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隱逸
孫思邈,華原人,七歲就學(xué),日諷千言。及長,善譚《莊》《老》百家之說。周宣帝時,以王室多故,隱于太白山。隋文帝輔政,征為國子博士,不就。常謂人曰:“過是五十年,當(dāng)有圣人出,吾方助之,以濟(jì)生人!碧谡僭劸⿴,嗟其顏貌甚少,謂之曰:“故知有道者誠可尊重,羨門之徒,豈虛也哉!”將授之以爵位,固辭不受。高宗召拜諫議大夫,又固辭。時年九十余,而視聽不衰,頗明推步導(dǎo)養(yǎng)之術(shù)。時范陽盧照鄰,有盛名于朝,而染惡疾,嗟稟受之不同,昧彭殤之殊致,嘗問于思貌曰:“名醫(yī)愈疾,其道如何?”對曰:“吾聞善言天者,必本之于人。天有四時五行,寒暑迭代,其運(yùn)轉(zhuǎn)也,和而為雨,怒而為風(fēng),凝為霜雪,張為虹蜺,此天地之常數(shù)。人有四肢五藏,一覺一寐,呼吸吐納,精氣往來,流而為榮衛(wèi),彰而為氣色,發(fā)而為聲音,此人之常數(shù)也。陽用其精,陰用其形,天人之所同也。及其失也,蒸則生熱,否則生寒,結(jié)而為瘤贅,陷而為癰疽,奔而為喘乏,竭而為焦枯,沴發(fā)乎面,變動乎形,推此以及天,則兆亦如之。故五緯盈縮,星辰錯行,日月薄蝕,彗孛流飛,此又天文之危沴也。寒暑不時,此天地之蒸否也。石立土踴,此天地之瘤贅也。山崩地陷,此天地之癰疽也。奔風(fēng)暴雨,此天地之喘乏也。雨澤不降,川瀆涸竭,此天地之焦枯也。良醫(yī)導(dǎo)之以藥石,救之以針劑。圣人和之以至德,輔之以人事。故體有可愈之疾,天地有可消之災(zāi)也!庇衷:“膽欲大而心欲小,智欲圓而行欲方!对姟吩:‘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!^小心也。\’赳赳武夫,公侯千城。’謂大膽也。不為利回,不為義疚,仁之方也。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,智之圓也!敝剖诔袆(wù)郎,直尚藥局。永徽初卒,遺令薄葬,不設(shè)明器牲牢之奠。月余顏色不變,舉尸入棺,如空焉。時人疑其尸解矣。
朱桃椎,蜀人也。澹泊無為,隱居不仕,披裘帶索,沉浮人間。竇軌為益州,聞而召之,遺以衣服,逼為鄉(xiāng)正。桃椎不言而退,逃入山中,夏則裸形,冬則樹皮自覆。凡所贈遺,一無所受。每織芒屩,置之于路,見者皆言:“朱居士屩也!睘殄魅∶,置之本處。桃椎至夕取之,終不見人。高士廉下車,深加禮敬,召之至,降階與語,桃椎不答,瞪目而去。士廉每加優(yōu)異,蜀人以為美譚。
張果老先生者,隱于恒州枝條山,往來汾晉。時人傳其長年秘術(shù),耆老咸云:“有兒童時見之,自言數(shù)百歲!眲t天召之,佯尸于妒女廟前,后有人復(fù)于恒山中見。至開元二十三年,刺史韋濟(jì)以聞,詔通事舍人裴晤馳驛迎之。果對晤氣絕如死。晤焚香啟請,宣天子求道之意,須臾漸蘇。晤不敢逼,馳還奏之。乃令中書舍人徐嶠、通事舍人盧重玄,赍璽書迎之。果隨嶠至東都,于集賢院肩輿入宮,備加禮敬。公卿皆往拜謁。或問以方外之事,皆詭對。每云:“余是堯時丙子年生。”時人莫能測也。又云:“堯時為侍中。”善于胎息,累日不食,時進(jìn)美酒及三黃丸。尋下詔曰:“恒州張果老,方外之士也。跡先高上,心入窅冥,是混光塵,應(yīng)召城闕。莫知甲子之?dāng)?shù),且謂羲皇上人。問以道樞,盡會宗極。今將行朝禮,爰申寵命?摄y青光祿大夫,仍賜號通玄先生!崩鄄呃喜,請歸恒州,賜絹三百疋,拜扶持弟子二人,拜給驛舁至恒州。弟子一人放回,一人相隨入山。無何壽終,或傳尸解。
盧藏用,始隱于終南山中。中宗朝,累居要職。有道士司馬承禎者,睿宗迎至京,將還,藏用指終南山謂之曰:“此中大有佳處,何必在遠(yuǎn)!背械澬齑鹪:“以仆所觀,乃仕宦快捷方式耳。”藏用有慚色。藏用博學(xué),工文章,善草隸;投壺彈琴,莫不盡妙。未仕時,嘗辟谷練氣,頗有高尚之致。及登朝,附權(quán)要,縱情奢逸,卒陷憲綱,悲夫!
司馬承禎,字子征,隱于天臺山,自號白云子,有服餌之術(shù)。則天、中宗朝,頻征不起。睿宗雅尚道教,稍加尊異,承禎方赴召。睿宗嘗問陰陽術(shù)數(shù)之事,承禎對曰:“《經(jīng)》云:‘損之又損之,以至于無為!倚哪恳挥[,知每損之尚未能已,豈復(fù)攻乎異端而增智慮哉!”睿宗曰:“理身無為,則清高矣;理國無為,如之何?”對曰:“國猶身也,《老子》曰:‘游心于澹,合氣于漠,順物自然,而無私焉,而天下理。’《易》曰:‘圣人者,與天地合其德!侵觳谎远,不為而成。無為之旨,理國之要也。”睿宗深加賞異。無何,苦辭歸,乃賜寶琴、花帔以遣之。工部侍郎李適之賦詩以贈焉。當(dāng)時文士,無不屬和。散騎常侍徐彥伯撮其美者三十一首,為制《序》,名曰《白云記》,見傳于代。
王希夷,徐州人,孤貧好道。父母終,為人牧羊取傭,供葬畢,隱于嵩山。師事道士,得修養(yǎng)之術(shù)。后居兗州徂徠山,刺史盧齊卿就謁,因訪以政事。希夷曰:“孔子曰:‘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!梢越K身行之矣。”玄宗東封,敕州縣禮致,時已年九十六。玄宗令張說訪其道義,說甚重之。以年老不任職事。乃下詔曰:“徐州處士王希夷,絕圣去智,抱一居貞,久謝囂塵,獨(dú)往林壑。屬封巒展禮,側(cè)席旌賢,賁然來思,應(yīng)茲嘉召。雖紆綺季之跡,已過伏生之年。宜命秩以尊儒,俾全高于上齒?芍猩⒋蠓、守國子博士,特聽還山!比粤钪菘h,歲時贈束帛羊酒,并賜帛一百疋。
元愷,博學(xué)善天文,然恭慎,未嘗言之。宋璟與之同鄉(xiāng)曲,將加薦舉,兼遺米百石,皆拒而不受。元行沖為刺史,邀至州,問以經(jīng)義,因遺衣服。愷辭曰:“微軀不宜服新麗,恐不勝其美以速咎也!毙袥_乃泥污而與之,不獲已而受。及還家,取素絲五兩以酬之,曰:“義不受過望之財(cái)。”
白履中,博涉文史,隱居大梁,時人號為梁丘子。開元中,王志愔表薦堪為學(xué)官,可代馬懷素、褚無量入閣侍讀。乃征赴京師,履中辭以老疾,不任職事。授朝散大夫,尋請歸鄉(xiāng)。手詔曰:“卿孝悌立身,靜退敦俗,年過從耄,不雜風(fēng)塵。盛德早聞,通班是錫。豈唯精賁山藪,實(shí)欲獎勸人倫。且游上京,徐還故里。”遂停留數(shù)月。
玄宗征嵩山隱士盧鴻,三詔乃至。及謁見,不拜,但磬折不已。問其故,鴻對曰:“臣聞《老子》云:‘禮者,忠信之薄!蛔憧梢。山臣鴻,敢不忠信奉見!毙诋愔,召入賜宴,拜諫議大夫,賜以章服,并辭不受。乃給米百石,絹五百疋,還隱居之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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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第001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