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回 盜印信雙俠警貪官 寄書函一人傳密報
話說文云龍與薛飛霞在截云山成親之后,一同學(xué)藝,精進得甚是迅速。
忽因天降大雪,山上邊層冰互結(jié),寒氣逼人。云龍身上所穿衣服覺得甚冷。要想下山到蓮花寺取還所寄行囊。因又想起甄衛(wèi)這人枉法誣良,十分可惡,斷斷容他不得。乘這幾日,山頂上冰雪交加不便習(xí)藝,故與飛霞商議一同下山。一來早報飛霞當(dāng)日被陷之冤,二來要表明劫獄的是燕子飛,也好使他行文緝捕;三來戒戒他的以后為官,不可誣陷善良,傷害天理。因此夫妻二人雙雙同至廳上,將情向虬髯公與聶隱娘稟知,當(dāng)晚便要動身行事。虬髯公拈髯笑問道:“你二人此去,要想怎樣處置于他,須先說個明白。凡為劍俠的人,作事終要光明正大,不可造次而行!蔽脑讫埖:“弟子想,甄衛(wèi)雖然在法,究竟是朝廷命官,所以今夜下山,想把他的印信盜去,再留個柬兒與他,許他改過自新,這印自有送還之日。否則,將來有官無印,任憑是秦賊門生,頭上的那頂烏紗,只怕終難穩(wěn)戴。不知恩師以為然否?”虬髯公點頭道:“這般措置,也尚不妨。但是大雪之后,屋瓦皆冰,若論賢契功夫,縱然去得。薛侄女縱跳未精,如何是好?”聶隱娘也接口對飛霞道:“凡事不宜操切。你緩幾時再去也罷!憋w霞尚未回言,云龍代稟說:“若說他的劍術(shù),果然只有三分。若說縱跳,幸仗換骨丹之功,身體甚是輕便。那城武縣的衙門,弟子先曾去過,房屋既不甚高,防備也不甚緊,大約尚可去得!甭欕[娘道:“話雖如此。但是屋瓦一冰,最難立足,比不得干天燥日,可以來往自如,為師的怎能放心得下。今夜如一定欲去,你且在此略試一試腳步,方可許你下山。就從這廳屋起步,命你抄至你的臥房,再從臥房奔回廳屋,看有幾張碎瓦。且行動時身體可搖,便知分曉!憋w霞遵命,立即回房,寬去外衣,重至廳前,端整上屋。隱娘等眾仙俠多至庭心觀看。但見飛霞不慌不忙,起個掃葉拳中斷梗泊崖之勢,把身子向墻上一伏,兩手往上一伸,再起個擎拳摧朽之勢,離地已有二丈多高。眾仙俠暗暗喝采。飛霞又起個入山掃霧之勢,把上半身向檐牙一磕,撲的早已上了屋檐,頭也不回,展開小足如飛而去。不消片刻,既見他奔了回來,起個落葉辭根之勢,把身體一蹲,颼的飛下庭心。雖然微有喘息,尚不至十分吃力。一鳴、素云多贊他進境神速,足見平日專心。隱娘看他舉步端嚴(yán),神完氣足,更暗贊他難得少年夫婦,不為情欲所牽,乃能功夫如此。問一問共碎幾張瓦片,飛霞回報:“弟子留心檢點,共計五間屋面,去時碎了十一張,回時只碎六張!彪[娘道:“照此功夫,果然已可去得。但你尚是第一次夜行,黑暗中非白天可比,終須格外謹(jǐn)慎,與文賢侄早早回山方好!憋w霞、云龍唯唯聽命,彼此心下大喜,各仙俠回至廳中又談?wù)撔┬袀b仗義的正宗話兒。
到了晚上,將近二更天氣,云龍、飛霞向一鳴、素云各借了一身夜行衣服,裝束好了,背上各插仙劍一柄,辭別過虬髯、隱娘,又別了黃衫、紅線,尚欲再尋一鳴、素云,不知何往,料著他們練功去了,也就不去驚動,即便起身下山。那晚雖然雪已住了,只因山中無人來往,山路上積著的殘雪足有四五寸厚薄,黏結(jié)成冰,甚難行走。云龍尚還可耐,飛霞覺得艱苦備嘗。二人下得山頭,略略歇了歇足,始取道往縣衙而去。
行至半途,云龍忽然叫聲:“啊呀!”立住了腳。飛霞慌問何故。云龍道:“我們來得匆忙,沒有向雷大哥與白賢妹問明路徑,這卻如何是好?”飛霞也著急道:“妾當(dāng)初上山的時候,乃在露筋祠,蒙聶恩師背負回山,此時人事不知,怎曉得東南西北。不知相公與虬師怕等當(dāng)日同由蓮花寺到山,可還記得約略程途?”云龍搖頭道:“那時乃由恩師駕著劍遁而行,兩目緊閉,那知道從那路而走,必須找找人問個信兒方好!憋w霞道:“更深夜靜,不要說路上無人,就是有人經(jīng)過,我們穿的乃是夜行衣服,怎可向人問訊,動人驚疑!痹讫堫D足道:“這便怎樣?”
夫婦二人正在無計可施,忽聽得遠遠的一陣鸞鈴聲響,飛也似的奔過一匹馬來。二人急忙打個暗號,飛身上屋,往下觀看。但見馬上騎著一個差官模樣的人,年紀(jì)三十多歲,一手拿著馬鞭,一手執(zhí)著火把,背上背著一角公文。飛霞向云龍耳語道:“黑夜之間,有怎緊急事情,那馬走得這般匆促!痹讫埖:“且莫管他怎事,我平日聽恩師說起,城武縣乃是個小小城池,地方上除了知縣衙門,只有一個城汛官的公館。此人既是肩背文書,必定是向縣中投遞。我們何不就此跟他走去!憋w霞大喜道:“言之有理!庇谑嵌司驮谖萆线\動功夫,如飛的隨著那馬轉(zhuǎn)彎抹角一路行來。
看看已到城門,那騎馬的喝開了城,打馬進去。云龍、飛霞跑遠幾步,跳過城墻,依舊跟定著他,果然來到縣衙。那人下馬進內(nèi),把馬拴在照墻邊一株大樹之下,云尤、飛霞驚喜參半。喜的是縣衙已到,驚的是差官進去投文,甄衛(wèi)必然未睡,下手為難。
二人在屋面上呆了半晌。云龍低聲向飛霞道:“事已如此,有何足懼。我們且自進去,見機行事!憋w霞道聲:“使得!狈蛳葖D后,即從屋面上繞進內(nèi)衙。到得二堂之上,聽見有人說話。云龍立住了腳,飛霞尚欲前行,被云龍輕輕一扯。
因他沒有提防,屋上的冰雪又滑,瀉了數(shù)步,幾乎立腳不牢。下邊不免聽見了些聲息,有人說:“怎么聲響?”云龍吃了一驚,暗想:“還是先下手的為強!奔痹陲w霞耳畔,說聲:“我先下去!睋涞奶碌貋,奔至堂口。見甄衛(wèi)坐在燈下,一手執(zhí)著一個文書封套,一手拿的不是公文,卻是一封信兒。左旁站著一個大漢,正是那馬上之人,右旁站著兩個親隨。
云龍看得親切,掣出仙劍向甄衛(wèi)兜頭就是一劍,但聽得撲的一聲,一頂紗帽滴溜溜滾下地去。這一劍不比在上房的那夜,乃是憑空飛下來的,削落烏紗,不過吃了一個虛嚇。此回甄衛(wèi)卻眼見得文云龍執(zhí)劍前來,一道白光,直向頂心飛至,欲避不及,叫得一聲:“啊呀!”紗帽落地,人也一交跌下椅來。又覺得劍鋒過處,頭上邊痛不可當(dāng),原來連頭皮削去了許多頭發(fā),一霎時流下血來。其時,兩個親隨多嚇得魄散魂飛,跪地叩頭,連呼饒命。那大漢心膽略壯,正要叫喊,云龍把劍在公案上一拍,大聲喝道:“休得張皇,俺文云龍今夜來此,特與甄衛(wèi)打話,與爾無干,不許開口!蹦侨耸伎s住了口,果然不敢聲喊。云龍仗劍在手,先把桌上的信函一看,卻是臨安秦檜寄與甄衛(wèi)的密函,內(nèi)中寫著:“因大金國兀術(shù)四太子兵阻朱仙鎮(zhèn),要他設(shè)計謀害大元帥岳家父子,故把甄衛(wèi)調(diào)任臨安知府,庶能師生二人朝夕見面,共圖善策,已經(jīng)咨部準(zhǔn)調(diào),不日行文到縣,務(wù)望及早離任。所有不知名之文姓夜劫要犯薛飛霞脫逃一案,飛霞本未訊實口供,許照尋常犯人越獄,本官疏防,應(yīng)得革職留任處分,改作姑念自行檢舉,先期公出,免予革職,勒緝逸犯,務(wù)獲懲辦。惟截云山盜寇猖獗,擅殺統(tǒng)兵大員,本已奏請統(tǒng)制張浚,派兵洗剿?滔陆鸢畲缶治炊,張浚未便遠來東省,且俟岳家父子死后,兵權(quán)在握,再行檄飭剿辦,為應(yīng)龍報仇!痹圃啤T讫埧戳T,見秦檜私通外國,與甄衛(wèi)設(shè)計陷害忠良,不覺怒從心起,大罵一聲:“奸賊,你們干得好事!”把那封信揣在懷中,且自帶與師尊觀看,搭救岳家父子忠良。一面舉劍向地下一指,對甄衛(wèi)說道:“今夜俺文云龍實對你說明了罷。秦應(yīng)龍造惡多端,天假白素云、雷一鳴等之手,為民除害,你不應(yīng)要保自己前程,公報私仇,移禍薛飛霞身上。俺曾警覺于你,如何不知梅悟。后來劫獄一案,乃是臨安劇賊燕子飛所為,你如何認(rèn)做俺文云龍,四門拿捉,只擾得城廂內(nèi)外雞犬不安。若照這樣胡涂,怎能為民父母。如今你又仗著與奸賊有師生之誼,便把你處分開脫,要你調(diào)任臨安,共設(shè)奸謀,陷害忠良上將。似此妨賢病國,留你何用。本當(dāng)立時斬首,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,許你以后改過自新,將頭暫寄頸上,且看你日后作事若何。如再不能痛改前非,那時莫謂我劍不利,定當(dāng)立斬不饒。你須牢牢記著,俺要去也!闭f罷,將劍一擺,飛步下堂,颼的一躍,跳上屋檐,尋找飛霞。誰知飛霞毫無影響。
云龍此時未免著驚,幸得滿屋雪光,照耀得如月夜一般,見屋上邊積雪里頭一步步有弓鞋腳印,打從東首而去,因急向東尋訪。恰好繞過屋脊,已見飛霞笑微微手捧一物,飛奔而來。原來已向簽押房中盜得印信。云龍大喜,夫婦二人會在一處,正想大踏步一同出衙。只聽得下面一聲吶喊,頭門內(nèi)哄進來無數(shù)的捕役、弓兵,也有手執(zhí)短棍的,也有手拿鐵鏈的,也有手持鐵尺、腰刀的,也有挾著弓箭,一個個高喊:“快拿刺客“”卻是那騎馬大漢與兩個親隨,見云龍上屋之后,飛風(fēng)報答傳來的人,當(dāng)頭就是那大漢,勇赳赳拿著一柄樸刀。行至二堂,吩咐快駕軟梯上屋,云龍見他們來勢洶涌,伸手急取了五六張瓦片,照準(zhǔn)大漢面門飛去,拍的一聲,打個正著,那大漢頓時鼻塌嘴歪,血流滿面,一個倒栽蔥跌下地去。后面許多人喊聲“不好”,叫道:“弓兵們快些放箭!毖晕戳,颼,颼,颼的那箭好如飛蝗驟雨一般,多向屋上射來。云龍慌將仙劍舞動,護住了自己的身體。因這薛花劍是黑色的,憑空起道烏光,好似一條黑龍在身上邊夭矯盤旋。莫說是箭,只怕就是水星也多潑不上一點半點。回頭看飛霞時,見他雖然也把仙劍揮動,撥去了五六支箭,無如氣力不加,兩胭漸見酸軟,身子略覺有些晃動。云龍恐防有失,喊聲:“我們何苦在此纏繞,何不從后垣出去!彼炱饎ψo住背花,扭轉(zhuǎn)身軀,同著飛霞向后便走。此番因只顧脫身,顧不得腳下邊工夫輕重,所以一路上碎瓦之聲劈劈拍拍響得如爆竹一般。二人走到那里,下邊追趕的人聽得甚是明白,就趕到那里,二人暗暗著驚。
不料走過花廳,忽見又有無數(shù)家丁,手執(zhí)燈球、器械高喊:“快拿盜印之人。乃是薛飛霞于盜印時開動印箱,曾把管印家丁驚醒,不過飛霞手腳尚快。及至家丁起身察視,那印已被取去。只留得簡帖一張,上寫著十六個大字,道:“取爾印信,橄爾奸頑,前愆挽回,有日送還!毕掠幸恍行∽,是“截云山文云龍、薛飛霞留字”。那管印家丁看了之時,魂不附體,正要稟知本官。不想二堂上已鬧得不可收拾,因此至內(nèi)宅門傳齊合署家丁,要想同到二堂幫拿兇犯。恰好云龍、飛霞從二堂屋上走至此間,腳聲又響,雪光又亮,被眾家丁看得清切,發(fā)一聲喊,有幾個不要命的竟想上屋來追。云龍此時見前后有人,如何脫得身去。尚幸斜刺里有一所低屋,不妨且到那邊一避,再作區(qū)處。因起個餓虎撲溪之勢,向下一跳,飛霞也起個落葉辭根之勢,跳將下來。不提防這一所屋不是別處,正是飛霞昔日被禁的女監(jiān)。云龍尚不在意,飛霞想起當(dāng)日受苦前情,心上一酸,慌了主意,兩只小足踏在瓦楞之中,積雪既松,薄冰更滑,站立不住,往下一瀉。云龍瞥見大驚,說聲:“仔細--”那細字尚未出口,眼看他已滑下地去,要想伸手扯他,休想能扯得住。這一嚇直急得云龍冷汗直淋,不知怎樣才好。
那飛霞雖然身不由主,心下甚清。瀉至屋檐,尚想起攀拳拉朽之勢,攀住檐頭,重新上去,不妨已有一伙弓兵趕到,高喊:“不要逃走了這女子!”一擁上前,刀的刀,棍的棍,鐵鏈的鐵鏈,多來鎖拿,不能施展手腳。云龍這時候也別無搭救之策,惟有把死生二字置之度外,飛下屋下,與眾弓兵拼一個你死我活,遂喊一聲:“爾等休得無禮!”拍的跳下地來。那腳跟尚未立定,飛霞已先跌下庭心,早有兩個弓兵喝聲:“在這里了!迸e起素子般粗的鐵鏈,當(dāng)頭就套。云龍大驚失色,欲待仗劍來救,無奈已是不及。忽耳邊聽得嚦嚦鶯聲高喝:“爾等閃開,休來送死。”又聽得西首屋上大喝一聲:“俺也來了!卑肟罩酗w下兩個人來。眾弓兵嚇得紛紛倒退。正是:
憑空伸出拿云手,驀地來援跌雪人。
畢竟不知來者是誰,救得飛霞出衙與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
- 第一回 神鏢將松林救難老 金頭虎水中戰(zhàn)淫賊
- 第二回 憶當(dāng)年盟兄傷盟弟 看今朝干兒傷干爹
- 第三回 金頭虎大鬧小孤峰 胡景春飛錢戲群寇
- 第四回 昆侖俠寶刀嚇群賊 高雙青敗投蓮花峪
- 第五回 神鏢將苦戰(zhàn)震八方 眾豪杰同赴英雄會
- 第六回 金頭虎摔死梅花鹿 小方朔勇斗金錢豹
- 第七回 神刀將大戰(zhàn)寶刀將 黃三太勇斗林素梅
- 第八回 林士佩受辱散山寨 昆侖俠被陷吃官司
- 第九回 覓三鼠夜探蓮花湖 尋國寶甥舅巧相遇
- 第十回 追三鼠六小下臺灣 擔(dān)風(fēng)險夜探玉王府
- 第十一回 畫虎不成險遭毒手 他鄉(xiāng)遇故絕處逢生
- 第十二回 闖四關(guān)蕭杰送六小 遭阻截父子戰(zhàn)頑兇
- 第十三回 昆侖俠大戰(zhàn)張其善 老劍客獻技服群雄
- 第十四回 蕭銀龍密林會俠女 于化龍頑皮引大禍
- 第十五回 震八方戰(zhàn)塞北觀音 蕭銀龍大鬧飛虎廳
- 第十六回 未婚妻搭救未婚夫 于鳳恒攜家闖湖口
- 第十七回 神鏢將大鬧蓮花湖 孟金龍出世會四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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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灑雪堂巧結(jié)良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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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第一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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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第二十六回 干嫂子色笑代承歡 老捕役潛身拿臬使
- 第001回 李節(jié)度拜佛求子 真羅漢降世投胎
- 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欲亡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