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八 回　一入未來除六賊　半日閻羅決正邪

原來行者做虞美人時節(jié),忙忙然撞入玉門,便一心只想未來世界如何長短,不曾現(xiàn)得原身。當(dāng)時聽得六賊之言,方才猛省,慌忙抹抹臉,叫:“六賊看捧!”那六賊心膽俱碎,跪在道旁,哀哀告上:“大圣慈悲菩薩!我等當(dāng)年在枯藤古樹之下,不該擋你師父,惱了大圣尊性,弟兄六個,一時橫死。那時一點靈魂奔入古人世界。古人世界道是我有個賊名頭,不肯收留,只得權(quán)到這里,堂堂正正,剽掠過日,并無半件不良的事業(yè)。伏望大圣放生”行者道:“我放得你,你卻放不得我:”登時拔出捧來,打為肉餅。望前便走,一心要尋伏道。

忽然一對青衣童子一把扯住行者,道:“大圣爺來得好,來得好!我們閻羅天子得病而亡,上帝有些起工動作之忙,沒得工夫派出姓氏,竟不管陰司無主。今日大圣爺替我們權(quán)管半日,極為感激!”大圣想想:“若又錯過半日,明早才好見始皇哩。萬一師父被妖精弄死,怎了怎了?不如回那童子去吧�！北憬�:“兒!我別的事做得,若是閻羅天子,斷然做不得。我做人雖然直達,卻是一時性躁,多致傷人,萬一陰司有張狀詞,原告走來,說得是,我便忽然憤怒,拔出棒來打得被告稀爛。若是沒有公道硬中證的還好;一時間有個中證,直頭跪上前來,又說原告不是,被告可憐,叫我怎么樣?”青衣道:“大圣差了。生死關(guān)頭在你手里,又怕那個哩?”也不管行者肯不肯,一把扯進鬼門關(guān),高叫:“各殿出來迎接,我尋得一個真正閻羅天子來也!”

行者無奈,只得升了正堂。當(dāng)時有個隨身判官徐顯,捧上玉璽,請行者權(quán)掌。階下赤發(fā)鬼、青牙鬼,一班無主無歸昏淪鬼,共八十四萬四千六百個;殿前七尺判官、花身判官、總巡判官、主命判官、日判、月判、芙蓉判官、水判官,鐵面判官、白面判官、緩生判官、急死判官、陷奸判官、助正判官、女判官等,共五百萬零十六人,呈上連名手本,口稱“千歲”;又有九殿下進謁。行者通打發(fā)出去。當(dāng)時主簿曹判使跪倒階下,送上生死簿子。行者接在手中翻著,心中暗想:“我前日打殺一干男女,不知他簿子上可曾記著不曾記著?”又翻了一頁,道:“萬或記在上邊,孫悟空打死男女幾千人,我如今隱忍好,還是出牌票好?”

正躊躇間,忽然醒悟通:“啐!吾老孫當(dāng)年趕到此間,把姓孫的多已抹倒;哪一班小猢猻還靠我的福蔭,功罪兩無。況且老孫自家干事,哪一名小鬼敢報?哪一個判官敢記哩?”便順手翻翻,擲落階下。曹判使依舊捧在手中,傍著左柱立起。行者便叫曹判使:“你去取一部小說來與我消閑�！迸惺狗A:“爺,這里極忙,沒得工夫看小說�！北愠噬弦粌渣S面歷,又稟:“爺,前任的爺都是看歷本的。”行者翻開看看,只見頭就是十二月,卻把正月住腳;每月中打頭就是三十日,或二十九日,又把初一做住腳,吃了一驚道:“奇怪!未來世界中歷日都是逆的,到底想來不通。”

正要勾那造歷人來問他,只見一個判官上堂稟:“爺,今日晚堂該問宋丞相秦檜一起�！毙姓甙迪氲�:“當(dāng)時秦檜必然是個惡人,他若見我慈悲和尚的模樣,那里肯怕?”便叫判官:“拿坐堂衣服過來�！毙姓弑泐^戴平天九旒冠,身穿繞蛟袍,腳踏一雙鐵不容情履。案上擺著銀朱錫硯一個,銅筆架上架著兩管大紅朱筆。左邊排著幽冥皂隸簽筒——一個判官總名簽筒一個,值堂判官簽筒一個,無名鬼使簽筒——三個。登時又派起五項鬼判:一項綠袍判官,領(lǐng)著青面青皮青牙青指青毛五百名剮秦精鬼;一項黃巾判官,帶著金面金甲金臂金頭金眼金牙五百名除秦厲鬼;一項紅須判官,頜著赤面赤身赤衣赤骨赤膽赤心五百名羞秦精鬼;一項白肚判官,領(lǐng)著素肝素肺素眼素腸素身素口五百名誅秦小鬼;一項玄面判官,領(lǐng)著黑衣黑裙黑毛黑骨黑頭黑腳——只除心兒不黑——五百名撻秦佳鬼——配了五色,按著五行,立在五方,排做五班,齊齊放在那畏志堂前。又派一項雪白包巾、露筋出骨、沉香面孔、銅鈴眼子的巡風(fēng)使者,管東邊簾外;一項血點包中、露筋出骨、粉色面皮、峨象鼻子的巡風(fēng)使者,管西邊簾外;著一個徐判官總管。又添一項草頭花臉、蟲喉風(fēng)眼、鐵手銅頭的解送鬼六百名,著崔判官管了;一項虎頭虎口、牛角牛腳、魚衣蛟色的送書傳帖鬼使一百名;一項迎賓送客蔥花帽子陰陽生,一項卷簾刷地的蓬首鬼二百名;一項九龍腳鳳凰頭的奏樂使者七百名。行者便叫小鬼把鐵風(fēng)旗桿兒豎起了。判宮傳旨,簾外齊齊答應(yīng),擂鼓一通。

鐵桿立起,閃閃爍爍,二面大白旗分明寫者“報仇雪恨,尊正誅邪”八個純金字。行者看立旗桿,登時出張告示:

正堂孫:天道恢恢,法律無情。一切掌善司惡刑使,毋得以私犯公,自投嚴(yán)網(wǎng)。三月 日示。 告示掛畢,簾外齊聲大喊,擂鼓一通。行者又出吊牌一起:秦檜判官跪接牌兒,飛奔出簾,掛在東邊棟柱。簾外大震,擂鼓一通。

行者便叫卷簾。有數(shù)個鬼使飛趨走進,把斗虎簾兒高掛。

只見眾判官排班,雁行雁視,兩邊對立。外面又擂鼓一通,吹起海角,擊動云板石,鬧紛紛送進一首白紙旗兒,上寫:偷宋賊秦檜到了頭門,頭門上鬼使高叫:“偷宋賊秦檜牌進!”簾外齊聲答應(yīng),擂鼓一通,重復(fù)吹起海角,擊動云板石;殿中青牙判使便撞起奪邪鐘,頭門上發(fā)擂,二門上也發(fā)擂,簾外也發(fā)擂,煙飛斗亂。頭門鬼使高叫:“秦檜進!”簾內(nèi)五項鬼判,簾外眾項鬼使,同聲吆喝,響如霹靂。

鼓聲才罷,行者便叫:“放下秦檜綁子,細(xì)細(xì)問他�！币磺�個無職雄風(fēng)鬼慌忙解下繩來,把秦檜一揪揪下石皮,賜了幾腳。秦檜伏在地上,不敢做聲。行者便叫:“秦丞相請了”。

評:寫行者扮威儀處,一一絕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