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回 侯化泰又逢強中手 顧煥章出世遇賓朋

歌曰:無事莫生愁,訪名儒,伴道流,本來面目宜參究。福是人修,閑是人偷。夜游秉燭明如晝,好優(yōu)游。何榮何辱,呼馬任呼牛,一放綠山頭。

那追風(fēng)仙猿侯化泰一見小伙計送進(jìn)飯來,往桌上一放,里面空空如也,連酒帶菜,全都沒有了。小二說:“大爺,這件事真怪。我從廚房之內(nèi)手托著托盤,是兩碟菜,一壺酒,一雙筷箸,共是這些。走至這屋中一看,就不見了,必是鬧鬼。大爺,你別著急,我去到廚房之內(nèi)快些給你老人家再要一份來!焙罨┞犃,氣的顏色更變,說:“我不吃了!我找這個偷菜的人去。”站起來,一飛身,躥至院中,說:“好一個餓鬼,我來與你算算帳!”他躥上房去,說:“好賊,你偷我的飯吃,你打聽打聽我是誰!”此時天已二鼓之時了,嚇的小二說:“大爺,你下來吧,我給你找去就是了!焙罨┱f:“你不要管,我非追跑了他不可!”正說著,后邊“叭”的一響,一宗物件正打在侯化泰的頭上。侯化泰是一個冷不防,他回頭一看,就連個人影兒全無。自己心中一動,說“這可不是人,必是鬧鬼。要是人,憑我這個能為,萬不能我瞧不見他。”想罷,往四下里一望,并不見一個人影。天色黑暗,他說:“這可不好,必是有鬼!焙竺嬗帧鞍取钡囊幌,正打在頭頂之上。侯化泰一回頭,又并未看見人,說:“可不好,這是什么東西,正打在我的頭上?我也不知是什么東西。好狗才,這還了得!真不要臉!”他跳在院中,又被打了一下。把侯化泰打得心中著急,口中直罵。

鬧了有半夜,連這店中打更之人也起來,說:“你老人家別鬧了,天亮再找吧。”侯化泰不聽,又找了半夜,也沒有。自己一想:“是了,這必是那個陀頭和尚,他要報仇。我知道了,我去找他去,他在小鐵善寺,我問問打更之人是往哪邊走!眴柮髁,自己飛身出店,順道路往西,出了村口,往北一拐,走了有半箭之地,看見那正北有一座廟,甚是高大。周圍松樹,一帶紅墻,山門高大。侯化泰來至廟前一瞧,那山門上一塊匾,上寫“鐵善寺”。只見角門外有一個人火工道人,正掃街呢。侯化泰過去說:“朋友,這廟中和尚可在廟內(nèi)?”那火工道人說:“在廟中呢,方才起來!焙罨┻M(jìn)了角門,見那鐵善寺紀(jì)忠,正要那十八顆人骷髏骨的素珠,上串一條鹿筋繩,串在一處,是一條鞭,耍起來風(fēng)雨不透。那侯化泰連連叫好。和尚一看,是追風(fēng)仙猿侯化泰來了,連忙收住架勢,問:“侯壯士,你來的甚早?”侯化泰說:“和尚,你真不懂交情,昨夜晚你打得我好!”紀(jì)忠說:“我并沒有往那里去,我回來之時,自己練了兩趟,我就睡了。你可別冤人哪!”侯化泰說:“不是你?我沒有仇人,昨夜晚也不知用什么東西打了我?guī)紫?我想這事總是你。我也不是說句大話,我是山東東昌府二十里鋪侯家寨的人,綽號人稱追風(fēng)仙猿侯化泰。我在北五省很算有名的英雄,除卻了我?guī)熜种焯祜w,再無二人是我的對手。我昨夜就遇見一個比我能為大的,打了我一個不亦樂乎,我總須要訪這個人!奔o(jì)忠說:“不可,這個人也不過是和你玩笑,你我談?wù)劙。”二人在一處吃些?吩咐人:“來,預(yù)備素菜,大家痛飲一番。”火工道人伺侯素菜,擺上酒菜,放下杯箸,二人對坐吃酒,談了些綠林中之人哪個是英雄,哪個是豪杰,哪個成名,哪個歸隱。二人心投意合。紀(jì)忠說:“老兄臺這是往哪里去?”侯化泰把盜了妖人的陰陽八卦幡,上王爺大營前去獻(xiàn)幡,要提拔姜玉為官的原故,說了一回。和尚說:“好,我也是八卦教作反,嘯聚云南一帶,我的廟在湖耳山后大鐵善寺,只因天地會中云南頭勇士小霸王楊勝,此人手使一條渾鐵點鋼槍,重有六十四斤,有萬夫不擋之勇。他和我是口盟的拜兄弟,叫我?guī)退旆?我也不好推辭他,我只可躲在這里募化十方,重修這座廟宇。今在此地遇見你,也是三生有幸,你我有緣。我當(dāng)年是在綠林之中行俠作義,我想作賊沒有慶八十的,因此洗手。我跳出三教外,不在五行中,一塵不染,萬慮皆空,掃地不傷螻蟻命,愛惜飛蛾紗罩燈。這是我的本意,我焉能跟天地會八卦教在一處叛反國家,作那無父無君之事?”侯化泰說:“好!我在江湖闖蕩數(shù)十年之久,所作之事上可對天,都是濟(jì)世活人之心。我是到處有緣到處樂,隨時守分隨時安!奔o(jì)忠說:“好一個‘隨時守分隨時安\’!我們出家人是萬事皆空,只有靜觀云水,笑傲江湖,袖里乾坤,壺中日月,雖處寂寥之濱,而心中快樂,甘藜藿之食,物外逍遙,榮辱不驚,無觀禍害。這是我平生之志向!焙罨┱f:“你此時倒成了道學(xué)先生。我不吃酒,要告辭了。”紀(jì)忠說:“你忙的是什么?”侯化泰說:“還有同伴之人,怕他們走了。我回頭在這里多住幾日,我也想出家,和你在一處修行。”紀(jì)忠說:“好,我也不送了。”

侯化泰出了鐵善寺,正往前走,只見那邊河沿之上,有一個人跳下河去,口中嘆了一聲,說:“蒼天哪蒼天!”侯化泰一看那個人,年有二十余歲,身穿藍(lán)布褲褂,淡黃臉膛,粗眉大眼?戳T,過去說:“你先別跳河,為什么,你告訴我知道!蹦侨寺犛腥藛査,回頭看,見侯化泰是一個上年歲的禿老頭兒,他說:“你要問我,我是這四方鎮(zhèn)的人,姓馮,名叫長順。只因我孤身一人,我是皮匠手藝,我素愛練武。我們這鎮(zhèn)店西頭有一座五圣祠,那里有幾個人在那里練著玩耍,叫蝎子尾杜昌、花尾巴狼范金、狼狽梅成、坐地虎黃孝,這幾個人我們常在一處玩耍,踢腿練拳,我總贏不了他們。我自己和他們打賭,我輸了多少次了。今日我倒要和他們比武打賭,他四人說:‘不賭酒啦,賭錢吧!野盐业钠そ程魞寒(dāng)了四吊錢,和他四人賭。我要想個主意,贏他四吊錢,不意倒輸了。我問他四個人是怎么練法,是練拳腳,是練棍棒。那幾個人說由著我挑,叫我出一個主意。我說:‘你們要把我打樂了,我就算輸了;你四個人只要打笑了我,我就算輸了!撬娜苏f:‘我有主意,你躺下吧,我們要一個時辰打不笑了你,我們輸給你四吊錢!乙幌,這一回我是準(zhǔn)贏了,我就躺下,叫他們打吧。那四個人更有主意,他四個人買了一把笤帚,把我的襪子給我脫下去,他四人用笤帚劃我的腳心,我不由己的一笑,那四個人就把我那四吊錢他們留下了。我回來越想越難受,雖然說是錢少,我也無法再找四吊錢贖我的挑兒,我也無處找錢。實出于無可奈何,才來此處跳河來!蹦呛罨┮宦劥搜,說:“好,我知道了。你帶我去,你就說我是你的師傅,我把你那四吊錢給你贏回來。你看可好么?”馮長順答應(yīng),他帶路。

二人來到五圣祠。廟臺階上有四個人正喝酒呢,正是杜昌、范金、梅成、黃孝,兩邊有幾個作小買賣的。侯化泰上了廟臺階,說:“四位,你們贏了我徒弟了,我要領(lǐng)教領(lǐng)教你們!”那四人正喝著,抬頭一看侯化泰這個年歲,身軀又不雄壯,也不放在心上。侯化泰說:“你四個人要打躺下我,我算輸給你們十兩銀子;要打不躺下我,你們四個人輸給我什么?”杜昌說:“我這里有十吊錢,你要贏了,我那錢就算是你的!焙罨┠睦锇堰@四個人放在心上,說:“你們?nèi)珌?”那杜昌說:“好!”躥過去就是一拳。侯化泰一閃身,一腳把這個踢下臺階去了。那梅成過去,被侯化泰往臺階下一扔,摔在那賣老豆腐的沙鍋上,只聽“哎喲”一聲。馮長順趁勢跑上臺階之上,把那十吊錢扛起來,說:“師父,我走了!”侯化泰也把十兩銀子帶起來,跳下臺階,回歸店內(nèi),換了一件衣服,帶上馬蓮破草帽兒,安上一條假辮子,手拿全棕百將折扇兒,來在五圣祠小廟前。見賣豆腐的正和梅成打架,說:“你就是賠我的鍋吧!我是一個小買賣,一家人全指著我吃飯,我也不知道這天遇見這個冒失鬼!”梅成說:“都是那個禿子,不是人生父母養(yǎng)的,是個混帳忘八羔子!”賣者豆腐的也罵那梅成:“你這混帳東西,總得賠我!”侯化泰笑嘻嘻的直樂,說:“好,你們打吧!”正在這里看熱鬧,不料后面有人一分他的兩只胳臂,就用分筋錯骨法給分開了。侯化泰一愣,說:“怪哉,什么人?別玩笑!”只見從后面過來一個人,身高八尺,面如刃鐵,四方臉,粗眉大眼,虎背熊腰,二目神光爍爍,白分明,土星豐滿,四方口,是齊胡須,漆黑透亮;身穿青縐綢一件長衫,內(nèi)襯藍(lán)綢子中衣,足下白襪,青雙臉鞋;手中拿著煙荷包、煙袋,站在追風(fēng)仙猿侯化泰的面前,說:“侯化泰,你這廝好大膽量!昨夜晚在店中,就是一個人嚷的歡,你這還了得啦!今日你又跑在這里來招搖,人家一個小買賣人,你把人家的鍋給弄壞了。今日你一還口,我就給你一個嘴巴!”侯化泰兩只胳臂不能動,他也無可如何了。那人正在這里得意洋洋說著侯化泰,后面又有一人,把他也用分筋錯骨法給分開了。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,能人背后出能人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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