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回 平安莊老豪杰拿賊 半截村小英雄遇俠

詩曰:

舊游回首記依稀,湖上樓臺客盡非。

幾輩笙歌名士老,一輪風(fēng)月故人歸。

青山失意曾無恙,白水盟心尚不違。

今日飄零誰是伴?獨(dú)銜杯酒看斜暉。

話說馬成龍跟那個人到了那東配房,與夢太二人坐在一處,然后那人出去了。成龍說:“二位賢弟,在門鎖了,你看應(yīng)該如何?”夢太擺手為語。

自外進(jìn)來了一個人,有二十多歲,五官俊俏,身穿二藍(lán)洋縐大衫,薄底快靴,說:“你三個人是走白牌的?拿過來,祖師爺先看傳牌,然后傳見�！眽籼�說:“內(nèi)有機(jī)密事,面見細(xì)稟�！蹦侨苏f:“你三個人小心了!”出了東房,北邊是二道重門,西邊是花園子,好俊一所宅院!怎見得?有贊為證:上下俱是綠瓦,周圍都有砌紅墻。雕梁畫棟吐龍光,鳳閣斜張蛛網(wǎng)。

珍禽枝頭百囀,名花園內(nèi)群芳。風(fēng)流富貴不尋常,亞賽王侯氣象。

三人跟那少年進(jìn)了重門里,東西寬大,俱有廂房二十余間,仿佛朝房的樣子。正北有九間大廳,前出廊,帶有月臺,上面方才點(diǎn)上紗燈十?dāng)?shù)個,廳前有幾個氣死風(fēng)燈籠。月臺上坐右兩個人。正中一張八仙桌兒,后邊有一把椅子,上坐著一個道人,頭戴九梁道巾,身穿寶藍(lán)緞子道袍,腰系九股絲絳;肋佩寶劍,左邊半面是黑的,右邊半面是白的,花白胡三人一瞧,認(rèn)得是佟起亮。東邊面向南桌后也坐著一個人,光頭未戴帽,項短脖粗,身穿青縐綢長衫一件,面上無數(shù)花斑,雄眉圓眼,準(zhǔn)頭豐滿。五官甚是兇惡。兩旁臺階上,有二十名伺候人,都是三角白綾巾,插白翎,身穿箭袖袍,肋佩太平刀。月臺下兩邊,站著有二百多名莊兵,都是長槍、大刀,威風(fēng)凜凜,相貌堂堂。

馬成龍在前面,鬼臉太歲佟起亮一瞧,說:“那邊莫非是馬成龍?你這小輩休要逞能,我來也!”掄手中寶劍離座位,照定那馬成龍就剁。成龍急架相還,二人在院中當(dāng)場戰(zhàn)了有十?dāng)?shù)個回合,不分高下。眾人也不知二人所因何故。李慶龍、馬夢太二人過去捉拿那花面魔王金四彪,金四彪拉手中槍,與李慶龍、馬夢太動手。正在酣戰(zhàn)之際,山東馬大嚷一聲說:“好家伙!這個狗日的好厲害,你們快來吧!”那院中鑼聲響亮,人聲一片,說:“好兩個小輩!你這些個無用之輩,快把他等拿住,不可放走,壞了我這莊中之事!”那些個賊人齊聲大喊說:“拿呀!快把這三個余黨拿獲!”三位英雄擺兵刃與眾人動手。

馬成龍說:“好家伙呀!狗日的,你們真?zhèn)�不要臉!我結(jié)果你等!”掄手中大環(huán)金絲寶刀,遇著就死,逢著必亡,著招一下,筋斷骨頭傷。只殺得高坡之處人頭滾滾,低洼之處血水成河。外邊張國瑞帶鄉(xiāng)勇官兵人等,殺進(jìn)了平安莊。

鬼臉太歲一瞧不好,飛身上房。成龍說:“馬老兄弟,你跟著他,不可有誤!把賊交給你了�！眽籼�拉手中短把刀,說:“你這個小輩,我來結(jié)果于你,休想逃走!”佟起亮躥房越脊,直奔那后面花園之內(nèi)僻靜之處,打算要逃走。焉想夢太在后邊緊跟,到了花園之內(nèi),說:“馬夢太,你不必這樣緊緊跟隨。

我這大的年歲,你今饒我,青山不改,綠水長流,他年相見,后會有期,我必不能忘卻了你的好處!”夢太說:“你這混帳東西,別不要臉!你乃奉旨嚴(yán)拿的賊犯,你今天想要逃走,是比登天費(fèi)事!”佟起亮說:“你這不要臉的老匹夫,休要無禮!我來結(jié)果你的性命,你不必逃走!”夢太說:“你這里來,你我分個高低上下、勝敗輸贏!”馬夢太掄手中短把刀過去,二人動手。夢太的刀法精通,佟起亮的劍路高強(qiáng),二人戰(zhàn)夠兩三個時辰,天色已然大亮,佟起亮進(jìn)了花園內(nèi)樹林,夢太也不敢迫進(jìn)去,只可在這外邊等候,說:“佟起亮,除卻你別出來,我不與你動手;你要出來,我絕不能放你逃走!”自己回在那樹林以外等候。

書中且說馬成龍與花面魔王金四彪動手,二人難分上下,李慶龍竭力相幫,外邊張國瑞趕到,大家齊聲喊嚷:“拿賊!

不可放那金四彪逃走!”大家動手,金四彪被三位英雄拿住,余黨盡皆逃走。官兵將賊殺了一個土平。天色大亮,不見馬夢太在何處,派人各處尋找。馬成龍到后邊花園之內(nèi),只見馬夢太蹲在那里,口內(nèi)說:“怪道,真正是怪道!”成龍說:“賢弟,你嚷什么哪?”夢太說:“昨夜晚上我追賊來到此處,賊人進(jìn)了樹林之內(nèi),我方才要追進(jìn)去,有人在我后邊摸了我一把,我回頭一找,并無一人,我想這事真是鬧鬼。我又在各處尋找,俱皆不見,我無奈又在這里等賊。天有二更時分,我才進(jìn)樹林把賊人拿住,捆在樹上,我又出來了。大哥,跟我進(jìn)樹林把那賊人拿獲,解往大都,面圣請功�！背升堃蚕矏�。二人進(jìn)了樹林一瞧,果然佟起亮在那里捆在樹上。二人過去。把佟起亮解下來,拉到前邊交給官兵,與金四彪捆在一處,把莊中細(xì)軟物件分賞三軍。大家回歸平安鎮(zhèn)店內(nèi),派官兵看守兩個罪犯,又叫張國瑞稟報與地方官知道。

到了上房,聽見柜內(nèi)有人說:“悶得很!快把我放出去吧!”

那成龍趕緊自己開柜,把那個老頭兒放出來。那老頭兒說:“三位大喜!昨夜晚一見面就與賊人打在一處,你們?nèi)齻�人膽量不校我有一件事問瘦馬大人:你昨天在賊人花園之內(nèi),為什么不把賊人家住?快些說來!”夢太說:“你這老頭兒,我如何不把賊拿住?我捆上他的!”那老頭兒說:“你這個人竟說瞎話!賊人佟起亮被你拿住?口內(nèi)堵的是什么物件?”馬夢太也不語。老頭兒說:“張國瑞,你去把那老道口內(nèi)堵的手絹兒取出來,是青洋縐的,上繡五福捧壽的花樣,三個角兒。”店東張國瑞把佟起亮口內(nèi)的手絹取出來。叫李慶龍、馬成龍二人瞧。山東馬一瞧,說:“老兄弟,這個老頭兒許報你拿他來的。要不然,這手絹他如何知道?”瘦馬羞得面紅不語,自己到東房柜內(nèi)一瞧,說:“馬大哥,這真是一位老俠客!大哥問他姓什么,叫什么?昨夜晚上,實在是他把佟起亮拿住的。”馬成龍說:“老英雄,尊姓大名?”

那老頭兒說:“馬大人要問,我姓朱,名天飛,乃江蘇人氏,別號人稱鉆云神猴的便是。我昨夜晚暗中協(xié)力相幫,拿著佟起亮�！瘪R成龍說:“你這一件功勞甚大,你可有兒子沒有?用我見老將軍,奏明圣上,必要封官�！敝焯祜w一聽,說:“嗨!

馬大人,我自幼童子功,并未成過家,也無有至親,也無有骨肉,孤身在外。我就有個親外甥,家住上海,姓姜,名玉,此時也不知落在哪里�！瘪R成龍說:“大家落座,我給你算一卦。”

伸手掏出來六文錢,用兩手一晃,往桌上一扔,說:“朱老兄臺,此卦大吉!你外甥名叫姜玉,他跟了一個姓張的去了,對不對?”朱天飛說:“我也聽人說過,不知后來怎么樣?”

成龍說:“后來跟著姓張的在外做官,現(xiàn)今在獨(dú)龍口西海岸總鎮(zhèn)大人張廣太衙門。此人小身軀,蛤蟆嘴,一臉的碎斑。我說的對不對?”朱天飛說:“這是你算出來的?”馬成龍說:“不是,是我親眼看見的�！敝焯祜w說:“這一件功勞,我送給你們?nèi)齻�人。我要上西海岸獨(dú)龍口,去訪我外甥姜玉去了�！�

說罷告辭,揚(yáng)長而去。

成龍說:“張店東,你報官,把金四彪那一處住宅交給你辦理。我煩你一件事:找兩三個木匠,打木籠兩個,把佟起亮二人先解往穆將軍大營之內(nèi),奏明了圣上,早晚你在家中等候,定有皇恩�！睆垏�瑞過來請了一個安,說:“多謝大人,我去找人,吩咐他們連夜辦理就是�！俺升埖热齻�人,派人看守那佟起亮兩個人。他三個人要酒要萊,正在吃酒之際,天有二更,三人安歇睡覺。次回天明起來,木籠做好了,把兩個人捆好,放在木籠之內(nèi),算還了飯帳,帶官兵辭別了張國瑞,押著兩個賊人,出離了平安莊。

這日正往前走,天有巳正,迎面來了兩個人,說:“大隊慢走,我二人來也“馬成龍一照,頭前那少年人,約有二十歲,身高八尺,面如傅粉,環(huán)眉闊目,三山得配;身穿藍(lán)春綢長衫,白襪云履,舉止端方。后跟一人,也有二十來歲,項短脖粗,面似烏金紙;身穿青綢大衫,薄底快靴,扛著個褥套‖說:“馬大人慢走!”不知二人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