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四回　　花老莊鮑福笑審奸

卻說花老坐在一旁氣悶。那胡理見他將哥哥撞了一個歪斜,那里容得住!便叫一聲:“巴九倚仗家門勢力,相壓吾兄么?你與駱宏勛有仇,我等不過是為朋友之情,代你兩家分解,不允就罷了,怎么將家兄撞一個歪斜?待我胡二與你敵個高低�！闭f罷,就要動手。自安勸道:“胡二弟,莫要錯怪九弟,九弟乃無意沖撞令兄。但此乃總怪花振芳這奴才,就該打他幾個巴掌。駱宏勛在江南,你三番五次要叫他往山東贅親。若無此事,他怎與巴相公相遇?若不誤殺巴相公,而駱大爺怎得又遇著賀世賴?據(jù)我評來,駱宏勛之罪皆花老奴才起之耳!巴九兄弟,你還看他是個姐夫,饒恕這老奴才吧!諒死的不能再活了,況駱大爺是你甥婿,叫他孝敬你就是了。”巴信道:“我弟兄九人,只有一子。今日一死,絕我巴門之后!”鮑自安道:“九弟尚在壯年,還怕不生了么?我還有個法,日后駱大爺生子之時,桂小姐生子為駱門之后;花小姐生子為巴氏之后,可好?”巴信見胡璉等在坐,若不允情,也是不能夠的。便說道:“若丟開手,太便宜這言生了!”眾人見巴信活了口,立起身說道:“九爺見允,大家打恭相謝�！卑托派俨坏眠�禮。

再說后邊胡大娘、鮑金花、胡賽花,亦苦苦的哀告馬金定,金定實卻不過情,說道:“蒙諸位見愛,不憚千里而來,我雖遵命,恐拙夫不允,勿怪我反悔�！滨U金花道:“九奶奶放心,九老爺不允,亦不等于你老人家失信�！本愣计鹕戆葸^。前后皆允了情,鮑自安丟個眼色,花振芳早會其意,差人去請駱姑爺過來行祭。

不多時,駱宏勛在前,濮、余二人隨后俱到。座上眾人分付把祭禮擺設(shè)靈前,駱宏勛行祭已畢。巴信、金定大哭道:“屈死的姣兒啊!父母不能代你報仇了。今蒙諸位伯伯、叔叔、大娘、嬸嬸前來解圍,卻不過情面,已饒了仇人。但愿你早去升天,莫要在九泉怨你父母無能!”鮑自安叫駱大爺過來叩謝九舅爺并九舅母,巴信夫妻那里肯受!被眾人將二人架住,讓駱大爺向上磕了四個頭。自安道:“這就是了!”即時男客前廳,女客后邊,巴信分付廚下辦酒。不多時,酒席齊備,大家飲過,便告辭起身�；ɡ系�:“我有一言奉告,不知諸公聽從否?”眾人道:“請道其詳�！被ㄕ穹嫉�:“此地離小寨不過三十里,諸位可同至舍下住一夜,明日我同鮑兄至苦水鋪搬運物件,我借處空房暫住�！滨U自安道:“便是甚便,奈店內(nèi)還有一女素娘,奈何?”花振芳道:“小店與家中一般,自有人款待,但請放心!”胡璉道:“我正要謁拜師母,一同去甚好�！焙�理道:“小弟不能奉陪,家兄嫂皆去,舍下無人。且小弟來了四五日,不知小弟店內(nèi)可有生意否?我要回去看看。倘有用處,一呼即至。”花振芳道:“胡二弟倒是真話,我不留你,你竟回去吧!”消安、消計亦要告辭,花振芳道:“駱大爺?shù)�蒙大�?毫厘未報。請到舍下,相聚幾日再回去�！�

于是大家辭別巴信,眾等仍坐轎車,竟奔老寨而來。早有人通信于花奶奶,說駱姑爺之事已妥,同眾人不時就到。碧蓮聞之,心才放下�；�奶奶轉(zhuǎn)達(dá)駱太太、桂小姐,婆媳亦才放心�；�奶奶分付備辦酒席,等候眾人。

未上燈時,大眾方才到了客廳,大家坐下。吃罷之后,駱宏勛夜半后要來見母親�；ㄕ穹嫉�:“自家人,有何躲避?”相陪進內(nèi),桂鳳蕭、花碧蓮陪坐在駱太太之側(cè)。碧蓮是認(rèn)得宏勛的,桂小姐卻未會過。碧蓮一見他父親陪了丈夫進來,便向桂小姐道:“姐姐,他進來了!”桂小姐方知丈夫進內(nèi),遂同碧蓮躲入房中去了。駱宏勛到后堂,走至太太跟前,雙膝跪下,哭道:“不孝孩兒拜見母親!”太太亦哭道:“自聞你傷了巴相公之后,為娘的時刻提心吊膽,今日方知你在巴家寨內(nèi)講和。幾時得到江南,何時相請眾位至此的?”宏勛乃哭稟道:“孩兒何嘗到江南?”又將黃花鋪被賀世賴之誣害,余謙告狀,解送京中,在四杰村受朱氏之劫,余謙舍命相救,始遇鮑老爹等前來幫助,細(xì)細(xì)說了一遍。太太聞此番言語,遂大哭道:“苦命的兒呀!你為娘的那里知道又受了這些苦楚!”叫聲:“余謙我兒在那里?”余謙在門外聞喚走進,雙膝跪下,哭道:“小的得見太太,兩世人也!”駱太太以手挽扶起來,道:“吾兒之命,是你救活,以后總是兄弟相稱,莫以主仆分之�！庇忠娪嘀t瘦了大半,太太珠淚不絕。

前面酒席已擺停當(dāng),有人來邀駱大爺前邊去用酒飯。用過之后,花老爹分列床鋪,大家又談笑了一會,各自安歇。次日起來,吃過早飯,巴氏弟兄作東相陪,花、鮑同赴苦水鋪,雇車輛搬運物件到花家寨。修素娘坐了一乘騾轎,花、鮑二人相隨,來至寨中�；�奶奶母女相迎,進內(nèi)款待。花老爹又著人將巴仁、巴義、巴智、巴信、巴禮五個舅子、九個舅母等都請來聚會。大家暢飲了五日,消安師徒告辭。鮑自安道:“老師且慢,等我把件心事完了再行�！毕�安驚問:“有何心事未完?”自安道:“這件奸情事未審�！毕�安道:“此事于我和尚何干?”鮑老爹道:“內(nèi)有虛實不一,故相挽留�！焙艋ㄕ穹�:“明日大設(shè)筵宴,我要坐堂審事�！被ㄕ穹嫉�:“這個老奸徒奴才,又做身份了。”只得由他。

次日,廳上掛燈鋪設(shè),分男左女右,擺了十?dāng)?shù)余席;女席垂簾,以分內(nèi)外。又將寨內(nèi)的好漢,揀選了二三十名,站班伺候�？蛷d當(dāng)中設(shè)了一張公座,諸事齊備。到時,任、徐、巴、駱、濮、消安師徒,敘齒坐下東邊;駱太太、胡、巴二家女眷分坐西邊;鮑自安道:“有僭了!”入于公座。分付將兩起人犯帶齊聽審。下邊答應(yīng)一聲。到窖內(nèi)將兩個口袋提來,放在天井中間,俱皆倒出。自安叫先帶賀世賴。賀世賴見如此光景,諒今日難保性命,直立而不跪,便大罵道:“狗強盜,擅捉朝廷命官,該當(dāng)何罪?”自安大笑道:“你今已死在目前,尚敢發(fā)狂,還不跪下么?”賀世賴回說道:“吾受朝廷七品之職,焉肯屈膝于強盜!”鮑自安說道:“我看你有多大的官!”分付:“拿杠子與我打他跪下!”下邊答應(yīng)一聲:“得令!”拿了一根棍子,照定賀世賴的腿彎之下一敲。正是:饒你心似鐵,管教也筋酥。那個賀世賴“曖喲”一聲,就撲通跪在塵埃,哀告饒命。鮑自安道:“你那個七品的命宮往那里去了?今反向我衷告也是無益了。有你對頭在此,他若肯饒你,你就好了。任大爺過來問他�！闭�是有詩為證,詩云:

悔卻當(dāng)初一念差,勾奸嫡妹結(jié)冤家。

今朝運敗遭擒捉,大快人心義伸張。

話說任正千大怒,手執(zhí)了鋼刀,走至賀肚賴的面前,大喝一聲,說道:“賀賊!我那塊虧你,你弄得我家破人亡,我的性命,被你害得死了又活的。你今日也落在我爺?shù)氖掷?你還想我釋放?我且將你的個狠心取了出來,看一看是么樣子?”遂舉刀照心一刺。正是:慣行詭計玲瓏肺,落得刀剜與眾看。畢竟任正千果挖他心否?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