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回 朱亮祖魂返天堂

卻說朱亮祖山上見了鐵冠道人,正要問他火神光景,那道人把手一指,轉(zhuǎn)眼間卻不見了。轉(zhuǎn)過山彎,已是羅睺神廟。朱亮祖走到殿中,這些軍從卻把祭品擺列端正。亮祖便虔誠拜了四拜,口中禱告一會,又拜了四拜。軍士們將紙馬焚化畢。亮祖在殿中細(xì)看多時,更不見有一些兇險,惟有這些軍士們,只在背后說了又笑,笑了又說,不住的聒絮。亮祖因而問道:“為何如此說笑?”軍士們那一個敢開口,卻有活捉的犯人對著說:“他們軍士看見廟中塑的神靈,像元帥面貌,一些兒也不異樣,不要說這些豐儀光彩,就是這發(fā)髯也都像看了元帥塑的,所以他們?nèi)绱苏f笑�！绷磷嬉膊换匮�,只思量怎么打開敵人,出得這個山的口子。不覺的,那雙腳信步走到后殿邊,一個黑叢叢樹林里。亮祖抬頭一看,卻是石壁峻巖,中間恰好一條石徑。亮祖再去張一張,只聽得里面道:“快請進(jìn)來,快請進(jìn)來!”亮祖因而放膽,跨腳走進(jìn)石徑里去。轉(zhuǎn)轉(zhuǎn)折折,上面都是頑石生成,止有一個洞口,倒影天光,并不十分昏暗。如此轉(zhuǎn)有二三十折,恰見一塊石床,四面更無別物;床上睡著一個神明,與那殿上塑的神道,一毫無二。亮祖口中不語,心下思量說:“想必此神在此山中顯靈作怪,今趁他睡著,不如刺死了他。也除地方一害�！庇谑桥瓘男纳掀�,惡向膽邊生,把手掣出腰間寶劍,正要向前下手只聽得豁喇喇響了一聲,山石中裂開一條毫光,石壁上寫道:

朱亮祖,朱亮祖,今生今世就是我。暫借你體翼皇明,須知我靈成正果。天上羅睺耀耀明,舒之不竭三味火。六十余年蛻化神,已未花黃封道左。北靖胡塵西靖戎,爾爾我我隨之可。

——鐵冠道人謹(jǐn)題

亮祖看了一會,心中想道:“有這等的事,怪不得從來軍士說,殿上神明象我�？梢姷梦疫@身子,就是羅睺神蛻化的。方才路上遇著的道人,戴著鐵冠,想就是題詩點化我來。不免向我前身,也來拜他幾拜�！辈虐莸猛�,只見一片白光,石壁也不見了。亮祖轉(zhuǎn)身仍取舊路而出。這些軍士看見一驚,稟道:“元帥不知道往那里進(jìn)去了,眾軍人正沒尋處,元帥卻仍在這里。”亮祖道:“我也不知不覺,走進(jìn)一個所在去,你們尋有多少時節(jié)?”眾軍說道:“將有一個時辰。但下山路遠(yuǎn),求元帥早起身回去�！绷磷鎽�(yīng)道:“說的是�！北銓⑸碜叱銮暗�,辭了神祗,竟下山來。只聽山下東西谷邊,吶喊搖旗,不住的虛張聲勢。亮祖在山腰望了半晌,沒個理會。頃見紅日沉西,亮祖也緩緩步入帳中。這些軍士進(jìn)了晚膳,各向隊中去訖。亮祖獨(dú)對燭光,檢閱兵書,想那沖圍出谷的計策。忽見招招搖搖,一陣風(fēng)過,只見日間到山上祭的神道,金盔、緋甲,來到面前。亮祖急起身迎接,分賓而坐。那神說道:“將軍此身,今日諒已知道。六十年后,仍當(dāng)還歸此地。但今日被友定困住,將軍何以解圍?”亮祖說道:“此行為王事而來,不意悟徹我本來面目。今日之困,更望神靈顯庇,大使法力,與我主上掃除殘虐,緩靖封疆�！蹦巧衩鞯�:“這個不難。此東西山口,我一向怪他狹隘昏黯,有害生民來往,但我這點靈光,又托付在將軍陽世用事,因此不得上玉皇座前,奏令六丁、六甲神將,開豁這條門路。今將軍既在此被困,今夜可即付我靈光,上天奏聞;奏回之時,仍還與將軍幻體。明日三更,我當(dāng)率領(lǐng)丁甲、山鬼、神將、東、西、南路,用火噴開,將軍即可分兵,乘火攻殺出去。”亮祖說:“這個極好。但我近到山中,聞神祗用火射人,春秋必須童男童女祭獻(xiàn),此事恐傷上帝好生之心。”那神明對說:“此是將軍本性上事,將軍蛻生時,該除多少兇頑,多一個也多不得,少一個也少不得。只因帶來這分火性,自然勇猛難消。既然如此說,今夜轉(zhuǎn)奏朝庭,把將軍烈火按住,竟做個水旱有禱必靈的神道何如?”亮祖大喜,說:“如此便好!”于是拱手而別。亮祖便上胡床,恰如死的一般,睡熟在床上。直到五更,天色將曙,那神道從天庭奏事而回,旋入帳中,囑咐亮祖說:“我已一一依昨晚所說,奏請玉皇,都依允了。靈光仍付將軍,將軍可醒來,吩咐三軍,晚來攻出重圍,相逢有日,前途保重!”亮祖醒來,梳洗了,仍領(lǐng)軍士上山,焚香拜謝,到得日暮,作急下山,吩咐今夜三更攻打,不題。

卻說陳友定在汀州府中,那王遂等四將,把引誘來軍攻打消息,報與友定得知,十分歡喜,大開筵宴慶賞。且打發(fā)許多酒食,送王遂等四人帳中,說:“功成之日,另行升賞,今日且各請小宴。”這四將也會齊在山前一個幽雅所在,呼廬浮白的快活。亮祖卻吩咐三軍上山‘砍取柴竹,縛成火把五六百個,待夜間以山上神光為號。神火一動,軍中便點著火把,協(xié)力乘火殺出口子。眾軍得令,各出整理齊備。恰有二更左右,帳中軍士,果然望見山上殿中火光燭天,那些火馬、火騾、火鼠、火雞、火龍、火牛等件,一些也不見,只見東西各路,都是些執(zhí)著斧、錘、鋸、鏨的牛頭、馬面,每邊約有一二百個,竟奔下來。朱軍一齊點起火把,神兵在前,朱兵在后,從東、西山口,悄悄地直殺出來。誰想神兵斧到石落,把口子上的軍士,都壓死在石頭下面。殺到大路,那神明便把手與亮祖一拱說:“此處便有幽明之隔,不得同事,趁此靜夜無備,將軍可逾山而上,徑到城中,攻取城池。那友定惡貫未滿,尚得逃脫,不必窮追了。”這火神自向山中去訖。亮祖聽言,因令三軍直登前嶺。誰想這城依山而筑,東南角上,果是依山作城。軍士銜枚疾走,下得嶺來,已在城中。正是友定府墻。三軍便團(tuán)團(tuán)圍住,亮祖當(dāng)中殺入。那友定在夢中走將起來,只得在茅廁墻上,跳出逃走,徑向建寧而去。亮祖待至天明,安撫了遠(yuǎn)近百姓,便將檄文前往浦城、建陽、崇安等處招諭。不止一日,三處俱有耆老,里甲,帶了文書,投遞納降。亮祖自領(lǐng)全軍,竟回金陵奏復(fù)。

且說陳友定從廁中跳墻而逃,恐大路上或有軍馬趕來,也向東南角走,登山逾嶺,徑尋鶴鳴山一路行走。手下只帶有一二百精壯。走過山口,但見東西兩路二千個士卒,都不是刀劍所傷,盡是石頭壓死的。至于王遂。彭時興、葉鳳、江大成四將,竟象石欄圈一個,把四將頭頸箍死在內(nèi)。友定搖頭伸著舌,說:“這朱亮祖甚是作怪,怎能運(yùn)動這些石片下來攻打,希奇,希奇!”回看山口,又是堂堂大路,與前日光景,一些也不同。嘆息了一回,尋思元朝建寧守將阮德柔,極是相好,不如且去投他,做些事業(yè),報復(fù)前仇,也還未遲。一路之間,提起朱亮祖三字,便膽戰(zhàn)心寒。說總有神工鬼力,那有這等奇異,說話之間,已到建寧地面。友定走進(jìn)德柔府中,將石壓軍士,失去浦城等事,與德柔細(xì)說一遍。那德柔也驚得木呆,半日做不得聲。未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