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回 八戒再哭九齒鈀 行者兩盜金箍棒
人各有機(jī)心,何須巧弄幻。
我欲計愚人,誰無謀暗算。
微哉方寸間,能經(jīng)幾合戰(zhàn)。
邪惡終必消,善良自無患。
寬厚此惟微,小射含沙箭。
此既發(fā)慈悲,彼豈無方便。
莫云人可欺,神目真如電。
話說一真隱士,自言自語說:“我本恭敬唐僧,求他把經(jīng)文包開,無奈他執(zhí)定封皮不肯。我叫童子報知妖魔來奪,他又懼怕孫行者們神通本事。俗語說的好,好意翻成惡意。又說,見鐘不打打鑄鐘。我且把不貪不競心腸丟開,做個小人志念,愚哄他們幾卷經(jīng)文一看!彪[士說罷,乃叫童子守著臥室,他出了房門,搖身一變,變了個唐僧模樣走出堂來。
卻說唐僧師徒吃畢了齋,到個靜室打坐。只見行者對八戒說:“你們隨伴師父打坐,我去照顧經(jīng)柜擔(dān)包!卑私涞:“師兄坐著吧,經(jīng)柜擔(dān)包好好的安放在前堂上,莫要生疑心,又動暗鬼。只是你這猴象,沒有個坐性,把風(fēng)惹草,又不知甚么機(jī)變心動了。”行者道:“呆子,你那里知道。俗語說的,吃飯防噎,走路防跌。我看院主苦苦要開我們經(jīng)擔(dān),師父不肯。他沉沉吟吟,只恐動了不良的心腸!卑私涞:“這院主恭敬款待我們,況是個忠厚長者。你要過疑,靜坐靜坐吧。到了天明,好往前行!
行者那里聽他,出了靜室,悄悄到前堂照顧擔(dān)包。行者把擔(dān)包封皮包裹摸了又看,看了又摸。忽然那隱土變了唐僧,走到行者面前。行者見了道:“師父請自打坐,卻又出來作甚?”隱土道:“徒弟,我想院主款留我們,無非要開看經(jīng)文。我等在此擾他,便開了一兩擔(dān)與他一看何妨;況經(jīng)卷也是齋度眾生的。”行者見他叫了一聲“孫行者徒弟”,便疑將起來道:“我?guī)煾钙饺罩唤形蚩胀降?那里叫孫行者。分明言語差錯,莫不是妖魔假變。我如今拒了他,只恐又是真師父;不拒他,又恐是隱土或妖魔來亂真。”好行者,一面答應(yīng)道:“師父,既是要做人情與院主看經(jīng)卷,徒弟們的經(jīng)擔(dān)不便開動,可把馬馱的柜垛動開看吧!币幻姘蜗聝筛撩,變了兩個馬垛子經(jīng)柜,卻放在馬屋外邊。假唐僧道:“好徒弟,不違我?guī)熝?做人情,行方便。”行者又見他語言,真不是師父的口聲,乃道:“師父,你請打坐去,待院主明早要開時,徒弟自是開與他看!奔偬粕:“只恐院主如今夜靜,正好看經(jīng)文。出堂來時,你便開與他看!毙姓叩:“曉得,曉得!
那假唐僧遂進(jìn)屋去,復(fù)了原相,叫:“童子們,你可待我哄開經(jīng)柜。大家你三卷,我兩卷,亂取他的進(jìn)來!蓖觽儜(yīng)了,方才跟隱士出臥室。卻不知那虎威魔,隱著身,看見隱士變唐僧詐哄孫行者。他等假唐僧方進(jìn)屋,遂變了隱士形狀,走出屋來,向行者道:“孫行者小師父。你師三藏,許我小道開經(jīng)柜著幾卷真經(jīng)。趁此夜靜,望你把許我的馬垛子打開封皮,見惠幾卷!毙姓叩:“老院主,甚么開柜子看幾卷,我?guī)煾讣茸鋈饲?我徒弟又豈不能做人情。你叫童子抬一柜進(jìn)屋,自己慢慢的開看去吧!被⑼У:“童子小弱,抬不動。倒是我自己扛去吧!毙姓叩:“院主如何扛的動?”魔王道:“待我試力重輕。”行者見他試力,故意把柜子毛變的輕了,魔王道:“這柜如何這樣輕?”行者道:“經(jīng)文原是紙張,如何不輕。”魔王怕隱士出來,忙忙背負(fù)了一個假柜垛出了院門,欣欣喜喜的去了。
隱土方跟著童子出來道:“孫悟空,你師曾與你說過,許我一兩柜經(jīng)卷開看。此時一則夜靜好看;一則小道睡不著枕,思想看經(jīng)。望你不背師言,做個人情,打開經(jīng)柜,見惠幾卷一看。”行者道:“院主,你方才說童子小弱,自己扛了一柜進(jìn)去,如何又要?”隱士道:“我并不曾扛去,你如何冤我?”行者道:“分明背去,如何冤你?也罷,尚有一柜在此,院主扛進(jìn)去,慢慢看吧!彪[士聽得行者把柜垛與他扛進(jìn)屋去看,大喜。叫童子去扛。行者故意吹了一口氣在假柜上,把個童子壓的東倒西歪,那里扛得動。隱士自己也來扛抬,那柜子就如大石塊。扛到屋內(nèi),隱士正要拆開。只見柜垛封鎖甚固,一時難動。
且說行者見兩次隱士取了假柜去,心疑,進(jìn)了靜室。見三藏與八戒打坐,乃問八戒說:“師父可曾出靜室?”八戒道:“師父入定,何嘗出室!毙姓叩:“是了,何處妖魔,詐哄了假柜子去。”一面笑,笑的是以假詐假。一面思,思的是妖魔扛了毫毛去作何計較。復(fù)過身來,行者思量了半刻道:“說不得再到院主臥室探看消息!蹦顺隽遂o室,假變個童子,走入院主臥室。
只見他把柜子扭鎖撕封。行者又拔幾根毛,變了幾根芒刺。院主也戳了手,童子也傷了指,那里開得。隱士卻叫行者假變的童子開柜。行者道:“師父,夜深了,明早開吧!彪[土只是要開,行者把口向童子們一吹,個個打防磕睡起來。隱士只得也打坐。
卻說虎威魔背著假柜子走在路上,喜喜歡歡想道:“陸地仙變幻唐僧,詐那孫行者要經(jīng),怎防我去詐來。但此柜不多,怎得再作他幾擔(dān),方遂我報仇之氣、”那里知毫毛是行者法身,行者見隱士打坐,童子睡熟,乃一筋斗打到路上。只見虎威魔背著假柜垛,口里咕咕噥噥,說的是柜子輕,不曾多詐得兩柜來。行者隱著形,近前聽得。乃向柜子吹了一口氣,那柜抖然沉重起來。魔王道:“古怪蹺蹊,怎么這柜子沉重起來,不似前輕!痹奖吃街,便背不動,只得歇力。行者乃弄個神通,向空中一噴,頃刻大雨淋漓,專在魔王身上直落。魔王既背不動,又被雨摧,乃躲入樹林。看那雨:
洶洶如海攪,陣陣似盆傾。
頃刻山溪滿,須央溝澮盈。
樹枝無鳥宿,道路少人行。
妖怪生煩惱,真經(jīng)背不成。
虎威魔躲入樹林,見那雨只在他面前落,柜子又背不動,心中懊悔道:“可恨這陸地仙要唐僧經(jīng)看,設(shè)這圈套。我又不合詐騙了他柜子來。雖然出了這口仇氣,背了他經(jīng)柜,叫那唐僧走路不成,定是我們口里之食。只是未曾防得這一陣大雨,柜子又重,再加雨濕,益難背走!毙姓呗犚娔醢没谠闺[士,他卻變做隱士模樣,假做奔林避雨之狀,走入林中。見了魔王道:“洞主乃忠厚人,我叫童子報知,你乘夜來取唐僧經(jīng)擔(dān)。你既來了,如何連我也瞞?不取他擔(dān)包,卻把我問他要的經(jīng)柜暗背了來。”魔王見是隱土,俗語說的當(dāng)面槍白,乃惱羞成怒,便指著隱士罵道:“你這假惺惺,說甚么不爭無競。陸地仙原來見利忘義,更起爭心。是我取了柜子來,便欺瞞了你,何懼之有!”隱土道:“我也不管你,只是還了我這柜子去!蹦松锨皝韸Z柜子,魔王也來奪。那里知是行者一根毫毛,他法力一過,依舊歸元。假隱土飛往林外道:“雨晴了,我回院去了!
魔王在林中尋柜子,那里有?氣忿忿的空手回洞。眾妖魔問他到院中消息何如,虎威魔備細(xì)把前因說出。那鳳管小妖向虎威魔王一口啐罵道:“你這沒用的短識,見此分明是唐僧的徒弟,又設(shè)了計策哄了你來也。我想,陸地仙雖說有神通,還有幾分忠厚,豈有叫小妖莫說;又叫童子來報要我們?nèi)Z搶經(jīng)文?況你是隱形設(shè)變來的,他如何知道冒雨來趕?定無此理。況此暗夜月明,何曾落雨?定是唐僧的徒弟弄巧!豹{吼與鸞簫聽了笑道:“議論果是不差!瘯酝П圾P管啐了一口,閉口無言,立在洞傍,只是嘆氣道:“唐僧的仇恨益深了!
說分兩頭,
卻說行者復(fù)了身上毫毛,回歸院內(nèi)。見經(jīng)柜擔(dān)包俱各未動,乃人靜室。三藏卻好出定,見行者問道:“悟空,你去照顧經(jīng)擔(dān)么?”行者道:“幾乎,幾乎!比伢@道:“怎么幾乎?”行者道:“這院主原來是個妖魔,見師父不肯開經(jīng)柜與他看,乃勾引了山內(nèi)妖魔,又變了師父模樣,誘哄徒弟,乘夜來詐騙。被徒弟弄個機(jī)變,愚哄得他們?nèi)チ。但只是愚哄的他黑?卻難欺他白日。天明起來,師父須是小心跟著馬垛,八戒、沙僧各人俱要仔細(xì)。徒弟看這妖魔,不是等閑小躍,定有一場爭奪!卑私渎犃说:“大哥,你方才弄的是甚么機(jī)變?”行者道:“苦了我,又拔下幾根毫毛。”八戒笑道:“如今再苦了你,拔幾根弄個神通,哄過山去何如?”行者道:“這神通可一不可再。妖魔既識破。定然不信!比氐:“八戒,你也善騰挪,何不拔幾根毛,弄個神通,愚哄妖魔過山!卑私涞:“師父,猴王久慣會機(jī)變,拔毫毛。徒弟雖有幾根鬃兒,卻也善變,如今只苦了沒那釘鈀在手。若是有這寶貝,怕甚妖魔!卑私涮釀俞斺Z,便哭將起來道:“我的釘鈀呵!我想你:
自從遭眨出天關(guān),不做天河憲節(jié)官。
授我釘鈀名九齒,降妖打怪滅無端。
如今繳在靈山庫,只為求經(jīng)不復(fù)還。
若得當(dāng)年真利器,何愁不過此魔山!
行者與三藏計較保經(jīng)擔(dān)過山,八戒卻只是啼啼哭哭想釘鈀,便引動了行者想起他的金箍棒來。時方夜半,行者拔一根毫毛,變了個假行者,隨著師父,只曉的勸八戒莫要哭。他卻一筋斗,又打到靈山雷音寺來。卻是盜過一遭金箍棒,走過的熟路,又遇著把門神將跟從加來赴蓮花海會。行者乘空兒走入大門,傍由寶庫。見那庫門封鎖不似前時,屋檐縫隙絲毫也沒個。行者左張右看,無處可入。正心里躁急,只見板門旁一個蛀蟲小孔兒,針尖兒大。行者見了心喜,搖身一變,變做蛀蟲鉆入孔內(nèi)?茨墙鸸堪,依舊與釘鈀寶杖掛在一處,卻不似前放光。行者忙去解繩索,那知那繩拴百結(jié),堅固難解。行者叫一聲“斜,那棒也不校叫一聲“大”,那棒也不大。行者心疑,使出手力一推,也推不倒。雙手來舉,也舉不動。把眼往上一看,只見上面貼著一道朱符。行者去揭那符,那里揭得起。行者無計,躁急起來,又恐費(fèi)了工夫。天色將明,只得鉆出孔兒。
正在庫前思量,設(shè)法取棒。只見一個老比丘僧,提著一盞明燈,走到庫前見了行者道:“何人在此?”行者忙上前打一個問訊道:“老師父,是弟子孫悟空。”比丘僧聽得道:“孫悟空,你久隨唐僧取了經(jīng)去,緣何還在此處,必不是他。定是何處妖魔,來希圖庫藏經(jīng)寶!毙姓叩:“弟子實不瞞老師說,跟隨唐僧取經(jīng)回去,路遇妖魔,搶奪經(jīng)文。手中沒有金箍棒,往往降不得妖,滅不得怪。明來取,又不肯發(fā)。只得乘空隙來取了去!北惹鹕Φ:“事情果真,我實如你說:經(jīng)文乃濟(jì)度眾生寶卷,你那棒兒乃殺生害命兇器。我這里慈悲方便之門,怎肯與你這兇器去弄。休要癡心妄想來齲前聞你來偷過一次,已托付這兵器的舊主,封固甚密,便是你取了去,也不聽你使用了!毙姓呗牭,欲要問金箍棒的舊主兒是誰,無奈天色將明,又恐唐僧在院中,八戒、沙僧照顧經(jīng)擔(dān)不周,只得辭了比丘老僧。出寺門,一筋斗,依舊打在三藏面前,收了毫毛。
只聽得八戒還咕噥釘鈀,行者道:“呆子,休要想他了。只把經(jīng)文正念,料妖魔不敢來犯!睅熗揭娞煲衙,乃出靜室。隱士也起來,看屋里那有個經(jīng)柜,心里甚疑。走出堂前說道:“老師父,既不肯開柜把經(jīng)文與我看,只是前途卻有幾個妖魔,定是搶你的經(jīng)擔(dān)。那時你來求救于我,便請我看,我也不看你的!毙姓叩:“老師休說此話。天上人間,方便第一。我等山僧不知禮節(jié),過擾了齋食,又安身了一夜,無以報答。倘前途有甚妖魔,還望解救便是。我弟子也有些小神通,不到得被妖搶了去!彪[士道:“我也不問列位師父別項神通,只說夜來明明承你見惠一個經(jīng)柜,叫童子扛入屋里。只因封鎖難開,若刺戳了手。今日如何不見,依舊在外堂中?”行者道:“老師父,這原與我等無干。但圣經(jīng)到處,他自有神靈保護(hù),不得離開的。便是妖魔神通廣大,也不能奪得,還要受那神靈磨折哩!彪[士聽得道:“此話我也不信。但看前途,若不通妖魔便罷,倘遇著被他奪去,再看你這保護(hù)的靈神!彪[士只說了這句,卻不防湊巧,那比丘僧與靈虛子在外小廟兒住了多時,卻前來探聽唐僧師徒可有妖邪阻道。正是到這道院前,見門兒閉掩,里面卻是唐僧師徒在內(nèi)。靈虛子隱著身,變了一個蒼蠅兒飛入。卻聽了行者對隱士說保護(hù)靈神的話,乃飛出復(fù)了原身,向比丘說了。
比丘僧道:“且莫要驚他。我與你且等唐僧去后,進(jìn)道院拌扯著他,免使他去幫那妖魔!膘`虎子聽了,與比丘躲在院后樹林。果見唐僧師徒,擔(dān)著經(jīng)包出院門。謝辭隱士,照大路前行。畢竟后來何如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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