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五回 結(jié)婚姻郎舅圖奸黨 損兵將主仆被賊欺

詞曰:

鸞笙寶瑟聲聲奏,且歇目前愁。冤仇報復,時候自有,姑記心頭。

賊臣敗走,曳兵棄甲,潛伏揚州。修書嚴府,營求話計,愧懼無休!

右調(diào)《人月圓》

話說趙文華虛冒軍功,殺了巡撫張經(jīng),聲名越發(fā)不堪。過了幾天,沿海破陷府縣俱各稟報:倭寇盡歸海洋,百姓漸次復業(yè)。文華甚是得意,以為這四十萬銀子用到地方上。將諸路軍馬調(diào)回,又上了一本:某營某將如何殺賊,某營某兵如何用力。

雖是他自己張大其功,到便宜了許多將士,升的升,賞的賞。

兵部里為他到忙了好幾日。嚴嵩又在明帝前,極口贊揚趙文華文武全才,算得國家柱石之臣。明帝又頒賜了許多珍物,賞文華功勞,散回河南、山東、江南三省人馬。文華入都覆旨,胡宗憲恐倭寇再來,于沿海郡縣也安了些人馬。

這時明帝喜尚青詞,日日著近御大臣并翰林院進獻,又著人于名山采藥,重用方土,一任嚴嵩作惡。內(nèi)中惱壞了個林潤。

他心切報父之仇,日夜痛恨,只是因嚴嵩勢力甚大,一個新進翰林敢做甚么?自從朱文煒起身,三日后,他便打發(fā)姜氏同上下男婦還鄉(xiāng);自己又差了林岱署中跟他來的兩個極老練家人,送姜氏到虞城縣,就近去河陽送家書。問自己婚姻話。姜氏起身后,林岱差人與林潤寄到盤費銀一千兩,著在京尋房居住;又與朱文煒書字,并許多禮物。書字中言及林潤的婚姻,煩文煒與他擇配,不拘官職大小,只要清正之人。林潤見文煒已去,也就將此事擱起。過了兩月后,見趙文華將朱文煒參倒,把一個林潤幾乎氣死;便動結(jié)親仕宦,做自己的幫手,好參嚴嵩父子,為父報仇。從此留心試看,見上科狀元鄒應(yīng)龍新升福建道監(jiān)察御史,為人頗有些剛直,同在翰林院內(nèi)兩三月,從未見他奔走權(quán)門;又訪得他有個妹子年已二十一歲,尚未字人,旋托同寅道達。誰想鄒應(yīng)龍與林潤是一個意思,也要藉他妹子,尋一個肝膽丈夫,做他參嚴嵩父子的幫手。今見林潤托人與他妹子執(zhí)柯,他心里笑道:“一個十八九歲的娃子,僥幸得了個榜眼,量他有什么膽氣,做驚天動地的事業(yè)!”因向那作合的人辭道:“舍妹多病,不能主中饋,請林榜眼另選名門盛族罷!

林潤知他不允,心上甚是氣惱。

不想鄒應(yīng)龍還有母親在堂,家人們將林潤求親的話,向王老夫人如何長短,都一一說了。王夫人聽知,便將應(yīng)龍叫人內(nèi)里,大嚷道:“我女兒與你何仇,你逢人將‘多帛二字咒他?況他年已二十一歲,摽梅之期已過,你必著他老死家中,是何意見?我聞林榜眼人物秀雅,亦且年紀和你妹子差不多;況他祖公公現(xiàn)做懷慶提督總兵官,他叔叔又做南陽總兵官,以門第論,也比我們高大些。這頭親事不允,你著我女兒將來嫁什么人?”應(yīng)龍道:“不是我不允他,只因他少年人膽氣未定,做不得個幫手。再若是營求權(quán)貴,須被他干連!蓖醴蛉舜笈:“你這話,真是天昏地暗,虧你還中過個狀元!我且問你,這仕路途中,那個品行端正的人要幫手?你開口沒膽氣,閉口沒膽氣,你要有膽氣的人做幫手,想是要在大明門前放響馬么?至于鉆營權(quán)貴,你日后只保住你就罷了,你還要替別人操心?總之林榜眼這頭親事,成了便罷;若是不成,我不吊死,定行碰死!我到要試試你的膽氣!”罵的應(yīng)龍,那里還敢分辨一字?連忙出來,拜煩那原作合的人,從新道達。誰想林潤以官小家貧,不敢高攀相辭。應(yīng)龍的家人,又將此話傳與王夫人。

王夫人所知,連飯也不吃了,日日埋頭睡覺。應(yīng)龍著慌,又請原作合人,一同相煩林潤本房會試老師張起鳳作合,始將婚姻議定,本月?lián)窦捎H。王夫人方歡喜,收拾妝奩。

過門之后,林潤見新婦雅韻多資,性復聰慧,心中甚喜。

九朝后,即同到王夫人前拜見,與鄒應(yīng)龍敘郎舅親情,彼此甚相投合。過了幾月,林潤將他父親董傳策如何被嚴嵩謀害,自己在清風鎮(zhèn)得連城璧如何救解,鄒應(yīng)龍聽罷,拍案大叫道:“不意你就是董公子嫡子,真可謂忠良有后矣!只可惜冷于冰這樣一個空前絕后以理兼術(shù)的人,無緣會面,殊恨寡緣!”林潤又說起為父報仇,參劾嚴嵩父子的話。應(yīng)龍道:“我身列諫垣,目睹豺狼當?shù)?與權(quán)奸存勢不兩立之心久矣!只是圣上于他父子寵眷方深,必須候時窺隙,方可動作;若冒昧一試,昔日繼盛楊老先生與尊公老伯大人,皆前鑒也。止知殺身成名,不能除國家大害。你既有心,我們大家留神,再候一二年,看是如何?”兩人既是己親,自此更是已親中知已,日夕互相打聽記錄嚴嵩父子的過惡。

一日,兩人閑話間,長班報道:“戶部主事海老爺今早下就,只怕性命有些難保!”應(yīng)龍驚問道:“卻是為何?”長班道:“海老爺本稿,小的抄得在此!睉(yīng)龍接來,與林潤同看,上寫道:戶部主事臣海瑞一本,為敬陳忠悃,仰祈睿悟事。圣上即位初年,敬一箴心,冠履分辨,天下欣然望治。未幾而妄念牽之,謬謂長生可得,一意修元。二十余年,不理朝政,法紀弛矣;數(shù)行捐納,名器濫矣!二王不相見,人以為薄于父子;以猜嫌誹謗,戳辱臣下,人以為薄于君臣;樂西苑而不返,人以為薄于夫婦。兼復日寵嚴嵩父子,任其專權(quán)納賄,毒國害民,致令吏貪官橫,人不聊生,水旱無時,盜賊滋熾。圣上誠思今日天下為何如乎?古者人君有過,賴臣工匡弼。今乃修齋建醮,相率進香;仙桃天藥,同詞表賀;建宮筑室,則匠作竭力經(jīng)營;購香市寶,則度支差求四出。圣上誤舉之,而諸臣誤順之,無一人肯為圣上言者,諛之甚也!自古圣賢垂訓,未聞有所謂長生之說。圣上師事陶仲文,仲文則既死矣。彼不長生,而圣上何獨求之?誠一旦翻然悔悟,日御正朝,標諸賢臣,講求天下利病,速拿嚴嵩父子并其黨羽趙文華等,急付典刑;洗數(shù)十年之積誤,使諸臣亦得自洗數(shù)十年阿君之恥,天下何憂不治!此在圣上,一振作間而已。臣海瑞無任冒死待命之至。謹奏。

按海瑞本傳,明帝讀諫本訖,極憤怒,有“毋令逃去”之語。一內(nèi)官奏言:“聞瑞于兩日前,備棺十數(shù)口,為全家死地計,決非逃走人也!钡蹥庾,急令系獄,緣此病甚。諸王大臣候安宮門,詔人,出瑞本示之。帝曰:“古今詈辱君上,有如此人者乎?”諸臣請即正法,帝不語。后新君即位始釋。

再說應(yīng)龍同林潤看罷,向長班道:“我知道了。你可再去打聽海老爺下落稟我!遍L班出去。應(yīng)龍向林潤道:“此公膽氣,可謂今古無雙!只是語語干犯君上,而做君上者情何以堪!若論人品,真是好男子,烈丈夫!”說罷,又拍膝長嘆道:“可惜此公下這般身分,卻無濟于事,而奸黨亦不能除。”林潤道:“我意欲舍命保奏他,大哥以為何如?”應(yīng)龍道:“你自料可以救得下他么?若保奏不準,將你與海公同罪,又當如何?”林潤道:“亦惟與海公同死而已,后世自有公論!”應(yīng)龍道:“此等識見,只可謂之愚忠!當日尊公老伯,也只如此,究竟算不得與國家除奸斬惡、計出萬全的勾當!當今元惡,無有出嚴嵩父子右者。我們做事,總要把他放倒為第一。你看搏牛之虻,不破蟣虱,蓋志在大不在小也!嗣后你要看我行事,好歹有等著老賊的日子!弊源肆譂櫚残撵o候。

再說趙文華一生功名富貴,都是從諂事嚴嵩父子起取得,因此將這屈膝跪拜,作日夕尋常事;到要緊時,連磕扒頭亦不惜。自假冒軍功回京后,做了宮保尚書,與嚴嵩只差一階,自己覺得位尊了,待嚴嵩父子漸不如初,辭色間雖還照常承順,卻帶出些勉強情況。嚴嵩看在眼里,便惱在心里。一日,文華造了一種百花酒,進與明帝,面奏此酒益壽延年。明帝還示深信,文華便奏說:“臣師嚴嵩之壽,皆此酒力!焙筮^了幾天,明帝問及嚴嵩。嚴嵩久已惱他,又深恨不先達知,獨自敢進酒取寵,隨奏道:“臣間嘗也些須吃幾杯南酒,卻不知百花酒為何物!也不知趙文華從何處得來?誠恐里面熱藥過多,有傷圣體!泵鞯勐犃,以文華為期誑,立刻將酒發(fā)還。

文華打聽出是嚴嵩作弄,連忙到嚴嵩家斡旋。嚴嵩和罵家奴的一般,大加恥辱,立誓不和文華來往。文華百般跪懇,嚴嵩總不喜悅。又尋著世蕃跪懇,求替他作合。世蕃道:“你當年放個屁,也要請教我們!自做了宮保尚書,眼內(nèi)便看不起我們來,忘了我家的恩典。既做了百花酒,不先送我們一嘗,敢獨自進上!我也不會與人作合,將來走著看罷!”說罷,一直入內(nèi)院去了!蔽娜A怕極,日夜登門,嚴嵩父子通不見面。文華竟是沒法。

過半月后,便是嚴嵩壽日,諸王有差人與他送禮的,公侯世胄、九卿科道自不消說。這日,文華親自帶了各色珍品、古玩,也去祝壽。嚴嵩對著闔朝文武,著家人們立將文華推出,不準他在酒席上坐。文華也顧不得自己是個宮保尚書,便直輟輟跪在院外,諸官皆講情不下。虧得吏部尚書徐階、戶部尚書李本,兩人皆系明帝寵信大臣,嚴嵩方準了情面,才許文華人席。京師哄傳,以為奇談!過了壽日,依舊不準文華入門。文華晝夜慮禍不測,大用金帛,買通內(nèi)外上下。嚴嵩妻歐陽氏,將文華藏在臥房內(nèi);晚間和嚴嵩閑談,歐陽氏將文華叫出,跪在地下,痛哭流涕,自己呼名咒罵,愧悔乞憐,無所不至!嚴嵩見他屢次自屈,方喜歡了,遂為父子如初。從文華進酒起,凡嚴嵩父子叱辱,祝壽被逐,對眾文武跪院,歐陽氏容留臥室討情,事事皆入趙文華本傳。讀者必以為小說未免形容過甚,要知小說不過文理粗俗,作者于文華有何仇恨也!

時光易過,瞬息已到次年秋間。江南總督陸鳳儀奏稱:“倭賊由鎮(zhèn)海、寧波等處,分道入寇,請旨發(fā)兵救援!泵鞯垡姳敬笈,問嚴嵩道:“趙文華去年既將倭寇平定,如何今歲又來?怎么江南總督陸鳳儀到奏報,胡宗憲現(xiàn)做浙江巡撫,倭寇分道入寇,他竟一言不題,這是何說?”嚴嵩道:“倭賊情性,與犬羊無異,忽去忽來,原無厭足,必須殺盡,方絕后患。前趙文華、胡宗憲血戰(zhàn)成功,止將倭寇趕入海內(nèi),未曾入海追逐。

祈圣上再命文華、宗憲征討,臣管保大奏功!”明帝怒說道:“此番若再經(jīng)理不善,朕只和你說話!”隨下旨:“差趙文華再調(diào)集河南、山東、江南人馬,星夜進兵!

文華領(lǐng)了這道旨意,心下甚是著慌,連忙到嚴府中計議。

嚴嵩道:“圣上著實大怒,若不是我巧為回護,你與宗憲皆大有可虞!這次不比前次,你須處處收斂,銀錢、古玩斷斷要不得了!可速調(diào)河、東人馬起身,一邊行文江、浙督撫,預(yù)備水師戰(zhàn)船,限二十日完備,仍于鎮(zhèn)江聚齊。再與宗憲一字,著他將事務(wù)交與兩司,也來鎮(zhèn)江等候,你兩個商酌的辦理。只用將倭寇再誘歸海內(nèi),各添重兵嚴守?,他們無門可入,豈不是你永遠大功?”文華道:“倭賊所愛的是金銀。去年從江南弄了幾兩銀子,到送了他一大半。恩父方才吩咐不許要銀錢,那些倭寇豈肯空手回去?看來此番,非六十萬不可!若說與倭賊認真相殺,萬一不勝,圣上見罪不便!眹泪缘:“你也慮的是!昨日圣上辭色不像平日,連我也怪了一兩句兒。我如今有個權(quán)變之法:你自己打湊二十萬,我?guī)湍闶f;著你大兄弟世蕃,向我們相好的人,出個知單,以軍營犒賞為名,大家?guī)湍恪?/p>

我的臉面,諒他們不敢不依,少了他們也不敢拿出來,也不愁三十萬兩。只要你用錢用的妥當,不可著倭賊騙了!”文華道:“京官還可三五天內(nèi)措辦,外省官恐非一月不能!眹泪缘:“外官我量道路遠近,即與他們寫字去,著他各差人星夜到你公館交割!蔽娜A道:“如此,深感恩父作成!”嚴嵩道:“你明日就起身罷,也不用再來辭我?稍诤娱g府等候,我著羅龍文與你送銀子去。”文華叩謝回家,私自帶了三十萬,也顧不得向各官告辭,從兵部發(fā)了四道火牌,限日行五百里。調(diào)河東人馬,二十日內(nèi)齊到鎮(zhèn)江。一邊又行文浙江文武,預(yù)備軍馬戰(zhàn)船。自己率領(lǐng)家丁,在河間府等候。

過了幾天,都中各官,凡嚴嵩門下,通有幫助;連嚴嵩的,共送來二十余萬兩。文華一路遄行,只二十五六天,便到了鎮(zhèn)江,胡宗憲早在城內(nèi)等候。文華問他倭寇的情形,宗憲說了一番,言聲勢比前更大。文華懼怕之至。查江南水師共八萬,河、東兩省人馬三萬,惟浙江一卒一官未到,止有告急文書,伸說原故?偠疥戻P儀,在江寧日夜撥兵,堵御各處?,并州縣要緊地方,也無暇與文華相會。過幾天,外省各官也將銀兩陸續(xù)赍送,亦不下二十來萬,遠處還有未到者。浙江告急文書,每一天不下四五角。文華因外官銀兩還有許多地方未送來,意思再候幾天。蘇州告急文書又到,言:浙江府縣失陷者甚多,杭州又被攻破,倭寇前軍已入蘇州界內(nèi),勢甚猖獗,催文華速來救應(yīng),有刻不可緩之語。文華看了,只是心跳。因奉嚴旨,那里還敢像昨歲模棱?只得點驗人馬船只,忙亂了三天、率領(lǐng)水陸人馬起行。走至常州地方,探子報說:“蘇州已被倭寇攻破,軍民及文武各官被害者甚多,倉庫錢糧通為賊有!壁w文華聽了,呆了半晌,也別無退敵之策。又著胡宗憲與汪直寫了書字,仍差丁全、吳自興前去商議。又復回到鎮(zhèn)江,聽候好音,那里還敢在場州駐扎?常州通府人民,見文華將大兵退回,城里城外,男女老少,分四下遠避。文武官禁止不住,也各尋了趙文華來,將庫銀俱運至鎮(zhèn)江城內(nèi)。

過了幾日,丁全、吳自興回來,言夷目妙美定要五十萬兩,又與了折斷令箭一枝,仍照昨年行事,約在本月二十七日,在揚子江中一戰(zhàn),詐敗佯輸,盡歸海島。止許帶一兩萬水師,帶多了恐中國人失信,或認真廝殺,或奮力窮追,那里失了和氣,雖與他一千萬銀子,也不肯住手了。銀子約在五日內(nèi),與他送過常州地界,他自有人接應(yīng)。送銀子的船,還教插五彩鳳旗。

他們此時,還在蘇州停泊。文華問了回蘇州光景,又問了倭賊兵勢,大料著沒有什么虛假,心中甚喜,笑說道:“我豈是失信之人!”到了第五日,著丁全等仍照上年行事,交割清楚。

夷目妙美賞了眾人酒飯,然后打發(fā)回來。文華又細細問了一番,始將懷抱放寬。

至二十六日,探子來報:“倭寇船只俱停泊在江中,離此不過四五十里!蔽娜A暗喜。次日五鼓下令,自帶水軍二萬先行。他也恐怕倭賊有變,著胡宗憲帶水軍三萬在后跟隨,前后兩軍止許相隔十里水面,以備不虞。

文華走有二十里江面,猛聽得江聲大震。須臾,望見倭船,只桅桿便與麻林相似,也不鳴鑼擊鼓,各趁風使船,飛奔前來。

文華望見形勢與前次大不相同,早已明白了十分,心上跳的有一丈高,兩腿蘇軟起來?诶镎f了聲:“快放箭!”不知不覺,就倒在了船內(nèi)。幾個家丁,一邊扶掖,一邊鳴起金來,喝令水軍快快回船。此時官軍見各處賊船漸近,都一齊施放炮箭。兩下正在爭勝間,猛見軍中船上那桿大帥字旗飄飄蕩蕩,往回退走,前后圍護船只盡皆回頭。倭寇看見官軍退走,更勇氣百倍,炮箭急同驟雨。各船軍將知主帥已去,誰還肯舍命迎敵?都將船頭撥轉(zhuǎn),如飛的亂奔。倭寇大眾,泰山般壓來,官軍著傷沉水者不可數(shù)計。胡宗憲聽得前面喊聲漸近,知是兩軍對敵,早嚇的神魂無主,渾身寒戰(zhàn)起來。少刻,見官軍亂敗,他曉得什么催軍救應(yīng)?口中只說:“快回!快回!”本船水軍聽了,如逢了大赦一般,急忙掉船回走。孰意敗軍船只,反將宗憲各船亂碰。后面倭寇,刀槍齊至,喊殺如雷,官軍死亡者甚多。

文華敗至鎮(zhèn)江,也顧不得上岸入城,率領(lǐng)水軍盡赴揚州,跑入城中,將各門緊閉,防備倭賊尋來。鎮(zhèn)江岸上屯扎人馬,見官軍敗回,不顧而去,各營將士誰肯與倭賊拚命?也有入鎮(zhèn)江城的,也有向揚州來的。倭寇追至鎮(zhèn)江,也不趕殺文華。一聲大炮,招動號旗,各奮勇登岸,攻打鎮(zhèn)江。河南、山東人馬,陸續(xù)皆奔至揚州,還有二萬四五千人,余俱入鎮(zhèn)江城內(nèi)。趙文華查點軍兵陣亡并逃散者,有四千余人。聽得說河南、山東人馬俱到城外,心上又放寬了些,隨傳令河、東人馬盡數(shù)入城;江南水軍,仍出城外停泊。再不時著探子遠聽鎮(zhèn)江下落,倭寇若有來揚州之意,火速傳報。又吩咐水軍:“倭賊若來,可各棄船入城,保守城池,衛(wèi)護本部院要緊!焙印|人馬,在城中日夜酗酒賭錢,奸淫賊盜,無所不為。闔城士庶,無不恨怨。

胡宗憲原本木偶,趙文華又漫無約束,即或有人首告兵丁不法等事,文華恐冷將士之心,反將首告人立行責處,因此益無忌憚。止知道后悔他那五十萬銀子用在空處,急急的寫了密書,差人連夜馳送,求嚴嵩替他設(shè)法。正是:

鼠輩有何知?欺人人亦欺。

喪師長江日,無計慰愁思。

精彩推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