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回 熊天瑞受降復(fù)叛

卻說太祖說:“陳友定為元把守汀州,聞近來甚是貪殘,迫脅元臣,騷擾郡縣。我欲遣兵剿滅這廝,你們眾官意下如何?”眾官都說:“主上不忍生民涂炭,此舉甚好�！币蛎�朱亮祖率兵五千,前伐友定,攻取浦城、建陽、崇安等縣。亮祖刻日領(lǐng)兵,望汀州進發(fā),不題。卻有江西守將朱文正等,檄文來報說:“偽漢陳友諒舊將熊天瑞,向守贛州、南雄、南安、韶州等郡,復(fù)負臨江之固,不肯來降,望乞興兵攻討。”太祖看罷大怒,說:“熊天瑞既已請降,受了厚賞,今復(fù)背初言,據(jù)我地方,理宜討罪,以安百姓。”便令常遇春總兵,陸仲亨為副,領(lǐng)兵一萬,協(xié)同南昌鄧愈,合兵南下贛州。遇春得令前去。

話分兩頭,卻說陳友定前者見陳友諒攻陷汀州,便起兵替元朝出力,復(fù)下汀州地面。那元順帝便敕他鎮(zhèn)守汀州,十分隆禮他。他一朝威權(quán)在手,因迫脅福建平章燕只不花,把他管的軍卒,俱糾集在自己部下。近地州縣,所有倉庫,俱搬運到自己家里來。至于一應(yīng)官僚,悉要聽他驅(qū)使,稍不如意,輒行誅戮。威震閩中、福建地面,正是十分強梁。卻聞得金陵興師攻討,便與手下驍將王遂、彭時興、江大成、葉鳳計議,說:“金陵將帥,是難惹他的,我們?nèi)绾斡瓟?”那彭時興思量了一會,說道:“此去城東二十五里地方,有座鶴鳴山。這山四面陡絕,兩頭止有一條出路,又是奇石峻巖,路口止可以一人一馬來往。谷里相傳有一個火神廟,甚是厲害;若有人在谷中略有聲響,驚動了火神,就是青天白日之下,他放出火驢、火馬、火龍、火鼠、火雞、火牛,不論你多少人,俱登時烈火奔騰,活燒熟來吃了,那地方上人,若要在谷中砍伐些柴草,或牧養(yǎng)些牛馬,俱要本日投誠,先獻了三牲福禮,又于春、秋二祀,將童男、童女祭獻,一年之中,方才免禍。如今金陵兵來,須從這山外大道經(jīng)過,我們可先遣精兵,在山口埋伏,又于牢中,取出該死的罪犯三六十人,假插將軍旗號,徑在山外大道截戰(zhàn)。若戰(zhàn)得他過,便可將功贖罪;若戰(zhàn)他不過,就可望谷中而走,引他進來,那時只消借火神一餐之飽。更不然,兩邊伏兵困住他在里面,多則半月,少則十日,命必休矣。此計如何?”那友定聽了,拍手大叫道:“大妙,大妙!依計而行。”正說話間,恰報朱亮祖大軍,已將到鶴鳴山左近。友定便吩咐葉鳳,領(lǐng)兵一千,埋伏山東口子,江大成領(lǐng)兵一千,埋伏山西口子,只待炮響,兩邊伏兵齊起,不許放走一人。王遂、彭時興領(lǐng)兵三千,不時在山中前后提防接應(yīng)。自己領(lǐng)兵五千,鎮(zhèn)守汀州。發(fā)出該死罪犯百名,打起先鋒旗號,在山外大路截戰(zhàn)。若是勢力不敵,便往山谷中逃匿,引誘朱兵追趕。眾人得令去訖。那朱亮祖一路上率了五千人馬,果是:

旗開八面,馬列雙行。一對對整整齊齊,一個個精精猛猛。閫內(nèi)用嚴,閫外用寬,真是利用張弛;望星而止,望星而行,恰如庶幾夙夜。曉得的說是東征西討,絲毫不犯王師;不曉得的,只道人喜神歡,春秋祭賽的佛會。

前軍報道:“卻是汀州鶴鳴山下。前邊金鼓齊鳴,想是有賊人截戰(zhàn)�！绷磷姘压�刀一整,當(dāng)先迎敵。只見這些賊人,也不打話,竟殺過來。亮祖手起刀落,連殺了三十余人,心下思量:“這伙人,刀也不會拿一拿,分明是伙毛賊,我不如活捉幾個,問他下落�！睔⒔�前去,把一個竟活捉了,帶在馬后。這些賊看了,都拍馬而走,竟望鶴鳴山谷里去。亮祖也縱馬趕來,方才全軍進得谷里,只聽一聲炮響,兩下伏兵俱起,東有葉鳳,西有江大成,密密層層,將兩頭山口把定。亮祖即傳令,且下了馬,另思計議。便帶過那活捉的人問道:“這是甚么去處,有無去路?你若說個明白,便放了你�！蹦侨藗浼毎鸦鹕駨R吃人厲害的事,并我們一班俱是罪犯人,假拽旗號,引入谷中的緣由,告訴了一番。亮祖說道:“既然如此,你們眾兵俱不可聲響,且各隊埋鍋造飯,眾軍都可飽餐了,便著三百精兵,隨我步行,前后探望些出門入戶的路頭;一邊整齊潔凈祭品,待我到廟中祝告他,看這神道是甚么光景,何以如此厲害。”吩咐才罷,只見那犯人指道:“山頂上紅焰焰的火騾、火馬等物,不是精怪來了么?將軍可自打點應(yīng)付他�！绷磷姹憬腥�軍一齊都跳上馬,不要心驚,就如上陣,也迎他一回,再作計較。方說得完,看他殿中烈烈熾熾,殺奔一陣,火焰,及牛、馬、龍、蛇等物出來,中間擁著一個緋袍、金冠、紅發(fā)、赤臉的妖神,騎著一條火龍,竟向朱軍陣上趕來。亮祖定著眼睛,拈弓搭箭,把那沖鋒的火馬,一箭射中,那馬仆地便倒。這個妖神吩咐隊下小鬼,把那箭拔了來看,是什么人如此無禮。小鬼得令,把箭拔來,細看了朱亮祖三字。那神便道:“我道是誰,快回殿中去吧。”原來上陣的箭,恐怕人來爭功,那箭上都刻著某人的名字。這個火神,所以曉得是朱亮祖。頃刻之間,山色仍舊清雯。亮祖下了征鞍,對眾軍說:“這箭雖退了這火神,但不知還是禍還是福,我們還須上山,到殿中探望一番。祭品倘然齊整,即可隨用。眾軍還須各帶利器,以備不測�！北娙寺犃�,俱說耳朵里也不得聞,眼睛里也不曾見,要都跟隨了元帥上山,到廟中探望。亮祖當(dāng)先,大步的走,行有一里多路,卻是山腰光景,造有一個亭子,匾額上寫著“天上羅睺”四字。自此直上,俱是大塊的火石砌成,約有一丈多闊路道。兩邊都是松柏的皮,卻又似榴樹的葉。指著這樹問那捉來的人,他說:“這樹向來傳說是無煙木,火中燒著時,只有焰卻無煙,因此人喚他做‘無煙木\’�！绷磷嬗肿吡税偈�步,早有一陣風(fēng)來,都是硫黃焰硝氣味,卻帶有腥穢難當(dāng)之氣。那捉來人便說:“這風(fēng)叫做‘火風(fēng)\’。這腥臭便是時常有人不曉得的,來沖撞了神明,便燒殺他吃。那山澗中白骨如麻,都是神道所享用的�！绷磷嬉膊换卮�,只是放開了腳步。又約有半里地面,卻又是三間大一個亭子,四圍把磚封砌,匾額上題著“蚩天”二字。只一條路上去。那封砌的磚上,大字寫道:“來往人各宜自保,勿得上山,恐觸神怒。”那人便立住了腳,對亮祖說:“元帥,到此是了。我們每當(dāng)?shù)胤缴霞阔I,也只擺列在此�！绷磷嬲f:“怎么上面不可去?豈有此理!上面有通衢大路,怎么我們便上去不得?”那人說:“元帥,且看那亭子上,現(xiàn)寫著不可去的字,小人怎敢抵擋�！绷磷嬉仓皇亲�,那些隨行的軍校,也都隨從上來。又約有半里路途,只見萬木影遮,一亭巍立。亭子前后左右,俱生有四塊萬刃插天的石壁,止有一條小路,從旁可走。遠遠地卻聽見木魚響聲。亮祖心中自喜,便在亭子中立了,對那罪人說:“你道沒有人上山,緣何有木魚聲嗒嗒的響?”那人也不敢答應(yīng)。亮祖再將身走上路來,恰好一個道人,帶著個鐵冠兒,身上穿一領(lǐng)黃色道袍,手中拄一條萬年藤的拐杖,背上背四五個藥葫蘆,一步步走將下來,見了亮祖,拱一拱手,說:“將軍你要上山,可往這條路去。”亮祖正要問他話時,他把手一指,轉(zhuǎn)眼間恰不見了。未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