)外人否?這外人兩字分明連上‘女婿\’讀來,蓋他說,你女婿乃是外人,不得與他親兒子爭執(zhí)也。此你外父藏有個真意思在內(nèi),你反看不透�！睏顟c見包公解得有理,無言可答,即將原付文契一一交還翁龍管業(yè)。知者稱為神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