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回 剿倭寇三帥成偉績 斬文華四海慶升平

詞曰:

隨軍旅,滿目干戈飛血雨。船海崇明城去,斬獲知幾許!

天子聞捷嘉予,賞功罰罪溥。佞臣相對愁無語,身首皆異處。

右調(diào)《歸國遙》

且說夷目妙美和辛五郎,聽陳東等相引,復(fù)行殘破杭州,又破了蘇州、常州,并各郡縣地方,殺敗了趙文華、破了鎮(zhèn)江。

見文華統(tǒng)數(shù)萬兵卒,退守?fù)P州,無一軍一將,敢與他作對,把中國人視同無物,因此攻打江寧省城。打算著得了此處,其子女、金帛必多于別郡縣百倍。攻了月余,攻打不破。夷目妙美惱了,將各路諸賊盡數(shù)調(diào)來,在他看著,至多不過用二天功夫,再無不破之理。虧得陸鳳儀遍帖示諭,詳言城破之害,并倭賊殺戮之慘,凡現(xiàn)任大小官員,并城內(nèi)紳衿以彼商賈士庶,無分貴賤,俱要一體保護(hù),自全性命,并非全為國家倉庫城池打算。

藩王府中,亦盡出丁壯相助,人人皆存死守之心。緣此倭賊雖眾,竟不能得手,陳東、汪直也防備有救兵來,時時差人打探,見趙文華擁大兵死守?fù)P州,知道他是神魂嚇壞之人,總有百萬人眾,量著他也不敢再來。又見朝廷不發(fā)兵救應(yīng),他兩個也就心膽大了,隔數(shù)天才差人打探一次。

那日,正與夷目妙美、辛五郎商破城之法,賊黨報道:“中國有兵從江中來,此時已上岸了!币哪棵蠲赖:“約有多少人馬?”賊黨道:“遠(yuǎn)望也不過二萬來人!标悥|道:“怎么來得這樣快?想是連夜走的!毙廖謇傻:“恐怕還是揚州人馬,趙文華遣來救應(yīng)!币哪棵蠲赖:“管他是那個差來的,著眾頭目分兵一半圍城,使城中不能救應(yīng);我?guī)б蝗ビ瓟?必須殺他個盡絕才好!毙旌5:“說得是!我們大家去來!

于是傳下令去,眾賊分了一半,跟夷目妙美迎來。林岱上了岸,騎馬率兵遙望賊眾,不下五六萬人,卻沒隊伍,一個個手執(zhí)利刃,喊天震地,直奔我軍。林岱顧眾將大叫道:“我們止一萬余人,他到有五六萬人;若容他與我兵殺在一處,未免軍士心內(nèi)各存多寡之見。你們看:眾賊中間有一桿紅旗,甚是長大,與賊眾別的旗號大不相同。我想賊首必在此旗下。你們可將人馬排開,列陣莫動;待他臨近,我先入賊中,斬其主帥,倒他那枝大旗。賊帥被殺,余賊自膽落矣!”

少刻,賊大眾齊至,勢如山岳般壓來。林岱高叫道:“有膽力的漢子,先隨本鎮(zhèn)立功去來!”語未畢,有百十余兵丁,還有三四個將備,暴雷也似的一聲答應(yīng),各飛馬隨林岱沖去,步兵在后跟隨。只見林岱當(dāng)先提戟直入賊陣,百余人隨后跟來。

馬頭到處,賊眾如婆開浪裂一般,顛顛倒倒,往兩邊亂閃。夷目妙美正在大旗下,同汪直、徐海并眾頭領(lǐng)催軍迎敵。猛見眾黨類紛紛退躲,心下大怒。忽見一金甲大漢,跨馬舞戟,后面有百十人馬相隨,急同風(fēng)火,瞬息間已到了面前。夷目妙美大為驚駭,正欲上前,林岱的戟已到身邊,急忙用刀隔架,無如林岱力大戟重,那里隔架的過!響一聲,已透心窩,倒撞在地。

徐海率眾賊舉刀亂砍,被林岱用戟一攪,打倒十二三個。百余將士齊上,早將徐海、汪直殺死。那枝大旗,便丟在了地下。

眾賊不見了大旗,又望見中軍搖動,俱知主將有失,心上都慌亂起來。我軍看見大旗一倒,知是林岱成功,一個個勇氣百倍,大呼陷陣,無不以一當(dāng)十。賊眾見中國軍士和猛虎一般,槍刀過處,迎刃即倒,遂各沒命的亂跑。

辛五郎在城下,見黨類敗回,招動號旗,賊眾放起炮來。

圍城倭寇,俱解圍趕來對敵。辛五郎率眾直迎林岱,被林岱一戟刺倒。眾頭目拚命執(zhí)仇,林岱戟刺鞭打,紛紛倒地。我軍吶喊攻擊,賊眾膽怯,又失了主帥,一個個向江上奔逃,尋他們的船只。陸總督同眾文武軍民,在城上早看得明白,見一金甲大將,所到之處無不披靡。本欲開門遣兵接應(yīng),見賊勢甚大,未敢迎敵;今見群賊亂奔,陸鳳儀率眾殺出。兩處人馬合擊,只殺的尸橫遍野,平地血流。林岱見城內(nèi)人馬分四面殺出,便領(lǐng)兵沿西北江岸追殺下來。

少刻,陸鳳儀人馬亦追殺而至。林岱忙差人知會,著鳳儀架船,在江內(nèi)追殺。鳳儀向差人道:“賊船盡在江內(nèi)停泊,此時追殺,使他無暇上船;少為寬縱,便皆逃去矣。你可上覆林大人,我且顧不得會面,也惜不得兵力,樂得殺一個,與江浙百姓報一個仇恨!”說罷,打馬催兵,向倭寇多處追殺去了。

眾賊沿江岸跑了許多路,眼睜睜看得本國船只跟隨下來,要救他們,只是被官軍追趕的連一線余暇沒有。林岱到記得俞大猷窮寇莫追的話,只因陸鳳儀不肯住手,也只得隨著下來。眾倭寇亡命亂奔,猛聽得一聲大炮,人馬雁翅排開,攔住眾賊去路。

眾賊到此田地,各喊殺拚命戰(zhàn)斗。

正戰(zhàn)間,鳳儀人馬趕至,兩下合擊,前后約斬殺三萬余賊眾,人馬踐踏死的無算。林岱隨后亦到,一面?zhèn)髁钋败姺疟娰\一條生路,一面著人留住陸總督。彼此下馬相見,鳳儀大喜。

林岱傳令三處人馬,就在此地扎營,歇息造飯。鳳儀道:“著兵將歇息甚好,只怕倭賊歸海,放他去了,他將來還要害人!

“林岱笑道:“旱路凡通?谔,俱有兵將埋伏;沿江水路,亦有重兵等候殺賊。文煒朱大人、鎮(zhèn)臺俞大猷,專司其事,他走到那里去?”鳳儀拍手大笑道:“怪不得鎮(zhèn)臺大人著架船從江中追趕,原來水旱兩路俱有埋伏,我若早知,也要愛惜兵力,不像這樣追趕了!庇值:“林大人真神勇也!我在城頭,從一交戰(zhàn)時,就看見大人帶百十人,匹馬直入賊陣。自那桿大旗倒后,賊眾即亂矣!

正言間,眾軍已先將中軍營盤立起,兩人同入坐定。鳳儀問趙、胡兩人在揚州舉動,并起兵來南原委。林岱將鳳儀本章入都,嚴(yán)嵩隱匿說起,直說到他三人領(lǐng)兵,今日殺賊方上。陸鳳儀聽了,樂得拍手大笑,叫快不絕。問林岱道:“令侄系新科榜眼,我們俱知其名,但不知年紀(jì)多少?”杯岱道:“他今年二十二歲了!兵P儀大驚道:“小小年紀(jì),敢做此天大事業(yè),將來定是柱國名臣!我告急本章,若非令侄老先生參奏,此時還怕圣上未必知道!庇只仡^指著江寧說道:“這座城池,也只在早晚為賊所得了。我當(dāng)年做御史時,也曾參過嚴(yán)嵩,幾乎丟了性命。”兩人話談了半夜,甚是投機(jī)。次日,又各率領(lǐng)人馬,追尋下去。

再說倭寇被官軍殺的七斷八續(xù),又跑了五六里,見追兵漸遠(yuǎn),一個個尋至江邊,止有二十多只海船,眾賊爭渡,自相殘殺。人多船少,通船俱皆站滿,連撐船扯棚空隙俱無。眾賊還扳拉不放,掌船人即以刀砍斷其手臂者甚多。嚎哭之聲,驚天動地。上不了船的,還在江岸奔走。即至將船開去,人多船重,又沉了幾只。內(nèi)中也有善水的,又扒上岸來奔命。少刻,日本船又沿江下來三四十只,將眾賊前后渡去。奈天意該絕此輩,偏遇頂風(fēng),只得折檣行走。又壞了幾只船,傷了多少賊眾。岸上跑的賊,有未及上船者,無一不力倦神疲,腹中饑餒,沿路倒斃,或不能行動者,盡被官軍斬絕,何止四五千!天一明,追兵又至,四處搜拿。即投降,亦必殺戮。皆因此輩屠毒江浙官民過甚,為天道人心兩不相容也。

船內(nèi)的賊眾正走間,忽聽得江聲震撼,一聲大炮,滿江都是戰(zhàn)船;火炮、火箭,雨點般亂打。倭寇中箭炮者,覆損幾盡,翻在江中者,又去了數(shù)只。前后倭船,凡到文煒等候處,十喪八九。即有逃去船只,到焦山地界,又被大猷火炮連船打的粉碎。倭寇善沒者,俱身帶重傷,在水中也不過隨波逐流,多延半刻性命而已。水路中端的未走脫一船,生全一人。各處?,大猷俱有埋伏,斬殺逃賊亦極多。即有逃匿隱藏者,官軍去后,又無船可渡,被百姓看見,那個肯饒放他,其死更苦,端的沒走脫一人。倭賊的四軍師,亦俱為官軍所殺。文煒收功后,又分撥戰(zhàn)船,遣將各帶水軍,沿江上去,巡查倭寇并船只下落;賊雖未得,到得了許多倭船。日落時,大猷架船收功回來,與文煒同到鎮(zhèn)江。水陸諸將,各陸續(xù)報功。

至次日午,林岱同鳳儀人馬俱至,大家會合在一處。鳳儀盛稱大猷之謀,大猷亦謙退與再。鳳儀又言:“林岱斬賊帥夷目妙美、辛五郎于數(shù)萬強(qiáng)寇之中,功冠諸軍;文煒盡滅丑類,使無遺種,從此江浙永無倭寇之患,皆三位大人盛德也!”文煒道:“弟等上賴圣上洪福,諸將軍用命,僥幸成功,何敢當(dāng)大人過獎?”又道:“倭寇雖說殺盡,窮之未盡者尚多。弟文臣不諳武事,今與眾位大人相商:日本遠(yuǎn)在大洋之外,剿滅須大費經(jīng)營,重耗國帑;崇明原是內(nèi)地,今為倭寇來往潛聚之所,若不斬絕余黨,克復(fù)國家版圖,數(shù)年后,賊眾定必復(fù)來。朱某欲請二位鎮(zhèn)臺大人,攻奪崇明;我與陸大人,分路搜殺逃亡賊寇,于各沿海要地,安軍將永行鎮(zhèn)守。再煩二位鎮(zhèn)臺,速發(fā)諭帖,差人止住直隸、河南人馬,各回本鎮(zhèn)。一面查點軍士,一面上本奏捷,其有功將士,統(tǒng)俟崇明收功后,再行奏聞。未知眾位大人,以為是否?”鳳儀道:“朱大人分派極是!我輩俱遵議行。但奏捷本章不必公上,我定要另上一本,細(xì)表三位大人之功!庇岽箝嗟:“我們所率水師,今日是以逸待勞,又無傷損。既去崇明,便一日不可遲緩。查沿江所得倭船,不下二千余只,可揀大而堅固者,挑選一半,我同林大人連夜入海,想賊眾還未必知道信息!绷轴返:“俞大人所見極是,理合即刻起兵!敝煳臒樀:“小弟還有一拙見:沿江死亡倭寇極多,可遣人剝其衣甲,盡著我軍穿戴;再于路拾其旗幟,插于船上。崇明賊眾自必認(rèn)為自己黨類,不行防備,可率眾直入,不勞而定也!二位鎮(zhèn)臺,明日午時起兵何如”“陸鳳儀拍手大笑道:“此計妙不可言!我軍可省無窮氣力,管保一矢不發(fā),入崇明城矣!彪S請文煒發(fā)令箭,遣軍士星夜辦理,定限明日辰已兩時到齊。文煒因各軍交戰(zhàn)勞苦,命中軍官于城內(nèi)外未出征軍士,點五千名,速星夜于沿江一帶,剝?nèi)≠量芤录、頭盔,旗幟不過百余桿足矣。限明日辰巳二時到齊,違誤者斬。中軍領(lǐng)令去了。

四人飯罷,至二鼓時,于副、參、游、守水陸兩營內(nèi),四人公同揀閱擇精壯勇悍者一百余員;于總督陸鳳儀帶來將官內(nèi),也挑了二十余員。又吩咐所挑人員,于水軍內(nèi),各行揀選少壯勇悍兵丁二萬六千,于陸營內(nèi),挑選四千,將倭賊戰(zhàn)般搭配分用,定于明午起行赴崇明。眾將各歸營辦理去了。次日差去兵丁于辰巳二時,將剝來倭寇衣甲、旗幟俱在轅門交納。文煒發(fā)出,令隨行兵將穿戴。到午時,林俞二人帶兵下船,赴崇明去了。

文煒同鳳儀一面修本奏捷,一面行文江浙文武等官,曉諭戰(zhàn)勝倭寇原由,飭令搜殺逃散余賊。又于沿海地方加兵把守,俟崇明收功后,再行安排。陸鳳儀去蘇州,朱文煒去浙江,分頭安撫被害州縣。捷音到了揚州,趙文華嚇的心膽俱碎,向眾家人道:“怎么他們成功如此之速?豈非天意!”胡宗憲到喜歡起來,喜文煒成功,可以救己也。又隔了一日,緹騎到來,將兩人俱鎖拿入都。揚州人恨文華縱兵殃民,日日在地方追索各項公用,今見拿去,闔城商民焚香慶幸。

再說林、俞二人,領(lǐng)兵趁順風(fēng),兩日夜便到崇明。卻好眾倭寇將去歲今秋兩次所得子女、金帛,俱收貯在崇明,此番若打破江寧,便心滿意足,一總運歸日本。不意他沒福享受中國之物。俞、林二人領(lǐng)兵到來,這日眾頭目與中國婦女并清俊子弟,飲酒作樂。眾巡視的倭寇,望見有海船數(shù)百只,趁風(fēng)揚帆,如飛而至,大是驚懼!即到近界,才看明是自己船只,并本國旗號,連忙報入去,俱一齊跳躍歡喜,出城迎接。此時我軍早已上岸,殺將起來。眾賊做夢也想不起有這一日,林岱、俞大猷率兵先搶入城來,眾賊四下驚走。林岱等一邊動手,一邊令軍士分門把守,到者即殺;又差人諭令未入城軍兵,將城圍住,不許放走一賊。崇明百姓,見本國軍兵入城,各持棍棒刀斧幫殺;又領(lǐng)官軍于大街小巷、庵觀寺院,處處搜尋。本國還有落后船只,皆陸續(xù)俱到。從辰時殺起,至午初時分,將群賊洗凈。

又分遣諸將,率兵于各鄉(xiāng)鎮(zhèn)搜殺。地方百姓聽知大軍到來,那一個還肯饒放?家家戶戶,到處搜查,可憐眾賊,一個未得生全,即有逃至海邊者,船只俱被我軍所守,除非跳入海中。四處搜殺了兩日夜,諸將交令。

林、俞兩人,出示曉諭安撫百姓,委官查點倭賊擄掠的江浙男女約三千余人,俱著問明地方姓名,開寫冊籍,將男女分為兩處養(yǎng)育。俟大軍回后,再差官押船來,搬取他們還鄉(xiāng)。又將搶掠的江浙金銀、珠玉并各色貨物,以及古玩、珍寶,不下十余庫,各堆積如山。林、俞二人相商:歇兵六日,議定將金銀、珠玉、珍寶、古玩,他二人領(lǐng)水師五千,做第一起押解起行;各色貨物、綢緞、銅錫等類,委參、副將帶水師五千,做第二次起行;其余物,委游擊都司等,做第三起押解,亦帶水軍五千起行。又每一庫,委大小武官十員,公同點驗,各封記號數(shù);按所分三項,以次搬運在一處,以便上船。查點倉糧,共三十余萬石。起出十萬石,分賑本縣人民;余俟補(bǔ)授新官到日收管。又分派了鎮(zhèn)守大小官員。諸項完妥,然后大排賀功筵席,以酬諸將勤勞。又從庫中頒發(fā)銀兩,賞隨行軍士。

歇兵至第四日三更時分,陡起大風(fēng),刮的海水吼聲如雷。

須臾,天地昏暗,一軍皆驚;通城士庶,無不悚懼,皆言自來未有之大風(fēng)也。至五鼓風(fēng)息,依就清明如故。到第五日,開庫搬運上船,誰想一物無存。連忙報與林、俞二人,大為驚異。

將各庫打開,庫庫皆然。諸軍眾將,神色俱失,言妖魔神鬼盜去者,議論不一。俞大猷向眾將道:“此昨晚三鼓大風(fēng)所由來也,其中有天意。中國與倭寇俱不能得耳!言之何益?定于明日亦同起身罷了。”原來是冷于冰知道林岱、俞大猷收功崇明,有此項財物,因此弄神通取歸洞府,為普天下窮民濟(jì)急之用。

到第六日,林、俞二人留官鎮(zhèn)守,率眾將祭神,放炮開船。

約走到未牌時分,陡然起一陣大風(fēng),將前前后后各船,俱刮攏在一處,在水面上旋轉(zhuǎn)起來,諸軍眾將叫喊不絕。正在危迫間,忽然換轉(zhuǎn)風(fēng)頭,卷定諸船,向西北飛走,少刻,大霧彌漫,看不見東南西北,耳邊但聞風(fēng)聲、水聲,相為吼應(yīng)。林、俞二人,雖然有膽氣,到此亦惟有虔心默禱,許愿叩頭而已。估計有八九個時辰,漸次天清月朗,眾軍將各拭目觀望,前面隱隱似有城池。船行切近,細(xì)看乃杭州東門也,也不知從那一個?谌雭。此亦是冷于冰之作用。知林、俞二人起行日子不好,到申時要起颶風(fēng),颶風(fēng)與別的風(fēng)大不相同,一起則東西南北四面,亂亂無定,舟船遭遇,無不壞者。于冰恐傷中國軍士,因此命連城璧來救應(yīng),送軍將至杭州。只是他送的太勇猛些,致令大眾擔(dān)無限驚險。

再說杭州城外百姓,同城上巡羅軍士,瞧見數(shù)百只海船,都以為倭寇又至。此時文煒正在杭州安頓一切,住居在巡撫衙門內(nèi)。聽得傳報說倭寇大至,連忙從被中扒起,發(fā)令箭曉諭闔城軍民官吏,都著上城防守,頃刻哄動了一城。林岱遣人到城下叫喊,城下不是放炮,就是放箭,不能前進(jìn)。俞大猷道:“這怪不得他,爽利等到天明罷,有什么要緊?”文煒在城上坐守了半夜,到天大明,方知是林、俞二人帶兵回來,心下大喜,率各官到城外船內(nèi)相見。林俞二人先言今日海風(fēng)之險,幾乎不得相見,諸軍眾將都和做夢一般,不知怎么便到杭州城下。此天意著與老弟速會也。又詳說崇明殺賊,并一切事。

問文煒是幾時到杭州?文煒道:“自二位老哥起兵后,我與陸大人亦各分開。他回江寧,派遣文武各官,辦理江南被寇地方事務(wù)。昨日有字來,他已在蘇州。我到杭州,查辦被寇郡縣地方事務(wù),屈指僅十一日。不意二位老哥已收功,航海歸國,真是天大喜事!可一同入城,安息幾日。軍士疲勞,也該令其休息。我此刻即遣官馳驛,傳報陸大人!绷轴返:“我們的船只人數(shù),還不知有傷損否?俟查明入城!蔽臒樀:“只用委官三四員,便可立辦,何用親查?”說罷,一同上岸,騎馬入城,同到巡撫衙門。文煒大設(shè)酒筵,請崇明得勝大小官員賀功。三日后,將各路水師俱打發(fā)回鎮(zhèn),倭船留在杭州,備搬運搶去男婦使用。

過了幾天,諸文武俱皆銷差。已查明通省被害郡縣,兵火之后,倉庫空虛。文煒只得從未被害郡縣,提取銀米,遣官按戶挨查男婦人數(shù),分別賑濟(jì),將來與陸鳳儀會奏罷了。浙民甚是感戴。

諸事安頓俱畢,三人坐船赴蘇州。鳳儀率文武迎接,入城賀功,敘說各辦事務(wù),同具一公本奏捷。鳳儀又另上一本,表奏三人之功。文煒于奏捷本內(nèi),又添一本,特奏趙文華、鄢懋卿貪婪不法等事,并前假冒軍功。

且說明帝見了朱文煒等頭一次報捷本章,帝心大悅,立即傳齊九卿。天子道:“朱文煒、林岱、俞大猷到揚州,止點兵三日,第四日即各分水陸兩路進(jìn)兵。不意趙文華擁水軍八萬,河、東人馬三萬,死守?fù)P州。他的意思,朕亦深知:并非為保守?fù)P州,不過為保守自己,怕倭寇來殺他耳!江浙兩省之失,生靈受害,皆壞于趙文華一人,言之痛恨!前嚴(yán)嵩奏稱,江浙人望趙文華甚殷,朕不解江浙人望此屠伯何意?”嚴(yán)嵩聽了,心若芒刺。又問眾臣道:“趙文華拿到否?”刑部堂官奏道:“計程緹騎應(yīng)回,想只在早晚必到!泵鞯塾值:“朱文煒等,于文華所統(tǒng)水軍八萬,止用了五萬,河、東人馬三萬,止用了一萬九千。兩總兵本部人馬一人未用,仍是趙文華所統(tǒng)之兵。

一日夜,水陸殺賊數(shù)萬,使無遺類,屈指成功,究系一朝。嗣后選將,不可不慎也!且更有可喜者,破倭寇之謀,雖出于俞大猷和文煒,而林岱于江寧城下,領(lǐng)百余人,首先馳入賊陣,于數(shù)萬人中斬其賊帥夷目妙美;奪大旗后,復(fù)殺賊副帥親五郎,此非有撥山扛鼎之力,不能奏此奇功也!賊首既去,群賊自瓦解矣。陸鳳儀開城接應(yīng),晝夜馳追,文臣能如此,足見勇敢。

保全江寧,月余不破,鳳儀之功,可與朱文煒、俞大猷相同。

刻下林岱、俞大猷,已去崇明,收功想亦在指顧。徐階保薦得人,足見忠誠為國。統(tǒng)俟捷音再至,朕另降諭旨!敝T臣頓首辭出,商酌上表慶賀。只有嚴(yán)嵩,雖對眾強(qiáng)為色笑,卻心上難過的了不得。本日晚,即將文華、宗憲解到,交送刑部。嚴(yán)嵩立即托尚書夏邦謨,向刑部堂官代討情分;又差人入監(jiān),安慰二人去了。

不四五日,又接到崇明收功,并陸鳳儀、朱文煒安插撫恤兩省被寇郡縣本章。隨下旨:陸鳳儀保守江寧,深費心力,加太子太傅,賜蟒衣玉帶,蔭一子人監(jiān)讀書。林岱著升授提督,充補(bǔ)江南通省軍門,統(tǒng)轄各鎮(zhèn),駐扎鎮(zhèn)江,防御諸處?凇V煳臒樇囱a(bǔ)授浙江巡撫,掛通省軍門銜,統(tǒng)轄各鎮(zhèn),防御諸處?。俞大猷著升授提督,駐扎山西大同府,掛通省軍門銜,統(tǒng)轄各鎮(zhèn)。尚書徐階,著充經(jīng)筵講官,加太子太保。并賜徐階、朱文煒、林岱、俞大猷各蟒衣玉帶一襲。其余水陸有功諸官,俟陸鳳儀、朱文煒奏到日,再降諭旨升補(bǔ)?吹诙臼侵煳臒槄⒆嘹w文華于去歲奉旨督兵,在直隸沿途索詐地方官金帛、古玩,復(fù)于揚州、蘇州二府種種貪賄,斂積商民銀兩,折收船馬價值,兼復(fù)假冒軍功;并參鄢懋卿在鹽院任中,驕侈不法等款,又替趙文華派斂諸商金珠、古玩,侵吞鹽課等事。

明帝覽奏,越發(fā)大怒,敕下:江南總督陸鳳儀,鎖拿鄢懋卿入都,抄沒本鄉(xiāng)并任中兩處家私,兼詳查寄頓地方,監(jiān)禁老少男婦,毋得輕縱一人。與趙文華一同付刑部,嚴(yán)刑審訊,定罪奏聞。又看到胡宗憲,文煒替他極力開脫,說他原本書生,未嫻武略;其趙文華貪賄諸事,委不知情。明帝看后,也就不深究了。又想起林潤曾參奏趙文華在前,竟是個少年有膽識的官兒,隨下旨:升林潤兵科給事中,巡按江南通省地方事務(wù)。

旨意一下,徐階、林潤、鄒應(yīng)龍各大喜,只有個嚴(yán)嵩父子是畏懼。滿朝文武,誰不知趙文華、鄢懋卿是嚴(yán)嵩得力門下?

今前后兩個俱倒,如去了他左右手一般。刑部堂官見明帝甚怒,也不敢盡依嚴(yán)嵩臉面,將索詐蘇、揚二府衿商士庶銀兩問實,假冒軍功問虛。又過了幾日,將鄢懋卿解到,審出欺隱鹽課四十余萬兩;又拉出巡鹽御史袁淳,協(xié)同納賄。胡宗憲刑部照文煒參本,也替他以“不知情”三字開脫,具奏入去。明帝大怒,將趙文華解赴蘇州斬決;其子趙懌思同妻女俱發(fā)煙瘴地方,永遠(yuǎn)充軍。鄢懋卿解赴揚州斬決,其子發(fā)邊地永遠(yuǎn)充軍,妻女賣與人為奴。袁淳解赴揚州立絞,亦令抄沒家私。胡宗憲于刑部未審之前,他不知從何地弄了白龜兩個、白鹿一只進(jìn)獻(xiàn)。刑部擬他為革職,也奉旨依議。趙文華自入刑部后,日夜愁懼,肚上起了一瘡。京差解至常州,其瘡兇腫異常,哀呼了一夜,將肚腹崩裂,五臟皆出而死。江南人聽得將他解付蘇州斬決,家家焚香稱慶;還有許多人等他斬決時,大家要零割其肉,盼望他來。已后聽得他死在場州,未蒙顯戮,百姓又都不快活起來。

總督陸鳳儀惱他在江南百般索詐商民,擁兵自固,致失陷蘇、常、鎮(zhèn)江等府,旨意原五號令之說,鳳儀竟把他斬尸,傳首號令,蘇州人心才略為舒服。

朱文煒將倭賊搶去男婦,從浙遣官于崇明運回,江南人押交陸鳳儀,浙江人著親屬具結(jié)認(rèn)領(lǐng)。又于未被兵火之府縣,題請轉(zhuǎn)運倉糧,賑濟(jì)被兵火地方,兼請恩免累年拖欠錢糧,并恩賞張經(jīng)戰(zhàn)勝并陣亡軍將。三事俱蒙天子恩準(zhǔn),浙民感激切骨。

懷慶總兵林桂芳,見林岱爵尊功大,便告老乞休。明帝知是林岱之父,下許多溫旨,賞及服物,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銜,準(zhǔn)其致仕,真武職中未有之際遇也。林岱、林潤此時同在江南,各差人迎請到鎮(zhèn)江衙門養(yǎng)老,天天非游玩山水,即賓客滿座看戲。朱文煒每年定請去游西湖,住一月兩月不等。這老翁大是快局。

再說冷于冰一日向連城璧等道:“刻下江浙倭寇已平,百姓流離凍餓者十有八九,朝廷雖有恩典,焉能使一夫不失其所?我前在崇明攝來財物,理合賑濟(jì)窮乏。我此刻即入后洞,你們不得驚動。我過百日后,方許你們見我,我好辦理此事!

說罷,入后洞趺坐入定,用分身法化為數(shù)千道人,施散銀物等類,不但江浙被寇地方賑濟(jì)無遺,即普天下窮困無倚賴之人,也有許多沾了恩惠,全活不下百萬生命,約費三個來月日方完。

不邪等止見財物日,直自一無所存,方見于冰出定。問起來,方知是用分身法,立此大功德,各心悅誠服。于冰又吩咐猿不邪道:“與你柬帖一聯(lián),書字一封,可速去江西廣信府萬年縣城外拆看。辦完事體后,回洞繳吾法旨!辈恍邦I(lǐng)命,架云去了。

一陣成功倭寇平,捷音報到帝心寧。

文華腹裂懸頭日,百萬災(zāi)黎頌圣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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