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回 羊角大仙歸天曹 羊角大仙錦囊計

詩曰:

獨騎雕翼抹滄溟,東有天門晝不扃。

晴瀑遙分千澗碧,陰崖俯眺萬山青。

篆煙縹緲籠金殿,絳節(jié)崔巍倚玉屏。

借問天尊何事事,紫霄深處度黃庭。

卻說元始天尊叫過徒弟來,開了火云宮的寶元庫,查一查寶貝,看是何如。叫了幾聲,只見一位仙長走將過來,對著佛爺行一個禮,卻又對著天尊行一個禮。佛爺?shù)?“此位仙長是誰?”天尊道:“是貧道第二個徒弟,叫做個魏化真人。”真人道:“師父喚呼,有何法旨?”天尊道:“你與我開了火云宮寶元庫,里面的寶貝看是何如!蔽夯嫒思磿r開了庫,查了一番,唬得半日不敢走出庫門來。天尊道:“查得何如?”真人不敢隱瞞,只得直說,庫里不見了四件寶貝。天尊道:“是哪四件?”真人道:“一不見斬妖劍,二不見軒轅鏡,三不見吸魂瓶,四不見引魂幡。”天尊道:“吸魂瓶是真了。”佛爺?shù)?“他還騎著一只八叉神鹿,也是個指實。”天尊道:“快查后園中的神鹿,看是何如!敝灰娍磮@門的行童說道:“是大師父拿去了。”天尊道:“原來就是這個孽畜思凡,快叫看庫門的行童來問他,是哪個拿得寶貝去了。”只見看庫門的行童說道:“是大師父拿去了!敝灰娞扉T外值符使者說道:“真人跨了一只八叉神鹿,提了一個水火花籃兒,離了天門,已經(jīng)一時三刻了。”天尊對著佛爺爺說道:“萬望佛爺爺恕罪,果是貧道部下的孽畜思凡,多有得罪處。”佛爺?shù)?“還是哪位仙長?”天尊道:“是貧道的大徒弟,名喚紫氣真人,他跨了八叉神鹿,離了天門,已經(jīng)—時三刻!狈馉?shù)?“正著了‘洞中方七日,世上已千年’,他得了這一時三刻,好不維持哩!但只一件,還相煩天尊的法旨!碧熳鸬:“既蒙佛爺下顧,貧道敢有推卻?貧道把一件寶貝送佛爺爺前去,其中自有個處分!狈馉?shù)?“是個甚么寶貝?”天尊即時吩咐一位尊者,取出一件寶貝,拿在手里,說道:“這個寶貝雖則是五寸來高,二寸來圍,就像一個筆筒兒的模樣,其實好大的肚皮,不拘甚么寶貝,但見了他晃一晃,卻都要歸到他處來。你明日與他交戰(zhàn)之時,收盡了他的寶貝,他自然歸本還原。這是個不戰(zhàn)而屈人兵的陣勢!狈馉?shù)?“叫做甚么名字?”天尊道:“叫做個聚寶筒兒!碧熳鸾慌c佛爺爺。

佛爺爺無量生歡喜,謝了天尊,金光萬道,一竟歸到千葉蓮臺,依舊是個長老。到了天明,二位元帥、一個天師,各員武將,哪一個不來請計,哪一個不來問安?徒孫云谷說道:“師父還在打坐,眼皮不曾撐開!倍颊f道:“國師好寬心也!”哪曉得他一夜無眠到五更,天宮地府都游遍。未及日高三丈,羊角大仙又來,喊殺連天,鼓聲震地。長老爬起來,一手缽盂,一手禪杖,走上岸來,說道:“貧僧是個出家人,你怎么這等欺人也!”羊角大仙看見長老,高叫道:“你那和尚已知我的本領(lǐng),何不早早投降?直待我寶劍分尸,那時悔之晚矣!”長老道:“善哉,善哉!說個甚么分尸,好怕人哩!”仙人高叫道:“我把你碎尸萬段,你才曉得怕人哩!”長老道:“善哉,善哉!你這過頭話兒少說些,只怕你今日也有些難為人哩!”羊角大仙聽見長老說他今日有些難為人,就激得他怒從心上起,惡向膽邊生,掣過寶劍來,望空一撇,那口劍竟奔長老頭上來。長老把個指頭兒指一指,哪口劍就插在地上。羊角仙人大怒,罵道:“好大膽和尚,敢魘污我的寶貝么?”叫聲:“無底洞,拿過水火花籃兒來。”即時取出軒轅鏡,又望空一撇,那個鏡竟奔長老身上來。長老把個缽盂仰一仰,那一面鏡就吊在草里。羊角仙人看見兩個寶貝都不靈驗,心里慌了,說道:“敢是和尚添了些本領(lǐng)么?敢是我自家該倒運么?”沒奈何,只得拿出那個引魂幡來,高叫道:“好和尚,不要走!”長老站著,說道:“善哉,善哉!我出家人走到哪里去?”羊角仙人把個鹿角上敲了一敲,那鹿走如飛,竟靠著長老相近。仙人把引魂幡到長老頂陽骨上一閃,長老把個禪杖點一點,唬得那只鹿倒走了幾百步,那手幡倒反插在羊角仙人頭上。

仙人收了這些寶貝,心中好惱,口里不住的念咒,手里不住的捻訣。只見長老說道:“你那仙長只顧下手別人,別人可也下手于你!毕扇说:“你有甚么寶貝也拿來出陣,看我怕不怕么?”長老道:“你可怕我的禪杖么?”仙人道:“任你打來就是,我怕它怎么?”長老把個禪杖一擲,擲將去,只見呼的一聲響,一條千尺長的毒蟒把個羊角仙人緊緊的纏起來,就像絞弓弦的樣子。好個羊角仙人,鹿角上敲一敲,連人帶鹿一躍而起,高叫道:“好和尚,你說我怕禪杖不怕?”長老道:“善哉,善哉!禪杖是你不怕。你可怕我的缽盂么?”仙人道:“任你丟將來就是,我怕它怎么?”長老把個缽盂一擲,擲將去,只聽呼的一聲響,一片千百斤重的磨盤壓在羊角仙人的頭上,就像波斯獻(xiàn)寶一般。好個羊角仙人,鹿角上敲一敲,連人帶鹿走過一邊去了,高叫道:“好和尚,你說我怕缽盂不怕?”長老道:“善哉,善哉!你是不怕缽盂!毕扇说:“你還有甚么寶貝,你都拿出來。”長老道:“沒有甚么寶貝,只有你的瓶兒在這里。”仙人道:“你偷我的瓶兒做甚么行止?”長老道:“你管偷不偷,只說你怕不怕!毕扇说:“那是我自家的寶貝,我怕它怎么!”長老道:“你若是不怕它,我也叫你一聲,你敢應(yīng)么?”仙人道:“但憑你叫,我怎么不應(yīng)?”長老道:“軍中無戲言!毕扇说:“你前日不戲于我,我今日豈戲于你?”長老雖是個慈悲方寸,卻有一般妙用絕勝于人。他把個吸魂瓶兒放在缽盂里面,方才高叫一聲:“羊角道德真君哩!”真君隨口答應(yīng)一聲:“有!”剛應(yīng)得一聲“有”,連人帶鹿都在瓶兒里面去了。

長老心里想道:“雖是仙家,體面上不好傷損他,這早晚離午時三刻還遠(yuǎn)。不免也耍他一耍,見得我金碧峰不是等閑的主兒!焙瞄L老,把個塞兒塞了瓶口,叫聲:“羊角大仙哩!”大仙在瓶里應(yīng)道:“我在這里!遍L老道:“里面可好哩?”大仙在瓶里應(yīng)道:“里面也好!遍L老道:“你今番可怕哩?”大仙在瓶里應(yīng)道:“有甚么怕也!”長老道:“你可要出來哩?”大仙在瓶里應(yīng)道:“我要出來怎的也?”原來羊角大仙嘴硬,實指望瓶底上有個眼兒,只要一鉆就是。哪曉得金碧峰是個心細(xì)的,曉得瓶底上有些舊病,把個瓶兒又座在缽盂里面。羊角大仙在里面撮撮弄弄,弄不通了。叫個鉆之彌堅,上天無路。長老拿著瓶兒在手里,覺得里面有些費周折了,又叫一聲道:“羊角大仙可在里面哩?”大仙在瓶里應(yīng)道:“我在里面也。”長老故意的嚇?biāo)宦暤?“羊角大仙,你再一會兒好出來賣鹿脯哩!”大仙軟了些口,說道:“但憑你罷了!”

長老本是個慈悲方寸,又且仙家分上,故意的把個缽盂拿開了,單打的單一個滑瓶兒拿在手里。長老就覺得倒輕了些,叫一聲:“羊角大仙哩!”只見羊角大仙跨著一只八叉神鹿,手里拿著一桿一尺二寸長的黃旗兒,纏著長老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口里狠著一聲道:“我在瓶外哩!你不看見我么?”長老早知其意,說道:“善哉,善哉!我倒放松了你,你就來恩將仇報也!”連忙的把個九環(huán)錫杖點一點。只聽忽喇喇一聲響,將一個無大不大的石井圈兒在長老面前。長老道:“阿彌陀佛!你就把個石囤兒來囤我哩!”大仙道:“好和尚,你偷得我的寶貝,反來害我,我偏然不怕。我把這等一個小圈兒奉承你,你怎么怕的狠哩?”長老道:“你說我怕,我不如和你結(jié)果了他罷!”好長老,舉起個九環(huán)錫杖,輕輕的照著井圈兒敲了一敲,只見井圈兒渾身火爆,撲的一聲響,響做了兩半個。

羊角仙人大怒,罵說道:“你這賊禿,敢這等無禮,損傷了我的寶貝!一不做,二不休,你來,我教你吃我這一劍!”掣過劍來,望空一撇,口兒里念著,手兒里捻著,實指望這一劍斷送了這個和尚。哪曉得今日的和尚,又不是昨日的和尚,只見他把個偏衫的袖兒晃一晃,那一口劍竟飛到他的袖兒里面去了。羊角仙人見之,吃了一大驚,心里想道:“這是個甚么法兒?”我這口劍是我?guī)煾傅臄匮齽?百發(fā)百中,縱不傷人罷,哪里有個跟人走的道理?”高叫道:“好和尚,你怎么把我的劍袖了去?”長老道:“善哉,善哉!非是我要袖它,卻是它來袖我!毖蚪窍扇诉B忙的把個軒轅鏡兒念念聒聒,著實的望空一撇,那個鏡兒竟奔著長老身上來。長老又把個袖兒晃了一晃,那面鏡也飛到袖兒里面去了。

羊角仙人看見去了斬妖劍,又去了軒轅鏡,心上慌了,暗想道:“沒有了這寶貝,怎么轉(zhuǎn)得東天門?怎么得朝元?怎么得正果?”把個鹿角上左敲右敲,敲得只八叉神鹿飛上飛下,他騎在鹿背上就勝如騎在老虎背上。長老曉得他的意思,卻又對他一聲說道:“大仙,你水火花籃兒里面還有寶貝沒有?”把個羊角大仙激得怒發(fā)如雷,高聲罵說道:“好賊禿,你欺負(fù)我沒有寶貝么?我今日和你做一場,不是你,便是我!遍L老道:“善哉,善哉!我一個出家人有甚么做得!”羊角大仙驟鹿而走,走近長老身邊,把那一手小令字旗兒照著長老的頂陽骨上一閃。長老把個袖兒晃一晃,那手旗兒又走到長老的袖兒里面去了。把一個羊角大仙就唬得魂不歸身,那曉得是個聚寶筒兒。心里想道:“原來這個和尚好大來歷也。這些寶貝,除是我?guī)煾冈继熳鸩庞玫盟?才收得它。似此之時,這和尚卻不與我?guī)煾庚R驅(qū)并駕?好怕人哩!”心里又想道:“我在金蓮寶象國夸口一場,豈可就軟弱于他?”只得赤手空拳,勉強支起一個虛心架子,高叫道:“好和尚,你把我的寶貝都騙了,你敢何如我么?”長老道:“善哉,善哉!我是個出家人。有甚么何如于你?”仙人道:“你再不要把那個‘善哉\’二字來謊人。你即是善哉善哉,怎么把我的寶貝都騙了?”長老道:“不是我騙你的,我為你收了,勸你歸山去罷!”仙人道:“我歸山,我自歸山,怎么把你挾制得我歸山?”長老道:“說個甚么挾制。自古道:‘好放手時須放手,得饒人處且饒人!闳チT!毖蚪窍扇水(dāng)初說了大話,到如今收拾不來,故此只是一個不肯去,硬著嘴說道:“我不去,你敢叫人拿我么?”長老道:“拿你就不好看相!毕扇说:“你便拿我,其奈我何?”長老心里想道:“不唬他一唬,他到底不肯認(rèn)輸。”好長老,把個腳下的僧鞋梭了幾梭,只見偏衫袖兒里面走出一班小和尚來,大略只有一尺二寸來長,一個個光著頭,一個個精著腳,一個個一領(lǐng)小偏衫,一個個手里一根鐵界方,照著羊角仙人腳跟上打。一伙小和尚也不計其數(shù),把個羊角仙人打慌了。仙人也沒奈何,只得騰云而起。長老道:“你去了罷!毖蚪窍扇苏f道:“受了你這等的欺侮,豈肯甘休!我怎么就去?”長老道:“你師父叫你去罷。”羊角仙人道:“你這說謊的和尚,哪一個是我的師父?”長老道:“元始天尊不是你的師父?”仙人看見扦實了他,老大的沒趣,只得強口說道:“就是我?guī)煾?他不在這里,也不奈我何!”長老道:“你師弟叫你去罷!毕扇说:“你這和尚又來說謊,哪一個是我?guī)煹?”長老道:“魏化真人不是你的師弟?”仙人看見他露了相,越加慌張了,只是沒奈何,仍舊強著口說道:“就是我?guī)煹?他不在這里,不奈我何!”長老道:“你說不在這里,那前面的是哪個?”唬得個羊角仙人把頭一起,開眼一瞧,果真的云里面是魏化真人。魏化真人說道:“師兄快轉(zhuǎn)火云宮里去,師父在那里發(fā)激哩!”羊角大仙道:“我還有寶貝不曾得來!蔽夯嫒四弥鴤聚寶筒兒在手里,說道:“已歷還你的寶貝!逼桨椎乇评諅羊角大仙,一天妙計難尋路,八面威風(fēng)沒處施。羊角大仙好難處哩!將欲不去,違了師命,不得朝元;將欲去了,便饒了和尚,辜負(fù)了姜金定。卻還是朝元正果的心勝,只得把個鹿角上敲一敲,騰空而去,口里恨兩聲說道:“和尚機(jī)深,不中相交的!币幻骝v云而去,一面差下一個急腳鬼,把三個錦囊計送與姜金定,教他依計而行,自有安身之策。

卻說無底洞看見師父騰起云來,連忙的吆喝道:“師父帶我去哩!”師父道:“你快來!眲倓偟尿v起云去,早被一個一尺二寸長的小和尚一鐵界尺,打翻了在地上。徒弟不得師父到手,師父也顧不得徒弟,這叫做夫婦本是同林鳥,大限來時各自飛。姜金定得了三個錦囊,看見事勢不諧,化作一道火光而去。金碧峰一手一個缽盂,一手一根禪杖,就像一個化齋吃的和尚,慢騰騰的轉(zhuǎn)到寶船上來,只見二位總兵元帥,一位天師,各各武將,各各謀臣,雖不見長老鞭敲金鐙響,這些人也齊唱凱歌聲。三寶老爺?shù)?“多謝國師佛力,莫大之功!遍L老道:“貧僧是個出家人,也只是勸解他一番,有個甚么功績?”三寶老爺說道:“國師前日吃他的寶貝許多苦,怎么今日又收了他的寶貝?”長老卻把個東天門元始天尊的始末,細(xì)說了一遍。眾位都說道:“多虧了國師佛力!遍L老道:“貧僧受了朝廷的敕旨,不得不然!蓖尚書道:“原來這個羊角大仙就是紫氣真人。”長老道:“便是。”王爺?shù)?“卻是個有名神道,故此猖狂!瘪R公道:“只怕他去了還來。”長老道:“朝元正果倒不要緊,尋非爭鬧倒要緊。”

道猶未了,只見一尺二寸長的和尚帶著無底洞來回話。長老道:“跪的甚么人?”小和尚道:“弟子是阿難使者,帶得無底洞來回佛爺爺?shù)脑挕!遍L老道:“阿難回避了罷。無底洞,你站起來。”無底洞說道:“不敢!遍L老道:“你是羊角仙人的徒弟么?”無底洞道:“小的是羊角仙人的徒弟!遍L老道:“你怎么會三頭四臂,三丈金身?”無底洞說道:“非干小的之事,都是師父教的!遍L老道:“你原來是個甚么出身?”無底洞說道:“小的是個漏神出身。”長老道:“怎么叫做個漏神?”無底洞說道:“掠人之財,滅人之福,妒人之有,竊人之多,如世上的漏卮一般,故此叫做個漏神!遍L老道:“你既是個漏神,怎么又來出家做徒弟?”無底洞說道:“只因這如今世上漏神出得多了,漏不到那里去,故此弟子改行從善,拜羊角大仙為師!遍L老道:“改行從善,這是你的好處。我還問你,你羊角洞里還有個行童叫甚么名字?”無底洞說道:“那是小的的師兄,叫做個有底洞。”長老道:“他原是哪個出身?”無底洞說道:“他原是個看財童子出身!遍L老道:怎么叫做個看財童子?”無底洞說道:“不怕餓死飯不吃,不怕凍死衣不穿?粗@個銅錢,一毛不拔,故此叫做個看財童子,一名守錢奴兒!遍L老道:“他做他的看財童子罷,怎么也來出家?”無底洞說道:“他枉看了這一世財,不得一毫受用,如今省悟過來了,故此出來出家,拜羊角大仙做師父。”長老道:“也好個如今省悟過來了。我還問你,姜金定哪里去了?”無底洞說道:“適來俺師父上天之時,又差下一個急腳鬼,送了三個錦囊計交與他。他得了錦囊計,他就化作一道火光,火囤去了!遍L老道:“你也去罷!睙o底洞道:“小的到哪里去?”長老道:“你還尋你師兄一同去修行罷!

三寶老爺說道:“這個三頭四臂的鬼王,他前日臨陣之時,唬嚇我們軍兵,莫大之罪,軍中有功者賞,有罪者斬。不斬,蕭何法不行。怎么可放他去呢?”長老道:“貧僧是個出家人,慈悲為本,方便為門。今日只是上為朝廷,下為元帥,不得已方才拿住此人。況兼他是個改行從善的,又還有一個師兄在洞里,朝夕懸懸,怎么說個壞他。阿彌陀佛!看貧僧之面,饒了他罷!”馬公道:“放了他去,他明日又同著姜金定撐出那一副鬼臉子來,那時節(jié)悔之晚矣!”長老道:“饒他還來,還在貧僧身上。”三寶老爺?shù)?“看我國師金面,饒了你去。你只好去說法聽經(jīng),再不可裝那神頭鬼臉!睙o底洞拜謝佛爺而去。老爺?shù)?“羊角仙人雖去,姜金定又得了甚么錦囊,這個金蓮寶象國幾時收服得?”長老道:“寬容一日,看他怎么樣來。”道猶未了,藍(lán)旗官報道:“姜金定又來討戰(zhàn)。”三寶老爺?shù)?“果中學(xué)生之計!遍L老道:“貧僧告便,但憑元帥調(diào)兵遣將就是!痹獛浖磿r傳下將令:“誰敢披掛出陣,殺退姜金定?”將令一出,班部中閃出一員將官來,鐵幞頭,紅抹額,皂羅袍,牛角帶,手里拿著一桿八十四斤重的狼牙棒,座下騎著一匹烏錐千里馬,原來是征西前哨副都督張柏。披掛未了,班部中又閃出一員青年將官來,束發(fā)冠,兜羅袖,練光拖,獅蠻帶,手里拿著一桿丈八神槍,座下騎著一匹流金馬瓜千里馬。原來是金吾前衛(wèi)應(yīng)襲王良。兩員大將,兩騎駿馬,兩樣兵器,一齊殺出陣來。只見荒草坡前擺列著千百只有頭、有角、有皮、有毛、有蹄、有尾、黑萎萎的水牛,成群逐隊,竟奔荒草坡前。有一篇《牛賦》為證。賦曰:

嗟乎!物之大者,狀若垂天之云!抖Y》稱三月在滌,《詩》云九十其牛孛。歧蹄者天,穿婁者人;蛞吕C而入太廟,或羊郭鼓而正三軍。爾牛來思,其耳濕濕。鼷鼠既忌于見傷,風(fēng)馬亦知其不及,扣角伸寧戚之困,燒尾救田單之急。或為軍事之占,或示農(nóng)耕之候。異彼髦頭,寧為雞口。晉武以青麻彰德,何曾以銅鉤被奏。至于傷勿改卜,用犢貴誠;蜣娼嵌皇,或割肉而復(fù)生。幸劉寬之量遠(yuǎn),羨魯公之政行;多郭舒之寬恕,慕朱沖之不爭。中尉則駕之者赤,桃根則獻(xiàn)之者青。王愷既聞其八百,茍唏亦稱其千里。雖有雙箸,且無上齒。別有得于文山,放之桃林。木則饋糧,石則便金。設(shè)以木畐衡,養(yǎng)之牢筴。愚公畜牛孛于齊山,百里載鹽于秦國,禴祭乃東鄰之殺,無妄見行人之得。袁宏見諷于羸牛孛,華元應(yīng)嘲于有皮。遺布既因于王威,置芻亦見于羅威。復(fù)有職人掌芻,封人供藁。彥回靡恃于墜井,虛愷不烹而衰老。或僨于豚上,或置之樹柯。詹何既識于白蹄,葛盧亦辨其三犧。肅慎占之而入貢,弦高用之而犒師。別有盆子主之以建業(yè),光武騎之以起兵;驗閴粲谑Y琰,或見解于庖丁。觀其豫章挈絹,蒲韉掛書。白則識李冰之綬,青則駕老子之車。季知一摶而思過,江酒但飲而無芻。又有蹋石成花,涂泥求雨。或行詐而玉帛,或華長而殺御。即擔(dān)矛而棄犢,亦結(jié)陣而卻虎。至若置于盆寮,老在牢闌。角不失于三色,香獨稱于四膏。遇夔致問,喘月辭勞。稱精鑒者薛公,習(xí)遺書者晉祖。既曰不能執(zhí)鼠,又云難以逐兔。成牛弘之寬厚,顯盧昌之仁恕。至于千足而富,夜鳴則硒。顧憲仲文,臧決獄而人服;時苗羊氏,并居官而犢留。又有程鄭江竭,婁提谷量。望氣知北夷之驗,卜兆為司馬之祥。若乃嘉彼柔謹(jǐn),哀其觳觫。或蹊田而見犢,或洗耳而為辱。丙吉已勞于問喘,龔遂更懲于佩犢。周官分職,牛人乃主于牽傍;留寶諸賢,和嶠亦勤于刺促。正是:春暖饑餐原上綠,山深渴飲澗邊清。幾番潦倒斜陽后,高臥南山看月明。

卻說荒草坡前擺列著千百頭野水牛,姜金定撮弄撮弄,弄得一頭牛背上一個小娃子,一個小娃子手里一條絲鞭。姜金定騎在馬上,念一念,喝聲:“走!”那些牛就望前走。喝一聲:“快!”那些牛就走得快。南朝兩員將官陡然間看見,吃了一驚。王良道:“這是個甚么出處?”張柏道:“這不過是個田單火牛之計罷了。”王良道:“我和你蠻殺他娘!睆埌氐:“為將之道,見可而進(jìn),知難而退。倘有疏虞,貽禍不小!蓖趿嫉:“這決是那羊角道德真君的詭計,哪里真是個牛?”張柏道:“假做的牛哪里有這等英勇活泛?”王良道:“快擂起鼓來!币宦暪捻,兩員將官左右雙上。只見那些水牛單奪狼牙棒張柏。張柏雖是力大心雄,怎么奈得這一群千百頭牛何,致使敗陣而歸。姜金定得勝而去,說道:“多虧了師父,又助我這一陣也。”

卻說兩員將官歸來,一個受傷,一個平過。元帥道:“好古怪哩!兩員官一齊出陣,偏牛就趕著這一個,這是個甚么緣故?”即忙去問國師。國師道:“但問天師便知端的。”元帥又去請問天師。

不知天師有何高見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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