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回 三杰暗訪百花山 英雄被害隱仙觀

歌曰:

獨占鰲頭,本是男兒得意秋。金印懸如斗,聲勢非長久。錦繡滿胸頭,何須夸口。生死臨頭,半字難相救,因此上蓋世文章一筆勾。

話說伊欽差帶著跟人在河岸席棚之內(nèi),有倭侯爺與那二馬,一連三個席棚。大人在頭一個,侯爺在第二個席棚,成龍、夢太在第三座席棚,眾跟人在第四座席棚。山東馬喝了一個大醉,辮子挽著一個髻兒,喝了個酩酊大醉,手拿瓦刀,來至大人跟前,說:“欽差大人,這黃河口子今天不開了。”大人說:“你怎么知道?”老馬說:“我問了王八了�！贝笕苏f:“胡說!

出去!”山東馬迷迷糊糊到了外面,來到自己席棚之內(nèi),趴在地下,大肚子在濕沙土上一貼,竟自睡著。

大人心中煩悶,也就伏幾而臥,曲肱而枕之,昏昏沉沉,渺渺茫茫。方一合眼,仿佛身在河岸之上,站立一瞧,水都凝冰,心中想道:“這水都凍成冰了,難道說還會開口子嗎?”

正思想之際,只見水聲大震,從里邊出來十二對燈籠,上寫“水府”二字。隨后出來金瓜鉞斧朝天戟,全副金執(zhí)事。頭前有一個文官,頭戴展翅烏紗,身穿大紅官服,腰系玉帶,方底皂靴,手車牙笏;白面,五綹長髯。后面有一人,腳登分水輪,頭戴五龍盤珠冠,龍頭朝前,龍尾朝后,上嵌八寶云羅傘蓋,花貫魚腸;身穿杏黃袍,上繡龍翻身、蟒深爪、躥五云把海水鬧、富貴高升一件杏黃袍;足下登摸泥姣,時樣好,細篆薄底把氈包,壽山永固,一雙方頭皂。身背后跟著一人,懷抱一桿大旗,卷著并未舒開。頭前那個戴烏紗帽的,朝著伊大人說話,說:“星君請了!我等是奉佛祖的牒文、玉皇敕旨,黎民該遭涂炭之苦,百姓受輪回之災(zāi)。星君即速回去,不可逆天而行�！�

伊大人說:“我也是奉圣上的旨意,難道說這黃河就不能打上了?”那邊龍王答說:“星君要打黃河,你望身后那桿旗子上看�！敝灰娔菞U旗子“唰啦啦”一展,伊大人仔細一看,上寫:人可丁黨一橫奪,惡獸頭上生一角。

大人回京朝圣主,千層蘆葉擋黃河。

三三寇在乾坤聚,斬首流血龍門合。

忖摸不出細參悟,一驥騰空便明白。

看罷,只聽那龍王說:“星君急速回高家堰,再多一個時辰,口子就開了�！闭f完,水花一開,俱皆不見。大人正遲疑之際,只見從里邊出來一個巡江夜叉,手拿九耳八環(huán)刀,說:“何人窺探水府?”舉刀照著大人就剁,伊大人唬得一身冷汗。

睜眼一看,桌上殘燈猶明,只聽高家堰正交三鼓,連忙叫:“來人!”有眾人與倭侯爺、馬夢太等齊到。大人說:“我適才偶得一夢,夢見水府龍王指示�！贝笕思殞�夢中之事對眾人說了一遍,問說:“何人能圓此夢?我必有重賞�！北娙瞬铝税胩�,俱不合情理。馬夢太心中一動,說:“我何不去叫醒了馬成龍,他最精明,善能圓夢。我喚醒了他,就說我做了一個夢,叫他給我圓圓;他如要說對了,我去對大人說,就說是我想起來的,也算是一件奇功�！背鲭x帳房,來到自己席棚之內(nèi)。

見馬成龍赤著上身,躺在就地,肚腹朝下。馬夢太方耍叫他,只見山東馬一翻身爬起來,口中說:“好家伙,這還了得!”

原來馬成龍喝得大醉,正躺在就地濕沙土上,有兩個蟲兒鉆入他肚臍眼內(nèi)爭窩,把老馬給咬醒了。用手把蟲兒捏死,說:“好家伙!”夢太說:“大哥,你先別嚷,我做了一個夢,你給我圓圓�！鄙綎|馬說:“你做的什么夢?告訴我,我給你圓圓�！眽籼�說:“我夢見方才在河沿上站定,有水府龍王現(xiàn)身說話。”

他把大人做的那個夢,照樣又細說了一遍。山東馬一聽,只是搖頭,說:“你做這個夢,你怎么配哪?這明明是欽差大人所做之夢,問你來的,你不知道,你故意把我叫醒,說是你做的夢,叫我給你圓夢。如圓對了之時,你在大人臺前獻功,就不提起我山東馬來了。我說的對不對?”問得馬夢太切口無言。山東馬又說:“你跟我去見大人去吧,這個夢我能圓�！瘪R夢太說:“你真是精明強干之人,果然是大人做的夢。你跟我去見大人,細圓此夢就是。”

二人到了大入帳房之內(nèi),馬夢太先說:“馬成龍能圓此夢�！�

大人說:“好。我正與侯爺這里胡猜,析解不開。成龍,你說說我聽,如要對時,必要記你奇功一件�！鄙綎|馬說:“法不傳六耳�！贝笕私袕娜顺鋈�,就剩了倭侯爺、馬夢太站在一勞。

大人說:“你說吧,這也沒有別人了�！鄙綎|馬說:“大人,我說‘法不傳六耳\’。四個人,不是八個耳朵么?”侯爺說:“你這個人混帳!我同馬夢太出去,你跟大人說就是了�！倍�人出去。大人又問說:“成龍,你說吧�！鄙綎|馬說:“大人,我說的‘法不傳六耳\’�！贝笕苏f:“這帳房內(nèi)就是你我,我出去你告訴誰?”山東馬說:“侯爺大哥、馬老兄弟,你們進來,我跟你們鬧著玩呢�！焙顮斖瑝籼珡�(fù)反到帳房落座。山東馬說:“大人把那首詩寫出來,我瞧瞧�！贝笕颂峁P,將詩底寫出來。山東馬一瞧,說:“頭一句,我就知道了�！�人可丁黨一橫奪\’,‘人可\’,是一個‘何\’字,‘丁黨一橫奪\’,是三個人,是何盯何擋、何橫。‘惡獸頭上生一角\’,大概是獨角龍馬凱。‘大人回京朝圣主\’,那是一句吉祥話兒�！�千層蘆葉擋黃河\’,這一句有干系大事。山西巡撫是王千層,河道總督是姓盧,大概他這兩個許是天地會八卦教的賊人�！�三三寇在乾坤聚\’,‘乾\’者為天,‘坤\’者為地,‘聚\’者會也�！�三三\’是六,說的是這河盯何擋、何模、馬凱、王千層、盧定河,他六個人必是獲罪于河神,作惡甚大。到如今龍王指示,這也是一段好事;大人拿住那六個賊人斬了,也就合上龍門啦。

你要信我的話,那時間自有應(yīng)驗。此是我的愚見,不知大人、侯爺怎樣?”

大人說:“那四個賊人我都知道,可以訪拿。三千層乃是一個封疆大臣,盧定河是一個總督。慢說這夢中之事不足為憑,追問他也不敢問。就算他真是天地會八卦教,也不成呀�！背升堈f:“我有一計,明天請盧、王二位大人在公館之內(nèi)喝酒,擺上了酒席,我與馬夢太那里站著就是了。還有一件事,大人先說話,看他的動作是怎么樣;他如要是臉上一帶形跡,那時間大人說:‘如今天地會八卦教匪徒甚多,天下各處連作官的人都有�！�他那時間要不言語,我就說:‘大人說這話,我先明明心�！�我把帽子一摘,把頭發(fā)一分,讓他等瞧瞧有頂記沒有。瞧完了,然后說:‘眾位大人,我是當小差事的,咱們大家都要瞧瞧。’侯爺與大人頭上必然是沒有頂記,看他叫瞧不叫瞧?”侯爺說:“他如要是不叫瞧,該當怎樣?”山東馬說:“我在他身背后一站,說:‘小輩,你這不要臉的東西!’罵完了,一把掌把他官帽打去,把他腦袋望脅下一夾,瞧瞧他怎么樣。他頭上如有頂記,當時把他拿位;他如沒有頂記,。。”

伊大人說:“你一個小小的武職,毆辱大臣,你擔得起嗎?”山東馬說:“那時間,你就說我瘋了�！焙顮斦f:“你要有這個膽子,我這個侯爵不要了,萬不能叫他把你殺了。你聽見了沒有?”馬成龍說:“好!”只聽外邊水聲鼎沸,巨浪直沖,翻花水勢高可過岸,激得直響,可不開口子。侯爺說:“大人不可如此,咱們回去吧,那時再作道理�！彼旆愿辣娙嘶馗呒已吖�館之內(nèi)。大家到公館,方才落座,只聽山崩地裂之聲,口子又開了。那些個家人唬得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。

次日天明,請盧定河、三千層。去不多時,外邊喝道之六,王巡撫進了公館,大人迎入上房,問:“盧大人為何不來?”

王千層說:“二十里鋪本汛之官來報又開了口子,他去查驗去了�！闭f著話,吃茶擺酒,三人落座。二馬在一旁站立,眾跟人齊伺候。

三人吃酒,王巡撫問:“大人喚我有何吩咐?”欽差伊大人嘆了一口氣,說:“這如今天下的事,新出來些攻乎異端、怪力亂神之事,作官之人竟歸天地會八卦教,這事真乃怪道!不知他是所因何故?”王巡撫說:“這也是迷人不醒其端。”

山東馬說:“大人說話也奇了,我這腦袋上可沒有頂記,不信你瞧瞧,大家都明明心。”王千層把臉一沉,說:“我與侯爺大人議論軍機大事,你一個微末的前程,何必多講?還不給我下去!”成龍退在背后,站在他那身后,心中說:“我給他一巴掌,要是有頂記,算是奇功一件;要是沒有頂記,我這個亂兒也就惹大了。”又一想:“膽小焉得將軍作!我就給他一巴掌,把他腦袋夾在脅下,我倒瞧瞧是有頂記沒有?”想罷,把眼一瞪,掄起巴掌,照著王巡撫就是一掌,把他腦袋里脅下一夾,分開他的頭發(fā)。不知果有頂記沒有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