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爭意氣二龍搶珠 鬧上界玉帝求賢

卻說飛龍見那道童不過十幾歲光景,便喊他一聲小哥,自謂客氣極了。不料因此大觸道童之怒,竟說他的年齡作得飛龍頭代祖宗。這一來,倒把飛龍說得怔了一怔,忽然大笑起來道:“小哥,你這話才是替我說的,那真一些不錯,你打量我還不配做你頭代祖太太嗎?哈哈,這真是可笑極了!”飛龍這話,原打算自己從篾纜修成人身,再變成龍體,至少也有二千年,的確比到普通人類,委實長個十七八輩不為過分。誰知那道童卻大不以為然,也和飛龍一般,禁不住呼呼狂笑,說:“天下原來真有這等不知長幼、不識進退的狂妄女子。不要走,吃我這一戟,試試你老祖宗的法寶!”說時早已掣戟在手,向飛龍劈面刺去。飛龍見道童攻來,當(dāng)然不得再讓,只得抽劍應(yīng)敵。

兩人就在這山腳下大路旁,對戰(zhàn)起來。才一交手,雙方都覺對方的家伙有些分量,彼此不由都吃一大驚,不敢輕敵,都施出全力,拼命刺擊。一來一往,戰(zhàn)有二十幾個回合,卻把道童殺得性起,縱身一躍,起在半空,喝聲:“兀那小妖,瞧祖宗的寶貝來也!”飛龍一看,原來是一粒紅珠,在空中碌碌滾著。

一霎時,便有萬道紅光,向飛龍身上撲下,把飛龍一個身子圍在紅光之內(nèi)。飛龍只覺得渾身如火燒一般。漸燒漸熱,漸不可當(dāng),不由心中大怒,喝道:“好小子,怎敢尋你祖太太開心!你有寶,難道別人就沒寶么?”一面喝,一面也把口中珠噴出,立時滿天金光,將紅光敵祝二光相斗,弄得半空中全是金紅之光,閃閃爍爍,來來往往。

這時雖當(dāng)正午,那強烈的陽光,早被二光掩住,一點都現(xiàn)不出來。倒嚇得許多百姓驚疑害怕,大家關(guān)起門,躲在家中,不敢出頭。這飛龍和道童相持有個把時辰之久,兀是不分勝負,心中又不曉得那紅珠是什么東西,居然和自己的龍丹有同樣的力量呢?想道:“不如用個法術(shù),將他這珠子搶到手中。一則可以除那道童;二則自己的龍珠,有了配對,卻也好玩得很。”想著,便暗中念動真言,伸手向紅珠一招,果不其然,紅珠應(yīng)咒而至,落在自己手中,紅光亦漸漸散了。飛龍正在大悅,忽覺自己所發(fā)的金光,也變成了游絲一縷,漸不可見,不禁嚇了一大跳。抬頭一望,可不是,她這龍丹,也已到了道童手中,好笑二人卻似雙方交換了一顆珠子。雖說勝負不分,但物各有主,別人不能使用。他倆都把自己之物,換了別人的東西,須知這是本人精氣魂魄煉成之寶,在他們本人,可以說人即是丹,丹即是人,大小變化,指揮如意。若換了別人,怎有這等效力。這時二人才都懊恨起來。

又是道童先發(fā)火性。只見他搖身一變,變成一條大龍,頭尾相去可三十多里,兩只眼睛烏溜溜向著飛龍,張開血盆似的大口,奮然向飛龍撲下。飛龍這才看出那道童原來也是同道,便扭身從道童身邊鉆出地面,原來也是一條極大的真龍。兩龍相見,互相盤旋,只把大塊青天,弄得忽明忽暗,霧散云飛。嚇得那下界眾生,家家閉戶焚香,人人磕頭禮拜。這一場雙龍惡斗,各把自己修煉的大丹失去。世上相傳,叫做二龍搶珠,就是這段故事。

那雙龍苦戰(zhàn)一天,兀自拼命相持不肯罷手,不道越打越上,已經(jīng)打過中界,看看要到天上,正值玉帝升座靈霄,和許多仙官談?wù)撎觳芄��?先見金紅二光直沖霄漢,已覺奇怪,后來二光漸散,忽又有一股腥臭,觸人鼻官,更覺懷疑,便問眾仙道:“這是什么兆頭,為什又有那種臭味。朕為一天之主,統(tǒng)治三界真仙,怎有這等妖氣上沖寶殿。卿等可快去查明下落,速行奏報,以便遣將前來誅戮�！碑�(dāng)有太白金星李長庚出班俯伏,口稱愿去查明妖人,即行奏陳。玉帝允可。

李長庚奉了玉旨,出了南天門,推開云頭,向下一望,見那兩條孽龍苦苦相拼,都打得鱗飛甲裂,頭破血淋,想是打得昏了,不向下面降落,反逐步上升,趕趕鬧鬧,一直到了南天門外。李長庚忙按劍高喝:“孽畜不得無禮!抬頭瞧瞧,這是什么地方!容得你們?nèi)绱巳鲆?還不快退下去!”二龍聽了,不覺都嚇了一驚,各自住手一望,見是一位老道立在云端,大聲叱責(zé)。二龍本來不曾上過天庭,雖見云霧之中隱現(xiàn)瓊樓玉宇,都只認作什么國王所居,并不十分驚懼,因見長庚說話無禮,都大怒道:“老奴才,怎敢無禮罵人,我們自打自,與你何干!要你管這些閑賬什么?好得很,你既口出狂言,我倆卻先收拾了你這驢頭,再來比較勝負!”

兩龍也不等長庚分辯,齊向南天門飛舞而來。把個李長庚嚇得回身飛跑,忙至寶殿,奏稱:“下界有兩條妖龍造反,如今殺上寶殿來也!請陛下快快發(fā)兵防守�！庇竦鄞篌@道:“什么妖龍,怎一向也不聽人說起,如今該宣誰人前去除妖。”一語未了,猛聽得殿前一陣風(fēng)響,兩條不知死活的孽龍,真?zhèn)�鬧將上來,口中齊呼:“快把老頭獻出,饒你一國性命!若是不然,我們作起法來,一時三刻,淹死你們?nèi)珖?”玉帝聽了,慌說:“妖龍已至,快宣把守天門各將,擋住關(guān)口,一面召朕甥二郎,速帶天兵前來降妖。”李長庚忙又奉旨到灌口去召二郎,這里有鄧、辛、張、陶四將,各執(zhí)兵器來打二龍。二龍大怒,使出渾身神力,頭撞殿庭,尾擊天門,身子一扭,早把四將摔去幾千百里�；诺糜竦酆驮S多仙官,趕緊退入后殿。但聽得天崩地塌的一聲,兩龍早把一座殿角,打得坍將下來。把殿上許多陳設(shè)的器具,打得七坍八倒,四分五裂。那兩龍口口聲聲,仍要找那老頭出去送死。

玉帝不覺龍顏震怒,道:“朕忝為上天之主,統(tǒng)轄三界文武萬仙,如今妖龍造反,竟敢打上寶殿,毀損殿庭,也不見一人和朕分憂,豈不愧死羞死!”一句話說得一班侍從仙官,一個個面紅口噤,相向無言。此時外面兩龍越鬧越兇,竟要飛入后殿。當(dāng)有玉帝左右的八大仙官,出至前殿,高喚道:“兀那兩龍,你等出身何處?如何得道?因什事由,反上天庭?快請一一講明!須知此間乃是通明殿上,玉帝所居,豈容爾等如此妄為?今玉帝有旨,憐爾等修行非易,若肯悔過伏罪,還可原情一二!如再狂妄執(zhí)迷,只怕天兵一至,骸骨成灰,卻不枉費了千年功行?”

二龍聽說,這才知道是天曹靈府。此禍闖得真不小,沒奈何口吐人言,一同陳說此番如何鬧起,如何相打,因恨老兄無端責(zé)辱,心有不甘,故齊心合力,要把老道捉來,將他沉于東海之中,飽魚蝦的肚子。不道老道一進此地,就不見出來,心中大怒,鬧出事端�？刹⒉恢�道是玉帝殿上。如今已知罪,不敢再有妄為,還求大仙代求玉帝恕以無知,赦其大罪!但卻不肯說出自己出身和修道年代、潛修地方!仙官聽見,把心放寬,回來奏聞玉帝。玉帝道:“凡修道之人,必有師父,兩畜師父何人?再去問明!朕卻找他們師父來,治以應(yīng)得之罪�！卑讼晒僭賮韨髦I時,不道兩龍已知得罪于天,不敢再留,已逃至下界去了。

玉帝重行出殿,召見各級仙官,正商議善后和剿捕之事。卻有李長庚帶來灌口二郎,率領(lǐng)全體兵將前來聽命,并面奏:“微臣治下,也有老龍成妖,日前忽然施用妖術(shù),移來土山一座,將灌口海面壓住,改水為陸。奪天地造化之功。正擬發(fā)兵擒拿,恰被先事脫逃�，F(xiàn)奉明詔逮捕孽龍,不知是否即是灌口之妖!”玉帝見說,自有一番慰問。即著率領(lǐng)本部天兵,下界討逆。二郎奉旨去訖。玉帝見那殿角傾圮,庭柱歪斜,許多器具都是九洲四海之寶,被他們糟得不成模樣,不由心中不悅。對那李長庚問道:“朕為諸天之主,乃萬仙領(lǐng)袖,天庭之中,多少才能出眾、法術(shù)精通之士,如何被這兩妖橫行無忌,如入無人之境,難道滿朝仙吏,竟都沒有趕得上兩個小妖的嗎?如此情形,往后下界畜生,稍有本領(lǐng),都可任性橫行,目無法紀,甚至朕這通明寶殿,也有一天被妖人魔鬼拆毀凈盡,片瓦不存,那還成個什么樣子!這三界之上,也用不著朕這有名無實的玉帝了。卿等看有什么法子,可以保得玉宇澄清,天庭安晏。其各抒懷抱,直言無隱�！�

只見李長庚出班奏道:“久治則亂,亂則劫生,治亂安危,皆有定數(shù)。微臣前在八景宮,聽老君和元始論劫,曾言今年通明殿上,當(dāng)有小小災(zāi)變,微臣竊思上帝領(lǐng)袖萬仙,主持劫運,縱有災(zāi)變,何能惹及道明,因此竊笑兩位仙長所言之迂。疑事所必?zé)o,不復(fù)置念。不料如今卻有此妖龍之禍,果應(yīng)二仙之語,可見劫運之理,雖大圣上仙,明知其故,而無能避免。臣又聞老君預(yù)言,下界不久有洪水大災(zāi),人畜淹沒,數(shù)在億萬以上。幸有應(yīng)運圣人業(yè)已降生人世。不久當(dāng)膺下界圣主之命,出任首輔,將來即行治水之事,爾時水陸兩界,重新訂界限。陸上之事,自有人君治理,水中之事,須得兩條有術(shù)有才的龍神,方能制治得下。已派他大弟子火龍、縹緲兩真人,收度兩條真龍,潛伏水底待時應(yīng)召。”又說:“兩龍一雌一雄,還有姻緣之分,將來匹配夫妻,誕育龍種,以為東南西北、大小內(nèi)外各海之主,輔助人君,受命上天,保得四海平安。妖精匿跡,蟲魚之類各遂其生。這事非常重大,所說莫非就是這兩個怪畜所以有此本領(lǐng)。要是世間凡龍,休說道行毫無,只怕一個頑殼,還到不了中、上兩界咧。微臣想,要知此事端的,只須前去請教老君祖師,必能曉得明白也�！庇竦鄣�:“話雖如此,想那兩龍既為老君弟子所度,待詔治水,正該恭謹小心,預(yù)備應(yīng)詔才是,怎敢如此妄為。即使劫數(shù)前定,而二龍負如此大罪,如何還能再予錄用?豈不令天上群仙,笑朕賞罰不明嗎?”長庚又奏道:“老君為眾仙之祖,火龍、縹緲兩真人為上界金仙,他們必知此中因果。微臣即去請問明白,卻再奏聞�！�

玉帝準稟,著速前去。又道:“治亂安危,雖關(guān)劫運,而登庸賢才,終是帝皇應(yīng)分之事。朕觀左右輔弼之臣,多非應(yīng)變之才,此后擬培植人才,任用賢士,卿當(dāng)為朕代詢老君,可有此等才德仙人,請他保舉上來,以備干城之眩即使一時不得其人,卻應(yīng)如何培養(yǎng)裁成之處,亦請他悉心指點。”李長庚銜命出殿,駕云至八景宮,下落云頭,見那宮殿情形,又和通明殿上不同,幽靜非常,莊嚴無比。宮外奇花異草,怪鳥彩禽,不一而足,玩之不荊長庚因奉有玉旨,不敢貪看景物,一步步向?qū)m門急行向前。才到宮前,早有白鶴童子迎住笑道:“祖師早曉得你這老道一定要來的!”長庚罵道:“孽畜,不得無禮!快去通報,說我求見祖師爺!”童子見長庚罵他孽畜,便扭頭笑道:“我把你這不要臉的老東西,你才罵了人家孽畜,吃了大虧,只辨得東逃西躲,幾乎連累玉帝,不得安坐,如今剛得安閑,又敢來這里罵人哩!好好!你有面子,你自進去,見我祖師,用不著我這孽畜替你通報!”說罷,賭氣兒坐在巖石上,撮口呼鳥,一聲甫起,百鳥齊來。紅的、綠的、黑的、白的,大大小小,雌雌雄雄,飛下一大群,一齊擁住童子,圍成一個大圈兒。童子動一動,群鳥也跟著他往來圍繞。那童子自顧尋他的開心,再也不來理那李長庚。

李長庚看了一回.不覺好笑道:“你瞧,這孩子如此沒道理!如今正要用得著他的時候,少不得賠他一個禮兒,回來見了祖師,卻再和他說話。”因即上前一步,賠笑說道:“老弟,笑是笑,玩是玩,正經(jīng)還是正經(jīng),你可知道我此番前來,為了甚事?乃是玉帝有旨,著我來請教祖師的。誤了旨意,不但我一身受罪,祖師要曉得了,老弟面上須也不大好看。好兄弟,快快替我通稟罷!莫再取笑了�！蓖�子聽說,“呸”了一聲道:“你別拿你那玉帝來嚇人,我這里只曉得祖師,憑你比天還大的面子,要見祖師,還得賣我一個情兒!我要不通報啊,哪怕玉帝親來,也見不到祖師,休說你這老頭了�！遍L庚笑道:“你這孩子,越發(fā)胡說了,你如此慢怠,祖師知道了,難道不會責(zé)打么?但如今總算我來求你,我也沒工夫和你多纏,就賠你一個罪如何?”說時,真?zhèn)�向童子打了一躬。童子才大笑起來說:“也沒見你這家伙,恁地沒中用,一嚇就嚇成這個樣子。看你可憐兒的,就替你通稟一聲吧!”說時,立起身,舉手一揮,群鳥四散,他便一跳一躍的進去了。

好一回,又出來向長庚一招手兒說道:“老頭來吧!祖師著你進去呢!”長庚整一整衣襟,恭而且敬的跟隨童子,走到里邊。見了老君,拜將下去。老君命他起來,笑道:“你不是來查那兩條孽龍的事情嗎?”長庚叩頭而起,傳過玉帝旨意。老君又笑道:“說起這兩條孽龍,卻是我派人將他們收度起來的。初得人身,便列仙班,原是我的特殊恩典。不過野性未馴,禮儀不習(xí),而且未登天府,也竟不知靈霄寶殿是什么所在。湊巧你口舌之間,觸了他們怒氣,所以鬧出這么一場大禍。雖然如此,也總是數(shù)有前定,玉帝該在此時要受一場閑氣,遭一重虛驚,也算小小一樁劫數(shù)。事已過去,不必再說。現(xiàn)在卻正要用著他們建功之時,暫時可且由他。至于他們的罪孽,將來仍不免有一種報應(yīng)。此時不便預(yù)言,你可回去上復(fù)玉帝吧!”

長庚又叩問玉帝因兩龍鬧事,天府諸仙竟無人收伏得住,為此圣心不悅,擬請祖師派門下有德行神道的大仙,前去襄助天政,保衛(wèi)天庭。此事可能行得�！袄暇�笑道:“我門下諸仙各有職事,且和玉帝無緣,怎能做得他的輔弼。但玉帝身邊甚少道德才能之士,也不是事,我早替他算定,該于三千年內(nèi),連收八大金仙。其中也有已經(jīng)出世的。不過未成人體,久后須得我陸續(xù)派人收度,成其正果。爾等也須隨時隨事聽我指使,或?qū)偬旄?或在凡間,扶助他們,陸續(xù)成道,也是爾等極大的功果呢!”長庚叩頭稱謝。拜別老君,自回天宮復(fù)旨去了。

未知后事如何,卻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