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八回 蔣得芳地壇傳藝 馬玉龍怒打惡霸

話說對面來的這位少年英雄,原籍京都順天府大興縣,在安定門外鑲黃旗老營房住家,乃是鑲黃旗滿洲人。自幼父母雙亡,跟隨叔父嬸母度日。他父親在日,僧做過一任知府,因為官清正,宦囊空虛,又不應(yīng)酬上司,來了查辦事件的軟差,沒送官禮,便把他參了。他父氣死,留下此兒,姓馬名玉龍,也曾給他定下親事,乃關(guān)知府之女兒。他父親死時,他才四歲,多虧叔嬸把他撫養(yǎng)大了,挑了一份一兩五錢的錢糧;叫他在弓房拉弓,年已十二歲。

這天,他進安定門,走到了地壇墻腳根,見到兩個老者。

上首一位,方面長須,身穿藍綢大褂,足下青緞快靴,面皮微黑,重眉闊目,鼻如梁柱,花白胡須,手中拿著包袱。下首坐著的那位,年有六十多歲,身穿青綢大褂,足下青緞快靴;白面長須。小孩子正往前走,這兩個老者把他叫住,說:“小孩站住,你姓甚名誰?在哪里住?我看你很伶俐�！毙『⒄f:“我姓馬叫玉龍,在老營房住。今天沒上學(xué),我進安定門內(nèi)買零碎東西�！焙诿胬险呔蛦�:“你閑逛呢!家有什么人?”馬玉龍說:“我家有叔父嬸母,父母都不在了,我才念了兩個月書,我叔父怕花錢,不叫我念了,晚上上弓房。二位老爺子在這閑逛呢?”二位老頭說:“我們時常在此閑逛,常見你經(jīng)過,我們要收你做徒弟,你愿意不愿意?”馬玉龍說:“二位老爺子教我什么?”那老者說:“教你練把式。”馬玉龍說:“好!我嬸母不叫我念書,叫我趕驢去,我不愿意,又叫我叔父打我。二位老爺子收我做徒弟,我求之不得。請問高姓大名?我在哪里練?”

那白面老者說:“我姓蔣名得芳,綽號人稱飛玉虎�！�

那一位說:“我姓葉叫得明,人稱海底撈月。你愿意就給我們磕頭。”馬玉龍一聽就趴地下磕頭,說:“二位師父在上,徒兒行禮�！笔Y得芳把他往肋下一夾,進了地壇,到一個清雅之處,教馬玉龍練了幾路拳腳。馬玉龍甚為靈便,一教就會。晚半天打發(fā)玉龍回去,說:“你到家不用提起練把式,天天就往這里來,你就說趕驢子去了,每日我給你二百錢�！�

馬玉龍自此以后,每日跟二位老英雄習(xí)練武藝,整整三年,練了長拳短打,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。這一天,葉得明賜他一身麒麟寶鎧,蔣得芳賜他一口湛盧寶劍,又給他五十兩銀子作為零用,說:“我二人要上浙江普陀山訪友,你我?guī)熗角嗌讲桓?細水長流,他年相見,后會有期�！倍�位老英雄走后,馬玉龍把包裹銀兩和劍匣拿到家中收好,卻不敢告訴叔父。叔父說:“你已十五歲了,也應(yīng)挑份錢糧�！北憬兴�上弓房,定歸日子前去。

一日,他叔父到他屋中找東西,翻出一個包裹,見有一口寶劍,幾十兩銀子。叔父說�！肮植坏盟麜r常買東西,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來的錢,原來這孩子做了賊了。我馬氏門中,乃是清白人家,除卻養(yǎng)馬當(dāng)差,一向是安分度日�！闭�在說著,馬玉龍自外面進來了。他叔父勃然大怒,說:“你這孩子甚不安分,這是哪里來的東西?快些說實話�！瘪R玉龍說:“叔父你不要管我,我并沒有做賊,這包袱寶劍是我?guī)煾附o我的�！�

他叔父說:“你趁早出去,我家中不能存你了。從今以后,不許你進我的家,你去自立門戶,把我的錢糧也帶了去�！瘪R玉龍見叔父往外拉他,自己料想不走也不成了,就說:“叔父不必生氣,明天一早我走就是�！彼�叔父賭氣回自己屋中去了。

馬玉龍進了屋內(nèi)悶坐,對著一盞孤燈,自己思想:“我父母雙亡,如今叔父往外一攆,又無親眷骨肉,哪里是我安身之處?世間上的苦人苦不過我。雖有萬種傷心,也只是唉聲嘆氣,能對何人可言?”想到這里,寫下了四句詩:萬種憂愁訴與誰,對人歡喜背人愁;此時莫作尋常看,一句詩成千淚垂。

思前想后,不知不覺已到三更之后,因?qū)嵲跓o處投奔,又不能不走,自己不能睡著,恨不能一時天亮。坐夠多時,他說:“天呀!你怎么還是不亮?”正是:白晝怕黑嫌天短,夜晚盼亮恨漏長。等到東方發(fā)亮,急忙收拾,包上麒麟寶鎧,用劍挑了包袱,帶了幾十兩銀子,也未見他叔父的面,自己就出來了。

他想進安定門找一個朋友,信步往前行走,剛一進城,只見大道西面,有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太太,手提著菜籃油罐,在站著發(fā)愣,一見馬玉龍過來,就把他叫住說:“大爺,借問一聲,哪里賣油?”馬玉龍一瞧,這位老太太必沒上過街,連油鹽店都不認識。馬玉龍說:“老太太貴姓?沒上街買過東西么?”那位老太太說:“今日我是頭一天,用的仆婦昨日走了。

只為家中日用艱難,才把人辭去。不怕大爺笑話,我因找不到買油的地方,在這里站了半天了�！榜R玉龍說:”您貴姓?在哪里住?“老太太說:”就在這西面姑姑寺,姓關(guān)。未領(lǐng)教大爺尊姓,在哪里住?“馬玉龍說:”我在安定門外老營房住,姓馬名玉龍,眼前被我叔父趕了出來,今天也沒地方住。“那老太太一聽不是外人,便說:”你父親是做過云南大理府知府的德壽馬大人么?”馬玉龍說:“不錯!太太怎么認識?”那老太太說:“我當(dāng)家人做過永善縣知縣,名叫關(guān)榮�！瘪R玉龍一聽,原來是未過門的岳母,也顧不得害羞,就把自己無處投奔的事說了一遍。老太太說:“既然如是,跟我家去吧。到家中你兩個人兄妹稱呼,再過三年兩載,擇日給你們完姻。你從此可要上弓房拉弓,好挑份錢糧,去取功名�！瘪R玉龍說:“是!”

帶著老太太買了東西回家。那是一門一院,三間北房,一間東廂房做了廚房。老太太給馬玉龍和關(guān)玉佩姑娘引見了。從此他就住在岳母家,找了個弓房拉弓,自己的這份錢糧,添補家中買菜,那幾十兩銀子添置幾件衣服,他在弓房也交了幾個朋友。

轉(zhuǎn)過年來,到了四月間,有弓房的兄弟富海、文成二人,來約他去南城聽?wèi)�。這三個人吃完早飯,由交道口雇車出了前門,一瞧戲報子,就是查家樓熱鬧。文成、富海同馬玉龍三人來到查家樓,買了一個座,正在前面,可聽可看。剛才坐下,還沒開戲,見下面上來四五人。頭一位有四十多歲,喝得酒氣醺醺。身穿寶藍綢褲褂,手拿折扇,后面三人都是長隨打扮。

來到馬玉龍跟前,就叫看座的把這座騰出來�？醋�的說:“大爺來了,我單給你找個好座吧。這個剛坐了,不知道大爺出城,要有人送信,也就留下了�！蹦侨撕茸砹�,他一聽這話就把眼一瞪,說:“放屁!我叫你騰,你趁早給我騰,我不懂你什么賣不賣,要打算這戲館子不愿意開,回頭太爺就給你封門�！�

看座的苦苦央求,他只是不聽,站在那里直罵。馬玉龍有點生氣,有心問問他,他為甚不向我們說,為什么非要在這里聽不可。文成低言對馬玉龍說:“了不得啦!這要座的是索皇親那里的管家,叫童老虎。他倚仗索皇親,在外面時常欺人,放旗帳,無所不為�！笨醋�的只得過來向馬玉龍三人請安說:“請你三位讓一讓,這西邊有一張桌兒,改天再來補情�！瘪R玉龍聽這人苦苦哀求,自己是個慈心的人,就說:“伙計,我三人過那邊去吧�！蔽某伞⒏缓６即饝�(yīng),三人過去了。

那童老虎四人坐下,見外面又進來五六個不安分之人,拉著一位五十多歲的買賣人,來到童老虎面前說:“童大爺,我說把房子賣了給你錢,你今天又把我拉來。我趙振邦并不坑人,我借你一百吊錢,每月十吊的利錢,我也沒落下。”童老虎把眼一翻說:“我這錢,你使三年多啦,今日你急速還我三百吊錢算清帳,要不然,你把你女兒給我作姨奶奶,省得我買一個侍女�！壁w振邦說:“我女兒有了人家,不久就來迎娶,童大爺不要開玩笑�！蓖�老虎借著酒膽,一伸手就打他一個嘴巴。

趙振邦掉下一個牙來,流血不止。童老虎還在那里罵。馬玉龍實在生氣,過去一伸手便把童老虎抓起來,往下一扔,登時身死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