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回 長老私行羊角洞 長老直上東天門

詩曰:

白云羊角石門開,人向蓬萊頂上來。

四面峰巒排劍戟,九重煙霧幻樓臺。

水清潭底龍常宅,風靜松梢鶴又回。

一覺長眠天未曉,吸魂瓶底只相催。

卻說長老說道:“貧僧自有個安排�！钡廓q未了,一道金光徑到羊角山羊角洞口。收了金光,早有個本山的山神接住,看見是個佛爺爺,繞佛三匝,禮佛八拜,說道:“不知佛爺爺降臨,未曾遠接,接待不周,望佛爺爺恕罪�！遍L老道:“羊角道德真君可在這個洞里?”山神道:“在這個洞里�！遍L老道:“此時可在洞里么?”山神道:“因為佛爺爺把他寶貝兒搗壞了,他方才進得門來,氣沖沖吩咐徒弟有底洞,看守了那個水火花籃兒,叮囑道:‘花籃兒里面有許多的寶貝,不可輕易。我下山去采些藥草回來,補煉吸魂瓶底�！�因此下山去了,不在洞里�！遍L老道:“羊角大仙今日下山,怎么樣打扮?”山神道:“他今日下山,挽的雙丫髻,穿的白道袍,系著一條黃絲絳,麻窩子暑襪一般高�！遍L老道:“手里拿著甚么?”山神道:“手里提的另是一個小籃兒�！遍L老道:“你們且回避著�！鄙缴窕乇芰�。好長老,搖身一變,就變做一個羊角真人—般無二,挽的雙丫髻,穿的白道袍,束著一條黃絲絳,麻窩子暑襪一般高。手里提著一個小籃兒,搖搖擺擺,擺進洞去。適逢得那個有底洞的徒弟正在瞌盹,長老裝做一個羊角道德真君,叫一聲:“有底洞!”把個有底洞唬得好夢忙驚醒,顛狂不自由。長老又故意的罵上兩聲,說道:“著你看水火花籃兒,原來只在這里打盹!”有底洞說道:“方才把個眼皮兒睜一睜,哪曉得師父就來�！遍L老故意的說道:“我不曾下山去哩!”有底洞說道:“原來不曾下山去?卻就折將回來�！遍L老故意的說道:“是我下山去,走了幾步,忽然間想起來,那個碧峰和尚本領(lǐng)高強,他倘或到這里做個‘犬吠雞鳴潛度關(guān)\’,卻不坑殺了我?不如帶在身邊,萬無一失�！蹦怯械锥凑�然要去瞌睡,巴不得個冤家離眼前,說道:“師父說得有理,不如你拿去罷,省得弟子耽驚受怕的�！遍L老又故意的說道:“拿過籃兒來�！庇械锥措p手捧著個籃兒。長老取了個吸魂瓶,又故意的叮囑道:“這一件寶貝是我拿去,籃兒里面別的寶貝還多哩!你再打盹,我回來和你講話�！庇械锥葱睦锵氲�:“騎馬不撞著親家公,騎牛便就撞著親家公。方才打得一個盹,惹得師父說了這許多嘮叨�！�

卻說金碧峰長老得了仙家這一個寶貝,金光一道,早上了寶船。三寶老爺說道:“適來國師為甚么匆匆而去?”長老道:“也只為著個吸魂瓶兒。”老爺?shù)?“怎么為著個吸魂瓶兒?”長老道:“貧僧料定了那個仙人去下山采藥,是貧僧弄了一個術(shù)法,誆得他的瓶兒來了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在哪里?”長老道:“在這里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借與俺學生瞧一瞧�！遍L老即時把個瓶兒遞與三寶老爺。老爺?shù)?“原來這等一個瓶兒,只有三寸來長,三寸來圍,就像白玉石碾成的一般�！瘪R公道:“這等一個小瓶兒,如何裝得一個老大的人在里面?”長老道:“此乃仙家妙用�？梢源�,大則包山吸海�？梢孕�,小則針鼻子不能容�？梢暂p,輕則無一毛之力�？梢灾�,重則這等一個寶船,也可以裝載得寬兮綽兮�！瘪R公道:“原來這等妙,借俺學生看一看�！备鞴�公俱看了一看,說道:“可將此瓶傳示眾將,今后遇著這等一個瓶兒,叫你名字切不可答應�！遍L老道:“善哉,善哉!傳示各將官俱看一看�！边@一看不至緊,中間就有一段古怪蹺蹊的事出來。

是個甚么古怪蹺蹊的事出來?瓶兒遞與眾將官,眾將官看完了,仍復遞與金碧峰長老。長老拿在手里一看,仰天一聲大笑。三寶老爺?shù)?“國師大笑,笑著哪一件來?”長老道:“這個吸魂瓶兒不是真的了�！比龑毨蠣敵粤艘惑@,說道:“怎么不是真的?”長老道:“是那一個抵換去了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國師差矣?眾將官俱是我?guī)は碌娜?正叫做南來一路雁,豈有個抵換之理!”長老道:“不是我這里人抵換,就是那羊角道德真君抵換去了�！瘪R公道:“羊角真君過來,眾將官豈不認得?”長老道:“那大仙的本領(lǐng)不小,他必然是變做我的南朝軍士,混在帳前,撮撮弄弄,弄將去了�！瘪R公道:“哪里變得這等兒廝像�！遍L老道:“我怎么變得像羊角大士?”王爺?shù)?“查問傳送官便知端的�！眰魉凸僬f道:“只見船頭上提鈴的花幼兒,他說道:‘只怕明日我也上陣,錯答應了他,不如借我看一看。’想必就是他了�！遍L老道:“就是他了�！比龑毨蠣�?shù)?“怎么來得這等快?怎么變得這等像?俺心上到底有些不準信�！�

長老道:“你不準信?”把個手指頭望西一指,只見西上掉將一位尊神下來,素巾素袍,素靴素帶,看見佛爺爺繞佛三匝,禮佛八拜,說道:“佛爺爺呼喚有何使令?”長老道:“你是何神?”其神道:“小神是西方揭諦神�！遍L老道:“羊角山羊角洞在你西方么?”揭諦神道:“是在小神西方�！遍L老道:“洞里有個羊角大仙,你可曉得?”揭諦道:“小神曉得�！遍L老道:“他方才下山采藥,可曾回來么?”揭諦道:“方才采藥回來,為著老爺?shù)氖?鬧了這一會。”長老道:“他怎么鬧哩?”揭諦道:“他采了藥轉(zhuǎn)回洞中,叫聲:‘有底洞拿過吸魂瓶兒來,待我來補著�！�那有底洞道:‘師父拿去了,怎么又問我要?’仙人道:‘我下山采藥交付與你的,你怎么就沉沒了我的?’把個有底洞口里只是叫屈。仙人道:‘叫屈也枉然,我要我的寶貝�！�有底洞說道:‘你先前是交付與我,我便與你看守著。然后你下山去,去不上盞熱茶時候,翻身折回來。我又問你,怎么就來了?你說是我方才下山去,走了幾步,猛然間想起來,那個碧峰和尚本領(lǐng)高強,倘或他走將來撮弄得我的去了,卻不是坑殺了我。不如帶在身邊,萬無一失。我便連忙的遞與你。你怎么又來問我要,反賴我沉沒了你的?”師徒兩個你賴我,我賴你,賴了一會兒,羊角仙人袖占一課,早知其情,即時駕起祥云,來到老爺寶船之上�？煽傻睦蠣敶�上都在看寶貝,他就搖身一變,變做個船頭上提鈴的花幼兒。帶的是花幼兒的綠扎巾,穿的是花幼兒的黃披掛,故意的說道:‘只怕我明日也上陣,錯答應了他,不如借我也看一看�！�他拿到手里來,就抵換去了�！遍L老道:“是了,你去罷�！苯抑B神駕云而去。

長老一手拿了瓶兒,一手叫左右的取過無根水一鐘來,用指甲水一彈,彈在那個瓶上,遞與老爺。老爺看時,原來是張白紙剪成的。老爺?shù)?“怪哉,怪哉!看此異事,傳下將令,叫過花幼兒來�！眰髁畹幕貜偷�:“花幼兒連日發(fā)了絞腸痧,不曾起來,遞得有病狀在軍政司�！蓖�尚書道:“這都是逼真的,再不須查究。只一件來�！瘪R公道:“哪一件?”王爺?shù)?“那仙人得了這個寶貝,只怕他明日又來�！遍L老道:“我還去會他的�！瘪R公道:“好人不做倒做賊。”長老道:“都是羊角道士做賊�！瘪R公道:“怎見得是羊角道士做賊?”長老道:“你豈不聞?wù)D斬賊道?”道猶未了,一道金光,燭天而起。卻說羊角仙人取了寶貝,轉(zhuǎn)回洞來,好不快活也。叫聲:“有底洞在哪里?”有底洞走向前去,說道:“弟子在這里。師父,你是真的,還是假的?”仙人笑了一笑,說道:“我是真的,終不然師父有個假的?”有底洞說道:“那個金碧峰長老和師父一般兒,哪曉得他是個假的�！毕扇说�:“你這是傷弓之鳥,見曲木以高飛。真的自真,假的自假。你也帶些眼色走就好了�！庇械锥吹�:“師父,你在哪里去來?”仙人道:“我去取寶貝來�！庇械锥吹�:“可曾取得來么?”仙人道:“是天大的緣分�！庇械锥吹�:“怎么是天大的緣分?”仙人道:“我去之時,他們正在看這個寶貝。是我變做了南朝—個提鈴的花幼兒,接他的過來,復手就把個白紙剪的換了他的�！庇械锥凑f道:“寶貝在哪里?”仙人袖里取出一個吸魂瓶,交付徒弟,說道:“這不是?”有底洞大喜,說道:“師父真好手段也!”仙人道:“我的藥草共是七樣,已經(jīng)有了四樣,還少三樣,我不免還下山去走一遭。你今番卻要仔細,再不可被他誆騙了�！庇械锥凑f道:“今番弟子曉得了,師父來得遲,就是真的,師父來得早,就是假的。若是假的,我一把揪住了他,待等師父回來,與他算帳�！毕扇说�:“言之有理。但我去后,你須關(guān)上洞門,免致疏失�！庇械锥吹�:“是,是!”羊角仙人離了洞門,方才要下山去,心里想一想,說道:“我還少吩咐了他一件�！眳s又折回來,敲一敲洞門。有底洞聽見是那個敲門。心中大喜,說道:“今番卻是金碧峰來也,待我扯住了他,功勞不小�！边B忙的開了洞門,也不管是張三,也不管是李四,一把扯住,大喝一聲道:“唗!金碧峰,你今番遭我手也!”仙人道:“徒弟,我不是金碧峰,我卻是師父�！庇械锥吹�:“你還來胡說。我前番被你哄了,致使我?guī)熗絺兇篝[一場,我今日豈肯輕放于你?”仙人道:“我委實不是金碧峰�！庇械锥凑f道:“你又來哄我。我與師父計議已定,大凡來得遲,就是師父;來得早,就不是師父。豈有我的師父這早晚就折回來也?”仙人道:“你放了我,我有話與你說。”有底洞道:“放是放不成,你有話只管說來,我聽著�！毕扇说�:“我轉(zhuǎn)來與你定下一個計策,好拿金碧峰�！庇械锥葱纳线�是半信半疑,說道:“是個甚么計策?”仙人道:“若不定下一個計策,這如今我分明是真的,你又說我是假的;過會兒他分明是假的,你又說他是真的。卻不錯誤了乾坤,顛倒了日月?”有底洞道:“你定下個計策便是�！毕扇说�:“我和你做下一個啞號兒,大凡是我回來之時,先把頭上巾點一點,次二把腰里的絳抖一抖,次三咳嗽三聲,不論來遲來早,俱是這個啞號兒,就是你真師父。大凡沒有這個啞號兒,就是假師父,你便扯住他,與他相鬧�！庇械锥葱南虏琶髁�,放下手說道:“師父饒罪,弟子是個有眼不識泰山,沖撞了師父�！毕扇说�:“徒弟,我不怪你,這正是你的小心處。”羊角仙人定了這個啞號兒,放心大膽而去。

卻說金碧峰到了羊角洞,收住金光。羊角山山神急忙的接住,繞佛三匝,禮佛八拜,說道:“接待不周,望佛爺爺恕罪�！遍L老道:“羊角仙人可在洞里么?”山神道:“方才又下山去了�！遍L老道:“他今番又有甚么事下山?”山神道:“他藥草共是七味,還少三味,故此下山�！遍L老道:“他的寶貝在哪里?”山神道:“還在洞里�！遍L老道:“他今日下山之時,怎么樣兒打扮?”山神道:“他今日打扮,與每日不同些�！遍L老道:“是個甚么不同?”山神道:“他今日頭戴的逍遙折巾,身著的鴉青直裰,腰系的呂公絲絳,腳穿的方頭云履�！遍L老道:“他手拿著甚么?”山神道:“他今日撇了小籃兒,拿的是鵝翎羽扇�！遍L老道:“你且回避著�！焙脗�長老,搖身一變,就變做一個羊角仙人一般的模樣,一般的打扮,搖搖擺擺,到羊角洞口叫一聲:“徒弟開門�！�

有底洞連忙的把個洞門開了,只見衣服、面貌都和師父一般,只是啞號兒不是師父傳的。有底洞大笑了三聲,說道:“金碧峰和尚,你好不羞哩!前番我是認不得你,被你騙了。今番我又認不得你么?我又被你騙么?”金碧峰長老被他數(shù)說得啞口無言,一道金光,燭天而起。有底洞看見長老走了,不勝之喜,嘎嘎的大笑了幾聲,說道:“我?guī)煾负糜嫴咭?”長老聽知說“好計策”三個字,他便眉頭一蹙,計上心來,收了金光,落下洞口。山神接住,說道:“佛爺爺還有甚么使令?”長老道:“他這洞外可有甚么鄰居么?”山神道:“山凹之中有一家子姓皮,名字叫做個皮之和,他與羊角大仙相厚,朝夕往還�！遍L老道:“皮之和家里可有個甚么丫環(huán)、小廝么?”山神道:“皮之和有一個親生女兒,叫做個皮大姐,年方六歲,他每日間到洞里去耍子�！遍L老道:“那皮大姐怎么樣打扮?”山神道:“皮大姐頭上小小的一個頂髻兒,上身青布褂兒,下身藍布裙兒,腳下一雙精精致致的花鞋兒�！遍L老心里想道:“皮大姐雖小,兒字倒多�！闭f道:“你且回避著�！�

好長老,搖身一變,就變做個皮大姐,頭上一個頂髻兒,上身青布褂兒,下身藍布裙兒,腳下一雙花鞋兒,輕輕的敲一敲洞門。有底洞說道:“今番是師父來也�！遍_了洞門,只見是皮大姐。有底洞說道:“皮大姐,你來耍子哩!”皮大姐說道:“媽叫我來看看你�！庇械锥凑f道:“看我怎的?”皮大姐道:“媽聽見你和哪個爭鬧哩?”有底洞說道:“你和媽說,是個南朝和尚騙我的寶貝哩!”皮大姐道:“騙得去了沒有?”有底洞說道:“我?guī)煾赋鲩T之時,有個啞號兒,故此不曾騙得去�！逼ご蠼愕�:“是個甚么啞號兒?”有底洞說道:“大凡是我真師父回來,先把頭上的巾點一點,次二把腰里的絳抖一抖,次三咳嗽三聲。那和尚做得不像,故此不曾騙得去�！逼ご蠼愕�:“我家去哩。”有底洞說道:“有慢你,你明日再來,補你果子罷�！庇械锥从株P(guān)了洞門。

好長老,得了這個啞號兒,心中大喜,撇了皮大姐,又變做個羊角大仙,搖搖擺擺,到洞門口來叫一聲:“徒弟開門�！庇械锥绰犞�是師父的喉嚨,說道:“門也開得我不耐煩了,今番卻是師父來也�！遍_了洞門,只見師父先把頭上的巾點一點,次二把腰里的絳抖一抖,次三把個喉嚨嗽三聲。有底洞看見是個真師父,大笑一個不止。碧峰長老怕泄漏了天機,不敢笑,故意的問道:“你笑甚么?”有底洞說道:“我笑那和尚假充你來騙我寶貝,是我識破了他,撞一鼻灰而去�！遍L老又故意的說道:“今番虧了你�！庇械锥凑f道:“也不虧我。只是師父采的藥草何如?”長老故意的說道:“藥草俱全了,拿出寶貝來,我到后面山里去補�！庇械锥措p手遞過寶貝來。長老又得了寶貝,無量生歡喜,竟往后山而去,一道金光燭天,早已到了中軍寶帳,見了元帥,說了這一段情由,各自準備羊角仙人再來廝殺。

卻說羊角仙人采完了藥草,歸到洞口,做了三般啞號兒。有底洞說道:“你拿了寶貝,又做甚么啞號兒?”羊角仙人大驚,細問一遍。有底洞把個前緣后故,細說了一遍。羊角仙人大怒,罵說道:“金碧峰,你出家人心腸忒狠,我若不拿住你,誓不回山!”叫一聲:“有底洞看了洞門,待我去拿了和尚再來�！奔磿r跨上八叉神鹿,一朵祥云,竟落金蓮寶象國。番王接著問道:“前日的寶貝補完了么?”羊角仙人不好說被長老得了,只是含糊答應道:“完了�！苯�金定接著問道:“師父寶貝補完了?”也說道:“補完了�！睙o底洞接著問道:“師父寶貝補完了?”也說道:“補完了。”番王道:“有勞仙長鶴駕遠臨�！苯凶笥业目鞌[齋來。羊角仙人道:“不勞齋,但著姜金定點兵出城,以便捆綁�！�

卻說姜金定即時點起番兵,無底洞取出那一副臉子,隨著師父出了哈密西關(guān),特來討戰(zhàn)。金碧峰長老說道:“那妖道又來討戰(zhàn),少不得還是貧僧出去�！毖蚪窍扇诉h遠的高叫道:“好大膽的僧家!你三番兩次偷我的寶貝,是何道理?”道猶未了,取出一口寶劍,念動真言,宣動密咒,望空一撇,喝聲道:“中!”那口寶劍竟奔國師頭上而來。長老慢騰騰的說道:“貧僧是個出家人,怎禁得這一劍?”袖兒里面把個指頭望空一指,其劍斜刺里插著草地之上。羊角仙人大怒,說道:“好和尚,恁的欺人也!”把個八叉神鹿角上敲了一敲,那個鹿就急走如飛,手里拿著一面魚鼓兒,迎風晃一晃,就變成做丈來多長碗來粗細的一根生鐵棍,照著長老頂門上一棍劈將來。長老說道:“善哉,善哉!唬殺了貧僧。你這一棍來,不把貧僧打做了一塊肉泥也!”叫一聲:“韋馱天尊何在?”韋馱天尊一手接住了那一根鐵棍,那一根鐵棍輕輕的落在地下。把個羊角真人激得只是暴跳如雷,大叫一聲道:“氣殺人也!好和尚,你賣弄你有家私,若不擒你,誓不回兵!”即時叫無底洞接過水火花籃兒來,取出一件寶貝,就像一手小令字旗兒,高叫道:“和尚哪里走!”把個令字旗照著長老的頂陽骨上一招。這碧峰長老雖是三千古佛的班頭,萬萬菩薩的領(lǐng)袖,然卻是杭州城里涌金門外四大的凡胎,撲的一聲響,把個長老跌在地下,斜靠著那根九環(huán)錫杖,一路白煙入海而去。羊角大仙說道:“好了,這個和尚卻又干脫了身。明日再來,定要生擒他去,才消咱恨�！眳s說長老歸了寶船,轉(zhuǎn)到中軍寶帳。三軍老爺?shù)?“國師為何不能取勝?”長老道:“多應他手里的令字旗兒是個引魂幡,招了一招,把貧僧的真魂招將去了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卻怎么又得回來?”長老道:“多虧了我佛門中一位菩薩,叫做護法伽藍,扯轉(zhuǎn)了我的真魂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國師怎么又從寶船上轉(zhuǎn)上來?”長老道:“是我把根九環(huán)錫杖指水,水囤而歸,故此先上寶船,后登尊帳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似此征進之難,何日是了!”長老道:“貧僧自有個道理�！崩蠣�?shù)?“還在幾時?”長老道:“好歹不出三日之外�！遍L老許了三寶老爺三日之內(nèi),要取金蓮寶象國,話便是如此說,心上卻也費好些經(jīng)綸。

回到千葉蓮臺之上,坐過了三更,把個色身撇下,現(xiàn)出丈六紫金身,渾身上萬道金光,騰空而起。高張慧眼,只見羊角道德真君頂陽骨上一道白光,直沖東天門上。佛爺?shù)?“原來此人不是甚么妖仙鬼仙,乃是中八洞嫡支親派玉葉金莖�！狈馉敔攲に剂艘粫�,倒有兩分費周折。怎么有兩分費周折?若不下手此人,此人不肯甘休;若是下手了此人,仙門上又不好看相。猛然間得一良策,佛爺爺說道:“罷,罷!自古道:‘挖樹尋根。\’我不免到東天門上去走一遭,自有個妙處�！�

金光聳處,早已到了東天門門外。就有兩個走腳報信的在那里,左邊跑過一個來。佛爺叫聲道:“行者!”那行者連忙的走近前來。只見他:披襟涼味臨秋扇,滿耳松聲入夜琴。佛爺?shù)?“你叫做甚么名字?”行者道:“弟子叫做清風行者�！钡廓q未了,右邊又跑過一個來。佛爺叫聲:“道童!”那道童連忙的走近前來。只見他:輪影漸移金殿碧,鏡光頻浸玉樓春。佛爺?shù)?“你叫甚么名字?”道童道:“弟子叫明月道童�！鼻屣L行者說道:“佛爺爺何事降臨?”佛爺?shù)?“我有一事特來請教天尊,敢煩你們和我通報�！毙姓哒f道:“佛爺爺說哪里話,弟子即時通報�！钡劳�說道:“佛爺爺無事不來,弟子就去通報�！狈馉斝σ恍Φ�:“清風明月無人管,也解殷勤送暖來。”一個行者、一個道童,即時請進佛爺爺,到于火云宮里。元始天尊接著,分賓主坐下。天尊道:“近日聞得佛爺臨凡,解釋僧伽厄會�！狈馉�?shù)?“因為臨凡,這如今造下了許多孽障�！碧熳鸬�:“善哉,善哉!佛爺爺有何孽障?”佛爺?shù)?“因為南膳部洲大明國朱皇帝欽命貧僧兵下西洋,撫夷取寶。才到金蓮寶象國,遇著一個仙家,賣弄他的本領(lǐng),夸耀他的高強,貧僧有些不好處得�！碧熳鸬�:“佛爺爺佛力廣無邊,何難處之有?”佛爺?shù)?“不是不能處,只是不好處�！碧熳鸬�:“怎么不好處?”佛爺?shù)?“欲待不下手他,他又不肯甘休;欲待要下手他,那些仙門上又不好看相�！碧熳鸬�:“佛爺爺如此慈悲,善哉,善哉!今日下顧貧道,尊意何如?”佛爺?shù)?“是我昨日看見他頂陽骨一道白光,竟沖東天門上,必定是老祖師部下哪一位仙長。相煩老祖師查一查,查得是哪一位仙長,相煩老祖師善言勸解他幾聲,彼此有益�！碧熳鸬�:“既蒙佛爺爺下顧,貧道即當細查�！狈愿佬姓邿�起聚仙香,念動追仙咒,只見上八洞、中八洞、下八洞、蓬萊、閬苑、三島、十洲哪一位仙長不曾查過,卻并沒有一個思凡。天尊道:“本部既沒有一個思凡,想是別一部的�！狈馉�?shù)?“是我親眼看見他的白氣直沖東天門上,豈有別部之理?”天尊道:“沒有指實,故此難查�！狈馉�?shù)?“他有許多寶貝,是貧僧取了他一件在這里,即此就是個指實了�！碧熳鸬�:“請拿出來我看�！狈馉斈弥鴮氊愒谑掷�,說道:“是這等一個瓶兒�！碧熳鹂匆�,大驚失色,說道:“這是我火云宮寶元庫的吸魂瓶兒�！狈馉�?shù)?“敢是哪一個妖仙闖進火云宮偷了去的?”天尊道:“我這庫里豈有哪一個妖仙會偷得去?快叫徒弟來,把火云宮寶元庫的寶貝查一查,看是何如�！�

不知叫著哪一個徒弟,不知失了哪一件寶貝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