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回 富興當(dāng)訛詐打知府

  劉大人思想之間來到深州的北門,邁步走進(jìn)城去,到了個煙鋪里問了問,說:“趕午前才賣牌子呢。”劉大人聞聽,下了煙鋪的臺階,瞧了瞧,天過辰時,還早一點(diǎn)。大人說:“好,還到個酒鋪之中,略坐一坐,再去買米。”

  劉大人想罷,邁步往前面走,來到十字街,剪東邊州官衙門西邊有一個小酒鋪,倒也干凈。劉大人瞧罷,走將進(jìn)去,揀了個座兒坐下。堂倌一見,走到劉大人面前站住,說:“老爺子,你喝黃酒?喝燒酒?”大人說:“燒酒罷。”堂倌說:“喝四兩?半斤?”大人說:“十個大錢的罷。”堂倌說:“你這老頭兒,瞧著你鈍頭鈍腦的,你說的倒是京里的排場。我們這里不賣十個大錢的,至少是二兩。要喝,給你打上二兩;要不喝就罷。”劉大人說:“二兩幾個大錢呢?”堂倌說:“我們這里,老干賣六個大錢二兩。”劉大人聞聽,說:“既然如此,就拿二兩來罷。”堂倌聞聽,慌忙拿了二兩酒來,放在大人的面前。

  堂倌問說:“要個什么菜?”劉大人說:“你們這里賣的都是什么萊?”堂倌說:“煎炒烹炸,應(yīng)時小賣,一應(yīng)俱全,與京內(nèi)一樣。”大人說:“全不要,你給我兩文錢小豆腐罷。”堂倌說:“我的爹,二兩酒喝呢,就醉咧!這那里賣過小豆腐的!被窩里伸腿——不是腳(攪)也是腳。我們這里無有。你要圖省錢呢,你瞧,對過那個燒餅鋪里,炸的油炸鬼,三個大錢一個,你買他一個,就當(dāng)了菜咧。好不好?”劉大人聞聽,說:“就如此。你叫他拿過一個來罷。”堂倌聞聽,望那邊開言,說:“拿過一盤子油炸鬼來!”那邊答應(yīng)一聲,送過來,擱在大人的面前,翻身而去。

  清官坐在酒鋪內(nèi),喝著酒兒思想買米事情:少時我把衙門進(jìn),一斗米我只給三百錢。斗口小了我不要,叫你認(rèn)認(rèn)我劉墉!非是我,羅鍋?zhàn)訍酃苓@閑事,受主爵祿當(dāng)盡忠。

  大人思想喝完酒,忽然間,想起另外并無帶銅!腰中只有錢三百,預(yù)備買米好進(jìn)衙中。有心拿他把酒錢給,官價要缺欠我理不通。劉大人,開言就把堂倌叫:“快些算帳莫消停!”走堂答應(yīng)來得快,站在了,大人面前把話云:“一壺?zé)剖嵌䞍桑鶄老錢快拿銅。”大人聞聽腮含笑:“堂倌留神要你聽:我今錢鈔不方便,記一記,另日前來再把帳還。”堂倌聞聽大人話,冷笑開言把話云:“不認(rèn)尊駕這金面,不知你,張王李趙姓與名。我們的,小鋪本短不賒帳。”劉大人聞聽又把話另云:“既然你們賒不起,我有個白小褂,還當(dāng)二百銅。煩你大駕走一趟,當(dāng)了來,再把酒帳算還清。”堂倌聞聽說“很好,就是如此這般行。”大人聞聽不怠慢,白布褂,登時脫下手內(nèi)擎,遞與堂倌接過去,拿著那汗褂他往外行。路東就有一當(dāng)鋪,上寫著:“富興當(dāng)”三字甚清明。堂倌邁步走進(jìn)去,將汗褂,擱在柜上把話明:“此物要當(dāng)錢二百,快著罷,我還有事情去。”柜上一見不怠慢,拿起汗褂手中擎。瞧了瞧,往里高聲把話云:“白布小褂錢二百!”寫票子聞聽不消停。登時錢票往外遞,堂倌接過往外行。

  堂倌接過,不肯怠慢,出了當(dāng)鋪,來至酒鋪之中,把當(dāng)票連錢交與大人。大人說:“把錢拿了去,收去酒錢。”堂倌聞聽,把那二百錢拿起來,到柜上一擱,說:“掌柜的,收六個大錢。”

  且說這個開酒鋪的人,姓王,名字叫王忠,是一個最老實(shí)人,說:“掌柜的,收六個大錢。”一瞧,這二百錢是當(dāng)了來的,還沒有打串兒呢!眼望堂倌開言說:“老三,這是哪一位的錢?”堂倌說:“就是這一位老爺子的。喝完了酒咧,無錢,還是叫我現(xiàn)當(dāng)來的。”王忠說:“老三,你不好為六個大錢叫人家脫下件衣裳來當(dāng)了,叫人家知道的,說他無錢當(dāng)了衣服;不知道的,說咱們剝脫人家。你想想,為六個大錢,咱們要這個名使嗎?我添上三個大錢利錢,你跑一趟,給他贖了來罷。”說罷,拿了三個大錢,擱在柜上。堂倌拿起來,又到劉大人的跟前,說:“老爺子,拿票子來罷,我們掌柜的叫給你那贖去呢!”

  大人聞聽,說:“這倒不好咧。既然如此,改日再加倍奉還。”

  說罷,把票子交與堂倌。

  堂倌接過,出了酒鋪,又來到當(dāng)鋪之中,把票子連錢往柜上—擱,說:“掌柜的,借個光兒你那,將這票當(dāng)快給我贖將出來罷。”有一個吃勞禁的伙計,走上前來,瞧了瞧票子,把那二百錢拿過來。堂倌說:“不用費(fèi)事,這是才當(dāng)了去的,無動就拿來咧,扣兒還無解呢!另外添上了三個大錢利錢。”當(dāng)鋪里的這人說:“進(jìn)來錢必要過手。”說罷,將錢串解開,一一數(shù)來,數(shù)出兩個小錢。這人說:“把這兩個小錢換上罷。”堂倌說:“小錢也是你們的,我們連扣兒無解呢,怎么找我換小錢不成?”當(dāng)鋪里的人說:“我們的小錢?我們都是過了手的錢,那來的小錢咧!分明是你拿出去抵換咧,和我們攪來咧!”堂倌聞聽,心中好惱!

  堂倌聞聽沖沖怒,高聲開言把話云:“你們小錢和我抵賴,真正欺人了不成!倚仗當(dāng)鋪?zhàn)痔柎,眼中無人把我輕!要是我把小錢換,男盜女娼我重誓情!要是小錢你們換,天火燒得鋪?zhàn)泳蚓?rdquo;掌柜聞聽心好惱,登時氣壞楊大成,吩咐“伙計休怠慢,拿住這小子把嘴楞。打他一頓還不算帳,送到那,州官衙門問罪名!”眾人聽罷財東話,出來了伙計五六名。堂倌一見往外跑,口內(nèi)大罵不絕聲。當(dāng)鋪人等朝外走,一齊站在大街東。按下他們來吵鬧,再把大人明一明。正然坐在酒鋪內(nèi),忽聽那邊有喊聲。大人邁步出酒鋪,一抬頭,看見當(dāng)鋪門口鬧哄哄。劉大人,慌慌忙忙走上去,來到跟前看分明:原來是,酒鋪堂倌與人打架,不知道,他們所因何事情?大人不解其中故,走上前來問一聲:“為著何事來生氣?告訴我與你們評一評。”

  當(dāng)鋪一見先說話:“老爺子留神在上聽:方才他來將錢當(dāng),白布小褂二百銅。不多一時來贖取,二百錢,數(shù)出兩個小錢在其中。叫他換來他不換,他說道,我們訛他不公平。”

  堂倌聞聽那人話,“老爺子,你還不知這事情:方才與你把汗褂當(dāng),將錢拿到酒鋪中。掌柜一見倒說我,為小錢,叫你贖當(dāng)理不通。添上利錢叫我來取,數(shù)出了,兩個小錢在其中。我們連扣也無解,他說是,我換的小錢鬧鬼吹燈!”大人聞聽堂倌話,眼望著,當(dāng)鋪里財東把話云。

  劉大人眼望當(dāng)鋪里財東開言,說:“掌柜的,方才他這錢拿了來,是散著的?是原就串著那拿來的?”楊大成說:“老爺子,倒是原就拿了來的。”劉大人說:“既是原就拿了來的,小錢還是你們的。”楊大成聞聽,說:“你這個老頭子,也跟著瞎說!分明是他換上的小錢來和我們胡說!”旁邊這個吃勞禁的說:“掌柜的,你那不知道,方才無有聽見說,跑堂的就是給這個屯舊老頭子當(dāng)了!”楊大成聞聽,說:“這就是怪咧!他也說是咱們的小錢,原來他們是打就的通通鼓兒,來訛咱們來!這么著罷,把這老頭子也拿住,先打他一頓,然后送官衙治罪。

  都像這么著,我們這當(dāng)鋪不用開咧!”眾伙計們聞聽,并不怠慢,跑上一個人,把劉大人抓住,往懷里一帶,把老大人扔了一個跟頭。這一個舉拳就要講打,不表。

  再說酒鋪掌柜的王忠,聽見他們跑堂的和人打架,他就走出門來。舉目一看,瞧見當(dāng)鋪門口好些人,鬧鬧哄哄,隨即走到跟前一瞧,瞧見當(dāng)鋪里的人,把鋪?zhàn)永锖染频哪莻老頭子按在地下,舉拳要打。王忠一見,說:“不可動手!你們?yōu)橹问拢?rdquo;楊大成就說:“為小錢之事”說了一遍。王忠說:“多大意思!松開手罷,我與你換上兩個就是了。”當(dāng)鋪人聞聽,這才將手松開。劉大人這才站起來,說:“真正可惡!少時再說。”

  不表劉大人發(fā)恨,再說王忠又添了兩個大錢,說合著才把當(dāng)取出來咧!一同大人和跑堂兒的,來到酒鋪之內(nèi)。

  清官又到酒鋪內(nèi),王忠開言把話云,管著大人把“老爺子”叫:“你老留神仔細(xì)聽:當(dāng)鋪里,倚仗人多不講理,我們這,深州地方慣欺人。酒錢不用你惦記,常言道:‘四海之內(nèi)皆弟兄。’”說罷又往那邊叫:“燒餅鋪掌柜的仔細(xì)聽,快把盤子拿了去。”那邊答應(yīng)不消停。登時來到酒鋪內(nèi),王忠開言把話明。眼望著,餅鋪掌柜把“李哥”叫,就把那,大人的事情告訴他聽。李明聞聽王忠話,說“老哥留神仔細(xì)聽:既然你把老爺叫,難道說,我的炸鬼還要銅?”說罷他,眼望大人來講話:“老爺子留神仔細(xì)聽:要不嫌棄隨我去,同到弟的小鋪中,有的是,燒餅還有油炸鬼,斤餅斤面都現(xiàn)成。”大人聞聽說“豈敢,另日前來再補(bǔ)情。”大人說:“有擾二位的酒和萊,少時再到你這寶鋪中。我如今還要衙門買官米”內(nèi)里情由來講明。劉大人說罷不怠慢,拿起口袋說“暫且失陪”往外行。二人送出酒鋪外,李明也回轉(zhuǎn)鋪中。按下他們挨靠后,再把劉爺明一明。一路走著心犯想:少有王、李人二名!酒錢菜錢全不要,少時必要補(bǔ)他情。當(dāng)鋪實(shí)在真可惡,將我摔在地流平,要不虧,王忠他前來勸,他們焉肯善放松?暫且衙門去買米,回來再找楊大成。劉大人,正走中間抬頭看,州官衙門咫尺中。則見那,男男女女無其數(shù),都等著,買米好回轉(zhuǎn)家中。大人站在衙門外,舉目留神看分明:有一個老民在那里邊坐,瞧光景六十多歲竟有零。他也是等著來買米,腰里帶著四百零。大人瞧罷走上去:“老人家,特來我借問一聲:不知幾時才賣米?前來領(lǐng)教老仁兄。”那老民聞聽人講話,抬起頭,打量大人這宗形:頭戴一頂破草帽,青布灑鞋足下登,月布汗褂穿一件,一條口袋肩上扛。原來也是鄉(xiāng)民樣,帶笑開言把話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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