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回 五英雄救駕興順店 四霸天大鬧廣慶園

《西江月》:

萬事皆由天定,人生自有安排。善惡到頭有興衰,參透須當?shù)饶。草木雖枯有本,遇春自有時來。一朝運轉(zhuǎn)赴瑤臺,也得清閑自在。

成龍手拿瓦刀至佟起亮面前,兜頭就打,起亮用線槍相迎。成龍罵道:“好個混帳東西,將我白大哥打死!我今日非把你打死,給我白大哥償命不可!”康熙圣主起先見起亮的槍響,沖自己放來,正在沖沖大怒,幸虧一槍未打著。見胡忠孝、李慶龍、薛應(yīng)龍、龍恩、王河龍與胡賽花,被群賊圍在當中;只聽馬成龍自通名姓,甚是奮勇;無奈是店中賊多,忠孝等人少。見成龍將佟起亮打跑,竟奔群賊當中,將群賊打的紛紛倒退,死的甚多,地下東倒西橫。圣主見成龍這等威猛,心中甚是喜悅,說:“真乃臨敵無懼、勇冠三軍,真虎將也!”正贊美之際,直聽外面一陣喧嚷,有無數(shù)官兵來至興順鏢店門首,九門嘎爾噠伊哩布伊提督來到。提督不知圣上因何來至此處。因早晨遞折子并未降旨,下朝回家至交民巷宅內(nèi)下轎,吃茶用飯已畢,方要看書,外面家人進來稟報說:“是有御馬圈王老爺有緊要機密事,前來見大人!币链笕苏f:“請。”從外面進來王坤說:“大人,你還在這里看書呢,圣上用早膳后更換便衣,傳咱家一字墨蹇駝骨獸至東安門外,出前門去了。你還不快去保駕嗎?”伊大人一聞此言,慌忙站身吩咐馬,說道:“多虧兄臺來此,你我知己好友,我不能奉陪,我要前去追趕圣駕!”說罷,出外面上馬,帶從人。一出門就有地面堆兒兵喝道,書手、箭手相隨,出正陽門外。傳河陽汛的千總,帶官兵跟隨尋找圣駕。各處派人前去打探,并不見圣上的下落。至順治門大街,有人瞧見圣駕的黑驢,趕緊稟明大人,帶官兵至興順店。

提督下馬進店,見圣駕磕頭,稱“奴才來遲!笔ヱ{見提督至此,口傳旨意說:“伊哩布,將興順鏢店一伙賊人交你衙門,審明回奏。胡忠孝、馬成龍等,俱皆交衙門訊問。將此女子帶回私宅,聽旨發(fā)落!闭f完,吩咐:“帶我的駝骨獸!”大人過去拉驢,請圣駕上驢。圣主接絲鞭在手,說:“閑人不準跟隨我。”望南順菜市口大街,望東至前門大街。見各路墻上貼大黃報子,上寫“廣慶茶園今日準演,特請豫親王弟子班,準演《奪錦標》”。圣主心中暗怒:“朕哪知親王竟自登臺演戲!我不知此戲園在哪里?”

正怒之際,聽得頭前有人說道:“咱們哥倆去聽廣慶茶園子弟班去!笔ブ麟S跟此二人,來至廣慶茶園門首,見里面擺著彩場。方要下驢,見從里面出來一個禿子,身穿藍綢褲褂,白襪,青緞子鞋,手拿芝麻雕的扇子。見圣駕一表非俗,甚是端嚴,說:“老爺子,你聽戲嗎?”圣主點點頭,下驢說:“將驢交給你吧!蹦嵌d子說:“行了!壁s緊叫:“來人!將驢拉著蹓蹓去!睆睦锩娉鰜硪粋二十多歲的人。說:“四太爺,我去。”接過驢,望東蹓去了。

那禿子說:“老爺子,跟我走。你是樓上聽?樓下聽?”圣主說:“樓上!贝巳藥,至正面樓。圣上落座,禿子拿了一個茶壺與茶碗放在桌上,說:“老爺子,你這里坐著吧!笔ド险f:“禿子,今日豫親王唱什么戲?”禿子說:“你老人家說話可笑,王爺不唱戲,是他府里排的弟子班,我朋友給我請的,唱的好著哪!昆弋亂彈,有一個好武生,才十五歲,今天《奪錦標》,是他唱。這弟子班數(shù)著他紅,王爺最喜歡他。”圣上說:“禿子,豫親王來不來?”禿子說:“老爺子,你怎么管我叫禿子?人都有個名兒,樹都有個影兒。我叫鐵頭孫兆英,又叫孫四!笔ド险f:“你是土匪,你有綽號了?”孫四說:“老爺子說的好哇,我可不是土匪,這前三門外頭有四個著名的土匪,是我替人家打架來的。這個廣慶茶園的東家是孤兒寡母,被這四個惡霸霸著,不給人家東家錢,我是氣忿不平,替東家來找四霸天。我這身上練過油錘貫頂,兩太陽砸磚。這四霸天與我打賭:開水澆頭,披刀貫頂。四霸天嚇走,我給東家照料這個買賣。今天有我拜兄給我請的子弟班開賀。提起此人,大大有名:九城官私兩面、五城十五坊、南北衙門、大宛兩縣、順天府都察院,常管閑事。此人住家在安定門里國子監(jiān),姓馬,排行在末,名叫夢太。”

圣上說:“這些話倒不提,我且問你,這四霸天姓甚名誰?怎么叫著四霸天呢?”孫四說:“南霸天姓宋,排行在四,前門外頭大小堂名、男女下處,很有幾叉桿,手下余黨不少。營城司坊也有幾個朋友,吃過寶局,很真說得去。北霸天雖在前門外常住,乃是德勝門外的人,姓桂,名翔,號叫鳳甫,專在南北衙門走動官事,包攬詞訟。東霸天姓李,名榮,別號人稱花斑豹,在東九倉上,很算站得起來的人物。西霸天姓石,名俊德,別號人稱小諸葛,在戶部三庫的庫兵身后治事。這四個人,手下俱有余黨,無所不為,無事不作。正是:閑將冷眼觀螃蟹,看他橫行到幾時?

我聽說這四個人,約聚余黨,今天要來找我打架。我這里回頭也有朋友前來相助,巧遇你老人家,還許瞧的見熱鬧哪!”圣主口中說道:“難道地面巡城御史還不辦他們嗎?”孫四說:“咄!你老人家偌大年紀,還不通世路嗎?有官就有私,有水就有魚。他等俱有幾個朋友護庇!

正說之間,只聽樓梯響,上來九門提督伊哩布,將興順鏢店一干人犯,俱交手下當差人等送歸衙門,交司員嚴刑審問。自己換便衣,隨后追趕圣駕。有報事的人說:“圣上已在廣慶茶園聽戲!彼靵碇翗巧,見圣上已在那里坐定,與一個禿子說話兒呢,趕緊磕頭,在旁邊一站,不敢落座。孫四一瞧,見伊大人一表非俗,說:“你來了,為什么給這個老爺子磕頭?”大人擺手,說:“你不必多問!”此時樓下已有二百余人,樓上尚未上座,只有圣上及伊大人二人在此。孫四又說:“你坐下呀,為何盡站著,也不怕腿疼?”大人說:“少管閑事!”正說之間,見達摩肅王來到,身穿便衣。自見圣駕騎驢過去,趕緊脫去官服,換好便衣,派人前去尋找圣駕,自己也望各處尋找。眼看天將正午,見有從人來報說:“奴才碰見一個趕驢的,是圣駕騎的那頭驢,奴才問他,是廣慶茶園有聽戲的叫他趕的,大概圣駕許在那里。也何妨上那里找找,萬一在那里,也未可定!蓖鯛斠幌胗欣,遂說:“手下人,你們都回去吧,回頭我若找不著圣駕,我自雇一輛車也就回去了。”說罷,自己遂順大街來至廣慶茶園門首,邁步就望里走。樓下找遍并不見有圣上,趕緊上樓,見伊哩布同圣駕在那里,旁邊還站著一個禿子,在那里說話。隨過去請安,也在旁邊一站。方要說話,直聽下邊一陣大亂,口中直嚷道:“鐵頭孫四,你出來!我見見你有多大本事!”孫四慌忙下樓,見樓下池子內(nèi)站住兩個人:一個人有二十多歲,身高在七尺上下,青須須的臉膛,兩道八字眉,一雙蛇眼,薄片嘴,微有幾個麻子;身穿土灰色布褲褂,足登青布抓地虎靴子,盤著辮子,挑眉立目,此人別號人稱耗子皮賈虎。身背后跟他站著又一個人,身穿紫花布汗褂,青縐綢底衣,足登三廂窄腰快靴;面皮微黑,亦在二十有余年歲,說:“孫四,你前者奪廣慶茶園,你也很算是英雄!我叫一塊土黃七。今天我們哥倆特來會會你,瞧你有多大能耐!”說著,轉(zhuǎn)身一抬腿,腳蹬板凳,坐在桌上。

這二人一樣大嚷大叫,鐵頭孫四叫:“來人!把他們兩人看上!”孫四說:“姓黃的,姓賈的,你這兩個小輩,膽子不小,今天四太爺讓你們瞧瞧我的能耐,回頭再說!闭f罷,自己到柜房穿上象皮渾吞,自己上得戲樓,站在臺口說:“眾位親友,今天來著了,唱戲的子弟爺臺未到,今有四霸天余黨前來找我,我當場練練功夫,給諸位瞧瞧;仡^也叫那兩個小輩照著我這樣練,練的上來,我拜他為師!奔唇谢镉媽⒌赌蒙蟻。

有一個小伙計拿著三把鋼刀,送在孫四面前。這刀都有一尺七八長,把上釘釘,背厚刃薄,光閃閃、冷森森的,甚是鋒利。孫四拿刀在手,說:“眾位,我這腦袋是肉的,將這刀剁在我這頭上,你們瞧瞧!闭f罷,拿刀照自己一剁,剁了一溜勾,少時又復(fù)舊如初。一連剁了三刀,又換一把,照舊把三把刀用完。叫伙計拿開水壺一把,照腦袋澆。澆完了,樓下之人齊聲叫好。樓上圣駕與達摩肅王、伊哩布俱皆看見。

孫四練完,下樓來至柜房,換好了衣裳,來在后面一瞧,耗子皮并一塊土亦盡皆不見,趕緊問看他的人說:“這兩個小子哪里去了?”看他兩個的人用手一指,說:“桌底下蹲著呢!”這兩小子見孫四爺真有功夫,嚇的鉆在桌兒底下。黃七說:“耗子皮,我說別來,你偏不服。今天你瞧這個厲害不厲害?”賈虎說:“那不能怨我。咱們兩人已經(jīng)到此,回頭必叫孫四把咱們打一頓。我有一個主意,你依著我說,我管保平安無事。”正說之際,見孫四站在面前,耗子皮由桌子底下鉆出來,跪倒在地,笑吟吟說:“四太爺,你老人家別生氣。我們兩個天膽也不敢來罵你老人家,這里有個緣故:是安定門里頭國子監(jiān)瘦馬老太爺叫我們來的,試試你老人家有膽子沒有!睂O四說:“我不信,我的朋友萬不能支使你這兩個王八蛋前來擾我。我的朋友少時就來,問明白再放你們。要真是他叫你們來的,我就找他去算帳!

正說之際,馬夢太同著一干朋友自外進來,說:“老哥,子弟們來了沒有?”孫四說:“沒有。”這兩個小子一瞧,說:“不好!”孫四一見,說:“老哥,你叫他們來找我?”馬夢太一瞧,說:“老四,你認識他們嗎?這兩個是南霸天宋四的余黨,大概是四霸天叫他們來的。像這兩個小輩,打他還怕臟了手呢!你這兩個小輩回去,見四霸天就說,老太爺在此等候他,官私兩面由他挑!”說罷,照著賊人就是一腳,將賊人踢了一溜滾。這兩個賊人抱頭鼠竄,出了門首,竟自跑了。馬夢太說:“老四,你這就是胡鬧,我能夠與賊人合伙嗎?你我兄弟暫且聽戲,等候賊人前來,再作道理!

一干眾人方才落座,只聽外面有人喊嚷,直奔廣慶茶園而來。鐵頭孫四與瘦馬老太爺無名火起,說:“大概必是四霸天前來,你我弟兄到門首一看,便知分曉!倍宿D(zhuǎn)身往外就走。從外面進來一人,一把手將孫四抓住。正是:強中自有強中手,英雄背后出英雄。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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