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回 馬杰戲耍侯化泰　英雄偷探龍峒山

詩曰:

昨日今朝事不同,光陰過隙若秋風(fēng)。

何須奸謀何須惡,命里無時總是空。

追風(fēng)仙猿侯化泰來到在德興店內(nèi),到了東上房一看,那墻上掛著那一軸畫,畫的是西海岸獨龍關(guān)神鷂戲仙猿。畫的是一個老頭兒,手中拿著一個藤圈,旁邊站著一個禿老頭兒,寫著是“朱天飛戲耍侯化泰”。侯化泰看了一楞,問伙計:“這張畫是誰掛的?”小伙計說:“你要提起這一軸畫來,是一位神仙掛的。頭一個月來了一位道爺,善曉過去未來之事,前知五百年,后知五百年,說他是在空空山清虛洞那里參修,住在我們這店內(nèi),把這軸畫給我掛在屋中,他說這軸畫不準(zhǔn)叫我摘下去,畫上畫的是云南鏢頭鉆云神鷂朱天飛在西海岸獨龍關(guān)戲耍追風(fēng)仙猿侯化泰。他還說今天我們這店中準(zhǔn)有一個人來,住在這屋內(nèi),他是山東省東昌府二十五里鋪侯家寨的人,此人姓侯,名叫化泰,綽號人稱追風(fēng)仙猿。此人今年六十九歲,三月二十日午時生人,該當(dāng)今年今月今日今時死在我們這屋內(nèi)�！�

侯化泰一聽此言,嚇的打了一個冷戰(zhàn),低頭一想:“莫非我的大數(shù)已到,該當(dāng)死在此處?”又一想:“我此時并無災(zāi)病,也許是妖人蠱感人心�！闭f:“小伙計,這個神仙走了沒有?你告訴我�！毙』镉嬚f:“他沒走,還在我們這里住著哪�！焙罨�泰問:“在哪屋中住著?我去看看他去�！毙《�說:“就在北上房,你跟我來。”侯化泰跟隨在后,到了北上房以外,見小伙計進(jìn)去說:“祖師爺,有人拜望你來了。”只聽里面一聲“無量壽佛”,說:“叫他進(jìn)來吧!”小二把簾子打起來,侯化泰跟進(jìn)上房,見正面八仙桌椅子上坐定一個老道,正是紅胡子馬杰。侯化泰說:“你冤苦了我啦!”馬杰說:“侯老英雄,我是和你詼諧,不要見怪于我。”侯化泰說:“你是從哪里來?”那馬杰說道:“我自從離了大清營就來到此處,住在清化鎮(zhèn)德興店內(nèi)。昨夜晚晌,我在各處哨探,遇見你在樹林之內(nèi)短嘆長吁,自言自語,我方跟下你來了,來到這里,你先進(jìn)店,我隨后進(jìn)店,那一軸畫,是我閑暇之時畫的,叫小伙計掛在東上房,故意戲耍于你,那話都是我教給他的�！焙罨�泰說:“是了。你在這里探訪賊人的機(jī)密,可探什么消息出來了沒有?”馬杰說:“我探出一段事情,甚不易辦。此去往正南昭通府大路,有一座龍峒山,山下有一座鎮(zhèn)店,名為七寶鎮(zhèn)。有一位勸善會總蔡文增,他在那里帶領(lǐng)有一萬人馬,分為二十個營頭,又設(shè)了十座大營的人馬,在金沙江操演水戰(zhàn),安了一座水師連營。這一半人馬,在龍峒山操演陸隊,每逢初一、十五,在山下七寶鎮(zhèn)收養(yǎng)童子兵,他收去童男童女帶到山上,好練妖術(shù)邪法。此人神通廣大,術(shù)法無邊,會打五云筒。侯化泰聽罷,說:“甚好,今天無事,我要哨探哨探再議�！蹦邱R杰忙說:“不可,你在此等候,我去與你哨探明白,你速回大清營送信。然你為何一人來到此處?他們眾人都在哪里?”侯化泰把上項之事又述說一遍。馬杰說:“你在此等候,我明日準(zhǔn)來,我送你回大清營。為此小節(jié),也不可傷了弟兄的和氣�！焙罨�泰說:“也是我一時的性情,那也不算什么,你就去吧,我這里等你。”馬杰告訴店中小伙計算帳,給了店錢,自己出離了德興客店,往昭通府去了。

侯化泰坐在屋中甚是煩悶,和衣而臥,心神不定,一陣的麻亂,心里說:“不好,莫非我有什么大禍臨身?”自己翻來覆去,躺在上竟睡著了。方一合眼,覺著迷迷離離,似乎要睡,類乎醒著,彷佛是到了家中的樣式,見了兄弟。侯化泰正在廳房坐定,正然談心說話,只見兒子與侄兒給他行禮,心中甚為喜悅。忽然間,四外火起,嚇的他站起來,慌忙逃走。忽見房上那一板房梁照定他頭頂砸將下來,嚇的侯化泰“哎喲”一聲,呼吸栽倒在地。醒來時,原來是南柯一夢。自己嚇的心中怦怦直跳,站起身來到外面一看,一輪紅日將要西沉。他一想:“總是我睡多了夢長。昨夜晚一夜并未睡覺,莫非我身倦體乏,方得此怪夢?”叫過小伙計來,打過洗臉?biāo)畞韮魞裘?要了一些酒菜,自己獨自飲酒。

正吃得高興之際,只見從外面進(jìn)來了一個人,身高九尺向外,身穿青布小夾襖,青布中衣,腰系搭包,手中拿著一個小包袱。此人面如白紙,兩道眉毛往下耷拉著,一雙闊目圓翻,容長臉,白眼珠往外努著。侯化泰一看,來者非是別人,正是笑面無常張大虎。他是從神力王爺大營中來。只因倭侯爺與馬成龍等八個人去探湖耳山,直到這般時候不見回來,老王爺甚不放心,派張大虎前來探他八個人的下落來。張大虎他過了湖耳山,所過的村莊集鎮(zhèn),各店中細(xì)訪,并不見這八個人的蹤影。他來至這座清化鎮(zhèn),一找到德興店內(nèi),問小伙計,你這店內(nèi)可有八個人住著,也有山東人,也有直隸人,也有江蘇人。如何的模樣兒。那小伙計說:“我們這店中沒有住這些人�！焙罨�泰早已看見,說:“張賢弟,你這里來,我有話和你說�！睆埓蠡⒁豢词呛罨�泰,心中就放心了,說:“大哥,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作什么?他等眾人哪里去了?侯化泰說:“坐下,咱們兩人吃酒。你是從哪里來?”張大虎把找大清營八個人未見的話說了一遍,說:“我那王大哥他哪里去了?”侯化泰說:“是親三分向。你先不打聽別人,先打聽你王大哥哪里去了。你卻來遲,你見不著他了。他七個人探小竹子山,全皆死在那里了�！睆埓蠡⒁宦�,心中一慟,“哎喲”一聲,栽倒就地,說:“可惜我這幾個知己的朋友,都死在妖人之手!”侯化泰“噗哧”一笑,說:“你起來,我與你鬧著玩哪!”張大虎站起身來,說:“侯大哥,我這條命是不要了,我到小竹子山,替我眾位朋友報仇!”說罷,轉(zhuǎn)身就走。侯化泰說:“你回來!他們大眾一個也沒死,都在湖耳山鐵善寺內(nèi)。”他這里說著話,張大虎早去遠(yuǎn)了。侯化泰說:“這個人太實心了,我說什么他信什么,不免我追他去吧,倘要落在賊人之手,倒是我的過處。”說罷,站起身來,往外就追,出離了這座清化鎮(zhèn),并不見張大虎往哪邊去了。自己無奈,回到店中,越想自己這個事情做得不好,“倘若張大虎死在小竹子山,如何對得起王天寵與眾位?”自己酒飯也不吃了,算還了店飯帳,打算明日一早起身,到小竹子山前去探訪張大虎的下落。安歇睡覺,一夜晚景無話。

次日清早,出了德興店,要上小竹子山,自己也不明白道路,料想往正南走沒錯。走到天有晌午之時,前面有一座大鎮(zhèn)店,進(jìn)了北村口一直往南,走到十字街,見這里人煙稠密,路東有一座酒飯館,字號是“宴芳樓”。進(jìn)去一看,上首是柜,下首是灶,一直往后,靠東邊往南,上瞭樓梯,上面一看,是臨街六間酒樓,上面都是金漆八仙桌椅、條凳,墻上名人字畫、挑山對聯(lián),畫的都是山水人物,倒也清雅。侯化泰靠西窗戶找了一張桌子落座,叫過賣前來,要酒要菜。問過賣:“這座鎮(zhèn)店叫什么名字?”過賣說:“叫七寶鎮(zhèn)。”侯化泰聞聽,說:“是了,此處就叫七寶鎮(zhèn)。今天有什么熱鬧?”小二說:“今天我們這里祖師爺收童子兵。”侯化泰問:“是哪位祖師爺?姓什么?”過賣說:“那位祖師爺姓蔡,名文增,別號人稱勸善會總,就在這正西�！焙罨�泰問:“怎么叫收童子兵哪?”過賣說:“你老人家原來不知道哇?我叫劉快嘴,我是最愛說話。你老人家這樣,許是遠(yuǎn)方來的。我告訴你吧,我們這里屬昭通府管,都是天地會八卦教所轄之地,家家都有戶口冊子,祖師爺按戶要人,共要童男五十名,童女五十名,都要過十歲以外的,加要送去童男一名,給白銀五十兩,每個童子都是管吃管穿,每月初一、十五日,放工一天。如要家中有小孩子不送來,被祖師爺查出,滅門之禍。今日在這七寶鎮(zhèn)的正西,你看那里搭著席棚,四外有兵護(hù)守,今日正午點各。那些個小戶人家都愿意把兒子送了去,那些大戶人家都舍不得骨肉分離。今日也有哭的,也有笑的,你老人家去到那里看熱鬧去吧�！�

侯化泰一聞此言,緊吃了幾杯,算還了酒飯帳,下了酒樓,一直往西,到了村口以外。只見路北高搭席棚,四外有繩兒攔截,不準(zhǔn)閑人進(jìn)去,兩旁瞧熱鬧的,人山人海。這些個八卦教匪之兵,俱都是白綾子纏頭,身穿青號坎,白邊白月光,都是軍力精壯之人。此時蔡文增尚未來到。正西有一里之遙,正是龍峒山口,南北直立兩個大山峰,山坡插滿了旌旗,分青、黃、赤、白、黑,槍刀密布,殺氣騰騰。往南一看,東西一道大江,水花滾滾,白浪滔天。那金沙江北岸上是水師連營,明分八卦營寨,里面出入有門,進(jìn)退有法。侯化泰正在觀看,忽見正西山口,號炮驚天,由龍峒山闖出一營馬隊,約有五百之眾,都是頭戴三角白綾巾,繡團(tuán)花分五彩,勒著銀抹額,二龍斗寶,迎門一朵菇葉;都是粉綾色箭袖袍,上繡一枝梅的花朵,腰系絲鸞帶,肋下佩刀,足下薄底快靴,坐騎快馬,鞍轡鮮明,懷抱長槍,明晃晃,有一尺多長的槍頭兒,通紅的槍桿。馬隊過去后,跟著五百步隊,都是粉綾色卒巾,身穿號坎,懷抱四尺多長的斬馬刀。步隊過去,后面就是十六個道童兒,手打著金鎖提爐,后面有一乘八人大轎,敞著轎簾,看的真切。見里面端坐著一個老道,頭戴紫緞色九梁道巾,身穿紫緞色一件道氅,上面鑲嵌金八卦,分干三連、坤六斷、離中虛、坎中滿,中間太極圖,足下高腰襪子,厚底云鞋;肋下佩一口寶劍,綠魚皮鞘,金吞口,金挽手,黃絨穗飄擺;面如紫玉,兩道掃帚眉,斜飛入鬢,一雙虎目圓翻,二目神光爍爍,白分明,高顴骨,三山得配,四方口,海下花白胡須,看年歲,足有花甲以外。后面跟定四員大將,各跨坐騎。侯化泰一看,正南上騎馬的,正是大耗神梅峰、逍遙會總張寶任、太平會總?cè)硒P姣。后面還有一個蔡文增的徒弟八河龍王呂道明。侯化泰看夠多時,心中一動,想要拉單刀過去刺殺蔡文增。不知吉兇如何,旦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