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回 李元帥奉詔北征 康御史上疏直言

詩曰:

為將雖然擁節(jié)旄,威名卻不在弓刀。

奇功早定風(fēng)云略,勝算先成虎豹韜。

六國勢分虧借箸,八千人散賴吹蕭。

若無張玉輕來去,雖保頭顱不被梟。

卻說劉堅、寧忠、顧成三將,奉耿炳文之令,苦戰(zhàn)張玉、朱能、譚淵等將,已討不得半點便宜。忽聽得東南二營破了,燕兵又從后營殺入,主帥已逃回城中去了,心下十分慌張,哪里有心戀戰(zhàn),要退入營中。見營中兵將,已鴉飛鵲亂,料難鎮(zhèn)定,只得望斜刺里,各自逃生。李堅虛晃一槍,奔往西山,要逃入城去。不期轉(zhuǎn)過山嘴,忽山凹里沖出一將,手持鐵棒,劈頭打來。李堅急用槍招架,那鐵棒卻不落下來,早掣回著地一掃,將馬腳打斷。馬倒了,將李堅掀下馬來。這將卻是薛祿。忙用鐵棒按定,叫跟隨用繩索縛了解回。這邊李堅被擒,不料那邊寧忠、顧成要逃走過河,亦被燕將捉住。其余兵將莫不受傷。這一陣斬首三萬余級,獲馬二萬余匹,尸橫滿地,溺死于滹沱河中者無算,逃入城中者,不及十停之二三。此時耿炳文逃在真定城中,收拾殘兵,緊守四門,不敢再戰(zhàn)。燕王揮兵圍城,攻打兩日不下。道衍因?qū)ρ嗤醯?“燕之得天下,不在此城。請還師北平,以休養(yǎng)兵力!毖嗤跻詾槿,遂收兵舍之而去,按下不題。

且說耿炳文兵敗之信,報到朝廷,建文帝聽知大驚。因問群臣道:“耿炳文宿將,領(lǐng)兵三十萬,征進北平,不過一隅,為何一敗至此。”黃子澄道:“勝敗兵家之常,偶然失利,陛下不必深憂。若再調(diào)兵五十萬,以天下之力,剿制一方,眾寡不敵,燕王自成擒也。”建文帝道:“耿炳文既敗,不可復(fù)任。不識誰堪為將?”黃子澄道:“曹國公李景隆,文武全才,可當(dāng)此任。陛下前日若用李景隆去,必?zé)o今日之?dāng)∫!苯ㄎ牡凵钚胖?遂召李景隆陛見,賜他斧鉞,使得專征伐。師行之日,親餞之江干。自北平起兵之時,已赦教諭程濟出獄。以其言驗,升為翰林院編修。今遣景隆為將,遂詔充軍師,護諸將北征。程濟辭道:“臣之術(shù)數(shù),不過前知禍福,實非有經(jīng)濟之才。恐濫處師中,無濟于用。乞陛下另選賢能,以當(dāng)大任!苯ㄎ牡鄣:“禍福既能前知,則勝敗自在掌握之中。卿幸勉為之勿辭!背虧坏檬苊。又傳詔鎮(zhèn)守北邊諸將,各發(fā)兵征北平。

有人告大寧寧王,潛與燕王合謀,有事成中分天下之約,因降詔削寧王護衛(wèi)。監(jiān)察御史康郁因上疏奏道:“臣聞親其親,然后可以及于疏。此語陛下講之有素,奈何輔佐無人,遂令親疏莫辨。今夫諸王,以言其親,則太祖高皇帝之遺體也;以言其貴,則懿文太子之手足也;以言其尊,則陛下之叔父也。彼雖有罪可廢,而太祖之遺體可殘乎?不可殘乎?懿文之手足,可缺乎?不可缺乎?叔父之恩,可虧乎?不可虧乎?況太祖身為天子,而一旦在天,遂不能保其諸子,使迂儒苛求,以致受禍,則其心寧不怨恫乎?臣每念及至此,未嘗不為之流涕。此豈陛下不篤親親哉?皆殘酷豎儒,恃慘刻之偏見,昧一本之大義,病藩王之太重,謀削奪之,所以至此也。吾其進言,不過曰六國反叛,漢帝未嘗不削;二叔流言,周公未嘗不誅。一言聳動,遂使周王流離播遷,有甚于周公之誅管蔡。況周王既竄,湘王自焚,代王被遷,而齊王又廢為庶人,為燕計者,必曰兵不舉,則禍必加。則是燕之舉兵,皆朝廷激變之也。及燕舉兵,至今兩月,前后調(diào)兵,不下數(shù)十萬,乃日聞喪師,并無一夫之獲。何謀削奪則有人,謀殘骨肉則有人,及謀應(yīng)敵除患則無人?謀國如此,謂之有謀臣可乎?當(dāng)今之時,將不效謀,士不效力,徒使中原無辜赤子,困于道路,迫于轉(zhuǎn)輸,民不聊生,日甚一日。而帷幄大臣,反揚揚得意,竟以削奪藩王為得計者,果何心哉?陛下此時,若再不悟削奪之非,異日必有噬臍之悔矣。俗語云:‘親者割之而不斷,疏者續(xù)之而不堅。’伏愿少垂洞察,興滅繼絕,釋齊王之困,封湘王之墓,還周王于京師,迎代王于蜀郡,使其各命世子,持書勸燕,以罷干戈,以敦親戚,則天下安,而國家靖矣。”建文帝覽表,雖則感動,然行之恐燕王未必便退,故置之不問。

次日,都督府?dāng)嗍赂呶?亦上表奏道:“昔賈誼有言:‘欲天下治安,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。力少則易使,國少則無邪心!苏嬷票姾钪疾咭病榻裰,莫若師其意,勿行削奪之謀,而行推恩之令。命秦、晉、燕、蜀四府子弟,分王于楚、湘、齊、兗;楚、湘、齊、兗四府子弟,分王于秦、晉、燕、蜀。其余比類皆然,則藩王之權(quán),不削而自弱矣!苯ㄎ牡垡娮,以為奇,因降詔命高巍,參督李景隆軍務(wù)。

卻說燕王自還北平,日與道衍商量南征之計。道衍道:“朝廷不以北平為意者,以天下之兵眾也。今欲以一方之寡,而往敵天下之眾,是寡勞而眾逸,非為勝算。莫若聲言靖難,而且自展疆域。則彼必勞師而遠來,師勞,則彼自就于弱;我展疆域,則地必廣,地廣,則我日就于強。然后一舉而渡淮涉江,孰能當(dāng)之?則大事成矣!”燕王大喜道:“此論甚妙!”但廣地而大寧最要,不可不取,然取之無計。忽聞朝廷有詔,削寧王護衛(wèi),因又大喜道:“此天贊我也!”忽又聞朝廷拜李景隆為元帥,領(lǐng)兵五十萬北伐,師已至德州。燕王因大笑道:“李九江膏梁豎子耳,寡謀而驕矜,色厲而中餒,忮刻而自用,況又未嘗習(xí)兵,見戰(zhàn)陣而輒怯。今朝廷以五十萬兵付之,是自喪之也!焙鲇謭蟪⒃t各鎮(zhèn)守諸將,發(fā)兵征燕,故遼東守將江陰侯吳高,已發(fā)兵圍永平。燕王聽了,謂諸將道:“我欲取大寧以自廣,但無故出師,而大寧將劉貞、卜萬等,必驚而設(shè)備。今吳高來侵永平,吾欲借救永平之名,而便道暗襲大寧。不知諸將以為何如?”諸將道:“吳高之圍永平,勢非危也,而李景隆大兵,聞已至德州,其勢必壓北平。大王兵出而李師猝至,卻將奈何?”燕王道:“李景隆雖奉詔而來,然中心實怯,聞吾在此,必不敢至。彼不至而吾往攻之,必不能覆其全師。莫若借援永平之名,吾率師自出,彼聞我出,必悉眾來攻北平。俟其深入,吾回師擊之。彼時堅城在前,大兵在后,彼雖欲走而無路,必成擒矣。”諸將道:“大王妙算固深得其情,但恐北平兵少,不足當(dāng)景隆之眾!毖嗤醯:“城中之眾,以戰(zhàn)則不足,以守則有余。且世子能推誠任人,足以御敵,不必憂也。”諸將道:“北平縱無憂,而蘆溝橋乃北平之要地,亦須命將守之。”燕王道:“今吾之出,欲誘景隆之深入,若守蘆溝橋,則景隆何由頓兵于城下而受困哉。諸君勿憂,吾籌之熟矣!彼旆愿朗雷邮爻欠铰,而已竟帥大兵出援永平矣。只因這一援,有分教:進得雄疆,退擒大敵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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