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回 應(yīng)征聘任人虛己

卻說孫炎等走到齋中,分席而坐。宋濂對孫炎道:“請問行旌從何而來?高姓大名?不知來尋在下,有何見教?”孫炎便說:“在下姓孫名炎,今在和陽朱某吳國公帳前。我國公只因元將曹良臣以金陵來降,且薦先生為一代文章之冠,故著在下奉迎,且多多致意。凡有同道之朋,不妨為國舉薦,以除禍亂!彼五ケ闫鹕韺φf:“不肖村野庸才,何勞天使屈降。有失迎候,得罪,得罪!睂O炎因問二位朋友名姓。宋濂說:“這位姓章名溢,處州龍泉人;這位姓葉名琛,處州麗水人。因道合相親,今因避亂,在此居住!辈枇T數(shù)巡,孫炎又道起吳國公禮賢下士,虛己任人,特來征聘的事情,且欲三位同位的意思。宋濂因說:“我有契士姓劉名基,處州青田人。他常說淮、泗之間,有帝王氣。今日我三人正欲到彼處相邀,同到金陵,以為行止。誰意天作之合,足下且領(lǐng)國公令旨遠(yuǎn)來,又說不妨廣求俊彥。既然如此,相煩與我同去迎他何如?”孫炎聽到劉基名字,不覺頓足,大聲叫道:“伯溫大名,我國公朝夕念念在口,今先生既與相好,便宜同去迎他!笔峭,筵罷安寢。次日,宋濂仍舊收拾了自己琴、書,打點起身,因與孫炎說:“此去尚有二三日的路程,在下當(dāng)與先生同到伯溫處迎他同來。章、葉二兄,可在此慢慢收拾,待三五日后,亦可起身,同在杭州西湖上凈慈寺前,舊宿酒店相會!眹诟酪旬,孫炎叫從人備了兩匹馬,叫人挑了宋先生行李,一半往青田進路,一半留在村中準(zhǔn)備薪米,等待章、葉二先生,收拾行李,會同家眷,擇日起身,一路小心伏侍,不許違誤;如違,以軍法治罪。此時,章、葉二人,回家整備行李等項,不題。

卻說孫炎同宋濂來請劉基。一路風(fēng)景,但見:

簇簇青山,灣灣流水。林間幾席,半邀云漢半邀風(fēng);杯水帆墻,上入溪灘下入海。點綴的是水面金光,恰象龍鱗片片;暗淡的是山頭翠色,宛如螺黛重重。月上不覺夕陽昏,歸來啞啞烏鴉,為報征車且安止;星散正看朝色好,出谷嚶嚶黃鳥,頻催行客且登程。馬上說同心,止不住顛頭播腦;途中契道義,頓忘卻水遠(yuǎn)山長。

正是:

青山不斷帶江流,一片春云過雨收。

迷卻桃花千萬樹,君來何異武陵游。

孫炎因問宋濂說道:“章葉二人,何以與足下相善?”宋濂對說:“章兄生時,其父夢見一個雄狐,頂著一個月光在頭上,長足闊步從門內(nèi)走來。伊父便將手拽他出去,那狐公然不睬,一直走到伊臥榻前伏了不動,伊父大叫而醒,恰好湊著他夫人生出這兒子來。他父親以為不祥,將兒接過手來,一直往門外去,竟把他丟在水中。誰想這葉兄的父親,先五日前,路中撞見一個帶鐵冠的道人,對他說道:‘葉公,葉公,此去龍泉地方,五日之內(nèi),有一個嬰孩生在章姓的家內(nèi),他父親得了奇夢,要溺死他,你可前去救他性命。將及二十年,你的兒子,

當(dāng)與他同時輔佐真主,宜急急前去!@葉兄令尊,是個極行方便的善人,又問那道人說:‘救這孩子,雖在五日之間,還遇什么光景,是我們救援的時候。’那道人思量了半晌說:‘你倒是個細(xì)心人,我也不枉了托你。此去第五日的夜間,如溪中水溢,便是他父親溺兒之時,你們便可救應(yīng)!笮σ宦,道人不知那里去了。這葉公依言而往,至第五日的夜間,果然黑暗中,有一個人抱出一個孩兒,往水中一丟,只見溪水平空的如怒濤驚湍一般,徑涌溢起來,那孩兒順流流到船邊。葉公慌忙的撈起,誰想果是一個男子。候得天明,走到岸邊,探問:‘此處有姓章的人家么?’只見有人說:‘前面竹林中便是。\’葉公抱了孩兒,徑投章處,備說原由。那章公、章婆方肯收留,收溪水涌溢保全,因而取名喚做章溢。后來長成,便從事葉公。章兄下筆恰有一種清新不染的神骨!

那個章公款待了葉公數(shù)日,葉公作別而行。到家尚有二三十里之程,只聽得老老少少,都說從來不曾聞有此等異事。葉公因人說得高興,也挨身入在人叢中去聽,只說如何便變了一個孩兒。葉公便問說:“老兄們,甚么異事,在此談笑?”中間有好事的便道:“你還不曉么?前日我們此處,周圍約五十里人家,將近日暮時,只聽得地下轟轟的響,倏忽間,西北角上沖出一條紅間綠的虹來,那虹閃閃爍爍,半天里,游來游去,不住的來往,如此約有一個時辰,正人人來看時,那虹頭竟到麗水葉家村,竟生下一個小官人來,頭角甚是異樣,故我們在此喝采。葉公口里不說,心下思量說:‘我荊妻懷孕該生,莫不應(yīng)在此么?’便別了眾人,三腳兩步,竟奔到家里來。果然,婆子從那時生下孩兒,葉公不勝之喜,思量:孔子注述‘六經(jīng)\’,有赤虹化為黃玉,上有刻文,便成至圣;李特的妻羅氏,夢大虹繞身,生下次子,后來為巴蜀的王侯,虹實為蜺龍之精,種種虹化,俱是祥瑞。及至長大,因教葉兄致力于文章,今葉兄的文字,果然有萬丈云霄氣概。他兩人真是一代文宗。在下私心慕之,故與結(jié)納,已有五七年了!闭f話間,軍校報道:“已到青田縣界!彼五ネ瑢O炎吩咐軍校,都住在村外,二人只帶了幾個小心的人,投村里而來。宋濂指與孫炎道:“正東上,草色蒼翠,竹徑迷離,流水一灣,繞出幾檐屋角;青山數(shù)面,剛遮半畝墻頭;h邊茶菊多情,映漾出百般清韻;壇后牛羊幾個,牽引那一段幽衷。那便是伯溫家里了。”兩個悄悄的走到籬邊,但聞得一陣香風(fēng)。里面鼓琴作歌:

壯士宏兮貫射白云,才略全兮可秉鈞衡。

世事亂兮群雄四起,時歲歉兮百姓饑貧。

帝星耀兮瑞臨建業(yè),王氣起兮應(yīng)在金陵。

龍蛇混兮無人辨,賢愚淆兮誰知音。

歌聲方絕,便聞內(nèi)中說道:“俄有異風(fēng)拂席,主有故人相訪,待我開門去看來。”兩個便把門扣響,劉基正好來迎,見了宋濂,敘了十年前的西湖望氣之事,久不相見,不知甚風(fēng)吹得來。宋濂便指孫炎,說了姓名,因說出吳國公延請的情節(jié)。他就問:“吳國公德性何如?”孫炎一一回報了。又問道:“我劉基向聞江、淮狂夫,姓孫名炎,不知便是行臺么?”孫數(shù)炎俯躬,道:“正是在下。”三人秉燭而談,自從晌午,直說到半夜,始去就寢。未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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