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
  狄公和秀才離開鳳凰酒店去沼澤地之后,喬泰與排軍兩個又喝了幾杯酒。他倆談?wù)撝鼛啄陙沓⒂帽氖,很是投?mdash;—排軍最喜歡聊的還是打仗的事。

  “既然你這般喜愛行伍生涯,”喬泰問道,“那你又為什么離開了?”

  “我干了一件蠢事,不得不倉皇逃跑。”排軍不勝感慨地嘆了一口氣。

  衣衫襤褸、身上發(fā)著臭味的乞丐們?nèi)宄扇旱鼗芜M(jìn)酒店里來,排軍不得不與禿子一起同他們結(jié)帳。喬泰覺得酒店里的空氣越來越污濁,他更擔(dān)心那個賣給他首飾的老乞丐也會在他面前出現(xiàn)。他決定到外面溜達(dá)溜達(dá)散散心。

  大街上也悶熱得慌。他想河邊也許會涼快些。于是他穿過幾處大街小巷,爬上一座橫跨河流的拱形石橋。他依著石橋一邊的雕花石攔桿,望著橋下黑色的河水咆哮著向下游奔流而去,河水沖擊在嶙峋的巖石上激起無數(shù)白色浪花。這—帶空氣很涼爽,也很少有人走動。周圍散落著好幾幢高雅的園邸,居住著本縣的許多鄉(xiāng)官富商。喬泰觀賞了一晌,漸漸覺得無聊。他嘆了口氣,決定折回酒店。那群乞丐此時也許都已經(jīng)走了。

  他下了石橋,沿著河岸走去。一時間,他又一次產(chǎn)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,他覺得后面有人盯著他。但馬上他又解除了疑心,坤山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他們的朋友,除了他還有誰會來盯他的梢。他捐了一個彎,信步向南走去。

  突然,一扇打開著的窗戶把他的眼光吸引過去了。這所房子離街較遠(yuǎn),前面有一排竹柵欄。他跨起腳尖從那竹柵欄上望那窗戶里,見是一間布置典雅的臥室,茵席簾幃,煞是齊整。梳妝臺上兩支銀燭照得煊同白晝,一個女子正立在鏡前梳妝打扮。那女子三十左右,容貌體段自有一種動人的風(fēng)韻。只見她梳妝已畢,懶傲地倚著床頭輕輕嘆息。

  喬泰一眼就認(rèn)定這是一個自己開業(yè)的名妓。不知怎么,喬泰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被那個女子吸引住了。他一掏衣袖,只有兩貫銅錢,不由得感到沮喪,轉(zhuǎn)念又想錢雖少,就是見個面,認(rèn)識認(rèn)識也有意思。不管怎樣,試一試總是值得的。

  他推開竹柵欄,穿過一個十分雅致的花園,在一扇黑漆大門上敲了兩下。

  開門的正是那女子。她先是吃驚地大叫一聲,接著又很快用袖子捂住了嘴巴,顯出十分驚慌的樣子。

  喬泰趕忙上前躬身施禮:“姐姐,十分抱歉了,夜里這么晚來打攪你。我從這兒走過,碰巧看見你在窗前梳頭。你的容貌風(fēng)度給我留下極美好的印象。不知我這個迷了路的外鄉(xiāng)人能否在你這里稍事休息并從你的言談中敬聆芳教。”

  聽了喬泰這一遍半文不白的話,那女子猶豫起來。她上下打量了喬泰一番,輕輕皺了皺眉頭。忽然她微微一笑,用一種柔媚的聲調(diào)說道:“我在等候另一個人……不過既然時間早過了,你不妨就進(jìn)屋來坐坐吧。”

  “沒想到妨礙了你的約會,那么我就改天再來吧!”喬泰急忙說。“假如你的客人要是不來……”

  那女子笑了起來。說道:“進(jìn)來吧!你這副邋遢相倒挺有意思。。

  她自顧回房走去,喬泰跟著進(jìn)了房間。

  “請稍坐片刻。”女子略為害羞地說,“讓我把頭發(fā)扎好,我最怕熱。”

  喬泰在一個鼓形的繪花瓷墩上坐定:“不敢動問姐姐芳名?”

  “我的名字?”她噗妹一笑,“你就叫我秋玫便行。秋天的秋,玫瑰的玫。”

  喬泰湊趣道:“秋天的玫瑰,嗯,別致,難怪姐姐這般容貌。”

  秋玫扎起頭發(fā)微笑著轉(zhuǎn)過身來,在床沿坐下。順手拿起一把檀香四扇,悠閑自得地扇了起來。她細(xì)細(xì)看了看喬泰,說道:“我猜你八成是個軍官,是路過牟平的吧?”

  “差不離。”喬泰回答。

  “打算在牟平呆多久?”

  “只呆幾天。不過今夜遇了姐姐,卻是不想回去了。”

  秋玫笑著,用一雙發(fā)亮的大眼睛只看著喬泰。半日又問道:“你們軍官也允許隨便出來嗎?”

  喬泰只望著她傻笑。

  秋玫斜眼看了喬泰一下。一面搖著扇子,一面毫不介意地解開胸前的鈕扣:“這個倒霉的天氣,就是到夜里,也還這么熱!”

  喬泰在瓷墩上移了移身子,清了清嗓子,鼓起了勇氣,問道:“不知姐姐……多少……錢?”

  這秋玫聽罷,不禁大聲笑了起來。喬泰也尬尷地跟著她笑了幾聲。

  她用四扇掩住嘴,一本正經(jīng)地問道:“在你看來值多少錢?”

  “一萬兩黃金!”喬泰謅媚地說。

  “哎喲!”秋玫邊笑邊嗔道,“今天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呆一會兒。不過,你必須答應(yīng)我,以后你再也不許到這里來!就這兩天我也要離開這里了。”

  “我可以起誓。”喬泰說著站了起來,靠到秋玫身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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