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十二

列傳第四十齊宗室諸王下

文襄諸子文宣諸子孝昭諸子武成諸子后主諸子

文襄六男:文敬元皇后生河間王孝琬;宋氏生河南王孝瑜;王氏生廣寧王孝珩;蘭陵王長恭不得母氏姓;陳氏生安德王延宗;燕氏生漁陽王紹信。

河南康獻(xiàn)王孝瑜,字正德,文襄長子也。初封河南郡公,齊受禪,進(jìn)爵為王。歷位中書令、司州牧。初,孝瑜養(yǎng)于神武宮中,與武成同年相愛。將誅楊愔等,孝瑜預(yù)其謀。及武成即位,禮遇特隆。帝在晉陽手敕之曰:「吾飲汾清二杯,勸汝于鄴酌兩杯!蛊溆H愛如此。

孝瑜容貌魁偉,精彩雄毅,謙慎寬厚,兼愛文學(xué),讀書敏速,十行俱下,覆棋不失一道。初,文襄于鄴東起山池游觀,時(shí)俗眩之,孝瑜遂于第作水堂龍舟,植幡槊于舟上,數(shù)集諸弟,宴射為樂。武成幸其第,見而悅之,故盛興后園之玩。于是貴賤慕斅,處處營造。

武成嘗使和士開與胡后對坐握槊,孝瑜諫曰:「皇后天下之母,不可與臣下接手!沟凵罴{之。后又言趙郡王父死非命,不可而親。由是睿及士開皆側(cè)目。士開密告其奢僭,睿又言山東唯聞河南王,不聞?dòng)斜菹。帝由是忌之。爾硃御女名摩女,本事太后,孝瑜先與之通,后因太子婚夜,孝瑜竊與之言。武成大怒,頓飲其酒三十七杯。體至肥大,腰帶十圍,使婁子彥載以出,鴆之于車。至西華門,煩熱躁悶,投水而絕。贈(zèng)太尉、錄尚書事。子弘節(jié)嗣。

孝瑜母,魏吏部尚書宋弁孫也。本魏潁川王斌之妃,為文襄所納,生孝瑜。孝瑜還第,為太妃。孝瑜妃盧正山女,武成胡后之內(nèi)姊也。孝瑜薨后,宋太妃為盧妃所譖訴,武成殺之。

廣寧王孝珩,文襄第二子也。歷位司州牧、尚書令、司空、司徒、錄尚書、大將軍、大司馬。孝珩愛賞人物,學(xué)涉經(jīng)史,好綴文,有技藝。嘗于?事壁自畫一蒼鷹,見者皆以為真。又作朝士圖,亦當(dāng)時(shí)之妙絕。

后主自晉州敗,奔鄴,詔王公議于含光殿。孝珩以大敵既深,事藉機(jī)變,宜使任城王領(lǐng)幽州道兵入土門,揚(yáng)聲趣并州;獨(dú)孤永業(yè)領(lǐng)洛州道兵趣潼關(guān),揚(yáng)聲取長安。臣請領(lǐng)京畿兵出滏口,鼓行逆戰(zhàn)。敵聞南北有兵,自然潰散。又請出宮人寶物賞將士,帝不能用。

承光即位,以孝珩為太宰,與呼延族、莫多婁敬顯、尉相愿同謀,其正月五日,孝珩于千秋門斬高阿那肱。相愿在內(nèi),以禁兵應(yīng)之,族與敬顯自游豫園勒兵出。既而阿那肱從別宅取便路入宮,事不果。乃求出拒西軍,謂阿那肱、韓長鸞、陳德信等云:「朝廷不賜遣擊賊,豈不畏孝珩反邪?破宇文邕遂至長安,反時(shí)何與國家事?以今日之急,猶作如此猜!」高、韓恐其變,出孝珩為滄州刺史。至州,以五千人會(huì)任城王于信都,共為匡復(fù)計(jì)。周齊王憲來伐,兵弱不能敵。怒曰:「由高阿那肱小人,吾道窮矣!」齊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刺孝珩墜馬,奴白澤以身扦之,孝珩猶傷數(shù)處,遂見虜。

齊王憲問孝珩齊亡所由,孝珩自陳國難,辭淚俱下,俯仰有節(jié)。憲為之改容,親為洗瘡傅藥,禮遇甚厚。孝珩獨(dú)嘆曰:「李穆叔言齊氏二十八年,今果然矣!自神武皇帝以外,吾諸父兄弟無一人得至四十者,命也。嗣君無獨(dú)見之明,宰相非柱石之寄,恨不得握兵符,受廟算,展我心力耳!怪灵L安,依例受開府、縣侯。

后周武帝在云陽宴齊君臣,自彈胡琵琶,命孝珩吹笛。辭曰:「亡國之音,不足聽也!构堂,舉笛裁至口,淚下嗚咽,武帝乃止。其年十月疾甚,啟歸葬山東,從之。尋卒,還葬鄴。

河間王孝琬,文襄第三子也。天保元年封。天統(tǒng)中,累遷尚書令。初,突厥與周師入太原,武成將避之而東,孝琬叩馬諫,請委趙郡王部分之,必整齊。帝從其言。孝琬免胄將出,帝使追還之。周軍退,拜并州刺史。孝琬以文襄世嫡,驕矜自負(fù)。河南王之死,諸王在宮內(nèi),莫敢舉聲,唯孝琬大哭而出。又怨執(zhí)政,為草人而射之。和士開與祖珽譖之云:「草人擬圣躬也。又前突厥至州,孝琬脫兜鍪抵地云:'豈是老嫗,須著此!'此言屬大家也!钩跷菏乐{言:「河南種谷河北生,白楊樹頭金雞嗚!宫E以說曰:「河南河北,河間也;金雞嗚,孝琬將建金雞而大赦!沟垲H惑之。

時(shí)孝琬得佛牙,置于第內(nèi),夜有神光。照玄都法順請以奏,不從。帝聞,使搜之,得填庫槊幡數(shù)百。帝聞,以為反狀。訊其諸姬,有陳氏者,無寵,誣對曰:「孝琬畫作陛下形哭之!谷粚(shí)是文襄像,孝琬時(shí)時(shí)對之泣。帝怒,使武衛(wèi)赫連輔玄倒鞭撾之。孝琬呼阿叔。帝怒曰:「誰是爾叔?敢喚我作叔!」孝琬曰:「神武皇帝嫡孫,文襄皇帝嫡子,魏孝靜皇帝外甥,何為不得喚作叔也?」帝愈怒,折其兩脛而死。瘞諸西山,帝崩后乃改葬。

子正禮嗣。幼聰穎,能誦《左氏春秋》。齊亡,遷綿州卒。

蘭陵武王長恭,一名孝瓘,文襄第四子也。累遷并州刺史。突厥入晉陽,長恭盡力擊之。芒山之?dāng)?長恭為中軍,率五百騎再入周軍,遂至金墉之下,被圍甚急。城上人弗識(shí),長恭免胄示之面,乃下弩手救之,于是大捷。武士共歌謠之,為《蘭陵王入陣曲》是也。歷司州牧、青瀛二州,頗受財(cái)貨。后為太尉。與段韶討柏谷,又攻定陽。韶病,長恭總其眾。前后以戰(zhàn)功,別封鉅鹿、長樂、樂平、高陽等郡公。

芒山之捷,后主謂長恭曰:「入陣太深,失利悔無所及!箤υ:「家事親切,不覺遂然!沟巯悠浞Q家事,遂忌之。及在定陽,其屬尉相愿謂曰:「王既受朝寄,何得如此貪殘?」長恭未答。相愿曰:「豈不由芒山大捷,恐以威武見忌,欲自穢乎?」長恭曰:「然。」相愿曰:「朝廷若忌王,于此犯便當(dāng)行罰,求福反以速禍。」長恭泣下,前膝請以安身之術(shù)。相愿曰:「王前既有勛,今復(fù)告捷,威聲大重,宜屬疾在家,勿預(yù)時(shí)事!归L恭然其言,未能退。及江淮寇擾,恐復(fù)為將,嘆曰:「我去年面腫,今何不發(fā)?」自是有疾不療。武平四年五月,帝使徐之范飲以毒藥。長恭謂妃鄭氏曰:「我忠以事上,何辜于天而遭鴆也?」妃曰:「何不求見天顏?」長恭曰:「天顏何由可見!」遂飲藥而薨。贈(zèng)太尉。

長恭貌柔心壯,音容兼美。為將,躬勤細(xì)事。每得甘美,雖一瓜數(shù)果必與將士共之。初在瀛州,行參軍陽士深表列其贓,免官。及討定陽,士深在軍,恐禍及。長恭聞之曰:「吾本無此意!鼓饲笮∈,杖深二十,以安之。嘗入朝而出,仆從盡散,唯有一人。長恭獨(dú)還,無所譴罰。武成賞其功,命賈護(hù)為買妾二十人,唯受其一。有千金責(zé)券,臨死悉燔之。

安德王延宗,文襄第五子也。母陳氏,廣陽王妓也。延宗幼為文宣所養(yǎng)。年十二,猶騎置腹上,令溺己臍中。抱之曰:「可憐,止有此一個(gè)。」問欲作何王,對曰:「欲作沖天王!刮男麊枟類,愔曰:「天下無此郡名,愿使安于德。」于是封安德焉。為定州刺史。于樓上大便,使人在下,張口承之。以蒸豬糝和人糞以飼左右,有難色者鞭之。孝昭帝聞之,使趙道德就州杖之一百。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謹(jǐn),又加三十。又以囚試刀,驗(yàn)其利鈍。驕縱多不法。武成使撻之,殺其昵近九人,從是深自改悔。

蘭陵王芒山凱捷,自陳兵勢,諸兄弟咸壯之。延宗獨(dú)曰:「四兄非大丈夫,何不乘勝徑入?使延宗當(dāng)此勢,關(guān)西豈得復(fù)存!」及蘭陵死,妃鄭氏以頸珠施佛,廣寧王使贖之,延宗手書以諫,而淚滿紙。河間死,延宗哭之,淚赤。又為草人以像武成,鞭而訊之曰:「何故殺我兄!」奴告之,武成覆臥延宗于地,馬鞭撾之二百,幾死。后歷司徒、太尉。

及平陽之役,后主自御之,命延宗率右軍,先戰(zhàn)城下,禽周開府宗挺。及大戰(zhàn),延宗以麾下再入,周軍莫不披靡。諸軍敗,延宗獨(dú)全軍。后主將奔晉陽,延宗言:「大家但在營莫?jiǎng)?以兵馬付臣,臣能破之!沟鄄患{。及至并州,又聞周軍已入鸑鼠谷。乃以延宗為相國、并州刺史,總山西兵事。謂曰:「并州阿兄取,兒今去也。」延宗曰:「陛下為社稷莫?jiǎng)?臣為陛下出死力戰(zhàn)!柜樚崞旁:「至尊計(jì)已成,王不得輒沮!购笾骶贡监。

在并將卒咸請?jiān)?「王若不作天子,諸人實(shí)不能與王出死力!寡幼诓坏靡,即皇帝位。下詔曰:「武平孱弱,政由宦豎,釁結(jié)蕭墻,盜起疆場。斬關(guān)夜遁,莫知所之,則我高祖之業(yè),將墜于地。王公卿士,猥見推逼,今便祗承寶位,可大赦天下!垢奈淦狡吣隇榈虏,以晉昌王唐邕為宰輔,齊昌王莫多婁敬顯、沐陽王和阿于子、右衛(wèi)大將軍段暢、武衛(wèi)將軍相里僧伽、開府韓骨胡、侯莫陳洛州為爪牙。眾聞之,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屬。延宗容貌充壯,坐則仰,偃則伏,人皆笑之。及是,赫然奮發(fā),氣力絕異,馳騁行陣,勁捷若飛。傾府藏及后宮美女以賜將士,籍沒內(nèi)參千余家。后主謂近臣曰:「我寧使周得并州,不欲安德得之!」左右曰:「理然!寡幼谝娛孔,皆親執(zhí)手陳辭,自稱名,流涕嗚噎。眾皆爭為死,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,投磚石以御周軍。特進(jìn)、開府那盧安生守太谷,以萬兵叛。周軍圍晉陽,望之如黑云四合。延宗命莫多婁敬顯、韓骨胡拒城南;和阿于子、段暢拒城東;延宗親當(dāng)周齊王于城北,奮大槊往來督戰(zhàn),所向無前。尚書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,捉長刀步從,殺傷甚多。武衛(wèi)蘭芙蓉、綦連延長皆死于陣。和阿于子、段暢以千騎投周軍,周軍攻東門,際昏遂入。進(jìn)兵焚佛寺門屋,飛焰照天地。延宗與敬顯自門入,夾擊之,周軍大亂,爭門相填。齊人后斫刺,死者一千余人。周武帝左右略盡,自拔無路。承御上士張壽輒牽馬頭,賀拔佛恩以鞭拂其后,以崎嶇僅得出。齊人奮擊,幾中馬。城東厄曲,佛恩及降者皮子信為之導(dǎo),僅免。時(shí)四更也。延宗謂周武帝崩于亂兵,使于積尸中求長鬣者,不得。時(shí)齊人既勝,入坊飲酒,盡醉臥,延宗不復(fù)能整。周武帝出城,饑甚,欲為遁逸計(jì)。齊王憲及柱國王誼諫,以為去必不免。延宗叛將段暢亦盛言城內(nèi)空虛。周武帝乃駐馬,鳴角收兵,俄傾復(fù)振。詰旦,還攻東門,克之。又入南門。延宗戰(zhàn),力屈,走至城北,于人家見禽。周武帝自投下馬,執(zhí)其手。延宗辭曰:「死人手何敢迫至尊!」帝曰:「兩國天子,有何怨惡?直為百姓來耳!勿怖,終不相害!故箯(fù)衣帽,禮之。

先是,高都郡有山焉,絕壁臨水,忽有墨書云:「齊亡延宗!瓜匆,逾明。帝使人就寫,使者改亡為上。至是應(yīng)焉。延宗敗前,在鄴聽事,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時(shí)受敕守并州,明日建尊號(hào)。不間日而被圍,經(jīng)宿,至食時(shí)而敗。年號(hào)德昌。好事者言其得二日云。既而周武帝問取鄴計(jì),辭曰:「亡國大夫不可以圖存,此非臣所及!箯(qiáng)問之,乃曰:「若任城王援鄴,臣不能知;若今主自守,陛下兵不血刃!辜爸灵L安,周武與齊君臣飲酒,令后主起舞。延宗悲不自持,屢欲仰藥自裁,侍婢苦執(zhí)諫而止。未幾,周武誣后主及延宗等,云遙應(yīng)穆提婆反,使并賜死。皆自陳無之,延宗攘袂,泣而不言。以椒塞口而死。明年,李妃收殯之。

后主之傳位于太子也,孫正言竊謂人曰:「我昔武定中為廣州士曹,聞襄城人曹普演有言:高王諸兒,阿保當(dāng)為天子,至高德之承之,當(dāng)滅。阿保謂天保,德之謂德昌也,承之謂后主年號(hào)承元,其言竟信云。」

漁陽王紹信,文襄第六子也。歷特進(jìn)、開府、中領(lǐng)軍、護(hù)軍、青州刺史。行過漁陽,與大富人鐘長命同床坐,太守鄭道蓋來謁,長命欲起,紹信不聽曰:「此何物小人,主人公為起!」乃與長命結(jié)為義兄弟,妃與長命妻為姊妹,責(zé)其闔家長幼,皆有贈(zèng)賄,鐘氏因此遂貧。齊滅,死于長安。

文宣五男,李后生廢帝及太原王紹德;馮世婦生范陽王紹義;裴嬪生西河王紹仁;顏嬪生隴西王紹廉。

太原王紹德,文宣第二子也。天保末,為開府儀同三司。武成因怒李后,罵紹德曰:「爾父打我時(shí),竟不來救。」以刀環(huán)筑殺之,親以土埋之游豫園。

武平元年,詔以范陽王子辨才為后,襲太原王。

范陽王紹義,文宣第三子也。初封廣陽,徙封范陽。歷位侍中、清都尹。好與群小同飲,擅致內(nèi)參打殺博士任方榮。武成嘗杖之二百,送付昭信后,后又杖一百。及后主奔鄴,以紹義為尚書令、定州刺史。周武帝克并州,以封輔相為北朔州總管。此地齊之重鎮(zhèn),諸勇士多聚焉。前長史趙穆、司馬王當(dāng)萬等謀執(zhí)輔相,迎任城王于瀛州。事不果,迎紹義。紹義至馬邑。輔相及其屬韓阿各奴等數(shù)十人,皆齊叛臣,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余,盡從輔相,及紹義至,皆反焉。紹義與靈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,欲取并州。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,前隊(duì)二儀同以所部降周。周兵擊顯州,執(zhí)刺史陸瓊,又攻陷諸城。紹義還保北朔。周將宇文神舉軍逼馬邑,紹義遣杜明達(dá)拒之,兵大敗。紹義曰:「有死而已,不能降人!顾毂纪回。眾三千家,令之曰:「欲還者任意!褂谑强薨輨e者大半。

突厥他缽可汗謂文宣為英雄天子,以紹義重踝似之,甚見愛重。凡齊人在北者,悉隸紹義。高寶寧在營州,表上尊號(hào),紹義遂即皇帝位,稱武平元年,以趙穆為天水王。他缽聞寶寧得平州,亦招諸部,各舉兵南向,云共立范陽王作齊帝,為其報(bào)仇。周武帝大集兵于云陽,將親北伐,遇疾暴崩。紹義聞之,以為天贊己。盧昌期據(jù)范陽,亦表迎紹義。俄而周將宇文神舉攻滅昌期。其日,紹義適至幽州,聞周總管出兵于外,欲乘虛取薊城。列天子旌旗,登燕昭王冢,乘高望遠(yuǎn),部分兵眾。神舉遣大將軍宇文恩將四千人馳救幽州,半為齊軍所殺。紹義聞范陽城陷,素服舉哀,回軍入突厥。周人購之于他缽,又使賀若誼往說之。他缽又不忍,遂偽與紹義獵于南境,使誼執(zhí)之,流于蜀。紹義妃,勃海封孝琬女,自突厥逃歸。紹義在蜀,遺妃書云:「夷狄無信,送吾于此。」竟死蜀中。

西河王紹仁,文宣第四子也。天保末,為開府儀同三司。尋薨。

隴西王紹廉,文宣第五子也。初封長樂,后改焉。性粗暴,嘗拔刀逐紹義,紹義走入廄,閉門拒之。紹義初為清都尹,未及理事。紹廉先往,喚囚悉出,率意決遣之。能飲酒,一舉數(shù)升,終以此薨。

孝昭七男:元皇后生樂陵王百年;桑氏生襄城王亮,出后襄城景王;諸姬生汝南王彥理、始平王彥德、城陽王彥基、定陽王彥康、汝陽王彥忠。

樂陵王百年,孝昭第二子也。孝昭初即位,在晉陽,群臣請建中宮及太子,帝謙未許。都下百僚又請,乃稱太后令,立為皇太子。帝臨崩,遺詔傳位于武成,并有手書。其末曰:「百年無罪,汝可以樂處置之,勿學(xué)前人!勾髮幹,封樂陵王。

河清三年五月,白虹圍日再重,又橫貫而不達(dá);赤星見,帝以盆水承星影而蓋之,一夜盆自破。欲以百年厭之。會(huì)博陵人賈德胄教百年書,百年嘗作數(shù)敕字,德胄封以奏。帝發(fā)怒,使召百年。百年被召,自知不免,割帶玦,留與妃斛律氏。見帝于玄都苑涼風(fēng)堂。使百年書敕字,驗(yàn)與德胄所奏相似。遣左右亂捶擊之,又令人曳百年繞堂,且走且打,所過處,血皆遍地。氣息將盡,曰:「乞命,愿與阿叔作奴!顾鞌刂,棄諸池,池水盡赤,于后園親看埋之。

妃把玦哀號(hào),不肯食,月余亦死。玦猶在手,拳不可開,時(shí)年十四。其父光自擘之,乃開。

后主時(shí),改九院為二十七院,掘得小尸,緋袍金帶,一髻一解,一足有靴。諸內(nèi)參竅言,百年太子也;蛞詾樘踅B德。詔以襄城王子白澤襲爵樂陵王。齊亡入關(guān),徙蜀死。

汝南王彥理,武平初封王,位開府、清都尹。齊亡入關(guān),隨例授儀同大將軍、封縣子。女入太子宮,故得不死。隋開皇初,卒于并州刺史。

始平王彥德、城陽王彥基、定陽王彥康、汝陽王彥忠與汝南王同受封,并加儀同三司,后事闕。

武成十三男:胡皇后生后主及瑯邪王儼;李夫人生南陽王綽;后宮生齊安王廓、北平王貞、高平王仁英、淮南王仁光、西河王仁機(jī)、樂平王仁邕、潁川王仁儉、安樂王仁雅、丹楊王仁直、東海王仁謙。

南陽王綽,字仁通,武成長子也。以五月五日辰時(shí)生,至午時(shí),后主乃生。武成以綽母李夫人非正嫡,故貶為第二。初名融,字君明,出后漢陽王。河清三年,改封南陽,別為漢陽置后。

綽始十余歲,留守晉陽。愛波斯狗。尉破胡諫之,欻然斫殺數(shù)狗,狼藉在地。破胡驚走,不敢復(fù)言。后為司徒、冀州刺史。好裸人,畫為獸狀,縱犬噬而食之。左轉(zhuǎn)定州,汲井水為后池,在樓上彈人。好微行,游獵無度,恣情強(qiáng)暴,云學(xué)文宣伯為人。有婦人抱兒在路,走避入草,綽奪其兒飼波斯狗。婦人號(hào)哭,綽怒,又縱狗使食,狗不食,涂以兒血,乃食焉。后主聞之,詔鎖綽赴行在所。至而宥之,問在州何者最樂。對曰:「多取?歇,將蛆混看,極樂!购笾骷匆顾?歇一斗,比曉,得二三升,置諸浴斛,使人裸臥浴斛中,號(hào)叫宛轉(zhuǎn)。帝與綽臨觀,喜噱不已。謂綽曰:「如此樂事,何不早馳驛奏聞?」綽由是大為后主寵,拜大將軍,朝夕同戲。

韓長鸞間之,除齊州刺史。將發(fā),長鸞令綽親信誣告其反,奏云:「此犯國法,不可赦!购笾鞑蝗田@戮,使寵胡何猥薩后園與綽相撲,扼殺之。瘞于興圣佛寺,經(jīng)四百余日乃大斂,顏色毛發(fā)皆如生。俗云五月五日生者,腦不壞。

綽兄弟皆呼父為兄兄,嫡母為家家,乳母為姊姊,婦為妹妹。

齊亡,妃鄭氏為周武帝所幸,請?jiān)峋b,敕所司葬于永平陵北。

瑯邪王儼字仁威,武成第三子也。初封東平王,拜開府、侍中、中書監(jiān)、京畿大都督、領(lǐng)軍大將軍,領(lǐng)御史中丞。遷大司徒、尚書令、大將軍、錄尚書事、大司馬。

魏氏舊制,中丞出,千步清道,與皇太子分路行,王公皆遙住車,去牛頓軛于地,以待中丞過。其或遲違,則赤棒棒之。自都鄴后,此儀浸絕。武成欲雄寵儼,乃使一依舊制。儼初從北宮出,將上中丞,凡京畿步騎,領(lǐng)軍之官屬,中丞之威儀,司徒之鹵簿,莫不畢備。帝與胡后在華林園東門外,張幕隔青紗步障觀之。遣中貴驟馬趣仗,不得入,自言奉敕,赤棒應(yīng)聲碎其鞍,馬驚人墜。帝大笑,以為善。更敕令駐車,傳語良久,觀者傾京邑。

儼恆在宮中,坐含章殿以視事,諸父皆拜焉。帝幸并州,儼恆居守。每送駕,或半路,或至?xí)x陽乃還。王師羅嘗從駕,后至,武成欲罪之。辭曰:「臣與第三子別,留連不覺晚!刮涑蓱泝,為之下泣,舍師羅不問。儼器服玩飾皆與后主同,所須悉官給。于南宮嘗見新冰綠李,還,怒曰:「尊兄已有,我何意無?」從是,后主先得新奇,屬官及工匠必獲罪。太上、胡后猶以為不足。儼嘗患喉,使醫(yī)下針,張目不瞬。又言于帝曰:「阿兄軟,何能率左右!」帝每稱曰:「此黠兒也,當(dāng)有所成!挂院笾鳛榱,有廢立之意。武成崩,改封瑯邪。儼以和士開、駱提婆等奢恣,盛修第宅,意甚不平。嘗謂曰:「君等所營宅,早晚當(dāng)就,何太遲也?」二人相謂曰:「瑯邪王眼光弈弈,數(shù)步射人,向者暫對,不覺汗出。天子門奏事,尚不然!褂墒羌芍

武平二年,出儼居北宮,五日一朝,不復(fù)得無時(shí)見太后。四月,詔除太保,余官悉解,猶帶中丞,且京畿。以北城有武庫,欲移儼于外,然后奪其兵權(quán)。書侍御史王子宜與儼左右開府高舍洛、中常侍劉辟強(qiáng)說儼曰:「殿下被疏,正由士開間構(gòu),何可出北宮,入百姓叢中也?」儼謂侍中馮子琮曰:「士開罪重,兒欲殺之!棺隅挠麖U帝而立儼,因贊成其事。儼乃令子宜表彈士開罪,請付禁推。子琮雜以他文書奏之,后主不審省而可之。儼誑領(lǐng)軍厙狄伏連曰:「奉敕,令領(lǐng)軍收士開!狗B以諮子琮,且請覆奏。子琮曰:「瑯邪王受敕,何須重奏!狗B信之,伏五十人于神獸門外,詰旦,執(zhí)士開送御史。儼使馮永洛就臺(tái)斬之。

儼徒本意唯殺士開。及是,因逼儼曰:「事既然,不可中止。」儼遂率京畿軍士三千余人,屯千秋門外。帝使劉桃枝將禁兵八十人召儼。桃枝遙拜,儼命反縛,將斬之,禁兵散走。帝又使馮子琮召儼。儼辭曰:「士開昔來實(shí)合萬死,謀廢至尊,剃家家頭使作阿尼,故擁兵馬,欲坐著孫鳳珍宅上。臣為是,矯詔誅之。尊兄若欲殺臣,不敢逃罪;若放臣,愿遣姊姊來迎臣,臣即入見!规㈡⒓搓懥钶嬉,儼欲誘出殺之。令萱執(zhí)刀帝后,聞之戰(zhàn)栗。又使韓長鸞召儼。儼將入,劉辟強(qiáng)牽衣諫曰:「若不斬提婆母子,殿下無由得入!箯V寧、安德二王適從西來,欲助成其事,曰:「何不入?」辟強(qiáng)曰:「人少!拱驳峦躅櫛姸栽:「孝昭殺楊遵彥,止八十人,今乃數(shù)千,何言人少?」后主泣啟太后曰:「有緣,更見家家,無緣,永別!鼓思闭脔晒,儼亦召之。光聞殺士開,撫掌大笑曰:「龍子作事,固自不似凡人。」入見后主于永巷。帝率宿衛(wèi)者步騎四百,授甲將出。光曰:「小兒輩弄兵,與交手,即亂。鄙諺云:'奴見大家心死。'至尊宜自至千秋門,瑯邪必不敢動(dòng)!蛊ぞ昂鸵嘁詾槿,后主從之。光步道,使人走出曰:「大家來!箖巴今斏。帝駐馬橋上,遙呼之,儼猶立不進(jìn)。光就謂曰:「天子弟殺一漢,何苦?」執(zhí)其手,強(qiáng)引以前。請帝曰:「瑯邪王年少,腸肥腦滿,輕為舉措,長大自不復(fù)然,愿寬其罪!沟郯蝺皫У董h(huán),亂筑辮頭,良久乃釋之。收伏連及高舍洛、王子宜、劉辟強(qiáng)、都督翟顯貴于后園,帝親射之而后斬,皆支解,暴之都街下。文武職吏,盡欲殺之。光以皆勛貴子弟,恐人心不安,趙彥深亦云「《春秋》責(zé)帥」,于是罪之各有差。儼之未獲罪也。鄴北城有白馬佛塔,是石季龍為澄公所作。儼將修之,巫曰:「若動(dòng)此浮圖,此城失主!共粡,破至第二級(jí),得白蛇,長數(shù)丈,回旋失之。數(shù)旬而敗。

自是,太后處儼于宮內(nèi),食必自嘗之。陸令萱說帝曰:「人稱瑯邪王聰明雄勇,當(dāng)今無敵,觀其根表,殆非人臣。自專殺以來,常懷恐懼,宜早為計(jì)!购魏檎渑c和士開素善,亦請殺之。未決,以食輦密迎祖班問之。班稱周公殺管叔,季友鴆慶父,帝納其言。以儼之晉陽,使右衛(wèi)大將軍趙元侃誘執(zhí)儼。元侃曰:「臣昔事先帝日,見先帝愛王,今寧就死,不能行。」帝出元侃為豫州刺史。九月下旬,帝啟太后曰:「明旦欲與仁威出獵,須早早還!故且顾母,帝召儼,儼疑之。陸令萱曰:「兄兄喚,兒何不去?」儼出至永巷,劉桃枝反接其手。儼呼曰:「乞見家家、尊兄!」桃枝以袖塞其口,反袍蒙頭負(fù)出,至大明宮,鼻血滿面,立殺之,時(shí)年十四。不脫靴,裹以席,埋于室內(nèi)。帝使啟太后,臨哭十余聲,便擁入殿。明年三月,葬于鄴西,贈(zèng)謚曰楚恭哀帝,以慰太后。

有遺腹四男,生數(shù)月,皆幽死。以平陽王淹孫世俊嗣。儼妃李祖欽女也,進(jìn)為楚帝后,居宣則宮,齊亡,乃嫁焉。

齊安王廓,字仁弘,武成第四子也。性長者,無過行,位特進(jìn)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定州刺史。

北平王貞,字仁堅(jiān),武成第五子也。沉審寬恕,帝常曰:「此兒得我鳳毛。」位司州牧、京畿大都督、兼尚書令、錄尚書事。帝行幸,總留臺(tái)事。積年,后主以貞長大,漸忌之。阿那肱承旨,令馮士干劾,系貞于獄,奪其留后權(quán)。

高平王仁英,武成第六子也。舉止軒昂,精神無檢格。位定州刺史。

淮南王仁光,武成第七子也。性躁又暴,位清都尹。次西河王仁機(jī),生而無骨,不自支持。次樂平王仁邕;次潁川王仁儉;次安樂王仁雅,從小有暗疾;次丹楊王仁直;次東海王仁謙,皆養(yǎng)于北宮。

瑯邪王死后,諸王守禁彌切。武平末年,仁邕已下,始得出外,供給儉薄,取充而已。尋后主窮蹙,以廓為光州,貞為青州,仁英為冀州,仁儉為膠州,仁直為濟(jì)州刺史。自廓已下,多與后主死于長安。仁英以清狂,仁雅以喑疾,獲免,俱徙蜀。隋開皇中,追仁英,詔與蕭琮、陳叔寶修其本宗祭祀。未幾而卒。

后主五男:穆皇后生幼主;諸姬生東平王恪,次善德,次質(zhì)德,次質(zhì)錢;胡太后以恪嗣瑯邪王,尋夭折。

齊滅,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歸長安,皆有封爵。其后不從戮者,散配西土,皆死邊。

論曰:文襄諸子,咸有風(fēng)骨。雖文雅之道,有謝間、平,然武藝英姿,多堪御侮。縱咸陽賜劍,殲覆有徵,若使蘭陵獲全,未可量也。而終見誅翦,以至土崩,可為太息者矣。安德以時(shí)艱主暗,晦跡韜光;及平陽之陣,奮其忠勇,蓋以臨難見危,義深家國。德昌大舉,事迫群情,理至淪亡,無所歸命。廣寧請出后宮,竟不獲遂,非孝珩辭致,有謝李同,自是后主心識(shí),去平原已遠(yuǎn)。存亡事異,安可同年而說。武成殘忍奸穢,事極人倫;太原跡異猜嫌,情非釁逆,禍起昭信,遂及淫刑。嗟乎!欲求長世,未之有也。以孝昭德音,庶可慶流后嗣,百年之酷,蓋濟(jì)南之濫觴。其云「莫效前人」之言,可為傷嘆。各愛其子,豈其然乎?瑯邪雖無師傅之資,而早聞氣尚,士開淫亂,多歷歲年,一朝剿絕,慶集朝野,以之受斃,深可痛焉。然專戮之釁,未之或免。贈(zèng)帝謚恭,矯枉過直。觀過知仁,不亦異于是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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