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回 圣水廟老婦失愛女

  話說劉大人,這一天正坐堂,要將那未結(jié)的民詞判斷,忽見一婦人跪進(jìn)角門,口內(nèi)嚷:“冤屈呀,爺爺!”眾青衣一見,趕上前來,用手一齊往外推搡,說:“別嚷,別嚷!”那婦人那里肯聽?只急得口中叫道:“要不叫我見官,我就要撞死在這了!”劉大人一見,公位上吩咐左右:“不必?cái)r她,叫她來見我。”“是。”眾青衣答應(yīng),各自歸班。那婦人這才上堂,雙膝跪倒,座上的清官留神觀看。

  清官座上留神看,目視伸冤告狀人:原來是個(gè)年殘婦,年紀(jì)大概有七旬。面皮蒼老相帶病,腔腔咳嗽跪埃塵。頭上罩定烏綾帕,藍(lán)布夾襖穿在身。腰系青布裙一件,她的那,竹枝放在一旁存。大人看罷開言問:“那婦人,有何冤枉對(duì)我云。”婦人聞聽爬半步,“青天”連連尊又尊:“若問民婦有何事,大人貴耳請(qǐng)聽明:民婦祖居江寧府,翠花巷內(nèi)有家門。民婦夫主名李貴,早已去世命歸陰。膝下就只有一女,并無墳前拜孝根。女兒今年十九歲,可喜他,在我跟前盡孝心。并非民婦夸其女,樣兒本來見得人。只因民婦身得病,眼看不久見閻君。民女端姐行孝道,她對(duì)民婦把話云:她說奴聽街坊講,離咱家,三里之遙有座廟門,全都是,女僧焚修在廟內(nèi),‘圣水姑姑’誰不聞?廟內(nèi)出了一泉水,其名‘圣水’效如神,遠(yuǎn)年近日身得病,一喝就好不同尋。為兒今到廟中去,拜求圣水治娘親。民婦聞聽說不可,幼女如何進(jìn)廟門?女兒說:‘此廟并非男僧廟,都是女僧把香焚。’民婦也是盼病好,說道是:‘快去快來轉(zhuǎn)家門。’民女聞聽將衣?lián)Q,天有巳時(shí)去求神。只等到,一天一夜無音信,我女兒,想必路上遇強(qiáng)人。”劉大人,聽到此處忙插話說:“民婦留神聽我云。”

  劉大人聞聽,在上面說:“那婦人住口。本府問你:你既知道幼女不該獨(dú)自上廟,就該求個(gè)老者街坊同去才是,為何叫你女兒獨(dú)自出門?這就是你的不是了。”民婦說:“回大人:我女兒要去的時(shí)節(jié),小婦人也曾說過:‘你去求東邊的街坊王老伯一同去。’我女兒聞聽,說:‘母親,人家說圣水廟圣水姑姑有言在先,若有求水治病者,只許親丁前來,不許外人跟隨。再者,不許男子進(jìn)廟。’因此我女兒才獨(dú)自去。爺爺呀,只到如今日,整整三天了,想必是路上遇見強(qiáng)人,將我女兒搶了去了。望大人與民做主。”說罷,只是叩頭。

  大人聞聽,心中暗自沉吟,說:“廟中莫非有什么緣故?不然,為什么不叫男子入廟?再者,廟中乃是十方之地,大有隱情。此事必須如此這般,方知其情。”大人想畢,眼望民婦,開言說:“到后來怎么樣?”兩旁青衣斷喝一聲,說:“快講!”

  劉大人說:“你等不用威嚇于她。”“是。”青衣答應(yīng),一旁伺候。且說那婦人望上開言講話。

  只聽老婦開言道:“大人留神在上聽:小婦人,懇求鄰居挨路找,又到廟中問影形,回來街坊告訴我,一路到廟并無蹤。我女兒,尸骨全無不知去向,民婦無奈到衙中。望大人,可憐寡婦無倚靠,明鏡高懸照分明。”劉大人,一見民婦這光景,說道是:“不必著急要你聽,我問你:此廟尼僧有多少?來往施主有幾名?當(dāng)家女僧怎么樣?或是年老或年輕?你若知道從實(shí)講,快些說來莫消停。”民婦見問將頭叩,“大人”連連尊又稱:“民婦一概不知道,從無到過這廟中。”婦人言詞還未盡,有一名,青衣跪倒地埃塵。

  只見有一名青衣,上前打千,說:“回大人:小人知道這廟中之事。小人的家離此廟不遠(yuǎn),這廟在南門外邊,西北角上,王家村北邊,座北向南。此廟共是五層,全是新近翻蓋的:頭層殿,供的是藥王;二層,供的是送子娘娘,龕前懸掛一個(gè)大金錢,聽見說打著金錢種子;三層殿供的是靈官。當(dāng)家的尼僧,法號(hào)叫悟清,年有三十多歲,胖胖的,因她能汲圣水治病,軍民與她送了個(gè)號(hào),叫‘圣水姑姑’。手下徒弟有七八個(gè),年紀(jì)嗎,都不過在二十上下。還有三個(gè)尼僧,年有五十多歲,可是廚房之僧。每逢初一、十五日,才叫男子進(jìn)廟燒香,別的日子,只許婦女進(jìn)廟;卮笕耍罕緛韽R中的圣水靈應(yīng),無論是什么病癥,一喝就好。再者,那些尼僧,佛法最嚴(yán),輕易連山門也不出。”

  劉大人聞聽,心中暗想,腹內(nèi)說:“這件事,依本府想來,其中定有緣故。”大人想罷,將手一擺,那名青衣退去不表。

  忠良眼望民婦。開言說:“也罷,本府暫且準(zhǔn)你呈狀,待五天后,聽傳圓案。外面不必聲揚(yáng)?煨┤チT。”

  清官座上開言道:“婦人留神要你聽:不必聲揚(yáng)回家去,本府與你查訪明。”民婦聞聽忙答應(yīng),叩頭站起往外行。自去歸家不必表,單言忠良叫劉墉。大人一見民婦去,退堂翻身往后行。衙役三班將堂散,各歸家,也有伺候在衙中。不言公差外面話,且說大人往后行。登時(shí)來到書房內(nèi),祿兒慌忙獻(xiàn)茶羹,賢臣飲罷接去盞,吩咐看飯莫消停。

  長隨答應(yīng)往廚房去,不多時(shí),捧盒托來手中擎。原來今朝是熱面,一碗倒有半碗蔥。連忙放在桌兒上,大人一見那消停。三碗熱面吃個(gè)凈,剩下點(diǎn)湯兒碗內(nèi)盛。祿兒一見心暗恨,腹內(nèi)說:“要想剩下萬不能!”賭氣將碗撤了去,回來與大人獻(xiàn)茶羹。大人眼望祿兒講:“你吃飯去,回來我還有事情。”內(nèi)廝聞聽說“飯還早,窩窩頭兒還未蒸。王能那里才做菜,白水加鹽煮大蔥。”

  大人聞聽說:“既如此,你快去,把大勇叫來我有事情。”

  大人說:“祿兒,你去把陳大勇叫進(jìn)來,我有話對(duì)他講。”“是。”

  長隨答應(yīng),轉(zhuǎn)身而去。不多一時(shí),則見張祿在前,陳大勇在后,二人走進(jìn)書房。祿兒一旁站立。陳大勇來至大人的跟前,打了千,說:“大人,叫小的么?”忠良一見,說:“起來,起來。”

  好漢聞聽,站起身來,在一旁伺候。大人扭項(xiàng)說:“祿兒,設(shè)一個(gè)座兒,叫他坐下。本府有話講。”“是。”內(nèi)廝答應(yīng),慌忙設(shè)座。張祿眼望大勇,說:“大人叫你坐下呢。”好漢一見,哪敢怠慢?上前打了個(gè)千,說:“大人在上,小的焉敢坐?”忠良說:“無妨,只管坐下。”

  這好漢,聞聽連忙將恩謝,這才坐下在下邊存。大人眼看英雄把話講:“好漢留神要你聽:本府傳你非別故,就是方才事一宗。李氏丟女這一案,依我想,廟中一定有隱情。必得本府親去訪,觀瞧廟中眾女僧。好漢隨我一同去,方能無事保安寧。若是訪著拿兇惡,我本府,提拔好漢爭前程。別要灰心朝后退,將來有日定高升。”大勇聞聽忙站起,說道是:“大人吩咐敢不遵!赴湯投火也愿意,皆因?yàn)椋鞴偻蠋遗c眾不同。”大人聞聽心歡喜,滿面添歡長笑容。

  忠良與大勇說話之間,天有太陽平西。大人眼望張祿,開言說:“看飯。”張祿答應(yīng),轉(zhuǎn)身而去。

  眾公,為什么大人這么重待陳大勇?當(dāng)面又賞他座,又賞他飯吃,這是什么緣故呢?有一個(gè)緣故在內(nèi):陳大勇一來是科甲出身,又是個(gè)武舉的底子;二來又有本事;再者,劉大人雖然身做四品黃堂,天子的命官,理刑名,斷民詞,不過是仗著胸中的才學(xué),推情問事,設(shè)法拿賊,這是他老人家的本等。再者,還有一說,設(shè)法擒賊,若不能拿,難道他老人家還親身去拿賊不成?斷無此理。所以他老人家才重待陳大勇,為的是好叫他盡心辦事。講了個(gè)“牡丹花雖好,還得綠葉扶持”。書里言明。

  且說張祿去不多時(shí),則見他手托油盤,走進(jìn)屋內(nèi),放在那八仙桌上,一樣一樣地?cái)[開。都是些什么菜呢?今日算是待人,自然比每日的菜飯?bào)w面些了:一盤子炒肉絲,一碗黃芽菜,一盤子生醬拌大蔥,一碗小豆腐,鬧了個(gè)兩盤子兩碗,還有昨日剩下的硬面餑餑,兩碗小米粥。劉大人開言說:“陳大勇,過來,咱倆吃飯。”好漢一見,又打了千,說:“謝大人的賞賜。”

  這才坐在下面,一同起箸。不多一時(shí),將飯用完。張祿將家伙撤去,獻(xiàn)上茶來。劉大人手擎茶杯,眼望好漢,開言講話。

  清官座上開言道:“大勇留神你是聽:因?yàn)榍疤靡患拢瑏G女一案難判明。俗言說,為官不與民做主,枉受皇王爵祿封。可巧明日是十五,咱爺倆,假扮香客走一程。

  圣水廟中瞧動(dòng)靜,一定是,妖言惑眾哄愚氓。古語廟大必有險(xiǎn),其中一定有隱情。但得真情回家轉(zhuǎn),定拿妖言惑眾人!”好漢答應(yīng)說“正是,大人言語果高明。”說話之間天色晚,張祿慌忙點(diǎn)上燈。清官爺,吩咐大勇“歇著去,明日早起進(jìn)衙中。”好漢答應(yīng)說“知道”,退步翻身往外行。

  大人這才安寢了,一夜無詞到早晨。張祿說:“請(qǐng)起大人將面凈。”吃茶已畢把衣更。此乃是,十月天氣不算冷,南邊不與北邊同。劉大人,紅纓帽兒頭上戴,山東皂鞋足下登。身上穿,繭綢薄棉袍一件,青布夾褂有窟窿。劉大人,改扮已畢剛坐下,忽聽那,大勇掀簾往里行。但見他粗布鞋襪足下登。藍(lán)布襖袍穿一件,青布褡包系腰中。原來是個(gè)鄉(xiāng)民樣,手內(nèi)還抱香一封。清官一見心大悅,眼望好漢把話云。

  劉大人瞧見陳大勇走進(jìn)門來,一旁站立。忠良帶笑說:“你來得正好。”扭項(xiàng)說:“祿兒,看飯來,吃了,我們爺倆好燒香去。”“是。”張祿答應(yīng),翻身而去。不多一時(shí),全都端來,擺在桌上。大人一同好漢吃完,祿兒撤去家伙,獻(xiàn)上茶來。大人漱口已畢,站起身形,眼望大勇說:“咱們走罷。”“是。”好漢答應(yīng)。忠良在前,大勇在后,張祿暗自把他們爺倆送出箭道的后門。祿兒關(guān)門,不必細(xì)表。

  且說大人一同陳大勇,打背胡同繞出江寧府的聚寶門,徑奔圣水廟大路而行。

  大人走著開言叫:“大勇留神要你聽:要據(jù)本府推情想,廟中必有壞事情。既出圣水能治病,為何又,單叫婦人進(jìn)廟中?每逢初一、十五日,才許男子把善行?求圣水,為何又分男共女?難道說,神圣心中有偏情?再者還有李氏女,取水不見影共蹤?你我少時(shí)將廟進(jìn),必要留神察訪明。但得消息回衙去,本府定拿做惡僧。與民除害方為本,不然枉受制度卿。”好漢回答說“正是,大人言詞果高明。”但已人多不很少,老少男女鬧哄哄。人人手內(nèi)將香捧,說說笑笑往前行。這個(gè)說:“圣水姑姑多靈應(yīng),江寧一帶盡聞名。”那個(gè)說:“但要喝他一口水,一輩子不能把病生。”這個(gè)說:“前者在下長瘩背,半盅圣水就長平。”

  那個(gè)說:“不瞞爺上別見笑,在下屁股長個(gè)疔,未從走道撅著走,要想見外萬不能。喝了圣水有半碗,就好咧,褲子沒脫就出恭。”這個(gè)說:“在下得了陽痿癥,要想行房萬不能,憑你什么總不起,好像那,醉漢臥倒一般同。我妻子,今年倒有三十二,跟前并無子親生。我們商量取圣水,打發(fā)拙荊去至廟中。你說圣水真靈應(yīng),不多時(shí),他就有孕在身中。大概也有十個(gè)月,養(yǎng)下一名小兒童,又白又胖又好看,臊死猶如少土形。”眾人聞聽一齊笑,大家邁步往前行。正走著,三里之遙來得快,則見那,古廟山林眼下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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