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4回 月明鏡破據(jù)夢推詳 物在人亡傷心控告

　　話說丹徒縣將珊珊與衛(wèi)生提至公堂，訊問刺殺許炳文一案。

　　珊珊一見小衛(wèi)玠大哭道：“大爺在上，小女子向與這小衛(wèi)玠素不相識。究因何事刺殺許炳文？小女子實不知情，還求太爺明察！”丹徒縣喝令跪在一旁。又問小衛(wèi)玠道：“爾一介書生，為何膽敢挾嫌刺死許炳文？爾可從實招來。若有半字虛言，本縣定要用嚴刑訊問！”小衛(wèi)玠向未登過公堂，一見差役如狼似虎，早已魂不附體。及至縣官訊問，更不知所對，只得倉皇失措，勉強說道：“小生實不知情。”丹徒縣見小衛(wèi)玠如此倉皇，更是信以為實，一面將小衛(wèi)玠的生員革去，一面用嚴刑訊問。小衛(wèi)玠被刑不過，屈打成招。因此縣令就擬了監(jiān)斬候的罪名。珊珊雖非知情，卻事出有因，也就一并系獄。此時小衛(wèi)玠的父親見著兒子無端坐罪，心實不甘。又知縣里即擬了罪名，斷斷不可挽回。因想道：“施公清明異常，不愧當年龍圖文正；并且施公斷了許多冤案，不若前去施公那里求他申冤，或者增祥兒子沉冤可白。”主意已定，即寫了狀詞，趕往淮安，去到施公那里控告。

　　不日已至，衛(wèi)家祿即頭頂狀詞，到了衙門。將鼓擊得咚咚的響，口稱：“冤枉！”施公即命人出來查問。當有值日差問明衛(wèi)家祿各情，并將原告狀詞，帶了進去呈上。施公看罷，即命升堂。將衛(wèi)家祿帶上堂來，先將他一看，見他委系書生本色，毫無奸猾情形。施公又問了前后各情。衛(wèi)家祿又細細告訴了一遍，因道：“大人一秉至公，遐邇皆仰。生員的兒子增祥，當許炳文那日迎娶，兒子增祥實在不曾出門。不知為何許炳文被殺，誣指生員的兒子所為。此種奇冤，非大人不能判明，亦非大人不敢平反。總求大人格外憐恤，法內(nèi)施仁，親提嚴訊，俾生員的兒子沉冤早白，生員感恩不盡了。”說罷，磕頭不已。

　　施公在上觀看，覺得他那種情狀，實在情急可憐，因即準詞，候親提嚴訊。衛(wèi)家祿又磕了一個頭退下。施公也就退堂，進了書房，又將衛(wèi)家祿的狀詞細細審視，不覺伏在公案上睡熟過去——但見一人手持銅鏡一枚，向地下一擲，登時擲碎了一半，那一半毫無損壞。又見那人歌道：“銅鏡如月，半明即滅，先缺后圓，先圓不缺。”歌畢忽然不見。施公也就驚醒。細想這銅鏡的夢兆，又想那歌中語意，不覺有所觸發(fā)。即刻簽差備文，到丹徒縣移提小衛(wèi)玠、珊珊二人，并將張玉球及許炳文家屬一齊提到。不一日，原、被告人證俱已齊集。施公升堂，先將珊珊問了一遍，珊珊仍對以與小衛(wèi)玠素不相識，實不知情。施公喝令退下。又問小衛(wèi)玠道：“爾為何膽大圖奸，刺殺炳文？爾父親尚以爾為誣屈，到本部堂這里控告。爾可從實招來！”一面問訊，一面察看小衛(wèi)玠，實系是個美貌書生，斷非殺人之輩。

　　施公問罷，只見小衛(wèi)玠稟道：“小生一介寒儒，向以禮法自守，何敢妄萌異念，持刀殺人？況且許炳文迎娶珊珊那日，小生實未出門。小生又與珊珊素不相識，何得妄指許炳文被殺，即是小生所為？前經(jīng)縣令嚴刑問訊，小生受刑不過，只得承許。今蒙大人親提前來，若蒙明鏡高懸，為小生雪此冤枉，則小生得慶再生，皆大人恩德所賜！若猶以為許炳文系小生所殺，還請大人勿再用刑；小生亦無他供，惟有坐以待斃而已。”說罷，大哭不止。施公訊罷，即令暫寄山陽縣監(jiān)，聽候再行復訊。差役答應，將小衛(wèi)玠、珊珊一齊帶下。施公當即密傳令施安，授以密計；囑獄吏凈除一室，備設床帳，放縱小衛(wèi)玠與珊硼聚處其中，以察其情來告。施安答應，隨即往告獄吏。獄吏如命而行，隨將二人封閉一處。

　　當日珊珊途遇小衛(wèi)玠時，小衛(wèi)玠并不曾看見珊珊。今與珊珊聚處一室，又見美貌動人，因即向珊珊一揖道：“小生素與卿未經(jīng)謀面，平日并無仇隙，一旦妄遭誣陷，卻是何故？尚望卿指示明白，小生雖死亦瞑目了。”珊珊見小衛(wèi)玠如此溫柔，實非殺人之輩，也就嘆道：“君所作之事，君自知之。殺人者抵罪，國法自在，于妾何尤？”小衛(wèi)玠聽說，復又嘆道：“卿至今日，直以殺人者尚為小生嗎？小生手無縛雞之力，卿雖女流，亦當審視得出。豈有力無縛雞，而能持刀殺人者乎？小生曾不解其中究竟是何冤孽？以小生與卿并未有一面之緣，何以誣陷若此？豈真夙冤耶？”珊珊聞說，復又嘆道：“君真與妾無一面之緣耶？”小衛(wèi)玠道：“素昧平生。何得妄稱相識？”

　　于是珊珊便將如何途遇，如何抱病，如何與嫂氏同謀，細細說了一遍。小衛(wèi)玠這才明白，復又嘆道：“既蒙卿謬愛，今者已百喙難辭。但枉被虛名，心實不甘。卿如慈悲，俾得一親香澤，死亦感恩非淺。”說罷，便拉珊珊求歡。珊珊聞言，心甚凄慘。

　　不覺雙目淚下，也不拒絕，任其所為。事畢，珊珊復又向小衛(wèi)玠問道：“昔日之夜，君既口吃，而又狐臭不堪。今何二者皆無耶？”小衛(wèi)玠聞說，因道：“小生素無此疾，卿何所見而云然？”珊珊因又歷述昔日許炳文被害后，那人滅燭入幃，所聞實系如此。復又嘆道：“據(jù)君所言，向之殺人者果非君耶！”

　　于是二人又細談了一會。

　　獄吏在外潛聽甚明，便一一轉(zhuǎn)告施公。施公聽說，當即笑道：“此中果有冤枉，殺人者果非其人了。”因密傳張玉球進內(nèi)問道：“你家中平日往來之人，可有口吃而狐臭的嗎？”張玉球見問，沉吟了一會，當即稟道：“平日來往之人，只有個裁縫金二朋如此。”施公聽說金二朋三字，更與夢中銅鏡歌相合，不覺笑道：“爾可知殺許炳文的，就是此人嗎？”張玉球好生驚異。施公便將夢示銅鏡，及授以密計的話，告訴一遍。張玉球這才明白。施公道：“候本部堂提到金二朋審明之后，再與爾女及衛(wèi)生作主。”張玉球唯唯退下。施公備了文書，飛差前往丹徒縣提金二朋；并傳知丹徒縣，一并應解來轅聽審，暫且按下。

　　再說浙江紹興府山陰縣，有個銀匠姓吳名喚質(zhì)仁，向在北京開店。這吳質(zhì)仁有個胞妹，名喚婉姑，也隨著哥哥在京中居住。因婉姑曾許原籍一個秀才，喚作劉國材。那年，吳質(zhì)仁有個表弟，是個舉人，因進京會試已畢。吳質(zhì)仁因思妹子年紀已大，應當出嫁了，就籌劃些奩資，托他表弟帶同他妹子，一齊回籍，送他妹子于歸。他表弟將他妹子帶回，擇了吉期，出嫁之后，第二日，不料他妹子的丈夫，及他妹子、婆婆，皆被人殺死。當時報官相驗。山陰縣問了一堂，即硬指他妹子與表弟通奸，謀害親夫與他婆婆。當下就定了罪名，秋后俱已處斬。

　　吳質(zhì)仁因在京中，不能分身，聞知此事，也疑惑他妹子與表弟通奸。如此隔了一年，吳質(zhì)仁因有事回南。這日，走至淮安城內(nèi)一家當鋪里，要與這典內(nèi)的東家說話；忽見有人手持金釵一只來當。吳質(zhì)仁瞥眼看見，卻認得是自己手制之物——贈給他妹子出嫁的，因暗道：“為何落在這人手內(nèi)？”因念及他表弟向非茍且之人，妹子又極其端莊，其中定有冤枉。因一面請典主人請將那當金釵的人圈住，一面就請繕了狀詞，到施公那里喊冤。欲知施公是否準詞，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